第69章
鄧名搖搖頭,這個辦法他也分析過:“每個士兵每月需要一石口糧,就算發(fā)給他一半,也要半石。軍餉給欠條至少也要五十元,劉帥的兵都加起來有差不多一萬人,一個月就是五十萬,一年光欠條就是六百萬!”
現(xiàn)在欠條還沒有什么信用,一個月五十元的軍餉估計士兵會心生不滿。除此之外還有訓練經費、武器費用,一項項加起來絕對是天文數(shù)字。這樣濫發(fā)紙幣,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xiàn)惡性通貨膨脹,讓欠條變得一文不值。
“反正也不是真金白銀。”熊蘭對鄧名的想法不太理解:“提督可以發(fā)包餉�!�
“什么是包餉?”鄧名問道。
“比如收礦稅,因為不知道這個礦能夠出產多少,就干脆定一個數(shù),交夠了以后就隨便采�!毙芴m解釋起來。
“嗯,這個是包稅,我明白。”
“募兵后將官為了多討?zhàn)A,肯定會虛報人數(shù),提督可以定一個包餉數(shù)字,然后就按這個人頭發(fā)。比如定個六千人吧,沒有軍屯,輔兵沒法用來產糧食;軍餉也是定死的,多養(yǎng)活士兵就要多花費,這樣養(yǎng)輔兵不但無用反而要多開銷,各將官就會主動放人出去種地了。”熊蘭覺得發(fā)給軍隊的欠條可以多一些,不必斤斤計較,反正軍隊也是要拿這個東西去換百姓手里的東西。
“總之這個事不要再提�!痹谶@個時代,那些不知道寶鈔的人也就算了,但凡對寶鈔有點了解的人,在他們印象中紙幣就是用來騙錢的東西,能撐多久就撐多久,撐不下去兩眼一瞪,翻臉不認賬就是了。鄧名能夠理解熊蘭的想法,但是絕對不能同意。
來見鄧名之前,熊蘭一直認為鄧名不會拒絕用紙幣騙錢,不會在乎幾年后的紙幣信用問題,而他的幾個建議也都是建立在這個預設前提上的。現(xiàn)在這個假定不成立了,熊蘭只好從頭再想。
第35節(jié)面談
熊蘭一時間拿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劉晉戈也沒有了主意,見狀鄧名就讓他們回去再想,反正鄧名絕對要維持紙幣的信用。
幾天后,鄧名又召集了心腹們議事,熊蘭這次也有機會參加,雖然衛(wèi)士們都對他顯得有些輕蔑,但熊蘭也不在乎。
首先談到的還是經濟問題,見鄧名如此為難,就有人提出采用專賣的辦法來回收發(fā)出去的欠條。鹽鐵不必說,包括農具、布匹、衣服在內的所有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都由都府衙門負責生產,一概不許平民自行買賣,而所有這些物資都要收欠條。
話還沒有說完,任堂就率先表示反對:“鹽鐵也就罷了,但其他的東西怎么可能都由我們來組織生產?如果衣服做得不夠,那么就會有百姓受凍;如果農具不夠,那就會影響生產。如果做得太多又該怎么辦?”
“每個人都必須買,按人頭算�!碧岢鼋ㄗh的那個衛(wèi)士還有些不服氣。
任堂冷笑了一聲,這時其他人也聽出不妥來:“這不是變相收稅嗎?收重稅不就和提督的意思相違背了嗎?”
“不光有這個問題,我們現(xiàn)在鐵、布都有限,棉花還要靠從湖廣走私這個供應給軍隊的盔甲和武器不同,做一大堆用不了的東西出來,我們有那么多的生鐵和棉花好浪費嗎?”任堂大聲反駁道,轉過頭對鄧名說道:“此事玩玩不可�!�
鄧名感覺這聽起來有點像配給制,他感覺在物資相當匱乏的情況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不過那需要相當精密的計算,負責執(zhí)行的官僚系統(tǒng)也需要經驗和效率。但無論是數(shù)學人才還是官吏人才,鄧名眼下都比生鐵和棉花更缺乏。
趙天霸猶豫了片刻,也說出了他的看法:“當年孫可望倒是用類似的辦法治理過云貴……”
據(jù)趙天霸介紹,孫可望就曾建立過大批的工房,如果士兵和百姓的裝備、工具受損,就送到工房去修理,工匠會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修好;如果某戶需要農具之類的東西,也會由工房負責生產。
“但孫可望實行的是軍屯。”孫可望對云貴的治理相當于一個放大版的軍屯制度,他確實提供給西營大量的軍用裝備和生產工具,但產出全部歸西營所有,和鄧名先行的制度完全不同:“而且孫可望和提督也是完全不同的人,無論是工房的工匠,還是屯田的農兵,如果達不到孫可望的要求,他是一定會殺人的,提督能夠狠的下心和孫可望一樣嗎?如果達不到要求的數(shù)量或質地不好,就要被處以從鞭撻到剝皮的刑罰�!壁w天霸說道:“卑職很懷疑提督能否做到�!�
“我做不到,”鄧名立刻答道:“你不用懷疑了,而且都府現(xiàn)在有這么多人給我殺么?”停頓了片刻后,鄧名又問道:“清軍攻入貴州的時候,這些工匠和農兵應該不會拼命抵抗、誓死保衛(wèi)朝廷吧?”
“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壁w天霸搖頭道:“那時卑職已經在奉節(jié)了�!�
“嗯。”鄧名不再追問,而是說起另外一個議題:“劉帥他們已經答應了我的要求,同意接受五千戰(zhàn)俘,同時讓他們手下的五千輔兵退伍。”
熊蘭提出用戰(zhàn)俘交換軍方的輔兵時,鄧名還拿不準這不是一個好主意,畢竟這是軍隊,理論上應該由更可靠的人來組成。所以當鄧名向劉曜提出交換人員時,還擔心對方會不同意,沒想到劉曜、楊有才他們都認為這個提議相當合理。在軍方將領看來,讓這些新抓到的俘虜在田間勞作才更危險,因為百姓難以控制,容易私下進行串聯(lián);而在軍中,這些輔兵本來就是苦力,還要受到各種軍規(guī)的制約。對這些輔兵來說,軍營更像是一座大監(jiān)獄,只要持有武器的戰(zhàn)兵是由可靠的士兵組成就很安全。再通過分化瓦解,提拔心向明軍的積極分子等手段,一段時間后自然就慢慢轉化了。
劉曜和楊有才雖然不像賀珍那么有經驗,但聽上去也知道不少對付俘虜?shù)霓k法,聽他們講完后,本來有些擔心軍隊安全的鄧名轉而同情起那些即將入伍的俘虜了。不過鄧名也知道自己還沒有什么資本,不能同情心泛濫,所以就決定暫時不過問劉曜他們打算如何治軍。
“暫時沒有解決軍屯的辦法,我也養(yǎng)不起這么的兵,所以還是要給眾將屯地�!爆F(xiàn)在軍方依然擁有一萬一千多人的部隊,鄧名也徹底放棄了早前的一攬子解決念頭:“我和他們說過了,分給他們的屯墾地不能與都府的開荒沖突,起碼一大半要去都江堰附近搞軍屯,除了屯墾外,他們還得幫助清修水利�!�
“俘虜都已經被劉帥他們接受了,預定轉為民籍的五千輔兵也已經安置到營地里,我打算對他們進行一場面談,然后再放他們出去開荒。”鄧名說道,這五千人不僅有劉曜、楊有才的手下,還有從劍閣、江油和綿竹來的人。
“面談?”任堂好奇地問道。
“是的,我準備了一些問題�!编嚸贸隽艘恍┘垙垼阉鼈兎职l(fā)給眾人,經過長期的努力,現(xiàn)在他手下的這些衛(wèi)士總算都能看懂紙上的字了。在座的人中,熊蘭目前是文化水平最低的,兩個字里起碼有一個不認識,不過鄧名也給了他一張,一會兒鄧名會逐個題目念給他聽,散會后熊蘭也可以帶回去由師爺秦修采幫忙加深記憶。
鄧名的問題都是關于農業(yè)生產的,比如問輔兵計劃開墾多少土地、需要什么樣的工具、需要向衙門借多少種子糧和口糧,以及他們有什么難處,需要衙門向他們提供什么樣的幫助。
“五千人都要問過來么?”看著寫滿一頁紙的問題,李星漢有些吃驚地問道。
“是的,”鄧名嚴肅地答道:“所以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我需要每一個識字的人幫我問,你們需要另外準備幾張紙,用正字來記錄每道題的答案數(shù)量,這樣我才能心里有數(shù)。至于有什么難處、需要什么樣的特別幫助,你們也要盡可能地記下來,如果有不同的人提出相同的要求,也可以用正字記錄,這樣我也能知道輔兵們最需要的是什么。”
“反正接下來的幾天也沒有事。”鄧名看到不少人臉上露出畏難之色,就鼓勵道:“每人分個二、三百人,幫我分擔一下吧。不然我兩個月也見不過來這么多的人。”
“自當為提督分憂。”鄧名的話讓不少衛(wèi)士都生出義不容辭的感覺。
“其實問問熟練的農民,大概需要就能知道了吧?有必要這樣一個個問過來嗎?”任堂還是感覺鄧名的辦法似乎有些麻煩。
“雖然麻煩了點,但調查是制定計劃的前提,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
……
很快面談就開始了,加上劉晉戈、袁象和有秦修采輔佐的熊蘭,一共分成二十四組。號碼從一到二十四,本來鄧名提議抓鬮,但大家一致認為,其他人可以抓鬮,但凡是領到一號的都要由鄧名負責。鄧名拿走了一號后,趙天霸先擼起了兩臂的袖子,然后表示他也不抓鬮,要求負責二號那組,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周開荒等人掂量了一下自己和趙千戶的身手,最后一片沉默,沒有人出聲反對,讓趙天霸如愿以償。熊蘭是第三個提要求的,他主動去搶二十四號,自然也沒有人和他爭。
第一個輔兵被帶到鄧名的桌前,鄧名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前面也放了一把。
“請坐�!编嚸噶艘幌履菑堃巫�。
“這,這……”輔兵知道面前的人就是成都的最高官長,據(jù)說還是天家貴胄,鄧名的要求讓他感到手足無措。這兩天來,他們這些得以脫離軍籍的幸運兒一個個都歡天喜地,也被告知從此以后他們就擁有同秀才的身份,見了官吏也不許下跪,要自稱“我”,否則就是故意侮辱朝廷的功名——鄧提督說了,侮辱朝廷的功名是很重的罪,對此的處罰會嚴厲得他們無法想像。
“你是要羞辱朝廷的功名嗎?”見對方遲遲不敢與自己對坐,鄧名就板起了面孔,祭出屢試屢靈的法寶。
“小……我不敢�!陛o兵連忙坐下,小心翼翼地貼著椅子邊緣坐下。
“你現(xiàn)在有了同秀才的功名,就是士人了。”鄧名沒有立刻開始問話,而是先讓對方坐好:“我中華,天子與士人共治天下,因此士人可以和官員對坐,而且要坐得端正,這樣才不會有失士人的身份。”
“是嗎?”這個輔兵對此并沒有概念,他牢牢地把鄧名的話記在心里,端正了一下姿勢,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好,我們開始�!币妼Ψ阶昧�,鄧名就提起筆,開始詢問起來。
問過了所有的問題后,鄧名又把問題和答案重復一遍給這個輔兵聽,確認無誤后,鄧名沖著他笑道:“你的要求我未必能完全滿足,因為現(xiàn)在都府庫存有限,但我會盡力去辦,十天后,我大概會頒布榜文,撥給你們需要的東西。還有,除了你同秀才的功名外,三年內你還會享受二十畝同舉人待遇,朝廷感謝你多年的服役�!�
說完鄧名就把印刷好的免稅三年的憑證遞給對方,每年二石米的補貼,而且只有三年而已,鄧名知道這點東西很少,不過他暫時拿不出更多的東西。但無論多少,鄧名認為有必要表明這種對退伍軍人的態(tài)度,或許以后隨著形勢好轉,成都可以給予更多的補償。
“多謝。”同秀才滿面喜色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把憑證揣到了懷里。
“你的土地在向衙門登記的時候,衙門會標明你應該享受三年的免保護費待遇;但他們可能出錯,如果還有人向你收欠條,你可以憑借這個證明拒絕繳納;但即使丟了也不怕,依舊可以向提刑官衙門申訴,總之,就是三年你有二十畝土地不需要繳納保護費。”說完鄧名沖這個人點點頭,告訴對方可以走了,等挑選好荒地后,去衙門登記造冊就可以。
……
盧歡領到的一號,負責維持秩序的士兵把他帶到了第一組,同組排在他前面的幾個人出來后,臉上都有一種猶如夢中的表情。
“提督和我面對面地說話。”
“我沒騙你們吧?”第一個出來的那家伙此刻還沒有走,自打他從營帳里出來后,就一直在人群周圍大聲嚷嚷,重復著鄧名和他說過的士人禮儀。
“我也要排這隊!”二號隊的好多人看得眼紅,紛紛向一號隊這邊擠過來,不少其他隊的人見狀也發(fā)出喧嘩聲,都要往一號隊這邊過來。
維持秩序的士兵厲聲喝阻,把那些過來夾隊的人都趕回了原來的隊列中,一個擠到盧歡前面的人掙扎著不肯走,但最后還是被士兵強行推回了二號隊中。
“運氣真不好,”那個輔兵被拉走后,還傷心地抱怨著,他覺得就算沒機會見到鄧名,哪怕能和名震天下的周開荒、李星漢這種英雄人物說上幾句話也好啊:“就我們這組最倒霉,根本沒聽說過這位趙千戶嘛�!�
“朝廷感謝我多年的服役�!庇幸粋人從營帳里走出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下一個!”
士兵沖盧歡喊道,盧歡緊握著那個寫著“一”的牌子,走上前去交給了士兵,在旁邊不少人羨慕的目光中走進了營帳。
營帳里擺著一溜桌子,把他帶進來的士兵朝著最邊上的位置一指:“過去吧。”
走到鄧名面前,盧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下,他雖然也是輔兵,但以前從來沒有負責過屯田,一直在鹵水井邊提水、抬水,或是做些撿拾柴火煮鹽的工作。
因為對農活不是很熟悉,鄧名的問題盧歡總要想很久才能回答,而且回答的時候也顯得完全沒有把握。
“除了這些以外,你還要需要什么幫助嗎?”鄧名問道。
“嗯,其實我想問,衙門需要不需要煮鹽的工人�!北R歡鼓足勇氣問道:“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制鹽,不太熟悉農活�!�
鄧名停下了筆,認真地看了盧歡一眼:“你不會干農活嗎?”
“不,不,也會一點,但如果衙門要制鹽,我也可以干�!北R歡有些害怕起來,生怕鄧名因此又把他送回部隊,一邊暗恨自己為何要多此一舉,一邊急忙說道:“我很勤快的,有不懂的也可以問鄰居�!�
“嗯,是,你這種情況應該不是獨一無二的,或許我應該辦一個農學,讓有經驗的人來教你們�!编嚸麊柕溃骸澳阌X得怎么樣?”
“是,太好了,多謝提督�!北R歡連忙答道,得知自己可以離開軍營后,盧歡雖然高興,但還是比其他人差了一點,其他輔兵早就夢想著能有一天擁有自己的土地,現(xiàn)在終于要美夢成真了;但盧歡卻感到有些畏懼,能擁有自己的家產雖然好,但他生怕自己不懂得種植,沒有收成反倒會挨餓。
“嗯,我記下了。”鄧名在一張紙上寫了一排字,拿起一張和其他一樣的免稅憑證交給盧歡:“這個你先拿著,我會替你想辦法的,十天之內,你再來一趟衙門,到時候會有為你們這種情況準備的榜文�!�
“多謝提督�!北R歡收起憑據(jù)、站起身來,他已經從前面的人口中得知了面談的程序,知道這就是談話的結束了。
“朝廷感謝你多年的服役�!�
……
忙碌了三天后,鄧名結束了全部的面談工作,又整理了幾天資料后,鄧名再次把心腹們都著召集來商議。
關于協(xié)助退役軍人開荒一事沒有什么好說的,鄧名決定除了留下一些戰(zhàn)備糧外,剩下的都要用來幫助輔兵從事生產:“現(xiàn)在我很窮,所以糧食和農具都不能白給,只能借給他們,但不收利息和租金了,暫時我也就能為退伍士兵做到這個了�!�
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還有一些人和盧歡的情況很像,他們對農活并不擅長,而是有一些其他的手藝。
“我決定采用專賣制度,不僅鹽鐵,所有的一切都要專賣�!睕]有立刻談及如何幫助這些人,鄧名說出另外一個決定。
任堂大吃一驚,就要開口阻止,但轉念一想,覺得鄧名必有后文,就硬生生地把話又咽回了肚子中。
果然不出任堂所料。
“因為一切都要專賣,所以任何私下制造、販賣農具、食鹽的工作都是走私,都被禁止。但如果有人愿意繳納一定數(shù)量的欠條給衙門,我就給他們生產和販賣的許可�!编嚸帽R歡做例子:“就比如這個盧歡把,假如他向衙門繳納一百元欠條,為了感謝他免除了我這么一大筆債務,我就允許他制造食鹽;如果他再繳納一百元,我就允許他賣鹽作為感謝。”
“就兩石糧食?就允許制鹽、販鹽了,沒有數(shù)量限制?”任堂又不干了,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太多,而是因為太少。
鄧名正要說話,卻看到一貫善于揣摩領導意圖的熊蘭臉上若有所悟,就問道:“熊游擊有什么想法嗎?”
“如果卑職沒想錯的話,這不是鹽稅,而是專賣許可,而且以后價格也可以再定�!�
“對�!编嚸笮ζ饋�。
“至于他賣多少,衙門要另外抽稅。”熊蘭想了一下:“不過還有啊,他如果煮鹽,就需要工具,賣鹽還需要店面,這是很大一筆錢啊。”
“店面我可以蓋,蓋好了租給他,工具也可以借給他,這個也收租金,都交給我欠條就可以�!�
“那他哪里去弄這么多欠條呢?”熊蘭雖然沒細算,但一聽就知道少不了:“賣鹽賣得好可以掙很多錢,但他現(xiàn)在沒有本錢,以前軍中的同伴也不富裕吧?會有錢幫他么?”
“我可以借給他,這就是我今天要和你們說的另外一件事,我打算成立一個專門出借欠條的結構,嗯,就叫它銀行吧�!�
第36節(jié)修路
對中央銀行的工作范圍,鄧名并不十分了解,他盡力地回憶了一番,最后定下規(guī)矩,暫時只允許放貸給那些有需要的退伍軍人。而且要嚴格控制放量,以免造成通貨膨脹,其他人對鄧名的想法有些不解,覺得這不過是把欠條從左手換到右手的事情,反正銀行也是衙門開的,千條也是衙門收取的。對于眾人的不解,鄧名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來解釋,就告訴他們自己將來還有一些掙錢的門道,但一時間用不上,現(xiàn)在是在進行一些預備工作。
聽鄧名這么一說,頓時所有的人都沒有疑問了,大家都知道鄧名做生意天下第一,既然他說將來要利用這個掙錢,那就沒有問題。除了銀行的問題外,鄧名還推出了商行制度,這個也是他仿效未來的公司制度。商行制度規(guī)定,成都府的一切都由政府專賣,無論是天上飛的還是水里游的,都要衙門許可才可以捕捉或出售——眼下鄧名當然沒有人手也不根本不打算去管百姓是不是捕魚,但他先把這個專賣權抓在手里。但任何商行只要繳納一定的欠條,就不再受到欠條的約束,這個生產和出售權利是授予商行而不是個人。
對此鄧名同樣不知道具體的理由,不過既然他的前世各國都采用公司制度,那他認為這個制度一定有其先進性。對于鄧名的這個安排,部下們也都接受了,任堂等人都覺得鄧名這個規(guī)矩背后好像頗有深意,暗自猜測這又是鄧提督在為將來掙錢的手段做鋪墊。
“還有一個問題,有很多人都問過我,那就是平時如果遇到糾紛,應該去哪里評理�!蓖ㄟ^分析資料,鄧名發(fā)現(xiàn)很多人都有類似的擔憂,這些輔兵在軍中自然有長官負責處理矛盾。但現(xiàn)在他們退伍了,也就不再受到軍法的約束:“如果出現(xiàn)爭水、爭地,口角,傷人但是沒有傷得太重,這都該怎么辦�!�
如果發(fā)生嚴重的傷害事件,自然這些百姓可以到提刑衙門告狀,但如果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的話,很多人就感覺為此專門進城一趟有些不劃算。這些退役的軍人本來有很多都是來自四川的難民,舉目無親,乍一離開軍隊有不少人都有孤獨和畏懼感。
“以往這種小事一般都是鄉(xiāng)老來評理的�!比翁绵絿伭艘宦�,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現(xiàn)在成都附近沒有宗族,沒有德高望重的鄉(xiāng)老。而且由于鄧名的低稅政策,農民分布在廣闊的土地上,確實不可能什么小糾紛都進城一趟,但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就會出現(xiàn)老實人受氣,橫行霸道者得利的現(xiàn)象。
“如果我們不管的話,也會有其他人出頭來管,若是出個公道的人還好,但我覺得多半會演變成惡霸。”鄧名認為任何權利的真空都會有人來彌補,這在東西方都是一樣的。西方是國王在地方上的權威受到領主的挑戰(zhàn);而中國則是地方豪強、縉紳控制了基層的司法權。
這個問題以前鄧名并沒有意識到,直到這次面談會才浮現(xiàn)出來,他認為現(xiàn)在成都附近的百姓中未必沒有這個問題,那些潛在的豪強可能正在形成。只是時間短所以還沒有形成對百姓的控制力,那些未來的豪強此時也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量,現(xiàn)在他們可能還和普通農民一樣,只是比較有威信,說的話鄰里都肯聽。這個根子必須要及早掐斷,鄧名又拋出一個解決方案:“我打算成立一批鄉(xiāng)亭�!�
劉曜等人的麾下,還有一些年老體衰的軍人,或是因為各種原因致殘的可憐人,這些人失去勞動力后,只能在軍中乞活。鄧名已經向軍方索要這些沒有生產能力的軍人,要求軍方同意他們退伍。
對此軍方完全不反對,和這個時代所有的軍隊一樣,明軍的將官和士兵之間也有一種類似山大王和嘍羅的感情,正是這種感情讓軍方愿意繼續(xù)養(yǎng)活這些殘疾人和老年兵,不忍心看他們活活餓死。不過也就是不餓死罷了,他們能夠得到的生活物資數(shù)量肯定無法與勞力相比。
既然鄧名宣布以后這些人都由都府衙門來養(yǎng)活,軍方也很痛快地把這些人都交給了鄧名,一共有二百多人。這些人只是難以勝任沉重的農業(yè)生產工作,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工作能力。
“具體建多少個亭,可以再研究,我打算讓找?guī)讉讀書人教他們讀書認字,從最先學會的那批人挑出亭長來,其他的人都是亭士�!编嚸媱澰趯斫⒕炀�、消防站和郵局,把政府的權利深入到社會基層,不給族權和豪強生存空間,不過現(xiàn)在沒有那么多工作好干,可以讓這個亭兼任以上的那些工作:“亭長和亭士要學習律法,地方上有了糾紛,就一律由亭長和亭士出面解決,只要不涉及到殺人、搶x劫、盜竊、嚴重傷人等重罪,亭里就可以解決。如果同秀才不滿意亭的解決方案,可以向提刑衙門訴告�!�
盡管短期內不太可能出大紕漏,將來鄧名還會把亭的權利進一步拆分,不過他仍然怕自己的亭士變成欺壓百姓的惡吏:“要告訴這些人,這份工作雖然不能世襲,但只要他們不犯罪就會是終身的。將來他們實在干不動的時候,亭長和亭士也可以退休,我會給他們發(fā)退休金給他們養(yǎng)老。但只要犯罪了,被同秀才告到提刑衙門并且定罪了,那么他們就自謀生路去吧�!�
在鄧名研究面談資料的日子里,退伍的五千人依舊住在軍營里,打算種地的人利用這段時間看好了地形,給自己挑選好了土地。很快成都衙門就開始分發(fā)口糧和種子糧,把他們編組成隊,借給給每隊一些用來修建住宅的工具,讓他們互相幫助把新家搭建起來。
住在兵營的退伍軍人們一天天減少,最后只剩下類似盧歡這樣的雜活輔兵,這一百多人是軍營里最后的一批人。
與其他四十多個同伴一起,盧歡再次被帶到鄧名面前。
今天鄧名沒有一對一的說話,而是擺出了四十多張椅子,等眾人都坐下后,鄧名對他們說道:“你們以前都是從事制鹽的軍人,都沒有接觸過農活或是幾乎沒干過,現(xiàn)在你們可以成為不受食鹽專賣限制的鹽商;如果你們不愿意的,依舊可以去挑選土地�!�
聽說可以成為鹽商,頓時聽眾們都興奮地竊竊私語起來,等他們議論聲漸漸平息后,鄧名繼續(xù)說道:“但是你們肯定會因此欠下我一大筆債,如果你們將來無法償還的話,那就是白辛苦一場,到時候不要怨我沒有早告訴你們�!�
警告過這些人以后,鄧名拿出了他的商行制度,并盡力向這些人介紹了一遍制度:“這個產鹽、販鹽許可,是給商行的。首先,將來若是商行經營不下去,倒閉了,你們不必背負這些債務,依舊可以去種地;其次,這樣你們不用每人都給我欠條,一個商行可以有很多人,每個商行給我兩百元,就可以擁有制鹽和販鹽的許可�!�
鄧名建議這些人自己去商量,看看如何組成能夠順利產出食鹽的商行來:“將來我不管,你們可以再招收伙計,但現(xiàn)在,任何一個商行都不許超過十個人。我會在都府里修一條街的店鋪,店鋪我可以租給你們,也可以賣給你們,都要收欠條�!�
這個規(guī)定是鄧名為了避免壟斷而制定的,馬上就有人提出他們手中根本沒有這么多的欠條。聽到這個問題后,鄧名就指著邊上的熊蘭說道:“這位是熊行長,他會借給你們欠條,一年只收半成的利錢�!�
考慮了很久,最后鄧名決定先讓熊蘭來負責這個銀行,雖然熊蘭看上去有不錯的行政頭腦,但是鄧名還是不愿意一下子給他這么大的權力,而且也擔心部下們不滿。這幾天鄧名和熊蘭談過好幾次,把新生的銀行交給他,希望熊蘭能夠經營用這個工具來幫助有才能的人盡快搭建起成都的私營工商業(yè)。
鄧名也不懂該如何經營銀行,于是就給熊蘭下了兩條死命令,最重要的就是不許濫發(fā)欠條,熊蘭的這個銀行行長只對鄧名負責,不必過問都府衙門的收支平衡問題;其次,鄧名還告訴熊蘭,自己會緊盯著成都的米價,米價可以波動,但如果一石米的交易價格超過了一百二十元、或是低于了八十元,那就唯熊蘭是問。
除了盧歡這批制鹽的,還有養(yǎng)豬、養(yǎng)牛的,挖礦的,鄧名也一概照此辦理。盧歡等人離開前,還問鄧名他們的免稅證是不是需要退還——反正現(xiàn)在不打算種地,也沒有用了。
“不用還給我,”鄧名對他們說道:“如果你們不種地,沒有保護費要減免的話,可以憑借這個每歲去衙門領二百元欠條�!�
鄧名已經和狄三喜達成了協(xié)議,對方同意把兩千戰(zhàn)兵俘虜統(tǒng)統(tǒng)帶去建昌,然后交還給鄧名一千五百名他指定的男性,如果鄧名要的是女性,那么兩個女人折算一個男丁。這個買賣狄三喜覺得挺合算,這兩千戰(zhàn)兵大都身強力壯,他帶回建昌后用來換其他將領手下的輔兵時肯定不止一換一,如果用來換其他將領手中的女丁,那自然可以換到更多了。當然狄三喜并不打算獨吞這筆人口x交易的利潤,肯定要分給其他派兵來成都的西營將領一些,馮雙禮那邊肯定也要上貢一筆。x
鄧名知道狄三喜大概能賺不少,不過這也是應有之義,畢竟狄三喜辛辛苦苦地大老遠趕來成都支援自己,如果鄧名不對此表示感謝的話,那將來還怎么指望建昌繼續(xù)充當自己的后盾呢?
在狄三喜把這批人帶走前,鄧名最后利用了他們一次,讓這些人出力拆了成都城內的一片房子,整修出一條寬闊的大道來。這條大道寬三十米,是以前成都衙門前大道的五倍寬,看到這條新的大道后,無論是劉曜還是狄三喜都嘖嘖稱贊,表示他們從未想像過如此寬闊的大道。
在這條大道最靠近城門的地方,鄧名又讓俘虜在兩側蓋了一批店鋪,這些店鋪的規(guī)模都不大,與寬闊的大道一比顯得非常不起眼。
“如果我能夠在都府站穩(wěn)腳跟,并恢復農牧工商的話,將來這里就會有各種店鋪,糧食、雜貨、肉類,應有盡有,甚至包括大量的馬匹和武器交易�!编嚸鞘畮组g新建好的小店鋪,它們都會以非常低廉的價格租給那些剛剛誕生的商行:“等到了那個時候,這條大道兩側的土地我應該還可以賣不少錢�!�
在鄧名憧憬著未來的時候,劉曜、楊有才還有劉晉戈、袁象等眾多部下都涌到他身邊,嚷嚷著要鄧名給這條大街賜名。
“嗯,讓我想想�!编嚸遄昧艘幌拢紫让俺龅哪铑^是:森威路。
“十馬大街!”李星漢首先幫忙出主意,這條大道如此寬闊,并排走十匹馬恐怕都還富裕一大塊。
周開荒是第二個:“胡說,明明是二十馬大街。”
“鄧公街�!边h處的熊蘭,躲在人群背后大喊起來。
不少人都紛紛點頭附和,其他的建議就算與熊蘭不同也思路相近。
“提督大街�!毙碌暮奥暤玫搅烁嗟南鄳趫龅墓賳T幾乎立刻都意識到熊蘭提議的不妥之處,鄧名他明明就不姓鄧嘛,而且怎么可能才是個公呢?這條街既然是殿下在四川提督任上興建的,那么就紀念這個好了。
“蜀王街。”這是劉曜的。
馬上遭到了趙天霸的反對:“中興大街!”
“弘光街�!比翁靡矞惾さ睾傲艘簧ぷ印�
但鄧名最終還是選擇了另外一個名字:“就叫春熙路吧。”
鄧名既然作出了決定,其他人當然也都紛紛喊好。
“建春熙路的是一批奴工,而支撐我振興成都工商的第一筆錢,也是人口買賣的收入�!编嚸m然知道眼下不會有任何人認為自己此舉有絲毫不妥,但鄧名心里卻有些異樣的感受:“不知道數(shù)百年以后,這個世界的后來人會如何評價我�!�
……
四百年后,隨著對平行宇宙的不斷觀測,質疑兩個宇宙沒有信息交換的聲音層出不窮。甚至有人大膽斷言,本宇宙有科學狂人已經對落后的平行宇宙施加了影響。
雖然這些假說無法得到證明,有一些理論甚至是完全站不住腳的,但它們依舊有相當?shù)氖袌�,因為有一些巧合確實令人費解。比如成都的春熙路就是一個例子:盡管兩個宇宙的春熙路走向、位置完全不同,但它們確實共享同一個名字。在研究了平行宇宙的歷史后,科學家發(fā)現(xiàn)該宇宙的春熙路是中國北洋政府的森威將軍楊森修建的,一開始曾被命名為森威路,但當楊森被趕出成都后,路名最終還是變得和本宇宙一樣。
最近又有一個新的理論被提出,那就是更先進的宇宙的信息會通過某種神秘的方式向低級宇宙擴散,不需要人為干涉就會自發(fā)產生,就好像高級文明對低級文明的影響。由于這個平行宇宙落后本宇宙實在太多,所以就會出現(xiàn)諸如春熙路這樣明顯的影響,即使原名是森威路,最后也會被干涉、被修改得和高級宇宙的路名一致。
科學界對這種理論的評價是:與其說是物理學理論,不如說是宇宙歧視心理。
不過由于科學界依舊無法解釋這種巧合,所以他們也無法消除類似假說的影響。
……
聽說李牧陽今天請大家看戲,不少鄰居都趕來戲臺子這里聚集,今天晚上的演藝班表演不收觀眾那一角門票,全部是李牧陽給出的。
等大家都心滿意足了,李牧陽就跳上了臺子:“諸位兄弟,我要請大家?guī)兔α�。�?br />
“難道又是借欠條?”不少人心里都冒出這個念頭,自從衙門那里可以用欠條換人后,本來被大家視為價值可疑的欠條就突然變得搶手起來。從建昌移居到成都的幾千云南百姓,幾乎人人都還有家人在建昌那里做苦力,他們時時刻刻想把親人從軍屯中贖出來。
提刑官衙門說一時付不出五千元欠條也沒關系,可以先由熊蘭的銀行借給他們,但百姓們一算賬,這贖人的利錢高得嚇死人,要是五千元都向銀行借的話,那十年內就要還給銀行一萬元,而如果只借三千的話,那十年內還六千就可以了。既然如此,那當然是能付多少是多少,最好立刻就能付清才好。
不過五千元欠條就意味著之前軍方多征了五十石糧食,這要四、五個農民才湊的出來,于是急于贖親人的云南人就紛紛和鄰居借欠條。雖然可以用糧食從衙門那里換欠條,但是現(xiàn)在還沒有多少人愿意把可以救命的糧食去換成一張紙,于是只能求鄰里幫忙。一家不夠就找?guī)准医�,有的人這家借一百,哪家借二百,能從十幾個鄰居手里借好幾千的欠條走。
不過熟悉李牧陽的人心里都有些奇怪,這家伙是四川人,之前是劉曜的手下牧羊的,根本沒有贖人的必要。
去年劉晉戈剛建立提刑衙門時,成都軍方決定放出一批輔兵響應鄧名的號召,李牧陽就是那時得以脫離軍隊成為百姓的,這次給同秀才功名時要求人人起個大名,李牧陽就根據(jù)以前的職業(yè)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
“兄弟們,在逃來都府前,我以前是打鐵的。”李牧陽對臺下的眾人說道:“鐮刀、鋤頭、斧頭,沒有我不會做的……”
李牧陽是逃難到成都后,才接觸的農活,因為對耕地不擅長所以被打發(fā)去牧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被從軍隊里放出來,這一年來李牧陽雖然勤懇,但收成也談不上有多好。聽說了鄧名的新政策后,李牧陽就心動了,想重操舊業(yè)打鐵。
為此李牧陽已經跑了一趟銀行,想借欠條開個鐵匠鋪子,現(xiàn)在成都周圍到處都需要農具,李牧陽覺得生意應該會不錯,他甚至已經和兩家籌備中的鐵礦商行聯(lián)系好,要購買他們的原料。但熊蘭的手腳被鄧名捆住了,鄧名說過這個借貸計劃是針對退伍軍人的,而且還不能濫發(fā)欠條。店鋪的租金、還有購買工具、設備和鐵的定金,都加起來可能要好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