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個吻似乎有些魔力。
在他的額頭上綻開了一朵溫暖的花。
唐彥合上眼睛,心頭所有紛亂的思緒都沉淀了下去,耳邊響起嗡嗡的發(fā)動機聲音,關于過去的很多事情,紛至沓來又匆匆離開,但是很快的,失重感傳來,隨著飛機的起飛,又漸漸被拋卻在了身后。
*
這趟行程,似乎改變了很多事。
但是似乎又什么也沒有改變,一切按部就班。
邱喬嫚所提出來的事情,并沒有任何直接證據(jù)能和唐越彬掛鉤,還需要時日去調查。唐彥就算再急,也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
隆福鑫與云鼎居準備與慈鑫切割的事情成了目前唐彥的頭等大事,迷蹤這邊派出了老乙直接跟唐正初下面的CFO對接,對相關產業(yè)進行估值。
老乙靠著多年財務經(jīng)驗外加死纏爛打,硬是把這兩個連鎖餐飲機構的價格從22個億的身價,壓到了二十個億,為唐彥省下了兩個億的本錢。這里面還包括慈鑫餐飲的那幾層辦公樓近五年的租賃合同的免費移交。
這邊忙著談合作,那邊慈鑫餐飲的牌子已經(jīng)換成了唐氏餐飲,中央廚房的區(qū)域也畫了出來。除了魯菜系的胡師傅,唐彥又請了一位粵菜系的廣師傅來坐鎮(zhèn)云鼎居的菜品改良。
但是很快的,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了面前,唐彥的錢就不夠用了。
迷蹤剛開始良性運轉,勉強做到收支打平。
迷蹤分店如今在重新裝修,準備改為隆福鑫的旗艦店使用,正是燒錢的時候。
隆福鑫在全國有56家分店,云鼎居在全國有83家分店,包含了共計34家加盟連鎖店。
按照唐彥的計劃,一定要清退這些加盟店,因為想要維持一個穩(wěn)定的質量,加盟店是非常大的阻礙。光是清退這些加盟店,就是一筆巨大的費用。
況且除此之外,還有15%的店面處于常年虧損,30%的店鋪勉強打平,只有近60家店鋪勉強收支盈余。
“加盟店要不先別做清退吧�!崩弦覄袼�,“現(xiàn)階段最重要的還是把這個大盤子吃下來,別資金鏈斷裂什么都不剩了�!�
“我考慮過很多次了。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時機了,乘著收購餐飲,把冗余的全擺脫掉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乙糾結了很久:“問題是你賬面上算上所有的資產,包括不動產,抵押后,也只有一個多億。慈鑫那個代持股份,除去兌換兩個連鎖餐飲后,剩下的錢沒有這么快到賬。除非……你找個人投你。要不你問姜危橋要些錢急用?他多了沒有,賣掉韶華的話,估計也能湊個半個億,救急應付沒問題的�!�
“姜危橋幫了我很多,你們也是。但是收購慈鑫餐飲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在商言商,尋找外部投資商帶來的不僅僅是金錢的附加,還有關系的結盟,資源的利用……”唐彥說,“您也知道,醫(yī)者不自醫(yī)。在尋找投資人上,也是這么個道理。單純的投資關系,是一個比較好的開始�!�
老乙有趣地看著他侃侃而談。唐彥有些局促起來:“我哪里說得不對嗎?”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這段話里,其實已經(jīng)把和姜危橋之間的關系看得不那么單純了?唐老板,你想過姜危橋和你之間到底算是什么關系嗎?”
老乙的問題如此單刀直入,讓唐彥幾乎無法閃躲。
他只能轉移話題。
“……實際上我已經(jīng)有人選了�!�
老乙把圈子里有能力還不怕慈鑫還對唐彥有信心的投資人都篩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這事兒也不容易,慈鑫餐飲l的情況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況且這會兒投你,多少有點跟慈鑫作對的意思吧?誰愿意蹚這攤渾水?”老乙問,“連我都不認識�!�
唐彥笑了笑:“嗯……一個勉強算是朋友的人吧。”
*
裴文杰的名片,在張北酒莊就被姜危橋搶去了,一直沒給他。
今天姜危橋又沒來迷蹤,說是有事出去了,于是唐彥只好給他打電話。
姜危橋一口回絕:
唐彥毫不奇怪:
唐彥嘆氣:
姜危橋:
唐彥承認:
姜危橋控訴。
唐彥說。
電話被掛斷了。
唐彥愣了一下。
老乙搖頭:“喲,被掛電話了。哎呀我的天……今天是唐總您生日吧?姜危橋就掛了你電話?”
唐彥沉默了一會兒:“嗯�!�
“嘖嘖嘖,姜危橋這個憨憨。他是不是忘了你過生日了?”老乙說。
唐彥又沉默了片刻:“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過生日了。”
自從那場車禍后,他再也沒有什么值得慶祝的。
過了片刻,姜危橋的微信彈了出來,唐彥打開,里面是裴文杰的名片照片,接著一個電話號碼發(fā)了過來。是裴文杰的電話號碼。
*
掛了唐彥的電話,姜危橋氣鼓鼓的轉身在車上一陣亂翻。
二餅等人看著他在一個角落里拽出了裴文杰那張皺巴巴的名片。姜危橋掏出自己那張韶華娛樂會所的紙迷金醉金光閃閃的名片,跟裴文杰的擺在一起,語氣危險地問車里的眾人:“我和他的名片哪個上檔次?”
“他……”二餅帶來的律師剛要開口就被二餅壓住了腦袋,被迫改口,“他、他的名片怎么比得上姜哥的名片?叫什么,裴……文杰?給您提鞋都不配呢�!�
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按照唐彥的囑咐,給裴文杰的名片拍了個照微信發(fā)給了唐彥,還生怕唐彥自己記電話麻煩,又給他把裴文杰的電話打出來發(fā)過去。
眾人:……
姜危橋心情舒爽,對律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你這個律師很會說話,不知道在哪家律所高就?”
律師看了一眼二餅:“以前跟亮哥混的,現(xiàn)在……現(xiàn)在還是跟亮哥混�!�
“我已經(jīng)金盆洗手了�!倍灻鏌o表情地提醒他。
“哦對對�!甭蓭熯B忙改口,“現(xiàn)在自己混,和亮哥無關�!�
二餅:“……你這個轉折也太生硬了吧?”
此時他們正在帝都天河監(jiān)獄外等候,又過了十來分鐘,到了約定的探望時間,姜危橋帶著律師下了車,進了監(jiān)獄,遞交了證件和材料,就被提前聯(lián)系好的獄警接了進去,找了個探視單間。
很快的玻璃那一側的另外一扇門打開,項剛就被獄警領了進來。
他頭發(fā)剃光了,只有寸長,面容看起來有些兇悍,進來也不坐下,看看兩個人,發(fā)現(xiàn)都是生面孔,很警惕。
律師先開口:“項先生,這位是姜先生,我是他的律師�!�
“你們想干什么?”
“電話里跟你說得很清楚�!苯虻�,“我想供養(yǎng)你的女兒出國讀書�!�
項剛狐疑地盯著他:“你……什么意思?無緣無故就要供我女兒讀書?”
姜危橋聳聳肩膀:“你應該懂我說什么?一筆交易�!�
項剛警惕起來:“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們要問問唐越彬去。獄警,報告,我們聊完了�!�
獄警呵斥:“坐好!”
姜危橋笑了:“我可什么信息也沒透露,你怎么就聯(lián)系到了別人身上?唐越彬……這名字好耳熟呀�!�
律師接腔:“慈鑫的唐越彬總裁,分管慈鑫很多業(yè)務。”
“好奇怪,慈鑫的唐總,怎么和你一個卡車司機有關系呢?”他質問項剛。
項剛自知失言,臉色有些難看,憤憤坐下,盯著姜危橋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說了,一筆交易,你老老實實回答我關于當年那場車禍的真相,我供養(yǎng)你女兒出國讀書,不止如此,你的家人還可以作為陪讀一起出國�!�
“我該說的四年前就交代了。我那天喝酒喝多了,酒駕。這就是真相�!�
姜危橋笑了笑:“我猜當年唐越彬盯上你,是因為你曾經(jīng)所在的貨運公司是慈鑫一個長期合作方,他挑中你,原因特別簡單,因為你曾經(jīng)就有偷竊的前科。后來又年齡大了,有家有口,比起什么也沒有的人,你有更多顧慮,很容易被他拿捏。妻子有病,等待肝臟移植多年,就在車禍一年后到了器官捐贈。女兒成績平平,后來考高中的時候,卻因為某次競賽成績優(yōu)異,破格了某重點高中。這些事情都發(fā)生在你入獄后,那時候一切都塵埃落定,無人關心后續(xù)的事情。”
項剛瞪他:“你胡說什么?”
“唐越彬一定曾經(jīng)找你面談過�!苯蛸┵┒�,好像這些事情就發(fā)生在他眼前,“他寬慰過你。告訴你有前科的人就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連跑長途拿的提成都沒有別人高。甚至給了你一筆錢,應急的錢。你沒想到受到這樣的人的理解和垂青,特別感動。然后一步一步就進了他的圈套�!�
項剛有些不安起來,他想站起來想說這樣子的問詢是不合規(guī)的,可是獄警不為所動,似乎沒有聽見姜危橋說出來的話。
“于是某一個晚上,唐越彬又約了你出來,在一個沒有人會懷疑的地方……甚至就是在貨運公司的某個房間里。他對你推心置腹,他說他必須要除掉一個人。只要你幫了他,你家里所有的一切問題他都會幫你解決。”姜危橋看著他,“而你要做的,不過就是喝足夠的酒,然后開車沖出去,事后在監(jiān)獄里守口如瓶就好了。你早有預感,你查過了,交通肇事死一個人,也就判幾年。你又不是沒蹲過監(jiān)獄,再蹲個三四年,妻子的命就能保住、女兒的未來也能有所期盼。何樂而不為呢?于是就在那個晚上你們一拍即合�!�
項剛還能保持一定的平靜,他咬著牙冷笑了一聲,“別瞎推測了。沒有證據(jù)的臟水不要亂潑。我就是喝醉了,出了車禍而已�!�
“你是喝醉了,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會在那個時間點在那個路口出現(xiàn),因為他們從唐正初的府邸出來時鬧得很大,而他們必須趕往生日宴會現(xiàn)場。你給自己買了兩瓶茅臺,一頓猛灌。然后踩著油門就沖了出去。唯一你失算的是,唐越彬連你都騙了。車上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你要在監(jiān)獄里待七年,可是你就算憤怒也不敢亂說。唐越彬現(xiàn)在掌握著你的妻女,他可以要人殺阮尚霖和唐詩嵐,當然可以找人把你妻女安排得明明白白�!�
“唐越彬有沒有說過他為什么想殺阮尚霖?”姜危橋突然問。
項剛愣了愣。
“他沒說過對不對?”姜危橋道,“你還記得當時阮尚霖緋聞事件鬧得轟轟烈烈吧?當時里面的主角之一,神秘的孕婦,其實就是唐越彬的情人,孩子……也是唐越彬的�!�
“你說得話有證據(jù)嗎?”項剛慘白著臉問他,“沒有對嗎?”
姜危橋笑了笑:“你這是在監(jiān)獄待久了,對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吧?”
“什么意思?”項剛問。
“項先生還不知道嗎?”律師恰到好處地插話,“他的這個情人,已經(jīng)找到了。并且愿意出面指認他為孩子的父親,且策劃了阮尚霖唐詩嵐夫婦車禍一案。根據(jù)她的指認,檢察院已經(jīng)準備把這個按鍵發(fā)揮公安局重啟調查。”
項剛聽完臉色已經(jīng)發(fā)灰:“胡、胡說!是我酒駕!就這么簡單,我酒后肇事!”
“看來你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啊。也對,酒后肇事才判幾年。如果我剛才所有的推測都是真的……那就是唐越彬作為雇主買兇殺人。律師,你給他解釋下,在刑法里,買兇殺人的兇手怎么量刑?”
“刑法沒有買兇殺人罪,買兇殺人其實只是故意殺人罪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被雇得實施殺人行為的人既是故意殺人罪的主體,又是雇兇人的殺人工具。從刑法上來講,雇兇人與行兇人都是故意殺人罪的主體�!甭蓭熯@個時候顯得敦厚可靠,看著項剛的眼睛真摯地說,“雖然刑法中也有規(guī)定故意殺人罪會根據(jù)情節(jié)惡劣程度來進行量刑。但是從過往案例可以肯定,買兇殺人絕對是死刑,因為主觀惡意更大,對社會危害性也更大。很多案例在一審就已經(jīng)判定為死刑�!�
“當然,你也可以上訴,找找人脈妥妥關系,二審改判死緩還是有比較小的可能性的。未來在監(jiān)獄積極表現(xiàn),爭取死緩變無期,無期變二十五年有期……出來也才六十八九歲�!苯蛐α诵�,“你覺得以慈鑫的財力和資源會不會找最好的律師,甚至不惜疏通關系,把你釘死在絞刑架上呢?”
項剛再也沒有剛進來的淡定了。
他癱在座位上,嘴里反復念叨:“我是酒駕,是酒駕。你們、你們沒有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你敢保證嗎?”姜危橋問,“你真的敢保證四年前你們滴水不漏?每一次的見面都沒有人見到?你的記憶不會遺漏什么嗎?”
項剛崩潰了,他大喊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還是我剛才說的話,做個交易�!苯虻�,“我安頓你的家人,讓他們避免被唐越彬操控。你告訴我真相,未來上了法庭,你也能得到態(tài)度積極的評價,爭取減刑�!�
“你……說的是真的?”項剛問,“真的嗎?”
“當然�!�
項剛內心還在激烈掙扎。
姜危橋看他這個樣子,站起來說:“我時間寶貴,特地來一趟給你個機會你還不爭取。過兩天案件重啟了,你就是嫌疑人,怎么積極自首什么的都沒用了。走吧,律師,咱們走了。”
兩個人走到門口,項剛猛地站起來。
“等一下!”他說,“我同意!”
姜危橋看了律師一眼,坐了回去。
“說吧,聽著呢。”
項剛也豁出去了,一咬牙道:“我有那天晚上唐越彬找我撞人的錄音�!�
“哦?”姜危橋來了興趣,“你還有這個覺悟?”
“對,這事兒太大了,怕未來真的說不清,我琢磨了一下就帶了錄音筆。音頻我傳網(wǎng)盤里了,誰也不知道,唐越彬也不知道�!表梽傉f。
他看了看獄警。
“自己人,你說吧�!苯虻馈�
項剛也沒仔細想為什么獄警會是自己人,只覺得姜危橋真的一手遮天啊,獄警都能成自己人。于是也沒多想,把網(wǎng)盤帳號密碼給了他。
律師在外面記了下來。
項剛又把唐越彬和他密謀的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總體來說和姜危橋推測得大差不差。
這事情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算是十拿九穩(wěn)了。
走的時候姜危橋還不放心,叮囑他:“到時候庭審,你戴罪立功,做個證人啊�!�
“那是當然�!表梽傉f,“我一定積極爭取寬大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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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探望室,法院、檢察院,還有公安機關都來了人,在外面等著。
姜危橋笑起來:“陣仗好大啊。怎么都來了�!�
“因為這個事情太大。涉案人員都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公安局的刑警廖遠說,“怎么樣,給你的時間,夠不夠項剛說實話?”
姜危橋把錄音和記錄在紙上的賬戶密碼給他。
“都在這里了�!彼f,“剩下的事情,就只能靠政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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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彥和裴文杰在幻躍的辦公層聊完關于投資的部分,時間已經(jīng)到了晚上六點鐘。
于是裴文杰起身送他離開,等電梯的時候,裴文杰問他:“迷蹤的菜……好吃嗎?”
“下次有空你可以來嘗嘗看。畢竟你已經(jīng)是我的投資人了。不少人很喜歡�!�
裴文杰聳聳肩膀:“我對吃這件事……說實話沒什么太大的興趣。”
“那你為什么投資我?”
“看人吧�!迸嵛慕艿�,“能從這么大的打擊中恢復,還愿意做一些大事的人,想來未來的氣運應該不會太差�!�
“原來如此。”唐彥看了一眼時間:“我告辭了�!�
“這么早?”裴文杰詫異,“不出去玩玩嗎?”
“玩?”
“我有一家常去的酒吧,那邊的年輕人都很熱情�!迸嵛慕苎埶�,“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富家公子,是他們最喜歡的對象……你應該放開一些,多散散心�!�
唐彥啞然失笑:“不,我不去了。我得回家。”
“回家。”裴文杰重復了一下這兩個字,“真羨慕有家可回的人�!�
唐彥沒說什么,只是再次笑了笑:“告辭�!�
他從電梯里出來,大堂里有不少人都拿著手機在交頭接耳,能認出他的人甚至會多看他幾眼。這讓唐彥有些困惑。
等輪椅駛出大門,熟悉的MPV早就在那里等待著他。
姜危橋靠在車門那里。
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
“怎么了?”唐彥直覺有事。
“你沒看新聞?”
唐彥搖了搖頭:“跟裴文杰聊合作,沒來得及。”
姜危橋打開手機直播軟件,慈鑫總部大樓外,正在有主播激動的直播:“各位,各位!這里是慈鑫總部,我正在慈鑫總部外面給大家直播。剛才唐越彬有警察把他銬走了。就在剛才�!�
唐彥腦子里有一瞬間的空白,他看向姜危橋。
“唐越彬已經(jīng)被刑事拘留�!苯蛐χ鴮λf,“……彥彥哥,生日快樂�!�
第66章
絕不原諒
看守所不允許探監(jiān)。
于是在唐越彬被捕后,唐彥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這次的庭審上。
他身著裁剪草率的監(jiān)獄服,上著鐐銬,被法警押送進入簡易法庭,坐在了被告人席位上,與庭審席上的公訴人遙遙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