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種人吶,表面上看重的是家族榮譽,背后追求的是封建尊卑那套,擁有變態(tài)的控制欲。”姜危橋說。
唐彥想了想:“好像是這樣子。”
“所以其實你可以說不的�!苯虻�,“如果你不想去的話�!�
“我想過拒絕。”唐彥說,“。他在慈鑫可以觸及的范圍實在太大了,就算迷蹤獨立慈鑫存在,他有很多辦法可以影響到迷蹤的生存。有的是辦法讓我乖乖聽話。更何況如果真的想振興迷蹤,不出席這樣的場合拉些大客戶,也不太可能吧。只是一場宴會而已。而且……”
而且不走得近一些,怎么去調查我父母的事?
可是這話唐彥沒有說出來。
姜危橋笑著瞧他。
“怎么了?這么看我。”唐彥一愣。
“你之前可是連出門都不愿意的,出席這樣的社交宴會對你簡直是酷刑。”姜危橋對他說,“是不是我的熱情感染了你,讓你內心燃起了火�!�
唐彥:……
“寶貝兒,不要羞于承認,就直說了吧�!�
“難得陳訴有時間,兩天一夜,路途不算太遠,一些不方便我也能克服——”
“等下,跟誰去?”姜危橋感覺自己聽錯了。
唐彥看他:“陳訴。我和你說過了,微信上�!�
“那我呢?”
“你也去�!碧茝╊D了頓,“畢竟需要一個司機。”
姜危橋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
唐彥上樓進入書房的時候,還能聽到姜危橋在樓下跟小甲哭訴,合上門的時候,自己都沒有注意嘴角帶了笑。
他打開投屏,從自己喜愛的片單中,選擇了《肖申克的救贖》,一個人看了起來。
安迪入獄,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監(jiān)獄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又激勵了自己的同伴,最后靠著一柄湯匙成功越獄,當他爬過狹窄腥臭幾乎沒有盡頭的下水道,出現在監(jiān)獄圍墻外時,大雨滂沱、電閃雷鳴,他展開雙臂,迎接屬于自己的新生。
春風從沒有合攏的窗戶中鉆進來,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眷顧著如此憂郁又安靜的唐彥。
那些唐彥幾乎可以背誦的臺詞,又一次回響在他耳邊——
“恐懼只會讓你淪為囚犯,希望才能讓你重獲自由�!�
電影結束了,可是觀影帶來的余韻讓他回味許久,有些作品就是這樣,�?闯P�。接著他在書桌后翻了翻書,從窗戶往下看去。
書房的窗戶外就是22號別墅的車庫,車庫外有個不算大的院子。
那輛花了姜危橋一萬塊錢買回來的板車這會兒用鐵鏈子拴在柵欄上,上面的花兒除了盆栽早都扔了,小甲他們扔的時候累得閃了腰,收垃圾的保潔大爺拉了好幾個垃圾桶才把東西拉走,當場絮絮叨叨了半天。
姜危橋真的是會做這種給別人添麻煩、莫名其妙的蠢事。
可是這樣的蠢事說不上討人厭。
多少還有些可愛。
也因為這樣,所以會一直一直記得這件事,好久之后想起來,還會清楚地記得那些情緒,還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而世間絕大部分的意義,都來自這樣的零星回憶,就像是那些星星,而人生的過程,就是撿星星的過程。
所以有沒有那么一種可能性。
既然已經無法改變。
去嘗試與自己和解。
去撿一撿那些被自己丟棄的,散落在歲月中的珍貴回憶?
是的,答案是肯定的。
就像是夜晚終究會過去白天總會到來,人也總會走出那漫漫長夜,去撿回那些希望的星星,拼湊出一個明亮的未來。
……那么姜危橋呢?
內心深處又有一個微小的聲音詢問他自己。
他算不算,是你的星星之一?
唐彥沒有回答。
沒有人知道他是否想清楚了這個問題,包括他自己。
*
按照計劃,他們要在唐正初張北的葡萄酒莊里待上兩天一夜。于是前一天就開始在準備行李。
對于唐彥這樣行動不便的人來說,準備的東西要尤其多。
因為身體對溫度的調節(jié)變得弱,所以得準備帶上很多不同溫度下的衣物。當然,還有出席宴會現場要穿的高定,姜危橋也不嫌麻煩給裝了七八套。
他的輪椅帶了三類,一個是平時出行用的電動輪椅,一個是在莊園里使用的輕便型輪椅,還有一個是在附近遛彎時用的野外用輪椅。
另外就是各種藥、監(jiān)測設備等等。
隨行人員,陳訴必須跟去。
這是唐彥第一次出遠門,他作為醫(yī)生不跟著去,萬一發(fā)個燒什么的,往北京趕都來不及——當然姜危橋才不這么想,他覺得陳訴肯定是假公濟私,一定是!
“舞會上你可不能跟我搶。”他警告陳訴。
陳訴莫名其妙:“唐彥又不能跳舞。我跟你搶什么?”
說完這話,他還有些擔憂地去瞧唐彥,怕這話說了刺激他,但是唐彥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反應,正在跟老乙請教如何下載抖音。
“總之你不能跟我搶!我是他這次宴會的男伴�!�
陳訴感覺自己恍惚間看到了一只好斗的公孔雀,正開著屏準備逼退任何潛在競爭者。
“好好,我不跟你搶�!�
“你發(fā)誓�!�
“你幼稚�!标愒V忍無可忍。
除了陳訴,還有小甲,姜危橋強烈要求小甲跟著去,他感覺萬一唐彥吃不慣那邊的飯菜,小甲還能給打個豆?jié){什么的。
老乙和二餅留守迷蹤。
于是第三天一大清早,他們四個人,就開車上了八達嶺高速,往西北方向開車而去。
最開始的時候遇見早高峰,一路堵堵停停,到處都是焦慮的情緒。往八達嶺高速方向一路都是深紅色的路燈。
“我們走國道吧,清凈�!苯蚧仡^對唐彥說。
“好�!苯裉焯茝]有坐在后排,因為不放心陳訴,姜危橋好說歹說讓唐彥放棄了后排座位,反而是坐到了自己身邊的副駕駛位置上,“我都可以�!�
于是姜危橋一個急轉彎,離開了五環(huán),很快轉到了一條僻靜的公路上,順著這條公路又開了二十來分鐘,路變得越來越窄,只剩下來去雙車道,接著就進山了。
山里更安靜。
樹木高聳,遮天蔽日,將這條蜿蜒的國道隱藏在山林間。路邊是一條溪流,冷冽的溪水從山上來,涓涓流向了來時路。
開了一會兒,太陽就出來了,于是天一下子放晴,變得蔚藍。
那些猶如輕煙的白云,被風吹走,在路上落下了一圈圈的影子。偶爾有些燕子從云層下飛過去,一路嘰嘰喳喳,也留下了自己的蹤跡。
唐彥忍不住搖下車窗,空氣中彌漫著安靜的獨屬于自然的味道。
很快他們就開始爬坡,車速變慢,等走到山頭上回頭一看,蜿蜒的公路像是一條白龍,盤在山中,再遠一些的地方,迷霧中隱約就是來時的帝都。
讓人驚嘆。
原來我們離自然如此遠。
原來我們離大山又如此近。
這座山延綿好幾百里,翻過去就是曾經的塞北,走國道更慢一些。唐彥在發(fā)動機的白噪音中睡著了。
等他醒來,外面的地貌已經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山忽然遠去,都在地平線最邊緣,像是被什么巨力陡然推開,離他更近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白色的風力發(fā)電機像是屹立其間,風葉被風推動緩緩旋轉。
車子從發(fā)電機下開過去。
你才驚覺,這些發(fā)電機到底有多么龐大,像是巨人一般,安靜地站在那里。
草原是碧綠色的,天空是蔚藍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陽光下璀璨發(fā)光。
就像是被蒙塵太久的寶石,忽然讓什么神力擦凈,然后燃起了希望的光。
這趟車程大約在五個小時,等抵達葡萄酒莊的時候,唐彥甚至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還沒有看夠。
車子�?吭谇f園外的停車場內。
小甲推了輪椅過來,唐彥本來打算自己下車,卻被姜危橋搶先一步,將他抱下了車。
唐彥沒有抵觸。
姜危橋受寵若驚,然后感慨道:“真的應該多出來走一走�!�
走一走,心情就好。
心情好了,就可以親親抱抱。
第31章
時間和我都不會說謊
這兩天的行程倒是很簡單,入住,度假,休息,晚宴,第二天走人。
可是剛進入酒莊,還在辦理入住,已經有人在用蹩腳的中文喊唐彥的英文名字。
“Richard,好久不見�!�
唐彥回頭一看,是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年齡也就看起來二十五六的樣子,高高大大,面容俊美,說起來倒有幾分大衛(wèi)雕塑真人化了的身材。
唐彥露出了很親切的笑:“利威爾�!�
“天啊,好多年了!”利威爾沖上來給了唐彥一個大大的擁抱,“沒想到終于又見面了。”
這種親昵讓姜危橋心頭警鈴大作。
“這位是?”他問。
“利威爾·斯科特,冰壺運動員。”唐彥說。
“已經退役啦,在當模特�!崩栵@得不是那么謙虛地客氣了一下。
“你怎么來這里了?”
“我在中國拍廣告,唐正初先生要請我來的�!�
姜危橋多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是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來,世界冰壺錦標賽某屆冠軍隊里的主役之一就是利威爾·斯科特——這也不能怪他,畢竟冰壺是一項比較冷門的運動。
冰壺,歐洲貴族運動。
模特,不怎么保守的職業(yè)。
唐正初特地邀請。
好嘛,BUFF都讓他疊完了。目的性太明確了,這不就是來翹自己墻角的情敵嗎?
“我母親生前很喜歡冰壺,長期贊助芬蘭一家冰壺俱樂部。利威爾是這家俱樂部的主役�!碧茝└蚪忉專昂湍憬榻B一下,這位是我的……嗯……朋友,姜危橋�!�
“哦,你號你號�!崩柛帐郑形暮鋈痪透鈬肆艘恍�,像是帶著點兒鄙視,“我聽說過,你�?醋o,right?唐彥的看護。”
姜危橋說了兩句芬蘭語。
利威爾是芬蘭人,也說了兩句芬蘭語。
然后姜危橋又說了兩句,利威爾臉色變得難看了點兒,然而對唐彥勉強笑道:“哎呀,Richard,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情,晚上晚宴的時候再見啊�!�
接著就跟背后有鬼一樣,忙不迭地走了。
唐彥問姜危橋:“你跟他說了什么?”
“沒什么,知道他是芬蘭人,所以跟他用芬蘭語拉了會兒家常�!�
“那他干什么忽然就告辭了?”
“啊……”姜危橋很無辜地說,“可能是想家了吧�!�
他越裝得無辜,唐彥越是一個字也不信。什么想家了,肯定是姜危橋威脅了他。
“你就不能正經一回?”唐彥嘆息。
“我很正經,好嗎?特別正經�!苯蛐ξ胤笱苓^去,推著他就進了酒莊。
這個酒莊主體有三層,一層是大堂和休息區(qū),二層三層則是宴會廳,旁邊兩側展開了裙樓,裙樓兩層,多是些裝修奢華的套件,仿照了歐式建筑,搞了點巴洛克風格,但是又弄在張北,就感覺多少有點不倫不類。
周圍葡萄院子好幾畝,挺像那么回事兒,再遠一些用電網墻與附近隔離開。一般人很難進來這里,只有些非富即貴的客人……至于來這里品酒,還是干些別的什么書,大家并不清楚了。
*
這次宴會唐正初搞得頗為隆重,除了剛才看到的利威爾,又林林總總請了小兩百號人,其中與唐彥多有交集的,可能不下五十人。
這些人大約都是在唐彥大學時代和這兩年于慈鑫工作的時候接觸到的同學、友人,還有客戶。從大廳往裙樓去的路上,唐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
“真是辛苦唐正初先生調查得這么仔細,挖空心思要給你保媒拉線了。”姜危橋很是不爽地說。
每個人都熱情極了,上來跟他打招呼,問他近些年過得怎么樣。就好像他們真的有多么關心唐彥似的。
他們這種虛偽的熱情連小甲都忍不住吐槽,跟陳訴說:“如果關心唐總,就不要現在才出現啊,之前干什么去了。肯定是因為唐正初給了錢,完全就是為了錢嘛�!�
“你說的沒錯。”陳訴贊同,“也不知道之前四年都干什么去了,完全都是為了錢。說你呢,姜危橋。”
本來算作一個團體的四個人,被這一句話劃分成了兩個陣營。
“我們姜哥才不是那種人。他跟那些人不一樣�!毙〖兹跞醯乜棺h。
然而一不一樣的,又有什么區(qū)別。
最終是這樣的結果了。
就沒有什么可辯解。
來的路上的和和氣氣,頓時消散了。
四個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這種沉默直到抵達各自的房間門口才打破。酒莊的套間奢侈,只要是邀請來的客人都至少是單人間,陳訴和小甲各自回了房,姜危橋則推著唐彥去了他所在的行政套房。
這套房間面對著酒莊環(huán)抱中心的湖泊。
碧綠的水波在陽光下,也顯得很可愛。
靜謐的環(huán)境中,只有鳥兒的叫聲。此時才驚覺城市里的聲音有多么嘈雜,如今,甚至連天都變遙遠了。
唐彥看著湖水,被粼粼的波光刺到了眼,瞇著眼感受這一切。
“不管怎么樣,咱們大舅做了件好事。你有很久沒有出來走走了。”姜危橋在他身后收拾完了行李過來說。
唐彥回頭去看他。
他臉上笑吟吟的,剛才的尷尬一掃而空。
依舊對于這四年來的事絕口不提。
當慣頭牌的人就是不一樣。
唐彥還在發(fā)呆,姜危橋已經湊過來,
“不許亂想別的男人�!苯蛴H昵地警告他,“只準想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