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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章

    他話沒說完,姜危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騙鬼吧你,太好笑了……哈哈哈哈,你、你應該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哎呀都可以拿奧斯卡了……說謊還可以練演技是嗎?”

    唐越彬臉黑了,看向旁邊一直豎著耳朵聽八卦的邵兵,語氣里都是忍耐:“邵老板,你這——”

    “呃?哦!”邵兵回神,拍了姜危橋肩膀一下,“你就這么對待客人的?客人不能委婉了?你就不能配合下?這個月金榜第一不想要了是吧�!�

    姜危橋捂住嘴,肩膀又抖了一會兒,才停下來嘲諷,他清了清嗓子,嚴肅道:“對不起,客人請繼續(xù)�!�

    唐越彬的情緒都讓他給折騰沒了,沒好氣地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我就不扯虛的了,慈鑫集團現(xiàn)任的董事長,我母親,她年齡大了,想要把董事長的位置交出來給晚輩。

    “唐彥自從家里出事后,跟變了個人似的,低沉孤僻,唯一能依靠靠的就是他母親的一點私人產(chǎn)業(yè),哦,好像是做私房菜的,叫‘迷蹤’。也是做得很差。我母親鄭千琴打算七十大壽后就把董事長的位置移交,可是唐彥真的讓人放心不下。她希望他能走出來,能開朗……誰能做到誰就能坐這個董事長的位置。慈鑫集團分量有多重,二位不會不知道,當了慈鑫的董事長,也就是唐家的家長了,誰能不心動。”

    “所以你們想讓唐彥玩物喪志。”姜危橋想了想,“不對,玩人喪志。”

    ……頭一次見這么說自己的。

    唐越彬此時對姜危橋有點沒有信心了。

    這人看起來怎么這么不靠譜。

    但是他們已經(jīng)找過很多人了,唐彥可以說是鐵板一塊兒,死馬當活馬醫(yī)吧。

    唐越彬從懷里拿出一本支票簿,然后撕了一張五百萬的支票遞給邵兵:“你不是欠了邵兵三千萬嗎?這是定金,如果事成,我會再幫你給邵老板還清余款�!�

    邵兵接過那張支票。

    “別擔心跳票。”唐越彬說,“三千萬換一個董事長的位置,這個價格我還是出得起的。”

    邵兵看了姜危橋一眼:“您放心,我讓他考慮考慮�!�

    *

    韶華娛樂會所租了大概三層,三十六樓靠南側(cè)的大老板辦公室里,姜危橋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面前那張支票皺眉。

    實際上靠著跟邵兵打配合,在這兩周之內(nèi),他們至少收獲了好幾百萬的“定金”,當然,唐越彬這筆錢是最大數(shù)額的。

    “怎么樣?”邵兵問他。

    姜危橋感慨:“賺錢的道路千千萬,哄唐彥開心這事兒看來也能產(chǎn)業(yè)化啊�!�

    “誰問你這個�!鄙郾鵁o語了,“你還要玩到什么時候?明明已經(jīng)確定要去見唐彥了不是嗎?還是真的見錢眼開,舍不得了。”

    姜危橋沉默了一會兒。

    他的辦公桌上,有一個相框。

    這個相框平平無奇。

    像是那種放在學校門口的文具店里,花上十來塊錢,任何人都可以購買的量產(chǎn)相框,卻放在了姜危橋巴洛克風格為主的會長奢華辦公室里。

    如果說特殊,它也很特殊。

    因為那個相框里什么照片也沒有夾,只是一個舊相框。里面裝著的還是出廠時的打印紙,淡紫色的紙張已經(jīng)褪色,上面印刷著的英文字跡也變得斑駁。

    上面寫著——

    I

    miss

    uso

    much.

    姜危橋看著那個相框忽然一笑,抬頭對邵兵說:“和那一二三四五六個付了定金,請我去找唐彥的客人們講,我同意了。”

    第3章

    讓我送你

    這是帝都的某個再普通不過的夜。

    傍晚的時候,就聽見了悶雷聲傳來,是這個春天的第一次春雷聲。然后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這個在藍色港灣的私房菜,藏在一個有些偏僻的胡同里,霓虹燈拼湊出的“迷蹤”二字,在雨里看起來有些沒精打采。

    大雨和“迷蹤”私房菜高昂的價格,讓今日的它門可羅雀。

    事實上,這是它大部分時間的常態(tài)。

    如今的“迷蹤”和它的主人一樣,還未知道再過上個三年,它會在京城再次火爆到一飯難求的地步,而不像此時此刻正在后疫情時代里掙扎求生。

    作為高端私房菜,甚至開啟了下午茶和晚宴的團購打卡活動。

    成了不少沒錢落魄的網(wǎng)紅拍照的不二之選。

    在整個餐飲圈子里的地位更是一降再降。

    姜危橋和邵兵連續(xù)五天光臨“迷蹤”了。

    *

    姜危橋吃完自己面前那份魚子拌飯,意猶未盡,抬頭去看邵兵面前紋絲未動的那份拌飯,問他:“你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有這么好吃嗎?”

    “比起最好的還差點意思,但是勝在食材新鮮啊�!�

    邵兵收回看著走廊的眼神,瞧著專心干飯的姜危橋,問他:“你不著急嗎,我們連續(xù)來‘迷蹤’五天了也沒遇見唐彥。唐越彬的耐心怕是有限�!�

    “信息是唐越彬給的,說他自出車禍以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一心撲在工作上。唯一外出的機會就是來迷蹤,這畢竟是他媽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你去問問唐越彬,他不是唐彥舅舅嗎?怎么連見外甥都見不到,還要跟我一個外人在‘迷蹤’守株待兔�!苯蚍磫�。

    邵兵語塞。

    “再等等看吧�!苯虺酝陜赏膈q魚子拌飯,對邵兵道,“皇天不負有心人,肯定能遇見的。”

    3999元一位的價格讓人卻步。

    還好這算是“公干”,唐越彬會報銷一切費用。

    邵兵有理由懷疑,姜危橋就是為了蹭飯才一直在這里蹲守的。

    *

    他們一直在這里細嚼慢咽,一直到十一點半‘迷蹤’打烊。

    店里早就沒了客人,一到打烊的時間,店員就開始迫不及待地關燈,在他們身邊拖地收凳子,明著暗示他們趕緊滾蛋。

    姜危橋這個人臉皮一向厚,根本不為所動,又忘我地吃了半個多小時,連作為配菜的蘿卜花都吃了個一干二凈。

    這才摸摸肚子,起身跟邵兵往出走。

    外面有點冷,邵兵打了個哆嗦:“大衣忘店里了�!�

    “你去開車,我去拿大衣。干脆在停車場那個員工通道門口見�!�

    “好�!�

    姜危橋轉(zhuǎn)身進了店,拿了大衣,輕車熟路穿過迷蹤的走廊,后門那邊還有些店員在穿雨衣離開。

    外面就是停車場。

    只是雨更大了,延綿不絕。

    兩側(cè)站著的店員正在火熱地聊天,說一會兒去簋街吃麻小,并沒有搭理姜危橋——這一點和上班的時候判若兩樣。

    也難怪迷蹤的生意除了一開始得到了一定的關注,后面就日漸低迷。

    唯二關心這家店的兩個人,都已離世。

    剩下的人,心思都不在這家餐廳里。

    不光是店員的。

    還有唐彥的。

    *

    “我和你講,今天經(jīng)理扣了我三天工資�!币粋店員有些郁悶地說。

    “為什么?”

    “海灣房本來是婧婧值班,來的那個客人有點猥瑣,總是喊婧婧過去聊天還動手動腳,我就跟她換了班�?腿松鷼饬耍对V到經(jīng)理那里,說我上菜湯汁灑他腿上�!蹦莻年輕店員道,“經(jīng)理就扣了我的錢�!�

    “黃經(jīng)理是這樣的,對客人狗腿的很,不怎么照顧咱們……你怎么沒去找唐少,他今天在店里。他畢竟才是真老板�!�

    “有用嗎?”店員嘲諷地哼了一聲,“他根本不管事的,什么都由著黃經(jīng)理胡來�!�

    旁邊有人也牢騷了一句:“我覺得唐少出車禍了不光腿殘疾了,腦子也殘疾了�!�

    人群里發(fā)出一陣低笑。

    像是在附和這種說法。

    可是這種騷動忽然就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店員們似乎看到了誰,都往靠門口的方向擠了擠。

    姜危橋這一刻心頭一動,回頭去看,瞧見了從走廊那頭過來的輪椅。

    走廊里的燈已經(jīng)都關閉了,只有幾盞小夜燈亮著,讓遠處一片昏暗。

    門外路燈的白光,在雨簾中波光粼粼,像是月光一般,溫柔地撒在那人的肩膀上。

    今晚沒有月亮。

    可月光已經(jīng)照在了他心頭。

    是唐彥。

    整個人顯得有些消瘦,甚至心不在焉,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裝并不算很走心地穿著,袖口和領口的襯衫都有些皺。

    而始終坐在輪椅上的下半身……姜危橋不忍心去看。

    曾經(jīng)修長的雙腿,如今瘦骨伶仃地掩蓋在西裝褲下,即便蓋上了毯子,也無法遮掩肌肉萎縮的事實。

    姜危橋怎么能不記得那雙腿呢?

    他去學�?刺茝┑臅r候,唐彥聽說他來了,大長腿只需要跑上兩步,無論多遠的距離似乎立即就能跨越,頃刻就走到他的面前。

    這個現(xiàn)在略有些陰沉的人,曾經(jīng)也會有些羞訥地紅著臉對自己說:“不好意思,我去教務處送材料剛回來,你久等了吧?”

    直到這一刻。

    姜危橋才真切地意識到這場車禍給予唐彥的打擊。也才明白雙腿殘疾對于唐彥,以及自己帶來了什么樣的沖擊。

    如果有一種可能,時間能否回溯。

    若時間可以回溯,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的卻不應該發(fā)生的事,能否挽回。

    可是,時間不能回溯。

    所有的悲劇都已發(fā)生。

    人生只能朝前。

    無法回頭。

    雨聲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他聽見了自己帶著痛楚的心跳。

    *

    “唐、唐總好。”有個店員僵硬地開口打了個招呼。

    像是按下了什么開關,陸續(xù)有店員給唐彥打招呼,但是大家都很緊張。

    唐彥沒有搭理這些人,于是形成了一種凝固的氣氛。

    一種陰沉的、排他的、孤僻的氣氛。

    即便外面雨下得很大,服務員們還是寧愿去淋冷雨,也不愿意站在距離唐彥一米范圍內(nèi)。這種尷尬的氣氛讓人難熬,很快有兩人結結巴巴地說了聲:“我先走了�!�

    然后一堆人一哄而散,都沖進了雨簾,消失在夜色中。

    尷尬的氣氛終于崩塌。

    雷聲從遠處一陣陣地傳過來。

    后門處只剩下了唐彥和姜危橋二人。

    一時安靜。

    姜危橋笑了笑:“好巧。”

    唐彥看向姜危橋,又似乎沒有看著他。

    表情漠然。

    只有雨聲。

    姜危橋點燃了一支煙,在陰暗的夜里,那火光搖搖欲墜。

    他在心底里苦笑了一聲。

    這幾年來,他無數(shù)次設想過,兩個人再單獨見面,如果有機會可以去說一些什么,唐彥會說什么。

    而他又該如何面對。

    可是唐彥甚至連對話都不屑發(fā)生。

    他看他的眼神,無動于衷,就像是看空氣、看一堆沙土、看一個不存在的人。

    無足輕重。

    唐彥的思緒不在他身上。

    在這一刻,也許對于唐彥來說,天上的雨、路邊的行人,甚至是迷蹤低迷的業(yè)績都比他來得重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停車場里的車陸續(xù)開走。

    唐彥終于動了,他操控著電動輪椅,往前動了動:“你擋著路了,請讓一下�!�

    姜危橋收回思緒,下意識地挪開了一些,接著就看唐彥坐著輪椅進了雨里。

    姜危橋愣了一下,頓時跟著沖進了雨簾。

    他快走兩步:“唐彥!”

    唐彥的速度絲毫沒有停下來。

    “唐彥!”姜危橋一把拽住唐彥的輪椅,按住了唐彥操控方向的手,“這么大的雨,又冷,你現(xiàn)在身體不比以前,肺不是也動過手術嗎?生病了怎么辦�!�

    唐彥比他顯得平靜得多。

    “我需要回家休息,不能再等了�!碧茝┱f,“我背痛得難受�!�

    “你的看護呢?”

    “他今天有事,休假�!�

    “偏偏是今天?這么巧?”姜危橋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話從牙縫里擠出來。

    唐彥看他一眼:“他辭職了,理由是我太刻薄�!�

    姜危橋吸了口氣:“我送你回去�!�

    “不用�!彼麆傞_口,便被意料之中地拒絕,“我自己有車�!�

    “可——”

    “我知道你連續(xù)好幾天光顧迷蹤了。你想做什么,我并不在意。你是客人,我也不會請人趕你走�!碧茝┨ь^看他,之前有些渙散的眼神終于聚焦在了一起,銳利地盯著他,“松手�!�

    他眼神那么的孤傲和寂滅。

    帶著一種決然神情。

    像是被砍去雙翼的雁,丟掉了牙的象。在最荒涼中,等待著屬于自己必然的結局。

    姜危橋一時失神,松開了握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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