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就死皮賴臉也要過來!
“等等!”毛非剛出房門就把裴黎拉住,“我該管他爸爸叫什么?”
裴黎想戳戳他額頭上的紗布包:“還能叫什么?撞傻了嗎?”
“不是,我是說,叫伯父還是叫叔叔?”
裴黎扶著他晃悠悠的小身板,服氣道:“莊叔叔就行�!�
走廊里靜悄悄的,毛非又慫又急地想先趴門上偷窺一下,裴黎沒讓他得逞,直接推開門就把人往屋里送。
莊赫州站在窗邊看風景,嘴里叼一根沒點著的煙,他聞聲轉過身,長風衣里穿著一身居家服,可見趕來時有多慌張。
他看向兩人,微微壓低聲道:“醒了?”
話明顯是沖著毛非問的,毛非被裴黎捏了捏肩膀,這才把視線從病床上移到莊赫州身上,急忙道:“莊叔叔好,我、我剛醒,我來看看莊周�!�
磕磕巴巴還滿是哭腔,裴黎在心里笑罵一句“窩囊廢”,隨后也和莊赫州問了聲好。
病床邊的女士本來是坐著的,此時已經(jīng)站起來,雙方點頭就算打過招呼,她拎起手包,微笑道:“我出去買點水果,你們聊�!�
屋里只剩下三個人杵著,裴黎發(fā)覺自己也沒什么存在的必要性,隨口找個理由也撤了。
毛非失去依靠,可他顧不上慫,他目光緊鎖在病床上---莊周是側著躺的,額頭和赤裸的上半身都纏滿繃帶,一只小臂打著石膏,擱在兩個摞起的枕頭上。
毛非心口疼得直抽抽,手指攥著自己的衣角流淚滿面,不敢哭出聲,怕吵,嘴唇被咬出血了也不松開,就這么望著沉睡的莊周不知所措。
莊赫州把煙扔進垃圾桶里,對毛非招招手。
毛非吃了一嘴的鼻涕,同樣不敢吸溜,怕響,他挪蹭過去,從床尾站到了床側邊,被塞了一盒紙抽。
“沒多大事,包得嚇人而已�!鼻f赫州有一把中年人沉穩(wěn)威嚴的聲音,“當年我抽他比這狠多了,皮開肉綻�!�
毛非連著擰了好幾團紙巾,聳拉個腦袋,嗡聲地“嗯”了一聲。
莊赫州坐到小沙發(fā)里,伸手拍拍旁邊的位置:“坐吧。”
一時間屋子里過分安靜。
毛非眼淚止不住,鼻尖被蠻力擦得通紅,全身都因為憋著哭而輕輕打顫兒。
小裴哥是騙他的吧,肯定是騙他的,說好的其余都是小傷呢?怎么整個后背不能挨著床?
毛非越想越受不了,兩眼睛就跟泉眼兒一樣。
莊赫州屈肘拄在扶手上,打量毛非道:“多大了?”
毛非剛一張嘴,冒出來個鼻涕泡兒。
太丟人!
他趕忙抽紙掩住口鼻,小聲回答:“二十�!�
眼里有點笑意,莊赫州容他擰完鼻涕,又問:“知道我是誰么?”
毛非點點頭。
“知道多少?”
“...知道伯溫和赤巢。”
莊赫州滿意道:“挺好。”
毛非一下子就警惕起來,好、好什么?!是要給他開支票讓他離開莊周了嗎?!
畢竟莊周留學美國時他們就恨不得他走投無路,回國后到現(xiàn)在,莊周似乎仍是和家里,尤其是和李維的關系不甚融洽。
毛非頂著一頭雞窩和一張花貓臉,緊張兮兮地等待著莊赫州的下文。
莊赫州有一種自己在欺負流浪小動物的感覺,覺得新奇,覺得有趣,他問:“喜歡莊周?”
毛非心跳超速,毫不猶豫:“喜歡!”
“二十,還在上學?以后什么打算?”
毛非抱著紙抽,坐得規(guī)規(guī)矩矩像個小學生,他認真答題道:“在云師大讀大二,以后---”
一邊說話一邊眼淚滴答,嗡聲嗡氣地又冒出一個鼻涕泡兒。
他拿紙擦擦,繼續(xù)道:“以后想當老師。也可能會計劃有變,跟著莊周變�!�
不知道這樣答會不會顯得諂媚,可這就是他的想法,莊周會把他規(guī)劃在未來中,他也一樣。
莊赫州不發(fā)問了,毛非屏息凝神,等得憂心焦躁。
片刻后,莊赫州道:“剛才那個,莊周他媽特意帶來的,你決定怎么辦?”
這個問題...
毛非茫然,誠實道:“我...我暫時,還不知道怎么辦...”
眼淚把病號服的前大襟都浸濕了,莊赫州見他好不容易暫歇的哭勁兒又有卷土重來的趨勢,頓時笑嘆道:“我出去透透氣。”
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開門走掉了。
毛非有點呆愣,鼻涕流到嘴里了才猛地回神。
他騰地竄起來,不顧頭暈目眩就往床邊撲,莊周近在咫尺了,他卻哪兒都不敢碰,哭腔也憋不住了,他嗚嗚道:“莊周�!�
毛非好煩自己,沒點本事,就知道哭。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莊周的食指,這只手還在打點滴,他生怕動作太大:“莊周,嗚...莊周我好想你...”
手心窩里的指尖動了動,毛非渾身一過電,動作大不大的也不顧不上了,他緊緊攥住那根手指,同時抬眼看去,穩(wěn)穩(wěn)地落到莊周盈滿溫柔的眼神里。
鼻涕泡和眼淚爭相往外涌,嗓子眼里咽下一聲咕噥,毛非吭哧吭哧地啜泣:“你、你醒了,你醒了!”
莊周輕輕“嗯”了一聲,啞聲喚他:“乖寶�!�
毛非破涕而笑:“嗯,嗯嗯,我沒事兒,我,我好著呢,我啥事都沒有�!�
莊周抽出手指,牽住他,揉一揉:“想喝水。”
心疼和開心攪合在一起,毛非淚汪汪:“我給你拿,我喂你�!�
手卻沒被松開。
“聽見你哭了,”莊周呢喃道,“讓我看看你。”
聽見你哭了才醒的,快讓我看看你。
毛非扭過身,從小沙發(fā)上夠到紙抽,極其響亮地擰了好幾把鼻涕,再把臉蛋胡亂擦擦干凈,自覺差不多能入眼了,這才湊近莊周,隔著繃帶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毛非笑得好傻氣,嘟囔道:“好看嗎?”
莊周溫柔至極:“好看�!�
水杯里有一根吸管,毛非捧著喂給他,叮囑他“慢點”,還強迫他多喝兩口。
喝完,毛非蹲在床邊扒著:“想上廁所嗎?”
“不想�!�
“想吃點東西嗎?餓不餓?”
“不餓�!�
兩人的手又牽到一起去,毛非鼻音濃濃,“那想翻---哦,你現(xiàn)在翻不了身...那疼嗎?是不是特別疼?”說著就去碰了碰乳白的石膏,“骨頭裂了,還好不是骨折。”
什么都不想,就想看著你。
莊周一瞬不瞬地盯著毛非,越聽他講話越安心,依賴道:“有點疼。”
毛非嘟起嘴,哭上癮了,眼眶通紅又要濕,他問:“你后背...是怎么了?很多傷口是不是?小裴哥騙我,他還說是小傷...”
“是小傷,玻璃割破的,兩天就好了�!�
“...真的嗎?”
“真的�!鼻f周哄他不哭了,說,“傻寶,過來親一下�!�
毛非就眼淚吧擦地站起來去吻他的唇,溫熱,和平日里的觸感沒有區(qū)別,他終于緩過勁兒,在一下接一下的柔軟親吮里體會到心緒落定。
裴黎進來時正聽見毛非給莊周還原現(xiàn)場。
他把切好的蘋果遞過去,坐到沙發(fā)里當一個旁觀者,欣賞毛非你一口我一口地邊吃邊說瞎話:“我當時怕得要命,我怕你醒過來就失憶了,不記得我是誰,要趕我走,不要我了�!�
莊周盤腿坐在床上,胳膊下還是墊著兩個枕頭,保持著石膏和胸口平齊,他還沒追問,裴黎倒是先開口了:“那你怎么辦?”
心情一好,胃口都跟著好起來,之前喝半碗小米粥像喝石灰水,現(xiàn)在嚼蘋果嚼得有滋有味:“反正也沒處多久,重新追唄!劇本照搬,還得借你的MOMO一用,作為我們重逢的場地�!�
說完再叉一塊蘋果喂給莊周,接著道:“還要拜托宋老師搭把手,把你騙到MOMO來,等你來了,我就一直唱情歌,一直唱,要是沒把你唱到臺上來,我就下去邀請你,反正我死皮賴臉我套路多,你沒得跑�!�
莊周眼里真是看不見別的了,全是毛非咋呼呼的亂毛,貼著紗布包的小臉,一張一合盡會討人歡心的嘴巴,他傾身過去,朝著那哭腫的眼睛親上一口,又抬起扎著針管的手撫過他側臉,給裴黎上演了一出深情吻戲。
裴黎咧嘴:“你們倆矜持點,這是醫(yī)院,別情不自禁地生起桃花來了�!�
話音剛落,莊赫州和那個被安排的女人推門進來了,恰好將兩人的柔情蜜意撞個正著。
毛非嚇得手一抖,蘋果撒滿床。
莊赫州什么場面沒見過?
“這場面真讓我開眼�!鼻f赫州踱步到床尾,不冷不淡地瞧一瞧毛非,立刻讓毛非慫成一團,手忙腳亂站到床邊,連莊周都不敢看了,把蘋果撿到盤子里后扭身就要退下,跟伺候皇子的小太監(jiān)一樣。
莊周賣個乖:“爸�!�
莊赫州哼他一句:“德行,不知悔改。”
沙發(fā)里,毛非緊挨著裴黎坐,屁股還沒坐熱,又隔開些距離,裴黎拿眼神嫌棄他,他就嘀咕著解釋:“避嫌�!�
裴黎無聲嗤笑,拍拍他,示意他跟著一起站起來。
“我?guī)侨プo士站再檢查檢查,你們聊�!�
莊周“嗯”道:“去吧,仔細些。”
毛非跟著裴黎亦步亦趨,到門口了,鼓起勇氣磕巴道:“我、我...”
莊赫州搶答:“說。”
莊穆加上莊周,哥倆合體的氣場都比不上莊赫州一人,果然是當?shù)摹?br />
毛非想找莊周求救,但又時時刻刻記著裴黎叮囑他的“要懂禮貌”,于是眼神顫巍巍地努力和莊赫州對視:“我一會兒...還能再過來嗎?”
裴黎被逗笑,莊周也被逗笑,窩心的不得了。
莊赫州微微揚起下巴:“我說不能,你怎么辦?”
毛非捏著盤子邊,他一介小草民,什么時候這么膽大妄為過?
他猶豫一瞬,豁出去了:“我就死皮賴臉也要過來!”
莊赫州顯然沒想到。
莊周笑道:“爸,你別逗他了,他膽子特別小�!�
裴黎適時握住毛非的胳膊彎,對屋里人道:“我們先走了�!�
房門關上。
屋內(nèi)有話要談,屋外有崩潰要發(fā)泄。
毛非靠在走廊里,想吃塊蘋果壓壓驚,被裴黎攔著了:“掉在病床上的!”
毛非就拿牙簽把無辜蘋果扎了好幾個小眼兒:“小裴哥,我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裴黎笑話他:“膽子特別小?我看你膽子挺大�!�
被家長抓包親熱現(xiàn)場,毛非臉皮再厚也害臊得要原地蒸發(fā)。
他眨眨臃腫的眼睛,長嘆一口,隨后挽住裴黎,把大半個身子都靠過去了:“走吧,不是說帶我去檢查嗎?”
“...乖,是誰說要避嫌的?”
“沒人看到,不怕�!�
“...皇上給皇子選妃呢,你這個正室不發(fā)發(fā)威?”
“不發(fā),皇子只愛我一個,我不怕。”
“...我看你膽子果真挺大�!�
兩個擠在一起的身影歪歪斜斜的晃蕩在走廊里,再轉個彎兒,消失不見了。
第47章
我一定幫你和花旦報仇!
昨晚鏟屎官沒回家,此時聽見門口有動靜,兩小主子頓時一邊你唱我和地叫罵,一邊顛著急促的小碎步迎出去,快到跟前了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出現(xiàn)在玄關里的人完全是個陌生人!
裴黎穿上那雙小一號的熊耳朵棉拖,再一抬頭,跟兩飛機耳貓咪對上線了。
兩方屏息凝視片刻,裴黎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喚到:“小生?花旦?”
兩貓轉身就跑,消無聲息的,不知道躲哪去了。
裴黎聳聳肩:“跟乖仔一個樣,小膽兒�!�
他奉命來給貓?zhí)硎臣铀�,順帶鏟屎、澆花、拿洗漱用品、拿筆記本電腦。
花比貓難伺候,有的不用澆,有的要多澆,有的要少澆,當時裴黎爾康手求饒:“我記不住,我就每盆花抖兩下手,完事兒�!�
先去給貓碗滿上,裴黎看著一顆顆貓糧,嘀咕:“什么味道啊,好吃么?”
他捏起一粒放鼻尖下聞聞,有點腥,他又放回去,對自己的行為選擇性失憶。
再看看水,小噴泉狀,還滿著,不用再添。
最后澆花。
裴黎拉開玻璃門,站在半圓形的超大陽臺上伸了個懶腰,左邊是花架,旁邊立著嶄新的畫架和調(diào)色板,裴黎朝右看看,藤編長椅上搭著一床絨毯,靠枕胡亂堆疊,側邊小桌上有水果零食和漫畫書,還有一只黑色的口琴。
他都能想象出他們乖仔和莊周擠在一起膩乎的場景。
“煩人。”裴黎輕笑著自嘲。
手機響,來電顯示一個字母---M。
裴黎打開窗,趴到窗沿上后才接起來:“喂?”
“怎么樣了?”
“醒了,兩個人接吻被你父親抓現(xiàn)行,那個女的也看見了,估計會知難而退�!�
莊穆笑嘆一聲:“得虧是我爸,換成我媽,毛非得再往病床上躺一天。”
裴黎勾了勾唇,目光凝固在不遠處新抽芽的樹枝上。
莊穆聽他沒聲了,問:“還在醫(yī)院?”
“沒,在星垂天野,幫莊周喂貓澆花來了�!闭f罷調(diào)侃一般,反問道,“你什么時候能分得你弟弟這一星半點的興趣愛好?”
“那,”莊穆說笑,“下輩子吧�!�
電話里又沒了聲,昨夜今朝的暴雨在此刻暫歇,烏云未散,沒有放晴的征兆。
裴黎發(fā)覺自己非常失落,他轉過身,拿起澆水壺:“你不是說上周光顧著陪我了,堆了一堆事情沒處理么,掛了吧。”
“剛開完會,抽支煙的功夫還是有的。”莊穆問,“星垂天野怎么樣?跟你那一百平的小房子比起來,如何?”
一盆盆多肉小巧可愛,裴黎怕自己失手把它們淹死了,索性放下水壺重新趴回窗邊,他玩笑道:“明知故問,這還用比么?還沒他這一個陽臺大呢�!�
“送一你套?”莊穆的語氣聽起來無甚所謂,“你自己看看,還是我給你選?”
裴黎垂下腦袋,無聲地笑了片刻才問:“真的��?那我可不客氣了�!�
莊穆敲定道:“我給你選吧。昨晚幸虧有你忙前跑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