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沒再說話，靠在臺子邊從口袋里摸出手機，微信里跳進兩條消息——
龍：「我出發(fā)了」
龍：「手套和暖寶寶我都帶了，你出門最好穿件防風的衣服」
尤雪珍反復(fù)地看著那兩條消息，抬起頭來，對著葉漸白將剛才沒說出口的那句話說出口：“等會兒你真的不用送我了�！�
葉漸白略有點不耐煩：“怎么這個問題要掰扯那么久？我車上是有炸彈還是什么？”
她沉默片刻，想了很多理由要怎么搪塞。
最后，還是如實回答——
“其實孟仕龍會來接我�！�
他漫不經(jīng)心刷著手機的動作被按下暫停鍵。
葉漸白沒有立刻支聲，又滑動手指刷了幾下頁面，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你和他關(guān)系這么鐵了？”
“鐵……”
尤雪珍拎起這個字，腦海中閃過孟仕龍的那句話——誰會舍得只會和你做朋友。
我不舍得。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葉漸白眼睛微瞇：“為什么搖頭？”
為什么搖頭……？因為我和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算是朋友的關(guān)系了吧，至少他單方面不想再和我做朋友。
她很想這么回答，葉漸白聽后肯定要刨根問底，但，這是她和孟仕龍的事，她沒必要在這里說。
于是她搖搖頭，含糊道：“沒我和你鐵的意思。”
他嗤鼻：“是嗎，我可不覺得。你現(xiàn)在都寧愿麻煩他而不是我�！�
“因為是他先發(fā)現(xiàn)我一個人的�！�
葉漸白一怔，抿住嘴唇，有點生氣的眼色，卻不知道是在對誰生氣。
尤雪珍將手機揣進兜：“阿姨的東西呢？我該走了。他已經(jīng)過來了�！�
葉漸白坐著沒動，好似這樣就可以讓她留在這里。直到尤雪珍再一次出聲問你到底要不要拿東西給我，他才慢騰騰起身，像開了零點五倍速一樣把冰箱里凍著的貨拿出來，說：“走吧，至少送你去學校�！�
一大袋子，確實不好拿，尤雪珍沒再犟說不用，點點頭幫著拿了一點下樓。
公寓到學校的距離太短，葉漸白也就順理成章一個字都沒說，沉默上車，開車，下車。
尤雪珍感覺到一股壓抑的氣氛，干脆塞上耳機聽音樂看著窗外。
兩人下車后一起往學校里走，但又不聊天。路燈下冷冷清清，這個時候留在學校的人少之又少，即便如此，以葉漸白的人緣還是碰到了熟人。
迎面走來的男生沖葉漸白招了招手，驚訝道：“葉漸白？你怎么還沒回去？”
“今年不回去了。你怎么也在學校？”
“我是忙實習的事兒，這破公司硬是說實習生也得到放假最后一天才能回，然后就放七天回來繼續(xù)賣命……媽的，干脆就不回了�！�
男生把視線投向尤雪珍：“這是你新女朋友？”
“我發(fā)小，尤雪珍�！�
“罪過罪過�！蹦猩πΓ妊┱浯蛘泻�，“葉漸白太劣跡斑斑，所以我自然而然就這么想了。我是經(jīng)管金融系的程文峰�！�
尤雪珍也自報家門，隨即深表贊同地點頭：“沒事，那我和你同感。”
葉漸白：“……”
程文峰哈哈笑著懟了下葉漸白的肩頭：“開個玩笑。對了，你不回去過年的話正好啊，除夕來和我們一起過！”
“你們？”
“就上次我們一起玩狼殺的那幾個，他們當中有幾個人不回去，就搞了除夕趴�！�
葉漸白指了下尤雪珍：“不了，我和她一起過。”
“那還不簡單，你們一起來啊。又不是情侶非要兩個人單獨一起過，對不對？過年就是人多熱鬧才好啊�！�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是一怔，異口同聲說了句……“當然”。
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似乎用眼神在商量該怎么辦。
最后葉漸白回道：“這樣吧，我們吃完年夜飯和她去你們那里，因為我媽要查崗，得給她做做樣子。”
“ok，回見�！�
程文峰揮手和他們道別，他走遠后，葉漸白又問：“你想去嗎？你要是不想去我回頭再跟他說下不去就好了�！�
尤雪珍稍作猶豫：“沒有啊，去唄�！�
他無奈道：“行吧，你就愛熱鬧。”
……才不是。
是有很多東西在提醒她，那個朋友圈的回復(fù)，他多到很多她不知道的朋友——這些人都在提醒她，他無法被她這個朋友獨占，她不能貪心過多。
葉漸白幫她把東西拎到宿舍樓下，揮揮手說：“走了�！�
尤雪珍回到宿舍樓，給葉阿姨拍照發(fā)了照片報備，順帶也表揚了一下葉漸白今晚的手藝。
又在宿舍里休息了十來分鐘，手機收到了孟仕龍到了的消息。
尤雪珍從柜子里翻出一件防風的衣服，臨出門前，又急匆匆跑進衣柜抽了條圍巾出來。
一路小跑到校門口，身體都隱隱發(fā)熱，路燈下，孟仕龍摘下頭盔，朝她一笑。
她差點絆一跤……總算明白什么叫美色誤人。
有點丟臉地正了正步伐，孟仕龍已經(jīng)臉色微變地跑到她跟前，伸手穩(wěn)住她：“不用跑那么快。”
她知道時間充裕，可就是不知不覺想跑過來。
當然她沒這么說，頓了頓：“這樣路上就能開慢點，不那么冷嘛�！�
“對了，你先把這個貼上。”
他從口袋里掏出還沒開封的暖寶寶，塞到她手心里，同時拿出來的還有手套。
尤雪珍看到手套一愣。
她以為他肯定帶的是他自己的手套，但他拿出來的是一副嶄新的，有雪花圖樣的白色毛線手套，小小的，站在他的手心里。
“你……新買的嗎？”
“我不太會挑，你不要嫌不好看�！�
“很好看�！庇妊┱淠弥X得分外燙手，“但沒必要特地買的�！�
其實她冬天不喜歡戴手套，因為總是玩手機，穿脫不方便，曾經(jīng)買過一雙丟了，之后怕再丟就一直沒再買。
“經(jīng)過一家店的櫥窗看到有擺這么雙手套�！泵鲜她堉噶艘幌卵┗ǎ跋氲侥愕拿�，覺得很合適你，就買了�！�
“謝謝……”尤雪珍著手給自己戴上，試了下，“大小很合適！”
“很襯你。”他說。
尤雪珍立刻用圍巾擋住自己有點泛紅的面頰，支吾道：“不過我?guī)Я宋易约旱膰�，你不用給我你的圍巾了。”
“還是再帶一條，更不會冷。”
于是他在她的圍巾上又蓋上一層他的，把她的脖子裹成粽子，一張臉陷在里面顯得分外小。
他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
尤雪珍垂眼，看了眼自己脖子上掛著的圍巾，又去看他空落落的脖子，想說什么又緊抿唇，呈現(xiàn)出很不安的神色。
孟仕龍注意到，低下頭問：“是不是想說什么？”
尤雪珍不知道怎么說。
他沒有再開口詢問，只是一直看著她。
在他始終平緩的目光之下，尤雪珍深吸一口氣，嘗試著把總是習慣性隱藏起來的情緒攤開來，發(fā)現(xiàn)……好像也不是很難。
但是她不敢繼續(xù)看他的眼睛，只是盯著地面說：“我在想，我是不是應(yīng)該堅定地拒絕你才好。拒絕你來接我，拒絕你給我戴圍巾，總之，我應(yīng)該拒絕你對我示好。”
他微怔：“為什么？”
“如果我回饋不了你給我的同等的感情，但現(xiàn)在卻享受你對我的好……這樣不應(yīng)該。根本是在占你便宜，這樣對你不公平�！�
孟仕龍忽然提起早前的一件事。
“你還記得你給我的那個小狐貍徽章嗎？”
“那個……啊�！庇妊┱潼c點頭。
“后來我去看了那本書，書很薄，一個下午我就在店里抽空讀完了，里面有一句話說——‘如果你下午四點鐘來，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緛碜x完的時候根本不記得這句話，是這兩天你同意我來接你開始，突然腦子里不斷想起來。去接你前的這段時間，店里打烊，我收拾桌子椅子，洗水槽里的碗，清點賬，然后騎車來接你，路上風很大很冷，都是以前覺得很單調(diào)瑣碎的一些事情，卻讓我覺得好開心�！�
尤雪珍聽得一愣一愣。
孟仕龍輕輕抿起嘴。
“所以……我想享受的人不是你，是我。是我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
尤雪珍被他這番話沖擊，像一場臺風在腦子里過境。
她看著他，有些混亂地說：“可是為什么……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他的臉色嚴肅：“你不相信嗎？”
“不是，我是有點納悶……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不應(yīng)該來喜歡我。明明我還喜歡著別人�！彼值拖骂^，“我哪里值得你這么喜歡�！�
孟仕龍想，如果要說值得，那他可以列舉出很多她好的地方。從最開始見面，只有她在意他手臂的傷口，祝他節(jié)日快樂。送給他那瓶她認為他并不應(yīng)該被油煙味吞沒的香水。在密室里執(zhí)意他不應(yīng)該被丟下而硬擠下來的瞬間，又或者是明明非親非故卻還特意給阿婆買生日禮物……她對自己的好似乎沒有一點清晰的認知。
但他不會列舉這些事情，因為這些都與他喜歡她無關(guān)。
雖然聽上去好像很不講道理，但也許愛情就是這么不講道理，不講邏輯，不講因果。他并不因為她某些時刻對自己散發(fā)出的善意而喜歡這個人，也很難說具體是哪一處性格讓他迷戀，回過神的時候，自己總能注意到她的默不作聲，以及害怕漆黑卻笑著說要一個人進密室，隱形眼鏡不舒服了將就帶著在漆黑里看屏幕，想玩旋轉(zhuǎn)木馬怕排隊占大家時間只用余光偷看……
他不想她總有這樣寂靜的時刻。
仔細想來，他從沒想過值不值得喜歡這件事。如果想這個問題，就好像是期待她光臨自己的店鋪是為了賣出自己的菜品，這樣他就不會虧。
可他想的，是如果她能進來這間店鋪，吃下他的菜，她能因為味道會開心一點就好了，如果過分一點，她能流連忘返就更好。
昨天晚上他來接她的時候，一路上，遠遠地聽到出動的消防車在街頭呼嘯。聽上去好像愛情在鳴笛，警示他這個新手要逃離，要知分寸，不要陷太深。
真有這一刻，他只想把油門踩到最大，快一點，再快一點，好下一秒就能見到她。哪管鳴笛嘶聲力竭，叫到全城驚醒，他不在乎。
如果這是愛情的失火，他已經(jīng)決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扎進去，如果逃不出來，那就看看他的心能不能燒成一顆舍利，然后留給她，當作一個紀念品。
他最后什么都沒說，扶住她肩頭的手往中間移，拉起他的圍巾下擺，在她的脖子上打了個結(jié)，像是把自己掛在了這里。
遠處一直沒開走的黑色特斯拉里，葉漸白坐在駕駛座上看著這一幕，起霧的前車玻璃令他的面目也變得模糊。
第43章
兼職的日子周而復(fù)始，
單調(diào)枯燥又緩慢，但又因為孟仕龍的關(guān)系，讓原本枯燥的日子多了難以捉摸的變數(shù)，時間變得很快，
轉(zhuǎn)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前一天，
孟仕龍送她去的路上，
兩人沿著山路走，
他問她：“你明天準備怎么過？”
她當時只說自己有事不能去他那里過，
并沒有說具體的打算。
當下，她有點心虛，支支吾吾著，他卻猜到，直接問：“葉漸白也沒有回去？”
“嗯……”
她想開口解釋，自己改變主意是因為葉漸白的媽媽，但聽上去又像辯解，
如果他反問，
難道你自己就一點也不想嗎？她恐怕也無法否定。
好在孟仕龍沒有繼續(xù)追問，
跟她報告說：“阿婆今天到了，
會在西榮待上一陣子，如果這幾天有空，可以隨時過來看她�！�
尤雪珍忙不迭答應(yīng)：“那太好了，我一定來！”
除夕當天她依舊睡到傍晚才起，
看見家族群有消息，她爸她媽終于還記得有她這個人，發(fā)微信問她今天怎么過。
她忍不住翻白眼，
現(xiàn)在才問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珍知棒：「葉漸白也在西榮」
珍知棒：「我倆一會兒去超市買菜，然后去他公寓做年夜飯」
她爸又二話不說發(fā)來一個紅包，
讓她多買點。她媽發(fā)了一段視頻過來，視頻里妹妹正在桌上寫毛筆字，她最近在練習書法，字寫得還不算漂亮，歪歪扭扭地，尤雪珍將瞇起眼湊近屏幕，才看出來她妹寫的是：姐姐，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尤雪珍很輕地嘆了口氣。
年齡差距過大的關(guān)系，她很少和妹妹有相處的機會。她已經(jīng)成人，她卻還是小孩，可這個小孩依然在有限的相處里不吝嗇表達對她的親近。
因此，每次對這個家產(chǎn)生怨氣的時候，就更加覺得這份怨氣無從消解，只能對自己說一句別矯情，算了吧，你已經(jīng)長大了。妹妹是應(yīng)該受到那么多愛的孩子，因她本身就是一個柔軟的小孩。
然后她就想，是不是爸媽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們可以這么心安理得。
她笑笑，隨即也在群里發(fā)了個紅包，她爸發(fā)了個問號的黃臉表情。
爸爸：「怎么又把紅包退回來了？」
珍知棒：「[齜牙]那是我自己兼職賺的錢，給妹妹的紅包」
隨后，顯示爸爸收下了紅包。
爸爸：「[點贊]」
爸爸：「那我先幫你妹妹保管」
媽媽：「我們珍珍真厲害！」
珍知棒：「[齜牙]」
眼看快到了和葉漸白的約定時間，她敷衍地發(fā)了個表情結(jié)束家庭寒暄，關(guān)滅屏幕，起來收拾自己，出門前，她延續(xù)著這兩天出門的習慣，穿了防風服，以及那雙白色手套。
半小時后，葉漸白將開車到她校門口，視線掠過她的手。
他狀似隨意地問：“買新手套了？”
她含糊地點頭，這幾天天天出門都戴著，慢慢習慣。車里空調(diào)開得很足，她這才覺得熱，把手套脫下塞進口袋里。
他踩下油門，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的問：“之前你不是覺得手套很礙事嗎？”
尤雪珍隨口搪塞：“因為后半夜太冷了�！�
“是嗎�！�
尤雪珍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話里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