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下做什么好呢……她爬下床打開收音機，徒然地調(diào)試著沒有目的地的頻率，持續(xù)了很久，她適應(yīng)了漫無目的的沙沙聲時，忽然里面?zhèn)鱽淼娜寺晣樍擞妊┱湟惶?br />
她似乎意外收聽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頻率。
對方應(yīng)該是新手，呼叫的方式很緩慢，也不是非常專業(yè)：“這里是Bravo
Hotel
Four
Echo
Nine
Lima，我的QTH是西榮市，有人能copy嗎？”
尤雪珍本來并不打算回應(yīng)，但聽見QTH在西榮，有點意外這個萍水相逢的無線電友竟和自己在同一個城市，算是難得的緣分。
而且，她總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尤雪珍心生懷疑，回答道：“這里是Bravo
Hotel
Four
Tango
Seven
Whiskey，我的QTH也是西榮，信號50，能copy嗎？”
一陣電流聲閃過，對方的信號很模糊，又逐漸清晰起來。
“你好，信號50。”
“你好……”
尤雪珍越聽，心里越有一種奇怪但確切的指向。聽了這么多年的無線廣播，她早就對聲音培養(yǎng)出高度的敏感——
帶著幾分不敢置信，尤雪珍試探地說了四個字：“豬兔同籠？”
接著，那頭傳來驚訝的回聲：“尤雪珍？”
尤雪珍迫不及待斷掉無線電，轉(zhuǎn)頭在微信上給孟仕龍去了一通語音電話確認。
那頭很快接起，她劈頭就問：“什么情況？真的是你？”
“嗯，剛拿到的證�！彼Γ昂镁脹]像上學(xué)的時候那樣背題刷題了，我太不擅長做題，還以為要拿不到了。”
尤雪珍眨著眼睛，寢室的白熾燈照得她有些暈眩。
她重新爬上床，大字癱開，將手機放在臉旁邊。
“怎么就不聲不響去考證了，你之前也沒說對無線電感興趣啊……”
“其實第一次聽你說的時候就感興趣了，不過真正接觸是最近�！�
“那你真挺厲害，這么短時間就上手了……今天不會是你第一次嘗試通聯(lián)吧？”
“是�！彼p輕地笑起來，很開心的語氣，“然后我聯(lián)到了你�！�
然后我聯(lián)到了你。
她跟著默念了一遍這句話，胸口發(fā)麻。仿佛心臟被神標記成靶心，指引著某人從千里之外盲射了一箭過來，扎中了這個地方，不可思議。
他還在拉弓：“如果你之后還有這方面的煩惱想找人商量的話，可以來找我。我現(xiàn)在了解無線電了，可以給你更好的建議�！�
尤雪珍結(jié)巴地開口：“難道是因為我們那次聊天嗎……”
她吐槽他的提議是像造火箭一樣異想天開，他好脾氣地說是他了解得不夠多。這其實已經(jīng)很難得了。
誰能料想到，他竟然因此真的去嘗試了解無線電是什么樣的東西，甚至，還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考到了證。
回味著他笨拙念著那些長串字母的緩慢語速，尤雪珍深呼吸一口氣，將被子拉過頭頂，聲音悶悶地從聽筒里傳到孟仕龍的耳中。
“那你現(xiàn)在知道要辦一個無線電臺有多麻煩了吧�！�
“嗯，一個人很麻煩�！彼V定，“那就兩個人，你和我�！�
第37章
掛掉和孟仕龍的通話后，
尤雪珍開始認真思考起原本覺得是天方夜譚的建議。
想著想著，她手腳發(fā)熱，有一種怎么都坐不住的感覺，立刻翻身下床，
攤開筆記本，
在上面羅列如果真的要付諸行動該怎么做。
最基本的，
是先要拿到無線電臺執(zhí)照，
她已經(jīng)有無線電臺操作證，
要申請電臺執(zhí)照不難，得備好一筆申請許可證的費用。
然后，電臺需要的設(shè)備也得購買，廣播、錄音、調(diào)頻設(shè)備，不用很好，但基本的設(shè)備得要有，以及播音室的場地……租金可是一筆大開銷。
再然后，
她得讓別人知道有這樣一個新的電臺成立，
這不像大學(xué)的廣播搞一張海報張貼在宿舍樓下就可以了，
最起碼，
她也得有個像樣的網(wǎng)站，像無線之聲一樣有可以公布頻率信息的平臺。這肯定得請專人來做，也得掏錢。
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如果播放音樂的話可能還會涉及到版權(quán)費用……不過這些可以之后再考慮，
現(xiàn)在連地基都還沒有，想這些為時過早，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錢，
這是一切的基礎(chǔ)。
她抓了抓頭發(fā)，剛涌上來的熱血退潮，
泄氣地趴在桌子上，臉貼著冰涼的桌面，逐漸冷靜下來。
這么多要用錢的地方，看來是一個漫長的戰(zhàn)役。
但無論如何，她不會向家里要錢。
如果是他們認為的“正當(dāng)”用途也許會給，但想要創(chuàng)辦無線電臺——只是因為她喜歡，這種事他們只會覺得荒謬，還會倒打一耙教訓(xùn)她，明明都快畢業(yè)了，不好好思考未來的出路，居然還在過家家搗鼓一些不正經(jīng)的事情。
她完全可以預(yù)見這種結(jié)局，不會去自觸霉頭。
但如果只是因為這樣就放棄了，她又不甘心——
現(xiàn)在她不是一個人，她有支持自己的“盟友”。
雖然尤雪珍不會真的要孟仕龍幫忙，更何況是錢這種事。對她而言，他的支持本身就已經(jīng)帶給她很大的能量，讓她萌生了想要真的試一試的勇氣。
對啊，試一試，就算最后失敗了也沒什么，不過就是現(xiàn)在這樣，什么都沒有。
尤雪珍重振精神，開始上網(wǎng)找兼職。馬上要放寒假，正經(jīng)公司的實習(xí)是不太可能了，只能打打零工，杯水車薪也好，至少代表自己想做這件事。
她把招聘網(wǎng)站翻了底朝天也沒有特別滿意的，找尋無果時，某個兼職發(fā)布的薪資數(shù)字讓尤雪珍眼前一亮，居然比尋常的兼職要高出很多。
尤雪珍興沖沖地點開來看，笑容僵在臉上。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看著“殯儀館儀容師”這個招聘職位，尤雪珍立刻抖著手退出去。
半小時后，又翻遍了另外一個招聘網(wǎng)站上的信息一無所獲后，尤雪珍白著一張臉，抖著手點開了這則招聘，給對方留言。
“您好，請問還招人嗎？”
*
尤雪珍昨天半夜留的言，第二天剛起床就收到了對方的回復(fù)，看起來確實是著急用人。
她和對方通了個電話，大致了解了儀容師需要的工作范圍和時間，要負責(zé)管理殯儀館內(nèi)的環(huán)境，包括靈堂、告別廳、休息室，保持莊重整潔的環(huán)境。視情況需要還會幫忙布置花圈和花架。
得知并不需要整理遺體，畢竟她也沒那個專業(yè)水平，聽上去工作職責(zé)好像只是換個地方打掃衛(wèi)生，她說服自己也不是不能嘗試……
目前兼職的儀容師還缺晚上的輪班，正常的夜班工作本來就難招，更何況殯儀館的夜班工作，上一個人辭職之后這個崗位就空缺下來，但人走燈滅可從來不挑塵世時間，別無他法，只能提高時薪來招人。
尤雪珍聽完條件和要求后，弱弱問：“我其他都沒問題，但是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我膽子小，怕黑�！�
對方哦了一聲：“我膽子也小，不也在那兒上班呢么�！�
“萬一、萬一被嚇到心臟病發(fā)什么的……”
“你有心臟病史？”
“沒有！我只是假設(shè)……”
“哦，要是真嚇死了那就地一條龍服務(wù)了啊�！睂Ψ叫Φ梅浅Ｋ�，“我們提供員工福利，請放心來上班�！�
“……謝謝你們好貼心�！�
思考了兩天后，尤雪珍揣著在某寶上同城快送到的金剛咪力喇嘛彌佛護身符還有一小瓶速效救心丸決定去了。
坐上搖搖晃晃的夜班公交車，尤雪珍還有點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要在半夜十二點出發(fā)去殯儀館。
她還是秉持著那個信念，至少先試一試，如果第一晚她承受不來，那大不了就辭職不干�？偙阮A(yù)設(shè)自己做不到就放棄好。
夜班公交車上本來還有三三兩兩幾個人一起陪她搭，但越離殯儀館越近，車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尤雪珍戴著耳機，聽著中華人民義勇軍進行曲，渾身充滿正氣地下車。
然而，公交車頭也不回地開走后，尤雪珍立刻就慫了。
四周是荒涼的郊區(qū)，大片黑魆魆的農(nóng)田，幾十米才擱置著一盞路燈，間或有一盞燈還是壞的�？粗@樣的夜色，耳邊雄赳赳氣昂昂的進行曲也多出三分瘆人。
尤雪珍匆忙把耳機摘下，捏緊兜里的護身符導(dǎo)航往殯儀館走。
場館建在半山腰，要沿著田埂和山路走二十分鐘，一月的天氣下她的后背不停滲出冷汗，尤雪珍懷疑不需要這第一晚的考驗了，還沒走到殯儀館的這條路就能把她干趴。
那可不行！
她打開微信抓人壯膽，手指下意識要去點葉漸白的頭像，然而在看到他們被凍結(jié)時間一般的聊天界面后作罷。
手指往下一位，她給最近聯(lián)系的袁婧打語音。
電話響了很久很久，快要自動斷掉時才接通，袁婧迷糊的聲音傳過來：“喂？咋啦？”
“你睡了？”
“是啊……”伴著一聲巨大的哈欠，“你還沒回來��？這個點進不了宿舍了吧？”
“嗯……”尤雪珍沒告訴她自己今天要去殯儀館打工的事情，袁婧那個小破膽子，讓她知道只會徒增恐怖情緒。
尤雪珍嘆口氣，改變主意說：“行了沒事，你睡吧�！�
“你找不找得到地方過夜��？”
“……找得到�！辈贿^不是很想在這個地方過夜就是了。
“要不然你去葉漸白公寓湊活一晚上？你倆不會還在冷戰(zhàn)吧？”
尤雪珍沒說話。
袁婧扶額：“得，我來當(dāng)一把和事佬�！�
“你別多事啊！”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夜啊，你去他那里睡我還放心點。”
“別，誰知道人家今晚公寓里有沒有人？”
“……這倒是�！�
“行了你睡吧。”
尤雪珍不想再糾纏葉漸白的話題，痛快掛掉電話。
她重新看著微信的聊天界面，猶豫要不要再抓人聊天，因為手機導(dǎo)航顯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袁婧下面一個頭像就是孟仕龍。
寂靜的山林道，她的耳中響起了他說過的那句話，那就兩個人一起，你和我。
所以……她可以打擾他吧？
她小心地在聊天框里打下四個字：「休息了嗎」
發(fā)送。
一路上縈繞的緊張不知不覺被另一種緊張所取代，尤雪珍低頭看著微信界面，等待著對方的回信。
這份緊張沒有折磨她很久，因為孟仕龍很快發(fā)來了兩個字：「沒有」
她又小心地敲下一行字：「那來聊聊天嗎，可以打電話給你嗎？」
剛發(fā)送的下一秒，手中的語音通話請求已經(jīng)跳了出來。
聲音猝不及防，嚇了她一大跳。
“你動作好快……”尤雪珍接通語音，“你是不是快睡了？”
“我還在外面�！�
“��？”
“快關(guān)門的時候有人點餐，沒騎手送，所以只能我來�！�
“那我會不會打擾你？”
“不會，我剛好到……這……”
尤雪珍聽到他那邊傳來電梯打開的聲音，腳步聲，隨后信號變差，他說的話斷斷續(xù)續(xù)聽不太清。
“你那邊信號不太好哦�！�
“可能……電梯……”
尤雪珍嘆口氣，想掛掉電話了：“沒事，你先送完吧！”
“等等�！彪娞荻＿艘宦�，“我馬上就送完了�！�
他似乎正在樓道里走，腳步聲踢踢踏踏，以及她的腳步聲，兩個人重疊在一起。
他問：“你在哪里？”
尤雪珍本想打個哈哈，但覺得有必要跟他報告，還是誠實地說出口：“我在采納你的建議�！�
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創(chuàng)辦電臺的事嗎？”
“對，所以先從打工掙錢開始，慢慢來嘛�！�
“這么晚打工？”那頭隱約又傳來叩門的聲音，開門，“您好，您的餐�！保P(guān)門。他的聲音重新回到她這里，“在哪里打工？這個時間是便利店嗎？”
尤雪珍靜靜等著他把餐送到，聽到他再次問，突然生出一點小得意，回答他：“你絕對猜不到的地方。”
“那我猜對了有獎勵嗎？”
“你先猜對再說。”
“酒店？”
“不對！”
“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