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尤雪珍哈哈一笑。心里想，如果要讓袁婧知道那個真正的人是誰，她會做什么反應呢？會意外嗎，還是會認為他們足夠相配。
*
飛機在傍晚時分落地港島，等出機場時天已經(jīng)黑了。
一出機場就感覺到一股溫和的風，剛從濕冷的海邊回來，靠近赤道的港島顯得異常溫暖。
這個時候身上的大衣就過于厚重，尤雪珍等不及回到民宿再換，等車時拉著行李箱到角落準備抽出開衫換上。
她剛拿出開衫，葉漸白跟著走過來擋在她面前。
她的視線被他的背擋住，疑惑道：“你干嘛？”
“給你當換衣間。”
“神經(jīng)……脫個大衣而已。”
尤雪珍無語，他偶爾會發(fā)一些這種神經(jīng)，見怪不怪地把脫下來的大衣甩到他肩上。葉漸白感受到肩膀一沉，回頭看她把衣服穿上，才蹲下身把她的大衣疊好塞進行李箱。
圣誕酒店緊俏，臨時加出三個人不好定，最后選了跑馬地的一間大公寓，正好五個房間，還有一個小陽臺。
五個人分成兩組打車，尤雪珍理所當然和袁婧一輛，可略讓她意外的是，關車門時，葉漸白也鉆到了她們這輛的副駕上。
微信一震，袁婧指了指副駕上的人，偷偷發(fā)了四個字過來：
欲擒故縱。
尤雪珍恍然。
車子往跑馬地駛去，尤雪珍內(nèi)心還沒有真實的已經(jīng)落地的感覺，似乎還飛在云端上，看這座城市像從萬里高空眺望下去一般。
路遇紅燈，出租停在岔路口，街口有一家正在排隊的食鋪，繁體的招牌寫著榮記撒尿牛丸。
尤雪珍登時聯(lián)想到《食神》，繼而又聯(lián)想到那個用著食神頭像的那個人。
雖然孟仕龍已經(jīng)換掉了他的頭像。他換頭像的事還是在她飛港島前一天發(fā)現(xiàn)的，大家在群里聊港島的安排，沒在群里說話的孟仕龍突然私發(fā)了一份攻略過來，列了一些他覺得好吃的餐廳給她。
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換了頭像，換的還是那張她拍的并不算好的照片。
尤雪珍沒有問他為什么換上了這張照片，是真的覺得她拍得好嗎，也沒有問他為什么只把這份攻略單獨發(fā)給她，而沒有發(fā)在群里。
發(fā)呆的須臾，紅燈轉綠，車子往前開，尤雪珍急急忙忙按開攝像頭，用一種擰巴的姿勢探手向后，將這家店拍下來。
她戳開孟仕龍的聊天框，將這張照片發(fā)給他。
珍知棒：「[圖片]」
珍知棒：「像不像食神里那家店？」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從外面吃完晚飯回到公寓，尤雪珍才收到他的回復：「挺像。不過這家我沒吃過」
珍知棒：「哈哈哈，不是問你這家好不好吃」
珍知棒：「就是突然看到發(fā)給你」
又隔了好一會兒，尤雪珍收到孟仕龍的消息，一張圖片。
居然是她的學校大門，左下角露出一角他的摩托后視鏡。
龍：「路過這里想到你」
龍：「也發(fā)給你」
想。
這個字被他打出來，尤雪珍慢了一拍，意識到原來自己那句話，突然看到發(fā)給你，用語文的縮句做題，原來就是“想”啊。
“聯(lián)想”不一定會促使人表達，但“想”會。
她的心臟在那瞬間急速收緊了一下，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惴惴地將手機揣進口袋，仿佛這樣就可以將那個字壓回腦袋。
街頭到處都是圣誕夜的氣息，他們正在前往朗豪坊的路上，為明天的平安夜挑選交換禮物，為了保持神秘，大家在商場門口散開，各自去買各自的禮物，半小時后再集合。
不知道誰會抽到自己的禮物，最后也有可能是自己抽到自己，不如就買個自己想買的。
尤雪珍沒有過多猶豫，直奔化品柜臺買了一盤圣誕限定眼影，前后花了不到十分鐘，剩下的時間就隨便在商場里亂逛，路過一家精品店時，看見擺在櫥窗里的某樣東西，忍不住停下腳步。
她思考了幾秒，買走了擺放的這樣東西。
時間這會兒差不多過半，尤雪珍拎著兩袋東西準備往門口走，迎面一個人從化妝品的專柜晃出來。
葉漸白也眼尖地看到她，抬手揮了揮。
看來他買的圣誕禮物是化妝品啊……尤雪珍暗自在心里估量，不像她是為自己買，他肯定是想送給女生。
還能有誰，這個答案就像1+1等于2一樣好猜。
她手都沒抬，提不起勁地走下扶梯和他匯合。
他瞅了眼她的袋子似乎想偷看里面，她連忙把袋子往身后一擋，戒備地擺手：“不許偷看�！�
“誰說我在偷看？”
“你就是�！�
幼稚的對話翻來覆去，兩個人繼續(xù)走下行扶梯時，看見了同樣買好東西的毛蘇禾。
尤雪珍正打算出聲叫她，但她已經(jīng)快一步上了同樣往下的扶梯，接著，有另一個熟人跟在她身后，站在她后一截階梯上。
他手上拎著兩個購物袋，毛蘇禾雙手空空，顯然，她的袋子落到了他手上。
他雖然雙手不得閑，卻還要抽出一只手，像小學男生抓前桌女生辮子那樣，忽然在毛蘇禾頭頂上彈了一下。等毛蘇禾轉過頭時，他又將腦袋轉向別處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
于是，毛蘇禾氣鼓鼓地打了一下他的小臂。
下行電梯是相對的，轉回身的時候，尤雪珍隔著遠距離，模糊地看到毛蘇禾有些可疑的笑臉。
她收回視線，消化著心頭的驚訝。
并不是多驚訝這略顯曖昧的一幕，而是，這略顯曖昧一幕的主人公，這位熟人居然是左丘。
她以為毛蘇禾還陷在對孟仕龍的一見鐘情里，但將回憶倒帶，毛蘇禾確實在她和左丘密室搭檔之后開始慢慢不再提及孟仕龍，至少微信上是這樣，反而和左丘熟了很多。
但在看到這一幕的前一秒，尤雪珍還歸咎為那只是一種朋友間的熟稔。
只不過現(xiàn)在看他們兩人獨處，從旁觀者視角看，似乎有一點點微妙的，超乎于朋友的曖昧。
尤雪珍下意識看了葉漸白一眼，他當然也看到剛才那幕，臉上露出無語的神色：“這兩個人怎么，她不是……”
注意到尤雪珍看過來，臉色此刻突然涌現(xiàn)出一點點惱怒，瞪她一眼：“你什么眼神。”
她故意用賤賤的語氣回復：“可憐你被偷家的眼神�！�
他臉色一黑，學著左丘的樣子在尤雪珍頭頂彈了一下，只不過力道不是左丘的小打小鬧，尤雪珍吃痛，立刻捂住頭，回身無語地剜了他一眼，兩人的氣氛簡直下一秒就要拔刀相向。
葉漸白宣稱：“什么叫偷家！我根本沒在追行嗎？”
她點頭：“是是是�！�
都把人喊來港島還說沒在追，算了，保護一下他受挫的自尊心吧。她意思意思給他留點面子，畢竟這人現(xiàn)在顯然很受打擊，又瞥了一眼已經(jīng)消失的那兩個人，眉頭都微微皺起。
*
兩人走到大門口其余三人都買完了，袁婧一看這兩人黑漆漆的臉色，就明白他們八成又在里面吵了一架。她拍拍尤雪珍的肩，湊過去問她買了什么，尤雪珍把袋子一遮：“保密，嘿嘿，看你到時候能不能抽到了！”
最后大家在商場里吃了頓飯便打道回府，一整天趕路下來已經(jīng)很疲憊，尤雪珍卻依舊興奮地睡不著，跑到陽臺上看窗外港島夜色下的車水馬龍，卻依然沒有自己已經(jīng)到達夢中情地的真實感。
一個地方向往太久，是不是就會有失真的感覺呢？
身后的陽臺門被輕叩，尤雪珍聞聲扭頭，是毛蘇禾。
她拉開陽臺門，指了指樓下：“我要去樓下便利店買點東西，你有沒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У模俊?br />
尤雪珍看了眼手機時間：“這么晚你一個人下去嗎？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泵K禾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道，“左丘說他陪我一起。”
尤雪珍剛才看到他們在商場的那一幕畫面又涌上來，她猶豫片刻，將毛蘇禾拉進陽臺，關上門，神情略略嚴肅。
“你和左丘現(xiàn)在是……”
尤雪珍抓了抓頭發(fā)，欲言又止，覺得自己這么問不太妥當。
但毛蘇禾能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搖頭說：“現(xiàn)在還只是朋友啦�！�
“哦……那……”
那你還喜歡孟仕龍嗎？
她想，自己會在意這個也不奇怪吧，畢竟之前她勇當牽線人，如果毛蘇禾已經(jīng)改變心意，她再爭相給兩人牽線就不太好。
毛蘇禾背過身，趴在陽臺邊緣，聲音突然變得悶悶的。
“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喜歡我的�！�
“那不一定吧？”
“其實在海邊看日出那一天，我們倆沒什么話聊，我就問他要照片看，看完后他說他把照片傳給我，結果一傳完，他就當著我的面把那些照片刪掉了。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完全不會喜歡我�！�
“有可能是那幾張照片他覺得拍得不太好，所以才沒留呢？”
畢竟她看過照片。拍得確實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毛蘇禾晃了晃腦袋，聲音越來越輕：“如果我沒翻到最前面的兩張照片，我還能這么說服自己�！�
“最前面的兩張？什么照……”
毛蘇禾沒說話，只是扭頭望過來，無言地告訴了她答案。
第29章
毛蘇禾離開后，
尤雪珍又獨自在陽臺坐了一會兒，但已無心觀看夜景，滿腦子都是毛蘇禾最后看著她的眼神。
她想起來了，她陪孟仕龍去買相機時，
他試手時拍下的照片——她的照片。
那他為什么不刪掉她的照片呢……是沒聽見她當時在車上對他說的刪掉嗎？可是毛蘇禾甚至都沒主動要求讓他刪，
他卻刪除了。
最簡單的一種可能，
就是那晚上他忘記刪了。
還有一種可能，
那是他的新相機里最開始的兩張照片，
也許比較有紀念意義。
但是毛蘇禾離開前，卻又很輕描淡寫提了一個小細節(jié)，她說，那天看日出的時候，他全程都在看你那邊，我也是在那一刻決定放棄了。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比較適應別人來追我。
尤雪珍卻不合時宜地想，如果自己也能像她這么瀟灑放下葉漸白就好了。
沾床時都是這些念頭在打架，
以致于睡前她都忘記給手機上鬧鐘，
直接導致第二天她從夢中驚醒，
發(fā)現(xiàn)睡過頭了。
慌張去看手機，
已經(jīng)過十點。
不至于吧，大家都沒醒嗎？就算沒有鬧鐘也會該有人來叫她一聲。明明約的是九點下樓吃早茶，集體磨蹭也不至于到十點都沒有動靜。
她正疑惑，點開微信，
有一條來自葉漸白的留言。
阿凡達：「醒了扣1」
珍知棒：「你們難道已經(jīng)去吃早茶了？」
他沒回，她又給袁婧發(fā)了個疑問的表情包。
袁婧倒是回得很快，說是啊我們都快吃完了。
珍知棒：「？？？」
珍知棒：「怎么不叫我！」
袁扒皮：「我要叫你的，
葉漸白不讓我叫，說你……」
此刻坐在餐廳內(nèi)的袁婧頓了頓，
想了一下他的原話——“她就是很豬現(xiàn)在叫她不一定起得來起來化妝還要一個小時我們還吃不吃飯了走吧幫她打個包就行了”。語氣像是餓死鬼，結果屁股都沒坐熱就說你們吃，他有點別的事。
說出來尤雪珍估計會氣死。
她默默在聊天框敲下：「說你比較愛睡……」
尤雪珍大翻白眼，早已猜到葉漸白根本不會說這么好聽，這人心眼比針孔還小吧，肯定還在記恨昨晚所以故意不叫她。袁婧說別擔心我已經(jīng)幫你打包了，一會兒給你拿上來。
肚子在空蕩的房間里叫出很大的聲響，像代替這股委屈在發(fā)出聲音。她踢開被子，揉著頭去刷牙。
電動刷頭的聲音蓋過了又抗議了兩三聲的肚子，也蓋過了大門開關的聲音。
尤雪珍洗漱完出來時，毫無防備地被客廳里的人嚇一跳。
葉漸白正站在桌邊，將手里熱騰騰的袋子剝開，端出里面的兩碗撒尿牛丸。
他抬眼看她，拉開椅子拍了拍椅背：“吃早飯�！�
尤雪珍撇撇嘴，語氣還夾槍帶棒的：“喲，你沒在樓下吃得爽��？謝謝你還記得這里還躺著一個人哈�！�
他沒吭聲，慢條斯理扯開竹筷摩挲，尤雪珍坐下，看那袋子莫名眼熟——榮記撒尿牛丸。
“這是……？”
“你昨天還拍它你沒印象了？”
尤雪珍一愣：“啊……是那家店啊。”
“你不是喜歡才拍的？”
“不是啊，就……”想到是拍給孟仕龍，她說話聲音不自覺小下去，含糊道，“隨手拍拍�！�
他點了點桌子：“好了，趕緊吃。”
不等他說，尤雪珍已經(jīng)夾起一個囫圇塞進嘴巴里：“這家店不是挺遠的？你跑這么遠干嘛？”
他卻不急著開動，盯著她咬丸子時鼓起的半邊臉頰肉，頓了頓，視線移回自己手上那份：“哦，樓下的茶餐廳不好吃，我就想吃點別的，想起昨天看這兒排隊人挺多的那肯定很好吃�！�
“確實挺好吃。”尤雪珍滿足地咂嘴，“塞翁失馬啊，要不是睡遲了還蹭不到您這頓叼嘴的早飯。”
葉漸白一副你想得倒挺美的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比了個五。
“友情價給你去掉跑腿費，50港幣，支付寶轉我�！�
“……”
兩人在樓上解決完撒尿牛丸，在樓下和其余三人匯合，正式開始今天的平安夜之旅。
雖然夜晚還沒有到來，但街頭的節(jié)日氣息已經(jīng)溢滿，商店的櫥窗外隨處掛著槲寄生的鈴鐺花環(huán)，最普通的蘋果搖身一變，擺放在最耀眼的位置，像一顆水晶。
到了傍晚氣氛就更熱烈了，他們一直在中環(huán)逛，本來決定去西九龍。那兒有一樽巨大的圣誕樹，可以去蹲點燈。但是商量了一下，又覺得那個地方肯定人擠人。
最后葉漸白想了個點子，決定去坐中環(huán)邊上的摩天輪。從高處看過去也能看到對岸維港的圣誕樹，雖然距離有些遠，只能看個大概氛圍，不過總比人擠人舒服。
然而真的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來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