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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陶淮南一直很喜歡他,齊醫(yī)生身上的感覺跟湯哥很像,他們都是讓人覺得踏實的醫(yī)生。面對他們的時候能把一切緊張都放下,不自覺地信任他們。可能好的醫(yī)生都如此,陶淮南因為眼睛的關(guān)系,或許能力上注定達不到他們那么強,但也希望自己有天能像他們一樣,讓患者覺得信任和踏實。

    今天的來訪者是個小女孩兒,十四歲。

    她是自己偷著過來的,沒有跟父母講。她之前來過兩次了,指定只要盲人咨詢師。他們這些盲人咨詢師大部分的患者都是女性和未成年人,這樣的群體在講述自己內(nèi)心時更不希望被看到。

    女孩兒在剛開始說話的時候語速總是慢慢的,也很遲疑。幾乎要過了半小時后才能漸漸敞開,不停地訴說自己的掙扎、自厭,和那些聽起來矛盾的發(fā)泄和憤怒。

    面前的女孩兒喘得有點急,說我還是愛我爸爸。我不想聽他和我媽媽說說笑笑,不愿意他們關(guān)著門睡覺。

    同樣的話她翻來覆去重復了好多次,最后哽咽著說:“可是我也愛我媽,我不是真的想恨她。每次我在心里詛咒她的時候都很痛苦,我明明不是那樣想的……我又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很痛苦�!�

    青春期階段的來訪者中很常見的俄狄浦斯情節(jié),今年陶淮南接觸過的未成年來訪者里,將近三分之一都是這個問題,包括父母因為跟孩子的過密生活方式而感到困惑來咨詢的。

    這在心理學上算不得多嚴重,甚至大部分不經(jīng)過治療,隨著成長和年齡的增加也會成功地把對父親或母親的情節(jié)轉(zhuǎn)移出去,在成長中具有一定程度的普遍性。

    陶淮南在咨詢過程中能夠一直冷靜客觀地對話,可心里卻不免還是會替這些掙扎糾結(jié)的孩子們覺得難過。

    成長很辛苦。長大是一條漫長難走的路,好多時候會讓路上的孩子覺得走不下去了,可大部分小孩還是都能堅持著走下來,無論過程多難,結(jié)果還是令人欣慰的。

    女孩兒的咨詢時間幾乎超了一倍,陶淮南沒打斷她,讓這段咨詢盡量完整。

    下班之前陶淮南去辦公室打了聲招呼,大辦公室里幾個盲人治療師都在,正圍著沙發(fā)聊天。聽見陶淮南來了,叫他一起。

    陶淮南說先回家,改天再聊。

    “你是不是快考試了?”一個哥哥問他。

    陶淮南說:“沒呢,還得一個月能放假�!�

    “放假一起出去玩不?他們研究今年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去日本?看不見櫻花咱泡溫泉去�!庇腥藛査�。

    陶淮南笑著說:“好啊,吃拉面�!�

    前腳剛出了醫(yī)院,一坐上車就拿手機給遲騁發(fā)消息。

    ―醫(yī)院的哥哥們說今年一起出去玩。

    ―小哥什么時候回來?

    遲騁正跟曉東打電話,曉東就這倆弟弟,天天哪個都得管著。有事沒事兩邊都溜溜電話,陶淮南回家能見著,北京的見不著。

    “啥時候回來?你直接飛回來,別坐高鐵了,我估計你買不著票。”曉東隨意地坐在椅子上,一邊看歡戈修圖一邊跟小弟說話。

    遲騁肩膀夾著手機,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哥聊。

    曉東年齡大了,明顯比以前更戀家。遲騁說:“看看吧,買不著就飛回去�!�

    “看啥看,你幾號回來?等會兒我把機票給你訂了。”陶曉東往屏幕上點點,示意歡戈把那處顏色修過了。

    遲騁在電話那邊笑起來:“定不下來呢�!�

    陶曉東電話還沒掛,小陶背著書包上來了。聽見他在打電話,拖了把椅子過來,老老實實地等。

    陶曉東伸手把他書包摘下來放旁邊,跟電話那邊說:“你弟下課回來了。”

    陶淮南耳朵尖,話音一落就馬上問:“我小哥?”

    曉東“啊”了聲。

    陶淮南小聲說:“給我說說�!�

    “等會兒,你弟要跟你說話。”曉東跟遲騁說,“先別掛別掛�!�

    “你直接拿來不就得了!”陶淮南干著急,“笨呢�!�

    曉東笑嘻嘻地把手機給他,把他肩膀上的一撮小白毛給捏走了。

    電話好容易到手的,陶淮南握著手機,聽見了遲騁在那邊的呼吸。

    “小哥�!�

    遲騁“嗯”了聲。

    “你吃飯了沒?”陶淮南一時間找不著話,只能問了這句。

    沒想到這一句直接把遲騁火給勾起來了,他不問還沒想起來:“你跟凡果是不是有��?”

    陶淮南沒想到他能說這個,愣了下:“嗯?”

    “你倆折騰什么?”遲騁擰著眉,“你幾歲了,陶淮南?”

    陶淮南眨眨眼,讓人給說蒙了:“怎么了?”

    “你倆愿意咋折騰咋折騰,別折騰我�!边t騁倚在椅背上,跟他說,“明天他要再天不亮上我這兒敲門……”

    話說了一半,后半句沒說出來。再敲他還能怎么的?就他倆現(xiàn)在這不遠不近的關(guān)系,遲騁后半句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能怎么。

    陶淮南等了半天,沒聽見下文,忐忑地問:“他天不亮就敲你門了�。俊�

    遲騁另一只手撿了根筆,轉(zhuǎn)著扔了兩下,最后一下沒接住,落在桌子上“啪”的一聲。電話里太靜了,陶淮南在這邊被聲音嚇得一縮。

    “別生氣……”陶淮南趕緊說,“再不的了�!�

    陶曉東在一邊聽得“噗嗤”一下樂了,摸摸陶淮南的頭。

    遲騁問他:“你錢多��?”

    陶淮南乖乖答道:“不多�!�

    “不多你就消停的,”遲騁聲音總是聽起來很兇,說,“掛了�!�

    陶淮南說“嗯”。

    好容易從哥手上要過來的電話,沒說幾句,凈挨說了。陶淮南把手機還給曉東,曉東笑著說:“慫樣兒�!�

    陶淮南也笑呵呵的,不見失落。遲騁每次說他的時候他害怕歸害怕,可也都挺高興。

    摸出手機給凡果發(fā):“果兒,你別天不亮就敲門�!�

    凡果速回:“那啥時候敲?天亮敲?”

    陶淮南說:“你別太折騰�!�

    凡果:“我起大早去牛街這街那街都不嫌累,他們這些吃現(xiàn)成的還有意見了!”

    陶淮南:“那你也別影響他們睡覺�!�

    凡果:“知道了知道了!”

    第105章

    其實凡果就是愛玩,

    他宿舍人都不在學校了,工作的工作出國的出國,只等著畢業(yè)。天天自己待著沒意思,

    難得遲哥和郭哥都在學校,

    就老想借由子找他倆玩兒。小凡雖然想當富翁,

    那也不是啥錢都掙的,他也不缺這點小錢,陶淮南轉(zhuǎn)賬給他的凡果基本都拿去買東西了。

    愛湊熱鬧又愿意折騰,能跟陶淮南正好湊出一個“瞎折騰”組合。

    陶淮南不讓他起早去敲門,

    凡果也不敲了,早上拿了鑰匙自己開門,

    東西往桌上一放,

    不說話直接走。送飯的還招嫌棄,上哪兒說理啊。

    陶淮南還是每天給遲騁發(fā)消息,也不敢太過格。小哥長小哥短,

    持續(xù)刷著存在感。

    發(fā)工資那天,陶淮南轉(zhuǎn)了兩千給遲騁。還不是兩千整,還帶著五十八塊的零頭。

    遲騁:干什么?

    他回復消息的次數(shù)都是有限的,陶淮南收到回復高高興興,回道:“我發(fā)工資啦,

    兼職工資不多,我留一千零花,

    剩下給小哥。”

    遲騁:給我干什么?

    陶淮南答說:“就想給你,我現(xiàn)在能掙錢了,

    掙錢給你花�!�

    遲騁沒再回復,

    可過了幾分鐘后,轉(zhuǎn)賬被領(lǐng)走了。

    陶淮南可開心了,

    手機放在手里搓來搓去,搓完打開家里小群,往里頭發(fā)了兩個二百的紅包,一個叫“給哥”,一個叫“給湯哥”。

    湯索言白天上班收不到,曉東那個馬上領(lǐng)了,在群里問:“發(fā)工資了又?”

    陶淮南回:“發(fā)工資啦�!�

    陶曉東笑著說:“有錢了?”

    陶淮南又回:“有錢啦�!�

    從陶淮南能掙著錢開始,每次收著工資都給倆哥發(fā)紅包。他一年兼職工資可能夠不上哥一個小圖錢,也比不上他自己卡里哥給存的零頭,可陶淮南還是每次都發(fā)。

    過會兒曉東私聊他:“崽兒啊,小哥的別落下。”

    陶淮南莫名有點心虛,沒好意思說已經(jīng)發(fā)過了,配合著回了條:“好的�!�

    曉東拿著比人少個零的紅包,操著不該他操的心。

    圣誕節(jié)前夕,季楠回來了。

    回來果然給陶淮南打了電話,找他出來玩兒。人湊不全,一多半都已經(jīng)工作了,剩下一小半上學的現(xiàn)在也還沒放假。

    季楠去醫(yī)院找的陶淮南,探個頭進了陶淮南診室,故意問:“小陶大夫在嗎?”

    他一出聲陶淮南就聽出他聲音了,也不回頭,答:“沒在啊�!�

    “那我可走了?”季楠晃晃手里的拎兜,“聞著味兒了沒?他不在我可拎走了?”

    “啥東西?”陶淮南回頭,笑著說,“我聞聞。”

    季楠勾下墨鏡,大冬天只穿了件很薄的棉夾克,里面是件短袖。他帥帥地走進去,紙袋里面是他家酒店大廚新做的幾款小甜品,今天剛做出來拍照的,還沒正式推出。

    “你們這兒讓在屋里吃東西不?”季楠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看著陶淮南,“我們小陶大夫還怪起范兒的。”

    “讓,拿來�!碧栈茨仙焓止芩�,“你還走不走了?”

    “還得回去一趟,等我再回來就不走了�!奔鹃Aё郎系男[件,靠在沙發(fā)背上,

    “還是家里舒服�!�

    陶淮南拿出來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盒子,季楠幫他挖了一小勺說:“張嘴�!�

    “我自己吃!”陶淮南往后躲了一下,把小勺拿到自己手里。

    “跟楠哥你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認識多少年了都�!奔鹃α藘陕曊f。

    陶淮南兩年沒看見他了,那時候的好朋友們都很親,關(guān)系都很好。倆人聊天免不了又聊起了遲騁。

    季楠問:“遲哥還不回家?”

    陶淮南馬上說:“回回。”

    “什么時候?”

    “他沒說,”說起這個陶淮南有點小高興,“反正年前肯定回。”

    “可真行,打高中畢業(yè)我再沒見過遲哥,變樣了沒?”

    陶淮南笑著搖頭:“沒�!�

    平時陶淮南給人的印象很溫和,也挺愛笑的�?珊驮诩鹃麄兠媲暗乃是有區(qū)別,在那時候認識的朋友面前,陶淮南好像自動回到了跟他們的相處模式上,變成了一個挺開朗活潑的弟弟。明明陶淮南并不比他們小,但那群男生總是拿他當小弟。

    可能因為他們都是從遲騁那邊論的,習慣了幫著遲騁照看他,看見他也總想逗逗。

    走前季楠還問:“你那小朋友呢?”

    “誰?”陶淮南問,“小卓?”

    “嗯,小卓�!�

    “上課呢,可忙了�!碧栈茨喜恢老肫鹆耸裁�,說,“你倆不是有聯(lián)系嗎?你自己問�!�

    “我不問,”季楠失笑著說,“下回吃飯一塊叫著吧�!�

    “好啊,”陶淮南答應著,“小卓比以前開朗多了�!�

    小卓比起從前確實開朗了不少,雖然在生人面前還是繃著臉不愛說話,但在親近的人面前已經(jīng)很多話了。

    不過他親近的人很少,除了陶淮南應該也扒拉不出來幾個了。

    “你小哥好帥�!迸诵∽空\實地夸道。

    “謝謝了,”陶淮南把手機又往他那邊推了一點點,“給念念�!�

    “穿衛(wèi)衣,戴帽子的,深藍色的,帽子扣在頭上,外頭穿了個短羽絨服,黑的,黑工裝褲,運動鞋,抓拍的,真的挺帥的�!迸诵∽坑衷诋斠粋認真的照片翻譯器,看著照片問,“他是不是長個了?”

    “那不知道,我沒量過�!碧栈茨习咽謾C收回來,點來點去半天又翻出來一張,推了過去。

    潘小卓看了一眼說:“這個拍糊了,吃飯呢�!�

    陶淮南又說了聲“謝謝”,把手機揣起來。他倆在曉東店里的休息室,店里溫度高,倆人各看各的書。陶淮南的盲文書是齊醫(yī)生給他們醫(yī)院的盲人咨詢師準備的,齊醫(yī)生真的很好。陶淮南抱著厚厚一本資料,看書看得有點困了。

    曉東上來給他倆送了趟吃的,又出去了。

    潘小卓說:“你哥也帥�!�

    “謝謝了�!碧栈茨贤峥吭诖采希杌栌�,“我湯哥也很帥�!�

    “我周圍長得好看的真多�!迸诵∽侩S口一說。

    陶淮南接得倒快:“還有誰?”

    潘小卓馬上笑了,轉(zhuǎn)開頭不說。

    陶淮南笑著問:“楠哥?”

    潘小卓拿了顆小柿子塞他嘴里:“什么�。∽】�!”

    以前他們家小群沒有群名稱,就系統(tǒng)默認的“群聊”。

    陶淮南前幾天給改了,現(xiàn)在叫“苦哥快點回來”。

    圣誕節(jié)當天恰好趕上個周末,湯哥不上班。那倆哥關(guān)著門在屋里挺晚都不起,湯哥一放假就賴床。陶淮南快考試了,本來應該早點起來去復習,可那倆哥不起搞得他也不想起,抱著那只他每天都要抱著的枕頭,臉埋在里面聽歌。

    江極新錄的歌,發(fā)來好久了,陶淮南一直沒倒出空聽。他好久不聽歌了,一邊上課一邊兼職時間少了很多,最近小樂隊演出他都沒參與。

    群里總有人叫他,陶淮南都說忙。

    江極的新歌一反之前的嘶吼狀態(tài),竟然寫了個慢悠悠的情歌,聽起來有點孤單。進主歌前有一段沒有伴奏的哼唱,陶淮南很喜歡。

    那首歌他聽了兩遍,還轉(zhuǎn)給了遲騁。

    遲騁此時正看著窗戶底下凡果在雪上跑出來的大圣誕樹,臉上已經(jīng)讓凡果折騰得麻木了。

    郭一鳴站窗戶邊笑著拍照,說:“這樹起碼得值一百。”

    遲騁低頭看了眼手機,點開那歌。

    “你唱的?”郭一鳴問。

    遲騁半挑起眉,歌又放了會兒,郭一鳴說:“不是你唱的,就剛開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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