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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陶淮南在那邊已經落眼淚了,陶曉東探身過去拍拍他的腿,接著說:“咱今天把事兒往回帶帶,總不能真一輩子不進一個家門了,是不?誰對了誰錯了你倆掰扯掰扯,我也不聽你倆掰扯,你倆最好能掰得打起來,打一架就什么都拉倒了,不順的氣都撒出來�!�

    陶曉東站了起來,站在那兒看著兩個已經長大了卻依然很年輕的弟弟,說:“哥四十多了,總不能我不在中間串線你倆就真不聯(lián)系了,那等我老了呢?等我……”

    陶淮南出了個聲打斷了他的話,抬起頭擰著眉,不讓他繼續(xù)說。

    陶曉東于是笑了笑:“嘮嘮吧,我回了�!�

    說回就真回了,小的還是弄不過老的,陶曉東進來幾句話,把人心里的很多情緒都釣了起來。釣起來后他走了,留下一句“有今天全賴哥”,把最尖銳的癥結落在他自己身上。

    陶淮南鼻子眼睛還都是紅的,抽了張紙擦了擦鼻涕,之后把鼻涕紙疊了又疊,放在床頭柜上。

    放下之后猶豫著叫了聲“小哥”。

    遲騁沒出聲,等著他說。

    哥說了那么多,陶淮南不可能死犟著沒個動靜,可現(xiàn)在的遲騁對他來說又實在陌生。他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親密得如同另一個自己,然而中間發(fā)生和缺失的那些,終究是讓這份親密消失了。

    “哥沒錯,是我錯了�!碧栈茨细袅艘粫䞍翰砰_口,他朝著遲騁的方向,話說得艱難卻很認真,“我沒有立場說這個,這句話沒有用,我腦子不行,很多事想不明白�!�

    遲騁送了哥之后回來就站在床邊沒有坐下,這會兒他站在陶淮南旁邊,低頭看著他。陶淮南仰著臉,和他說:“我又蠢又固執(zhí),你……不用原諒我。小哥,我只希望……”

    門再次被敲響,打斷了陶淮南的話。

    遲騁沒去開門,還是站那兒看著他。

    陶淮南于是伴著敲門聲把那句話說完了:“我希望你別因為恨我過得不開心,希望你有很多朋友,有好的生活……有愛人。哥從來沒有放下過你,他有兩個弟弟,他很愛你�!�

    后面的話沒有說完,敲門聲實在太吵了,現(xiàn)在說這些真的顯得不合時宜。

    陶淮南下了地,光著腳去把門開了,門口是凡果和郭哥。

    “你倆干啥啊一直不開門,”凡果在門口嚷嚷著進來,“遲哥你咋不接電話啊,頭兒找你找瘋了都,話說了一半你沒了,頭兒還等著你吶!”

    遲騁還是剛才站著的姿勢,背對著他們。陶淮南默默地站在墻邊,聽著凡果總是活力滿滿的聲音,沒回自己的床。

    他們真的有點忙,郭哥是拎著電腦來的,直接在桌子上就支起來了,說:“遲哥,來看看。”

    “干啥呢你?”凡果過來看看遲騁,“忙著呢你發(fā)什么呆啊哥!”

    遲騁轉了過來,眼睛先往陶淮南身上掃了一眼。陶淮南手背在身后,貼著墻,盡量不占空間,給他們騰地方。

    “去你們屋�!边t騁抬抬下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著他的聲音覺得有點發(fā)沉。

    “哦哦哦,小哥要睡覺啦?”凡果看看陶淮南,陶淮南穿著睡衣,又看看遲騁,笑著說,“哈哈哈小哥真的太溫柔了,好乖��!是那種不愛說話的男生,又感覺暖洋洋的�!�

    話題突然落在自己身上,陶淮南沒太反應過來:“我……”

    后面的話也沒說完,凡果好像很喜歡他,還站在陶淮南面前和他說話。

    遲騁拎著電腦已經走了,邊走邊跟郭一洋示意:“整走�!�

    郭一洋薅著凡果的領子給薅走了,跟陶淮南招呼了一聲:“早點休息,淮南。”

    陶淮南牽牽嘴角笑了笑,說“”。

    第85章

    遲騁被叫走了,

    陶淮南去把門開了個縫,這個縫一開就是半宿。遲騁后半夜才回來,回來時陶淮南已經睡了。陶淮南給他留了他那側床頭的小燈,

    讓房間里有亮光。

    床上還放了床新被子,

    之前的已經被收走了。

    陶淮南在自己床上躺得端端正正,

    小時候明明睡覺很不老實,現(xiàn)在卻很少動。床頭小燈鋪在他臉上,睫毛在臉上投出一截陰影,遮在眼下,

    遮在鼻梁上,有種靜謐的柔和。

    遲騁關了燈,

    房間里再次陷入黑暗,

    沉靜的夜里,黑漆漆的空間只剩下兩人交錯著頻率的呼吸。

    遲騁這幾年過得并不輕松,從他現(xiàn)在忙的程度就看得出來。他們幾乎全天都在聊在研究,

    白天給視障人群發(fā)設備,家里沒有年輕人的那些,還要親自幫他們調試。晚上從那邊回了賓館,手機和電腦幾乎放不下,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他向來是個對自己沒有溫度的人,

    中學時玩命學習,出去上學了更不可能讓自己停下來。遲騁像是永遠不會累,

    也不覺得辛苦。

    那晚陶淮南話說了一半被打斷了,之后再沒什么機會重新提起來。很多話都要借著當時的氣氛和情緒才說得出口,

    氣氛過了就失去了重提的契機,

    也更難交流。

    哥偷著問起來,陶淮南很是愧疚,

    跟哥挫敗地說:“沒有,沒能哄好�!�

    “那咋?苦哥不聽你說?還是你沒好好說?”陶曉東也挺費解。

    “他有事兒了,”陶淮南也覺得很遺憾,“我才剛要說凡果他們就來了,他們很忙。”

    曉東一口氣憋那兒了,拿他倆要無奈死,當哥的都說成那樣了,毛用沒有。陶曉東看著他弟一臉挫敗的苦悶,盡管嫌他倆太費勁也還是給氣笑了,安慰了句:“再說吧,沒事兒�!�

    陶淮南問:“他什么時候回北京?”

    陶曉東說:“下周呢,不著急�!�

    陶淮南點點頭,陶曉東說他:“你機靈點兒。”

    “我太笨了,”陶淮南自己也在說,“我怎么一點都不像你。”

    陶淮南說自己嘴笨,也真的挺笨的。很多次在面對遲騁的時候,他甚至沒法好好表達自己,想說的話猶豫半天,開口就不順暢,聽起來總是帶著一點不自在的拘謹。

    遲騁對他說不上刻意冷落,可也絕對稱不上親近。陶淮南叫他會答應,問話也答,更多就沒有了,幾乎不會主動叫他。

    他們五年沒見過沒聯(lián)系,現(xiàn)在的他們被這五年橫著,橫出了一堵看不見的冷墻。

    每天早上遲騁都是天不亮就收拾完走了,陶淮南睡醒他就已經走了。這天陶淮南醒了先摸過手表聽時間,坐起來朝遲騁床的方向側了側臉。

    穿了鞋下地,慢慢地往洗手間挪蹭,陶淮南邊走邊打著哈欠,心說等會兒要去外面的早餐店買點包子,遲騁這幾天早上都是吃的面包。

    他們明后天就要離開這兒轉去下一個地方了,本來定的時間就是明天走,但湯哥說這邊不一定能走成,可能要到后天。

    昨天聽這邊本地的護士說有家包子鋪已經開了三十多年了,牛肉包子很好吃。今天再不去就來不及了,陶淮南打算在那兒等著,直接帶回來兩鍋。小哥天天吃面包,太干巴了。

    陶淮南長長的一個哈欠打完,迷迷糊糊地推開洗手間的門,跟里頭正要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陶淮南結結實實嚇了一跳,這完全沒預料到的小意外會讓他在一瞬間特別慌,這是盲人的本能反應,哪怕他現(xiàn)在已經長大了也一樣。

    脫口而出的一聲“哎喲媽呀”,之后貼著門板縮得像只鵪鶉,眼睛瞪得挺老圓,挺直著嚇得抽氣。

    遲騁也嚇了一跳,陶淮南走路無聲無息,現(xiàn)在天沒亮也沒以為他能起來。

    陶淮南這些天在遲騁面前的拘謹、慌亂和小心翼翼,讓這突如其來的一驚給嚇飛了,這好像是自打這次看見遲騁之后他最自然的一次反應。

    嚇得簡直像只縮著翅膀抱頭的鳥,雖然狼狽可是也真的有點滑稽,這種滑稽會讓他看起來像個膽小的小朋友。

    “……小哥?”陶淮南反應過來之后放下了摁在胸前的手,心臟還嚇得直撲騰,聲音里也還帶著點喘,試探著問,“是小哥嗎?”

    遲騁“嗯”了聲,靠在洗手池邊,看著陶淮南問:“我洗頭放水,你沒聽見?”

    “我沒注意……”陶淮南深吸了口氣平復自己,實在不太好意思,抓抓頭發(fā)笑了下,“我想著一會兒去買……包子,我……光想著包子了�!�

    可能是嚇這一跳把陶淮南心里那點琢磨和思來想去給攪碎了,也可能是天還沒亮就像一天還沒真正開始,總之這會兒的陶淮南反而放松很多。

    當然也不只有陶淮南是這樣,遲騁也是。

    遲騁出去了,扔了句聲音不大的“就知道吃”。

    陶淮南跟了出去,站在門口說:“你今天別吃面包了,我去買包子?……行么?”

    遲騁脫了身上穿的衣服,換了一件,說“嗯”。

    “那你等我,”陶淮南突然變得有一點雀躍,又重新進了洗手間,“我一會兒就去。”

    遲騁換完衣服就要走了,開門之前陶淮南還在用毛巾用力擦著頭發(fā)。

    陶淮南想說聲“小哥再見”,一想等會兒就看見了于是又咽了回去。

    卻沒想到遲騁主動叫了他一聲“陶淮南”。

    陶淮南很意外,立刻答應著:“哎!”

    他不知道遲騁是想和他說什么,毛巾抓在手里,也不擦頭發(fā)了�?傻攘撕靡粫䞍海t騁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他只說了個“走了”,就真開門走了。

    這一早上對陶淮南來說已經足夠意外了,他接著擦頭發(fā),把頭發(fā)擦得半干,換了衣服精精神神地出去買包子。

    這包子陶淮南從昨天惦記到今天,因為它還和遲騁搭了話,讓人等著。

    然而好像一切都和陶淮南過不去,他總是不能如意。包子鋪這天沒開門,陶淮南在門口一直等著,才被旁邊的小超市老板告知,周日是不賣包子的。

    “啊……”陶淮南先是點了頭,又徒勞地問了一遍,“今天不開門了,對吧?”

    “不開,老張周日陪孫子!”超市老板和陶淮南說,“外地的吧?明天早點來,都能買著!”

    陶淮南跟老板說了“謝謝”,站原地想了半分鐘,有點說不上來的不甘心。

    可也沒招了,過會兒陶淮南又問超市老板,還哪兒賣包子好吃,老板給了兩家店的位置,陶淮南在地圖上搜著了,戴著耳機過去了。

    一處不如意處處不如意,去的那家早餐店只剩兩個牛肉包子,剩下都是素的。遲騁不愛吃素餡包子,他以前說味兒怪。陶淮南拿了那兩個牛肉的,其他的又買了很多,餡餅油條之類的拿了不少,粥只拿了一份,怕拎多了灑。

    拎著好大兩兜早餐過去了,哥那邊一兜,遲騁他們這邊一兜。

    凡果看見他先喊了聲“小哥”,興沖沖地過來了,把他手里的袋子給拎了過去。遲騁和郭一鳴都在忙,抽不開身。

    “我昨晚就餓了!”凡果在袋子里翻著,用塑料袋套著手,直接捏了張餡餅咬了一口,“這個粥我能喝嗎?”

    陶淮南看看他,說能。

    凡果揭開蓋子蹲在一邊吸溜,說:“我不怎么喜歡咸粥,粥就應該甜甜的,就遲哥喜歡。不過他現(xiàn)在也不咋喝了,嫌麻煩,浪費時間�!�

    他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一天早上就說個沒完。

    “吃都堵不上嘴�!惫圾Q在那邊說他。

    凡果“哦”了聲,蹲著一邊吃餡餅一邊喝粥。

    這屋還有其他幫忙的,大家把早餐分了分,陶淮南也看不見他們都拿什么了,不知道還剩下多少,還有沒有了。

    遲騁飯量不太小,陶淮南心說你們別太過分啊啊啊。

    起個大早惦記的包子沒買上,走兩公里半找到的早餐店要啥啥沒有,好容易拎回來的粥也讓凡果吸溜了,這會兒陶淮南站這兒簡直心態(tài)崩了。

    好好的一早上買包子買稀碎,這啥啊。

    郭一鳴和遲騁過來了,陶淮南倚在墻邊跟罰站一樣靠著。

    “淮南吃了沒?”郭一鳴問他。

    陶淮南也沒心情吃,答說吃過了。

    “餡餅挺好吃,但是沒有了�!狈补呀洺酝炅耍亮瞬磷煺f,“你倆吃油條吧�!�

    “我倆吃什么都行,”郭一鳴說,“我倆不挑。”

    陶淮南從兜里把揣的倆包子塞遲騁手里,倆人指尖碰上指尖,陶淮南很快縮了回來。遲騁低頭一看,塑料袋裹著的是倆還熱乎著的包子。

    “啊哈!”凡果笑著說,“這看出親哥待遇了,你還給藏著,小哥你還留心眼兒!”

    陶淮南臉上只笑不說話,心里想我要不留個心眼兒我這一早上都折騰點什么了啊,不留心眼兒我小哥吃啥。

    陶淮南已經很久沒有過這么多內心戲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活動很多。他自己把這歸結到早上嚇的那一跳,嚇完之后這一天都不太正常。

    凡果問包子啥餡的,遲騁不等他問完第二個已經咬上了。他吃東西快,趕時間習慣了。

    可遲騁那飯量倆包子哪夠他吃,陶淮南在他旁邊小聲問:“我去給你拿個面包?”

    遲騁說“不用”。

    有人從外面搬著東西進來,視線被擋著看不見這邊站著人,眼看著要撞到陶淮南。遲騁伸手扯著他袖子把人往前拽了一把,陶淮南挪了兩步,身后那人搬著東西過去了。

    遲騁把倆包子吃完,又拿了根油條,邊咬著邊回去干活了。

    醫(yī)院是有早餐的,賓館也有,只不過都不怎么好吃。陶淮南之后自己又溜達著去醫(yī)院員工食堂補了頓早飯,吃得沒滋沒味兒。

    陶淮南早上兜里揣包子了,那味兒一直帶在衣服上沒散干凈。從前陶淮南是最不喜歡身上有味道的,現(xiàn)在倒覺得沒什么了。

    潘小卓在微信上找他,問他什么時候回。

    陶淮南發(fā)語音回他:“還得等幾天回,小卓,我看見我小哥了�!�

    潘小卓:�。。�

    潘小卓:哪個小哥?遲騁?

    陶淮南:“我還有哪個小哥?”

    潘小卓也直接發(fā)了語音給他:“真的假的!你不是跟你哥出去的嗎?”

    陶淮南說:“對,小哥也來了。”

    可能在這些年里,對陶淮南了解得最深的就是潘小卓,所以現(xiàn)在聽到陶淮南說看見小哥了才這么意外,也有點替陶淮南激動。

    潘小卓:“他有對象了么?你問了沒,淮南?”

    陶淮南:“不知道,我連話都不敢說,還敢問這個�!�

    潘小卓又問:“他變得多嗎?”

    陶淮南仔細想了想,答說:“應該挺多的,變得更好了。可是對我來說不多,他一直是他,因為我不客觀�!�

    第86章

    陶淮南說他不客觀,

    這說得都已經很委婉了。

    實際上自打這次見到遲騁,陶淮南腦子和心就都是亂的。什么變不變、變了多少,他根本分不出心去衡量這些。

    他總是忍不住想靠近,

    又不敢靠得太近。

    那家老店的包子陶淮南終究還是買著了,

    第二天起得更早,

    拿了盲杖敲敲點點走了三條街。清晨的街道人車都少,天還沒亮透,盲杖輕輕地敲在地上響聲有點脆。陶淮南一只手拎著差不多一百個包子,他左手不會使盲杖,

    所以沒法換手,塑料袋在手上勒出深深的幾條痕。

    陶曉東看見的時候皺了眉,

    說他:“你不會叫我一聲?我跟你一起去�!�

    “沒事兒,

    ”陶淮南讓他快拿走一兜,“我還邊走變吃了一個,真的好吃哈哈�!�

    孩子笑得傻,

    陶曉東把包子都拿走了,給他搓了搓手指頭,手指頭都勒紅了。

    陶淮南昨天那點放松勁兒隔了一天已經又沒了,推著他哥的后背,催他:“你去給苦哥他們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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