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62章
本來話都說完了,
陶淮南已經(jīng)打算回去睡了。
然而遲騁這一句太扎人了,直接把陶淮南釘在了原地。
“我說這些是為了護著他?”陶淮南難以置信地朝著遲騁的方向,“你真這么覺得嗎?”
遲騁在黑暗里沉默地盯著陶淮南,
陶淮南在他的視線下呼吸越來越重。壓抑了這么多天,
陶淮南知道遲騁生氣,
大氣都不敢喘,這會兒情緒突然被遲騁這么一句話給戳了個小窟窿,漏了個縫。
他走回來,直到腿挨上遲騁,
聲音也不像剛才那樣壓著:“你和我生氣我快難受死了,我還有心思護著誰��?”
陶淮南指指自己心口,
低頭跟遲騁說:“我每天這兒都堵著,
我晚上睡不著,白天也都想著這事兒……”
陶淮南重重地吸了口氣,指尖都有點哆嗦著,
聲線里也帶著抖:“我是很弱,我就是個廢物,我誰也護不了……”
陶淮南頓了一下才能繼續(xù)把話說完,他執(zhí)拗地朝遲騁的方向低著頭,其實他不知道他的方向根本沒對準,
站得有點偏了。瞎子就是這樣,以為朝著想見的人,
實際針對的只是空氣。再開口之前緩了會兒才說:“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樣,我也能護著別人,
那我只想護著你和哥……但我不能啊,
你們才是我的倚仗�!�
他聲音越來越壓不住,哥房間的門沒關,
陶淮南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了。他跟遲騁這些天亂糟糟的狀態(tài),那些壓抑和為難的情緒把陶淮南壓到爆發(fā)的臨界點了。
遲騁朝他伸了手,陶淮南的指尖冰涼,陶淮南把手抽走了。
“行了�!边t騁出了聲,再次伸了手,“不說了�!�
陶淮南也再次把手抽走了,順勢抬起來在眼睛處很用力抹了下,那力道一看就知道眼睛得被蹭紅了:“我哪可能在你面前護著別人……為了別人跟你對著干,你不傷心��?”
遲騁再牽他的時候用了點力,陶淮南掙不開了。
不知道哪個字把遲騁戳中了,遲騁捏著陶淮南的手,死盯著他:“你還知道傷心?”
“我怎么不知道?”陶淮南喘氣的時候胸腔都跟著劇烈起伏,另一只手往前推了遲騁一把,“我又不是沒長心我怎么不知道?”
再說下去哥真得醒了,但陶淮南現(xiàn)在什么都不顧了,他整個人都有點抖:“你當我愿意的?我一點也不想長大了,現(xiàn)在一想想要繼續(xù)長大我都害怕,像小時候一樣多好呢。”
“長大了不可以什么都由著心,”陶淮南又重重地蹭了蹭眼睛,拿自己撒氣,“你真當我愿意呢?”
陶淮南像這樣吵架的時候不多,他倆之間通常是遲騁發(fā)火,他在一邊不敢吭聲。今天的陶淮南冒了小刺,情緒有點要失控的意思。
“我想閉著眼睛像小時候一樣什么都不管就扣著你,可長大了連……”
“怎么了這是?”哥的聲音從他房間里傳出來,到底還是把他吵醒了。
陶曉東穿了拖鞋走出來:“吵什么你倆?”
陶淮南擰著脖子不說話,遲騁說了聲“沒事兒”。
“最近你倆就別別扭扭的,”陶曉東開了燈,“半夜還鬧起來了?”
遲騁被燈晃得瞇了瞇眼,陶淮南對那點微弱的光線并不敏感,眼睛都不眨一下。燈光下能把他看得很清楚,臉上掛著半截沒擦下去的大淚珠,已經(jīng)滑到了臉頰處,眼睛周圍紅通通的,一半是情緒激動激出來的,一半是剛才用手蹭出來的,在冷光燈下,本來就白的皮膚這會兒看著帶著點狼狽的可憐。
“耍什么脾氣呢你?”陶曉東揉揉他腦袋,把臉上那滴大水珠給抹了,“半夜不讓睡覺在這兒氣你小哥�。俊�
遲騁還攥著他手腕,陶淮南抿著唇不說話。
陶曉東想把他倆分開,扯了扯陶淮南:“有事兒明天說�!�
陶淮南一邊繃著下巴倔著不出聲,明顯還氣呼呼的。一邊也沒去掙遲騁的手,沒跟哥走。
“沒事兒,哥�!边t騁松開陶淮南手腕,轉而換成牽他的手,陶淮南沉默著悄悄也回握他,遲騁拇指刮刮他手背,跟陶曉東說,“你回去睡吧�!�
“平時也不見你倆吵,啥事兒啊還鬧起來了。”陶曉東余光看見他倆牽著的手,沒刻意去看,只說,“不然就來一個跟我睡,別回去再犟個沒完,明天上不上學了�!�
要去也只能是陶淮南去,陶淮南搖搖頭說:“不了�!�
陶淮南一個漏了氣的小氣球,讓哥出來給堵上了。哥在面前站了幾分鐘,什么情緒都過去了。
陶淮南被遲騁牽著回了房間,嘴閉上了什么都不說。
剛才在燈底下眼角紅得有點嚴重,睡衣袖子邊把眼角蹭得厲害,這會兒有點疼。陶淮南抬手想摸摸,遲騁給攔了,讓他別摸。
剛失控發(fā)了個不大不小的火,這會兒陶淮南面對遲騁帶著點小別扭。說不上來是剛才的情緒沒過還帶著沒來由的氣,還是激動過后的不好意思。
遲騁把門關上了,陶淮南坐在床邊,遲騁站著問他,聲音聽起來沒有之前那么冷了:“長大了連什么?”
陶淮南沒太明白,下意識抬頭,張了張嘴。
反應過來之后又把嘴巴合上,頭也低下去了,脖子露出一截脆弱的弧度。
遲騁一直站在面前等著他說,陶淮南過了半天才低聲道:“連你是我的……小狗,都不敢說了�!�
遲騁沉默了好半天,陶淮南說完這句也沒再出聲,時間緩慢流動,房間里一切都是寂靜的。
后來遲騁蹲了下來,手搭上陶淮南拄著床沿的手背。
“我說過不用你長大,”遲騁單膝點著地,蹲在陶淮南身前去看他,慢慢和他說,“不用你考慮那么多�!�
陶淮南手指動了動,然后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你推開我,因為這因為那都不行�!边t騁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里帶著堅決,是不容拒絕的語氣,“不可以�!�
他說“不可以”的時候甚至有點兇,可是陶淮南并不覺得害怕。
“你發(fā)現(xiàn)沒有,陶淮南�!边t騁摸了摸他的臉,在他臉上輕輕地刮,“你越來越知道怎么讓我疼�!�
陶淮南猛地一顫,這句話讓他頭皮都麻。
“你說最怕我生氣,其實你根本不怕�!边t騁低聲說話時聽起來其實是溫柔的,他現(xiàn)在也的確是溫柔的,他不帶任何脾氣地平和地說著話,可每一句都讓陶淮南心顫。
“你越來越知道怎么才能治我,你故意把自己摔出傷,故意跟我說你長大了,你往我身上扎刀子越來越狠了。這樣能讓我生氣,可你也知道我就算生氣也沒什么。”
遲騁放下手,又重新蓋上他的手背,聲音又平靜又溫和:“你長大了懂了好多東西,以后會明白更多,然后去做那些你覺得對的事。你知道怎么對付我,怎么下刀最準。”
陶淮南眼淚砸在自己膝蓋上,燙得他火燒一樣。
遲騁一句話就是一個火點,把他心燒成一個個火窟窿。
遲騁一聲“疼”讓陶淮南整個人都慌了,他去摸遲騁的臉,摸他的眼睛和嘴。他想說“對不起”,想說“你別疼”。
“別再長大了,”遲騁親了親陶淮南的手心,聲音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小孩兒�!�
陶淮南剛才在客廳跟遲騁吵架的時候掉了幾個大淚珠,那是情緒上來了拱出來的。這會兒卻怎么都止不住,心口像被人捏住了持續(xù)地疼。
“你別疼,”陶淮南在遲騁肩膀上蹭眼睛,“你別疼……是我錯了,都是我做得不對�!�
遲騁反手扣著他腦后,輕輕抓著他的頭發(fā)。陶淮南一下下去親遲騁的脖子,又小心又誠懇:“你說這些我很難過……小哥對不起�!�
遲騁的脈搏穿過薄薄的皮膚挨上陶淮南的嘴唇,有規(guī)律的跳動能帶來跟聽心跳一樣的安全感。陶淮南難舍地吻著那里,顫抖著說:“我再也不了。”
這晚陶淮南窩在遲騁懷里,緊緊地抱著他。
他把臉埋在遲騁身上,把自己變成跟馳騁一樣的體溫,染上跟遲騁一樣的味道。
遲騁偶爾拍拍他的后背,陶淮南哭過之后,伏在遲騁身上時不時抽氣。
這么大了哭過之后還像個小孩兒,每次哭完得抽搭半天,哭過好久之后還得抽氣緩緩。
“還哭呢?”遲騁往后仰了仰,去看他的臉。
關著燈的房間里盡管有月光也仍然看不清眼淚,遲騁伸手去摸摸,陶淮南抓住他的手貼在心口,啞聲說:“沒哭了�!�
“沒哭抽什么抽?”遲騁說。
“剛哭完不得抽會兒么,”陶淮南吸吸鼻子,“沒在裝哭�!�
“你可別裝了,真哭都夠煩了,”遲騁曲起手指在他眼尾旁邊敲敲,“疼不疼了�!�
“一點兒。”陶淮南又把臉貼回遲騁身上,天馬行空的腦子不知道怎么又轉到哪兒去了,臉扣在那兒說,“我真的沒有護著季楠�!�
遲騁“嗯”了聲,好像又有點不耐煩,說:“知道了�!�
折騰到這會兒已經(jīng)后半夜了,這一宿覺基本是沒得睡了。
陶淮南滿心情緒也根本睡不著,他一直想著遲騁剛才說的話,那些話在他腦子里轉來轉去,陶淮南始終忘不了。
遲騁也沒睡,可他們也沒有再說話。
他們像無數(shù)個晚上一樣抱在一起,聽著彼此的心跳。直到月亮慢慢變淺,直到天漸漸發(fā)白。
緩慢的光線變化陶淮南感覺不到,眼前有光傳過來的時候,他感覺遲騁親了親他微微刺痛的眼睛。
遲騁用嘴唇咬了咬陶淮南腫了的眼皮,說他:“哭成腫眼泡了�!�
嘴唇貼在眼瞼上的溫度有點熱,陶淮南舒服得哼了兩聲,手在遲騁睡衣上輕輕抓了抓。
第63章
陶曉東早上一出來,
看見陶淮南的眼睛,驚訝地“嚯”了一聲。
“這哭精,”陶曉東竟然還有心思樂,
“你看今天上學別人笑不笑話你。”
“笑話我干啥,
”陶淮南摸摸眼皮,
“一會兒就好了。”
陶曉東對他倆昨晚那場吵架一句沒問,他對倆小的之間的事兒向來不多管,幾乎就是放養(yǎng)狀態(tài)。小孩子之間有小孩子的相處模式和小秘密,大人跟著摻和有時候會讓原本簡單的事變得更復雜更嚴重。
對這倆小孩兒就更是了,
他們太親密了,他們之間有時候陶曉東會覺得連他都插不進去。
這段時間他們倆一直鬧別扭,
昨晚那一哭一吵,
現(xiàn)在看起來像是好了。
遲騁大早上給陶淮南煮了奶油濃湯面,滿屋子都飄著那股膩膩的味兒。
陶曉東吃不了這玩意,膩歪死了,
就小崽喜歡。陶曉東問:“哥能擁有其他食物當早飯嗎?沒有我就去店里吃�!�
遲騁說有。
電飯煲里有粥,里面還順便煮了倆雞蛋。腫著眼睛的小孩拿著勺和筷子吸吸溜溜吃得可美,這哥倆白粥雞蛋咸菜。
陶淮南問:“瘦肉粥嗎?”
“就普通粥�!边t騁說。
“我嘗嘗�!碧栈茨蟼攘藗阮^。
陶曉東剛要把碗推過去,遲騁半勺粥已經(jīng)送嘴里了,陶淮南嘗嘗說:“沒味兒�!�
“大米粥能有什么味兒,
”遲騁隨口回他,“吃你的吧�!�
“這是新米煮的粥,
軟塌塌的,”陶淮南點評說,
“剩飯煮粥才好吃�!�
“你還挺挑,
”陶曉東說他,“苦哥給你慣完了都�!�
陶淮南笑笑,
手在桌上往旁邊摸摸,摸到遲騁的手握了握。
眼睛腫得雙眼皮都沒了,眼瞼還通紅,做什么表情都可憐。
到班里跟別人打招呼看起來都帶著股勉為其難強顏歡笑的意思。
“遲哥收拾你了?”季楠問他。
遲騁去前頭擦黑板了,季楠一來看見陶淮南旁邊又沒人坐,竟然主動就過來了。
陶淮南聽見他坐下了,趕緊推他:“沒有,你快走,別坐我這兒�!�
“媽呀,他攆我�!奔鹃ゎ^看著石凱,驚訝道,“他讓我快走�!�
“那你還不快走?”石凱揚揚眉毛,“你還在人這兒坐出癮了?”
“昨天遲哥讓我來的!”季楠簡直莫名其妙,“昨天讓我過來,今天讓我快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昨天也不是我讓你來的……”陶淮南小聲反駁,“昨天我也不樂意你坐呢�!�
“你聽沒聽見?”季楠詫異地再次轉向石凱,“你聽見他說啥了嗎?小淮南欠收拾了這是�!�
這會兒老師還沒來,班里亂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季楠也不走,往人這兒一坐就開始臭貧。陶淮南一勁兒攆他,季楠說:“我就不走,我屁股今天就粘這兒了�!�
陶淮南想想昨天因為他跟遲騁吵架的事,現(xiàn)在還有點心有余悸。
“你快點回去吧,等會兒老師來了�!碧栈茨吓呐倪t騁書包,“這也不是你座兒呢。”
季楠偏不,周圍人聽著他在這兒瞎貧都跟著樂,直到遲騁過來了,季楠才站起來回去了。
遲騁很少開口說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在兩個人吵架之后蹲在陶淮南面前說的話,讓陶淮南在之后很多天都時常沉默著思考。
他向來心思重,會從一個點上發(fā)散著考慮很多。
兩難似乎是成長中的小孩們都要面臨的困境,要在糾結為難中學會取舍,可不管怎么取舍,陶淮南最不想的就是傷害遲騁。
何止是不想傷害呢,陶淮南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部都給他,但他有的太少啦。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和遲騁,陶淮南擁有的大概是負數(shù)。
時間又從容又綿長,可是會緩慢地把獨屬于小朋友的簡單快樂都帶走。
在這個夏天陶淮南跟哥哥去了一次甘肅。
是哥哥和醫(yī)院合作的一次醫(yī)援項目,哥哥是投資方,同行的還有陶淮南那么喜歡的湯醫(yī)生。
眼睛不好的人總是很多,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排著隊來看眼睛,但是哥說這邊患者少,湯醫(yī)生也說這次沒那么累。
他知道哥經(jīng)常會做這些事情,陶淮南就在身邊跟著的這還是第一次。哥做這些事的時候和平時不太一樣,讓陶淮南覺得陌生的同時,也讓陶淮南感嘆曉東是真的給人很多很多踏實和可靠。
陶淮南坐在醫(yī)院門口,臉上沒涂防曬,這邊的太陽很烈,陶淮南嘴巴都干得起皮了。別人說方言陶淮南一點也聽不懂,周圍總有人來來去去,當他們說的話陶淮南都聽不懂的時候,他就像被隔離在外了。
他存在于所有人之外,聽著那些或焦急或平靜的語氣,說著那些他聽不懂的話,有種身處喧囂世界的奇異孤獨感。
這樣跟遲騁分開獨自出來,好像還從來沒有過。在他的世界里永遠有遲騁,所以不管周圍環(huán)境他聽不聽得懂,也從來不會覺得孤獨,總有一個人在他的世界里。
偶爾陶曉東實在忙得顧不上他,會把陶淮南留在酒店里。陶淮南也不愿意出去分他的心,如果是白天就自己坐在房間里轉來轉去,想很多事,如果是晚上就跟遲騁聊天。
遲騁發(fā)了視頻過來,陶淮南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