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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陶淮南到了冬天總病懨懨的,沒幾天好時候。天一冷下來他總愛感冒,嗆風了就咳嗽。遲騁不愛看他生病的蔫吧樣,所以偶爾會逗逗他,讓他有點精神。

    陶淮南問:“老師找你說什么呀?”

    遲騁說:“沒啥。”

    “噢�!碧栈茨掀鋵嵾是難受,沒那么有精神說話,頭暈沉沉的。

    都一樣長大的,遲騁比他結(jié)實多了。遲騁這些年就沒生過幾次病,陶淮南大病沒有小病不斷。

    病了就得喝熱水,遲騁天天給陶淮南接一大杯熱水在保溫杯里,陶淮南一上午喝一大杯。水喝多了就得上廁所,遲騁攥著他手腕帶他去廁所,跟他說:“滑�!�

    自從之前初一遲騁他們打的那場架之后,廁所抽煙這事兒幾乎就沒有,保衛(wèi)科課間在各個樓層廁所巡邏,抓著抽煙的直接扣班級紀律分。

    不抽煙了那些男生也一樣喜歡在水房聚堆,遲騁牽著陶淮南進去的時候一堆人都看著他倆,陶淮南不知道,遲騁知道也不在意。

    現(xiàn)在沒人惹他,從初一那次之后就再沒人欺負陶淮南了。

    畢竟他哥太虎了。

    初三了更沒人招惹他,眼看著中考了再惹出點事記個過犯不上。

    陶淮南要洗手,打過架的男生甚至還往旁邊讓了讓,把水龍頭的位置讓了出來。陶淮南看不見人臉,但是能感覺到有人給他讓地方了,還稍側(cè)了側(cè)臉說了聲“謝謝”。

    對方木著臉,不冷不熱地回了句“沒事兒”。

    陶淮南聽見聲音愣了下,洗完手被遲騁扯著胳膊帶走了。

    一個病著的小瞎子,晚上回了家連澡都洗不了,裹著睡衣和毯子還直嚷嚷冷。

    遲騁跟他頂額頭,擰著眉:“一說打針你就說沒事兒,不打針你又冷�!�

    “我討厭那股味兒,”陶淮南感覺渾身上下連骨縫里都往外冒寒氣,呼吸又熱,“也不喜歡藥水流進血管里的感覺,涼�!�

    “你就是事兒多�!边t騁把被給他掖嚴實,讓他吃了退燒藥。

    陶淮南老老實實把藥吃了,說:“睡完覺我就好了�!�

    哥不在家,倆小的也沒告訴哥陶淮南又感冒了,省得他出差惦記。

    陶淮南一病了就不出聲了,真難受了就連話都不說,嘴唇干干巴巴的,張著嘴重重地呼吸著。

    遲騁也不學習了,就看著他。陶淮南偶爾睜開眼睛朝他這邊看看,他眼睛不對焦,但偶爾準確地把方向定在一處的時候別人看著就跟正常人一樣的,遲騁摸摸他臉,又用拇指輕輕點了點他薄薄的眼皮。

    小孩兒白得干干凈凈的,眼皮也薄,上面的細血管都看得見。

    退燒藥管用,沒多一會兒陶淮南就不喊冷了,又說餓。

    這一整天下來陶淮南光顧著喝熱水了,飯都沒怎么吃。這會兒燒退了胃口也上來了點,小聲跟遲騁說餓。

    遲騁給他弄了點粥,陶淮南吸吸溜溜吃了一碗。

    還是怕遲騁擔心他,有點力氣了就開始哄人,故意舔舔嘴角,帶著點笑說:“怎么這么香啊�!�

    遲騁摸摸他頭,問他還要不要了。

    “不要了,飽了�!碧栈茨险f。

    吃飽了自己去洗手間漱漱口,收拾完回來就睡了。

    遲騁趴在他旁邊看他,今年一整年都沒帶他跑步,陶淮南不喜歡跑,有時候他一耍賴遲騁就心軟了,不想去就不去了。但是這個體質(zhì)實在不行,免疫力太差了。遲騁摸摸他干巴巴的嘴唇,又給他掖了掖毯子。

    退燒藥的藥效沒能堅持一整宿,到了半夜陶淮南又開始發(fā)燒。

    他縮成一團一個勁兒往遲騁身上擠,遲騁摟著他,用下巴貼了貼他脖子。

    有點燙,遲騁馬上坐起來拍開了燈。

    燈一開看見陶淮南緊閉著眼,嘴唇哆哆嗦嗦地不知道在念叨著什么。

    “陶淮南�!边t騁拍拍他,想叫醒他。

    陶淮南確實不再出聲了,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也沒睜眼,嗓音干澀粗啞地叫了聲“小哥”。

    遲騁又去拿了退燒藥,想喂他吃。

    陶淮南一直沒睜眼,躺在那兒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沒睡。

    遲騁剛要繼續(xù)叫他,就看見陶淮南眼角有眼淚。這眼見著是還沒清醒過來,遲騁把水和藥都放一邊,把他抱了起來。

    “醒醒。”在陶淮南清醒著的狀態(tài)里,遲騁很少用這么耐心的嗓音和他說話,他總是不耐煩�,F(xiàn)在遲騁把陶淮南摟在懷里,輕輕拍著他后背在他耳邊哄,“醒過來,南南�!�

    陶淮南下巴貼著遲騁脖子,軟塌塌地搭在遲騁身上。遲騁哄了好半天,陶淮南才掛著眼淚睜開眼睛。

    睜開還是閉上有什么區(qū)別呢,反正都看不到。

    陶淮南醒了也還是流眼淚,燒糊涂了,意識都蒙了。

    他聞著遲騁的洗發(fā)水味道,剛才夢里也是這味道。他說話時干裂的嘴唇能刮到遲騁脖子。陶淮南抬起手去摟,摟住遲騁,低啞聲音里的難過讓人聽了不忍心:“你為什么非要離開我呀……”

    遲騁還是抱著他,揉揉他脖子和后背:“睡糊涂做夢了,什么離開不離開,睡覺也止不住你矯情�!�

    陶淮南一雙茫然的大眼睛不停地流著眼淚,鼻音又重嗓子又啞:“我太難受了……”

    “那你起來穿上衣服,咱們?nèi)メt(yī)院。”遲騁說。

    陶淮南顯然是睡得有點魘住了,半醒不醒的。陶淮南頭一次這樣,遲騁把他抱在懷里用被包著,叫他“南南”。

    陶淮南好半天才不哭了,眼睛空洞洞地睜著,好歹是不流眼淚了。

    不哭了又開始拱,鼻尖和嘴唇先是在遲騁脖子上碰碰,又去親遲騁的下巴。他什么都看不見,順著本能往遲騁下巴上親。

    再慢慢親到嘴角,親到嘴唇。

    一下一下輕輕慢慢地碰嘴唇,像小動物對在一塊碰鼻尖。

    “你別走……”陶淮南邊碰他嘴唇邊啞著聲音討好地求,“小哥別扔下我�!�

    第42章

    矯情小孩兒睡個覺能把自己睡得可憐巴巴淚流滿面,

    遲騁抱著他無奈地揉揉他后腦勺,說:“又做什么亂七八糟的夢了。”

    陶淮南還在一下下親遲騁,軟乎乎燙燙的嘴唇貼過來,

    帶著小心翼翼的哄和求。

    遲騁也跟他貼了貼臉,

    臉上溫度滾燙,

    遲騁又叫了他一聲。

    陶淮南還想親,遲騁脖子往后仰了下,說:“把藥吃了。”

    陶淮南沒親到,于是動作停在原處,

    仰著臉不動了,睜著的大眼睛慢慢地眨,

    帶著病中的無力。沒親到也不鬧,

    只是安安靜靜地仰著臉朝著之前的方向。

    遲騁想放開他把藥拿過來,看了他兩秒到底還是沒忍心,低頭去碰了下陶淮南的嘴。

    “先吃藥,

    等會兒燒傻了。”

    遲騁下了床,陶淮南自己裹著被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

    遲騁拿了藥還沒回過身的工夫,陶淮南咳了一聲,控制不住地低頭嘔了兩下,

    馬上用手捂著嘴。遲騁回頭的時候陶淮南正不停地干嘔。

    “沒事兒,松手�!边t騁邊出去拿盆邊跟他說,

    “吐吧,別管。”

    剛才還溫情地碰嘴,

    轉(zhuǎn)個眼的工夫就吐了,

    把之前吃的粥全吐了出來。

    遲騁手上端著個盆讓他吐,陶淮南太難受了,

    胃里翻江倒海,渾身冷得直哆嗦。

    吐了好半天,吐到后來胃里沒東西了,只剩下痙攣一樣的干嘔。

    遲騁讓他漱了口,之后脫了他衣服,用沒弄臟的毯子和被包著,把他抱著去了哥的房間。陶淮南吐完算是徹底清醒了,躺在那兒的樣子看起來太無措了。

    遲騁拿了條熱毛巾過來給他擦手,陶淮南接過來說:“我自己擦吧。”

    本來嗓子就啞,又被胃液一燒,快出不了聲了。遲騁把毛巾給他,轉(zhuǎn)頭去收拾他們房間。陶淮南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他折騰得遲騁到現(xiàn)在還睡不了覺。

    陶淮南體質(zhì)實在弱,這會兒躺在沒暖熱的床上,渾身都難受,心里也難受。

    遲騁收拾得很快,該扔的扔該泡的泡上,洗了手進來的時候陶淮南臉正朝著他的方向等著。

    遲騁讓他把藥吃了,摸摸額頭說:“半夜不折騰你,先吃藥把燒退了,明早去打針。”

    陶淮南說“好”。

    一點點超出兄弟之間的溫情被陶淮南這一吐全吐沒了,可或許是他們實在太親密了,親密到任何環(huán)境和場景里面對著彼此都不會覺得尷尬和不自然,好像在他們身上發(fā)生什么都不會讓他們失去從容。他們就像每一個平常的晚上一樣,也像每一次陶淮南發(fā)燒生病時一樣,他蜷縮在遲騁懷里,從遲騁身上汲取他的氣息和溫度。

    遲騁給他揉著胃,胃里空空的這會兒肚子都塌下去了,遲騁用掌心貼著他,說:“好像只病貓。”

    陶淮南在他懷里閉著眼睛,先是“嗯”了聲,又說“對不起”。

    “先不用對不起�!边t騁垂下眼睛掃掃他后腦勺,“下次我說帶你打針你再耍賴不去的時候說吧,我現(xiàn)在沒打你都是看在你有病的份上�!�

    聽聲音都知道他其實現(xiàn)在心情很差,脾氣也很差,這都是強壓著火的。可他手心還是很暖乎,一直貼在陶淮南肚子上,這樣很舒服,讓看不到的小瞎子很有安全感。

    不知道為什么聽見遲騁這樣壓著脾氣說的話陶淮南反正心情好了些,他把手蓋在遲騁手上,他手心滾燙,這么熱熱軟軟地覆著還真的像小貓的爪子。

    陶淮南用手指抓抓遲騁的手背,說:“對不起啦……我被你們慣得太任性了。”

    小孩兒聽話,一有點什么事先自責。其實也不怪他,無非就是不想打針不想去醫(yī)院,半夜燒成這樣也是沒想到,他要能知道自己半夜會這么折騰遲騁,他自己就先說要打針了。

    說話基本出不了聲,喘氣也費力得很,這幅沒精神沒活力的模樣遲騁煩死了。他又把陶淮南往自己身上按了按,皺著眉說:“你就說得好聽�!�

    陶淮南剛才脫了睡衣就再沒穿,這會兒后背貼著遲騁的睡衣,被子里也暖得熱熱的,這樣太舒服,閉上眼沒多會兒就又睡著了。

    退燒藥還是管用,只不過藥效只能維持幾個小時。

    天一亮遲騁二話不說帶著陶淮南去醫(yī)院了,假都忘了請。手機上老師打了兩個電話,哥也打了幾個。

    遲騁看到的時候先給哥回了一個,說陶淮南有點感冒,過來打個針。

    然后又給老師回電話請了今天的假。

    臨時病房亂哄哄的,陶淮南脫了鞋坐在床上吊著水,覺得腳有點冷,摸索著把外套車過來蓋在腳上。

    遲騁進來先摸摸他額頭試溫度,說:“沒燒,挺好�!�

    “不燒啦�!碧栈茨线是說不出話,只能發(fā)出點氣音,他小聲說,“我還是有點冷。”

    遲騁脫了外套搭在他身上,陶淮南問:“那你冷不冷?”

    “我不冷�!边t騁看著他發(fā)白的嘴唇,從陶淮南外套兜里摸出唇膏給他抹了抹。

    針一直打到中午,一共三瓶,第一瓶打完陶淮南開始有點出汗了,人看著也精神多了。

    遲騁手握著他打針的胳膊,陶淮南不喜歡藥水流進血管里那種冰冰涼涼的冷漠感,遲騁給他焐著。

    病房里暖氣和空調(diào)都開得足,陶淮南出汗了就披不住衣服。他還是像個小孩兒一樣,病得重不重全寫臉上,病得狠了就蔫了,稍微好了點就歡實了。

    他開始用那破嗓子跟遲騁說話,還一直說餓。

    遲騁問他:“是想讓我給你焐胳膊還是我去給你買東西?”

    陶淮南想了想,笑了下說:“想焐胳膊,可是餓�!�

    “先餓著吧,打完出去吃。”遲騁說。

    陶淮南抓著遲騁的一只手按在肚子上,問:“你感覺到?jīng)]?咕嚕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也沒招兒,遲騁不可能把他自己扔在醫(yī)院里,陶淮南什么都看不見,滾針了不知道,藥沒了也不知道。遲騁從來不會在外面把陶淮南一個人留在什么地方,小時候是怕他丟,后來是什么都放不下。

    三瓶藥打完,陶淮南徹底歡實了。

    雖然不可能直接好利索了,但覺得沒那么難受了。遲騁先帶他去吃了點粥,陶淮南說太稀了,又吃了兩個奶黃包。

    遲騁沒敢讓他吃太多,倆奶黃包吃完只給他喝了半碗粥。陶淮南沒飽,但也沒再要,他自己也怕再吐。

    吃完飯坐車回家,在車上的時候就忍不住開始大眼睛滴流轉(zhuǎn),頭挨近了點,小聲問遲騁:“你昨晚……”

    遲騁掃他兩眼,又把眼神轉(zhuǎn)向車窗外頭。

    “你是不是叫我南南了?”陶淮南撞撞他肩膀,笑得跟個小狐貍一樣,“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

    遲騁沒理他,陶淮南又撞撞:“平時咋不見你那么叫我?你平時就冷冰冰地陶淮南陶淮南。”

    司機聽見他說話,在前頭笑了聲,可能是覺得小孩兒怪有意思的。

    遲騁咋可能接他這話,壓根就不可能搭理。

    他不搭理也不影響陶淮南自己說,前頭有司機呢他也不好太放肆,等下了車遲騁牽著他的手咯吱咯吱踩雪的時候,陶淮南眼睛都笑瞇了:“你偷著叫我南南,不害臊�!�

    遲騁挑挑眉,看了他半天,到底還是沒說別的。

    “南南”這事兒真把陶淮南美壞了,?N瑟得快飛了。

    遲騁從來沒這么叫過,肉麻兮兮的,冷酷小遲突然這么溫柔太讓人意外了。陶淮南每次想起來都想樂。

    也不知道是腦子里真只裝了個“南南”還是故意裝傻充愣,對于前一天晚上“南南”以外的事兒他絕口沒提過。

    只說小遲讓人難為情,不說小陶不害臊。

    本來寒假補課也沒剩幾天了,因為陶淮南這一場病索性后幾天他倆直接不去了,只在最后一天發(fā)作業(yè)的時候去取了趟作業(yè)。

    其實后兩天陶淮南病都已經(jīng)好了,好了也不想去,能有正當理由放假誰要去上學。

    他天天在家纏著遲騁讓他喊“南南”,把遲騁煩得把他往廁所一扔讓他自己洗澡。陶淮南自己把門開了又鉆了出來:“暖氣還沒熱乎呢,還冷呢�!�

    “那你就回去趴著�!边t騁說。

    遲騁真是怕他磨人,這崽子太煩人了。陶淮南腦袋往他身上一搭,遲騁說:“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嘴堵上。”

    “那我不說�!碧栈茨辖o自己調(diào)整了下姿勢,從坐著變成躺著,腦袋枕著遲騁的腿,還把旁邊毯子給自己蓋上了。弄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然后說,“你看書吧,我不打擾你。”

    說不打擾還真的不出聲了,躺在遲騁腿上聽書,乖得很。

    遲騁視線從書上移開,往下看看他�?戳送茫缓笊焓置嗣念^發(fā)。陶淮南聽得入迷,遲騁手伸過來了他也下意識伸手去摸摸。

    一場感冒就能把陶淮南折騰瘦好幾斤,下巴更尖了。

    外頭下了好大一場雪,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起來小區(qū)外面一腳踩進去雪能沒過腳脖。陶淮南聽遲騁說外面雪厚就惦記著出去玩玩,但是他感冒剛好遲騁哪兒也不讓去。

    “小遲啊,陪我下樓玩一會兒�!碧栈茨媳P腿坐在沙發(fā)上下指示。

    小遲看都不看他,跟沒聽見似的。

    他的指示只對曉東有用,對小遲沒用。陶淮南于是摸了過來,往遲騁身上一坐,摟著脖子開始商量人家:“小哥我想出去溜達溜達,我好幾天沒下樓了�!�

    遲騁冷漠回絕:“等你不咳嗽吧。”

    “我今天就沒咳嗽�!碧栈茨险f,“我嗓子眼兒都不癢了�!�

    “真當我沒聽見�。俊边t騁無動于衷,“剛才偷著咳嗽,一咳嗽還劈聲兒�!�

    陶淮南軟磨硬泡,遲騁軟硬不吃。

    后來陶淮南跨坐在小哥腿上,求不過了又耍橫:“你再不陪我出去我要哭了,我這眼淚來得可是成快了!”

    “起開,別煩我�!边t騁把他往旁邊扒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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