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陶淮南實在聽不下去了,“哎”了一聲捂著耳朵站起來,自己去冰箱摸了盒冰淇淋,去陽臺蹲著吃了。
陶曉東帶孩子就是這么帶的,比起父母來哥哥會少一層代溝,哥哥沒有父母的架子,很多父母覺得很重要的事兒在陶曉東這就不值一提。
小孩子有點少年心事陶曉東真覺得無所謂,跟倆弟開開玩笑瞎鬧鬧,把孩子逗得大冬天蹲陽臺吃冰淇淋,太煩人了。
后來陶淮南被他哥給扛回屋里,咬著木頭勺陶淮南還在小聲含糊地抱怨:“你是真煩人……”
陶曉東還是樂,把他往沙發(fā)里一扔:“看你那害臊樣兒,你是小姑娘啊這么靦腆?你可太不像我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開始牽小姑娘手了�!�
“你不害臊唄�!碧栈茨蠁査�,“我爸不揍你嗎?”
“揍啊,”陶曉東笑著說,“爸哪天不揍我,揍也管不住我�!�
哪有這樣的哥,當孩子面說他那些不要臉的事兒。
哥不要臉,遲苦也不要臉。
遲苦一直沒出來,在房間里學習呢。陶淮南琢磨著他肯定是在給學委發(fā)短信,發(fā)短信也不知道都說點什么,遲苦那么不愛說話的人。
陶淮南一邊嫌他不要臉一邊又止不住地想,談戀愛都怎么談��?遲苦這個樣子真的談得了嗎?他跟學委兩個人真的牽手了?也像跟自己牽手這樣一直牽著嗎?
遲苦拿著要換的睡衣和內褲去洗澡了,路過的時候用衣服在陶淮南頭頂掃了掃:“洗澡了,發(fā)什么呆�!�
“來了�!碧栈茨厦鍪终酒饋恚チ�。
這個事陶淮南揣在心里,自己對小姑娘倒是沒心思,這點心思都用來琢磨遲苦和學委了。琢磨了幾天沒感覺到遲苦跟從前有什么區(qū)別,漸漸地就又把這點事放下了。
快期末了,遲苦最近管他學習管得很嚴,陶淮南也沒那么多時間想別的。
陶淮南雖然不能跟著考試,但是遲苦會給他出卷子,陶淮南在家也一樣要考試,遲苦批過也要打分的,跟著班里的成績走,陶淮南差不多能在中上。
遲苦給他定的線就是中間線,往上行,往下不行。如果陶淮南滑到中下了遲苦會生氣,說他不用心。
陶淮南不敢惹他,也不愿意讓遲苦和哥哥失望。
所以這段時間遲苦下午去上提升課的兩節(jié)時間陶淮南都老老實實做著自己的盲文練習冊,書都是哥哥特意從盲校弄來的,校外買不到。
正常的盲童無法實現像他這樣在普通學校上學,陶淮南能做到,因為有個很用心的哥哥,以及一個同齡的能一直給他上小課的小哥。
這些都來得不容易,陶淮南很想讓自己學習好點,讓大家都開心。
這天遲苦又去上課走了,陶淮南自己摸書背課文。中午食堂的菜太咸了,陶淮南下午喝了很多水,這會兒忍不住想上廁所。
本來遲苦要走的那節(jié)課間他就想去了,但是還沒等他說,學委已經站在旁邊等了,陶淮南就沒好意思再讓遲苦帶他去。
小瞎子從小就沒法在外面獨立去廁所,現在都初中了,還是要人帶著才能去。
艱難地過了一節(jié)課,憋得太難受了。陶淮南本來想直接忍到放學算了,但是有點辦不到,憋得小肚子都有點疼了。
所以下午第三節(jié)
課間,陶淮南自己摸著出了教室。
有女生問他要去哪兒,陶淮南說去廁所。去廁所沒法帶,又都是靦腆的年紀,女生們只好讓他自己去。
陶淮南一路摸著墻去了洗手間,初中的男廁所就是男生們偷著抽煙的聚集地。
一共兩道門,第一道門進去是兩排洗手池,第二道門才是廁所。第一道門進去之后是撲面的煙味兒,陶淮南皺了皺眉,雙手垂在身邊,慢慢地朝記憶里的方向走。
他的方向跟實際有很大偏差,陶淮南不當心撞到了一個背對著他的人。
對方脫口罵了聲“操”,回頭問他:“你瞎��?”
陶淮南抿了抿唇,說了聲“對不起”。
有男生嬉笑著說“人本來就是瞎子”。
“瞎子?”撞到的男生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嗤”地笑了聲,往他臉上噴了口煙,“二班那個瞎子啊?”
陶淮南皺著眉往后退一步,要躲開面前的煙味兒。
不知道被誰絆了一下腳,一個趔趄沒控制好平衡,坐了個屁股墩兒。
第24章
不知道這個洗手房里有多少人,聽人聲和腳步聲少說有十多個。陶淮南深知自己毫無反抗能力,一個瞎子在明眼人面前是贏不了的,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別太狼狽。
他拄著地站起來,聽著離自己不遠的譏笑聲,難堪肯定是有的,但也沒那么生氣,更多的應該是無奈吧。畢竟人不都是善良的,哥哥把他保護得再好,這種嘲諷的笑聲他從小到現在也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陶淮南站起來之后也沒再動,他現在就是貓爪里的蝴蝶,不動才能讓人失去繼續(xù)逗弄他的興致。
然而今天這群抽煙的壞學生卻并沒有真的視他不存在,陶淮南站了會兒之后又有人推了他一把,陶淮南往前聳了一下,又被絆了一腳,他皺著眉再次摔倒的時候手心拄著地,連吭都沒吭一聲。
洗手房濕滑,陶淮南摔了兩次,褲子已經蹭濕了。
有老實的男生路過看到,想說點什么但又不太敢惹那些抽煙的,只能猶豫著走了。陶淮南只想快點上課,讓他們這場自以為好玩的游戲快點結束。
“……操�!币粋聽起來有點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門口的方向響起,聽著也是叼著煙,“欺負個瞎子有勁沒勁�!�
有人走過來拉著陶淮南胳膊肘把他拽了起來,帶著他走了幾步把他推進廁所那間,轉過身聲音里帶著看不上:“真你媽不像個樣兒,別損了�!�
“你又像個人了�!庇腥肃托α寺�,“路見不平�。俊�
“路見癩蛤蟆�!边@人叼著煙說,“以后有點人樣兒,愿意耍找橫的耍�!�
平時都一起抽煙的,挺熟的,說幾句就過去了。
陶淮南上完廁所出來自己摸著去洗手,上課鈴已經響了,那些人都還沒離開。
他洗完手轉身要走,被人又抓住胳膊肘。陶淮南嚇了一跳剛要躲,那人已經扯著他往外走了。
“你哥呢?”對方身上還帶著一點點煙味兒,這就是剛才拉他起來那個,是上次說“學習好的都是呆子”那個后桌。
“我哥上課去了。”陶淮南說完又說了聲“謝謝”。
“你要去廁所不會回頭叫我倆一聲?誰都能陪你去一趟�!焙笞勒f他,“別再自己傻掰掰往人眼前送,你哥不在的時候隨便找個男的陪你去�!�
陶淮南淺淺地笑了下說:“我知道了,謝謝�!�
一路被后桌拎著胳膊肘回了教室,一直拎到座位旁邊。陶淮南坐回座位上,抽了張紙慢慢擦著褲腿上沾的水。
最后一節(jié)課陶淮南都在磨磨蹭蹭地擦褲子,廢紙把小半袋垃圾袋都填上了。
放學鈴聲響起來的時候,陶淮南把垃圾袋摘下來系緊,準備等會兒扔了。
光顧著小動作了,作業(yè)留了什么他沒聽,也沒記得幫學委拿。不知道她同桌有沒有給她留在座位上,如果沒有的話就還把遲苦的給她吧。
遲苦推開教室門進來的時候陶淮南自己已經把外套穿好了,書包也背著。學委跟在后面也進來了,陶淮南抱歉地說:“我忘給你拿作業(yè)了,你看看座位上有沒有�!�
“沒關系,我同桌幫我留啦。”學委說。
遲苦過來牽他,陶淮南被他牽著,剛要跟他走,遲苦突然開口:“袖子怎么弄的?”
陶淮南愣愣地眨眼:“袖子怎么了?”
遲苦捏著他外套袖子往上一推,里面淺色毛衣袖子黑了一小片。
遲苦皺著眉:“你摔了?”
陶淮南搖頭,沒吭聲。
遲苦扯著他胳膊給他換了個方向,冬天下雪鞋底臟,水房的地面臟得很,陶淮南哪怕大半節(jié)課又是吸水又是擦的,肯定也弄不干凈。
遲苦聲音已經冷下來了,又問他一次:“在哪兒摔的?”
學委拿完作業(yè)也走了過來,小聲問:“怎么啦?”
陶淮南搖搖頭說:“沒事兒�!�
“我問你話呢�!边t苦擰眉看著陶淮南,“上哪兒了你?”
陶淮南還是不吭聲,遲苦臉色很難看:“說話。沒聽見?”
他可太兇了,學委都有點害怕地站在一邊不敢出聲。陶淮南在廁所被人逗弄被人圍觀的時候沒覺得委屈,現在當著別人面被遲苦這么吼著問話卻開始覺得委屈了。
陶淮南使勁壓下那陣鼻酸,覺得現在比剛才在廁所還要難堪。
現在遲苦和學委是一波的,自己好像被隔在外頭,還要當著學委的面挨罵。瞎子總是沒尊嚴。
陶淮南往前撥了一下,撥開遲苦自己走了。
走得急,胯還在桌角磕了一下,把陶淮南磕得沒忍住低呼了一聲,挺尖銳的疼讓他皺著眉揉了揉。
遲苦深吸了口氣,上前一把抓住陶淮南的手腕,攥得死緊。
攥住了也沒停,反而大步拉著陶淮南走,陶淮南跟得有些吃力。
遲苦走得很快,下樓也很快,陶淮南勉勉強強被拖著走,還要同時數著臺階避免踩空。
“你又鬧什么脾氣?”到了樓外空地,遲苦才把陶淮南的手往前一甩,問他。
陶淮南眼睛有點紅了,什么也不想說,只想回家。
“你怎么回事兒,”遲苦死盯著他,聲音里的憤怒很明顯,警告地叫了一聲,“陶淮南�!�
被突然喊名字,這是陶淮南很不喜歡的事,這讓他緊張,沒有安全感。
陶淮南鼻酸壓不住,也不壓了,朝著遲苦在的方向也低喊了一句:“我就是不想讓你在別人面前罵我。”
“我哪罵你了?”遲苦完全在狀態(tài)外,從他回教室到現在都沒摸清思路。
“不知道!”陶淮南不想和他說話,這一下午過到現在心情簡直低到谷底了。
“我就問你怎么摔的,你回個話咋這么費勁�!边t苦不耐煩地問他。
“廁所摔的�!碧栈茨峡囍槪膊徊m了,“我去上廁所摔的,摔了個屁股墩兒,坐地上了,都說完了,就這些。你為什么非得問��?非得讓我在……在學委面前丟人你就高興?”
遲苦跟他完全不在一條線上,關注點都不一樣。什么學委不學委遲苦壓根沒注意,跟學委到底是有什么關系。
陶淮南一句一句把遲苦說得都不知道怎么回,抓不著他那亂七八糟的腦袋里都裝的什么。
后來沉著臉又去牽他,問:“磕著了沒?”
“沒有�!碧栈茨媳凰麪恐�,倆人回了家。
回了家遲苦讓他去洗澡,直接把衣服都換了。洗澡的時候遲苦看了一圈,哪兒也沒磕青沒壞,遲苦也就不跟他計較了。
只是問:“不能等我回來再去?”
陶淮南的憋屈勁兒還沒過,不想好好說話,扭著臉說:“我憋不住,我快尿褲子了。”
遲苦又皺了下眉:“好好說話�!�
“反正就是憋不住�!�
“我走之前你怎么不說?”遲苦抽了浴巾過來,往陶淮南頭上一蓋。
陶淮南扯下來在身上胡亂擦擦就要出去:“你不是著急走嗎?你還顧得上我嗎?”
遲苦從來不是什么脾氣好的小孩,他氣性大著呢。
陶淮南話里揣著刺兒這么跟他說話肯定不行,這話說得挺刺人。遲苦吸了口氣,陶淮南開門已經出去了,冬天洗完澡出來很冷的,陶淮南起了滿身雞皮疙瘩,遲苦給他拿的睡衣也忘了穿,自己摸去房間柜子里找。
遲苦憋著一肚子火出來,要去房間找陶淮南。結果他一走進去,見陶淮南衣服反穿著,衣領歪著,鼻子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自己坐在床邊視線空洞地朝著窗戶,遲苦到底還啞了火。
一夜兩人誰都沒跟誰說過話。
陶淮南腦袋蒙在自己的舊毯子里,小毯子舊得毛都磨沒了,平時都不太敢洗,怕給洗碎了。遲苦給他扯下來他就再蒙上,不跟遲苦說話。
陶淮南很長時間沒這么生氣過了,別扭得氣人。
遲苦不搭理他,也真讓陶淮南氣了夠嗆,一直沒發(fā)火都是自己壓著的,看小瞎子那可憐樣兒就算了。
陶淮南睡覺夢里都是在生氣,氣鼓鼓地睡了一宿,做的全是讓人生氣的夢。
早上醒了長長地舒了口氣,氣死啦。
昨天生的氣睡了一宿就消得差不多了,畢竟他氣不長,一般過一宿就自己排解得差不多。不那么生氣了也不代表心情就好了,昨天的壞情緒一直延續(xù)到今天。
一整天兩人一共沒說過幾句話,陶淮南是情緒不好,遲苦是冷著臉還在生氣。
到了下午第二節(jié)
課間,學委照常來旁邊等,陶淮南腦袋沖著窗戶趴著,用后腦勺對著他們。
聽見遲苦說:“你自己去吧,我不上了�!�
學委吃驚地問了聲:“�。俊�
陶淮南也“撲騰”一下坐了起來:“�。俊�
遲苦誰也沒看,把桌斗里的練習冊拿出來準備下節(jié)自習課用,面無表情地又重復了一次:“我不去了。”
“別啊……”陶淮南也顧不上別的了,有點著急地小聲說,“你快去,你干嗎,你趕緊走�!�
“閉嘴。”遲苦嗓音里一點情緒都不帶,“你管不著我�!�
陶淮南被刺了回來,抿抿唇不出聲了。
遲苦說了不去就真的沒去,后兩節(jié)課哪也不動,一直在座位上學習。
陶淮南難受極了,覺得自己做錯了,愧疚得不知道怎么好。昨天怎么那樣啊,為什么那么說話。
畢竟本質上是個乖孩子,見遲苦因為自己連課都不去上了,在座位上簡直不安壞了。后來從桌斗里拿了張盲文紙,點點點,點完遞給遲苦。
遲苦隨手一摸,他寫的是:小哥我錯了,對不起。
遲苦往書底下一壓,接著做題。
盲文紙挺貴呢,哥哥總要給他買,陶淮南舍不得亂用。拿了張用過的,找了個小角落撕下來又點。
―明天你去上課吧,真的對不起,是我錯了。
遲苦摸完又往書下面一壓,陶淮南急得去晃他胳膊,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
他生氣一回時間太長了,好幾天都沒理陶淮南。
老師問遲苦為什么不去上課了,遲苦也不說什么,就是不去了。
反正也快期末考試了,不去也行,留著時間多做點題也不是不可以,老師索性沒多說他。
遲苦這下全天都在了,從早到晚不離開。
有天下午第三節(jié)
課間,后桌從廁所抽煙回來,看見陶淮南又在扯遲苦的袖子,笑了聲說:“這可真行哈,看出親哥倆了,怕小弟挨欺負連課都不上了�!�
陶淮南動作不明顯地僵了一下。
“是不跟你哥告狀了,”后桌還在開著玩笑,逗小瞎子,“回家跟你哥哭了吧?”
陶淮南心說你今天話咋這么多啊。啊啊啊。
遲苦寫字的手停了,回過頭,看著后桌。
第25章
這事陶淮南根本沒想說,
他太了解遲苦了,他怕遲苦出去打架。
抽煙的那么多呢,遲苦就自己,
陶淮南害怕他打不過吃虧。就算能打過也別打啊,
萬一打壞了呢?
陶淮南絕口沒提那天在水房發(fā)生的事兒,
誰能想到被后桌就這么給說出來了。
欠兒登么這不是……
“他說什么呢?”遲苦挑了挑眉,問陶淮南。
“誰知道他說什么……”陶淮南摟上遲苦的胳膊抱著,臉湊過去小聲說話,“別理他�!�
遲苦問:“有人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