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陶淮南老老實(shí)實(shí)回被子里躺好,自己把背蓋嚴(yán)實(shí)了。
老家叔叔坐了會兒見沒什么事就回去了。陶曉東回頭在屋里四處看了看,沒看見遲家那小孩兒。
“哥不關(guān)燈了,給你留點(diǎn)亮�!碧諘詵|說。
陶淮南點(diǎn)點(diǎn)頭說行。
陶曉東把陶淮南白天潑上牛奶那身衣服找了出來,拿著去了外頭。
小孩兒縮成一團(tuán)蹲在火盆邊,火盆早滅了,他兩只手捧著火盆外圈,哆嗦得像個雪地里被人打了一槍殘廢的小動物。
陶曉東把衣服放他旁邊,說:“穿上吧。”
男孩抬頭看他,牙齒磕出來的“喀”聲一下一下頻率很快地響著。他伸手的動作僵硬,瘦得皮包骨,看著甚至有點(diǎn)?}人。
陶曉東看了他幾眼,后來還是走過去把他撈了起來,順道也把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小孩兒掙了一下,陶曉東皺眉說“別動”,小孩兒可能也沒什么力氣掙了,被陶曉東一只胳膊夾著腰,胳膊腿都垂著,半死不活。
陶淮南躺著沒動,聽見他哥又開門進(jìn)來了。
陶淮南聽見他哥把什么放在了炕的另一頭,隨后聽見了磕牙的聲音,那是一種夸張的、失控的聲音。
那時候陶淮南還以為他哥抱回了條冷了的狗。
“躺會兒緩緩�!备缯f。
“你爸小時候就像你這樣,長大了又像他爸。”陶曉東看著整個人趴在炕上去感受溫度的臟孩子,“一輩輩兒傳下來,造孽呢�!�
聽見這話,陶淮南又覺得不是狗了。聽著應(yīng)該是白天搶他牛奶那個小孩。
小孩兒也不說話,側(cè)著臉貼在炕上抽搐著,牙齒打顫成這樣估計(jì)也說不成話。
家里就一套被褥,還是老家叔叔給拿的,現(xiàn)在陶淮南蓋著,陶曉東脫了身上軍大衣扔在臟孩兒身上蓋著。
“今晚你就睡這兒吧�!碧諘詵|扔下一句。
那小孩兒也不吭聲,沒個話,只有磕牙的喀喀嗒嗒。
陶曉東出去守夜,磕牙的聲兒喀嗒了能有一個小時。陶淮南一直睜著眼躺在炕的另一頭聽他喀嗒,頻率越來越慢,后來沒聲了,睡著了。
陶淮南這才悄么聲地翻了個身,他膽子太小了,和一個完全陌生而且白天還搶了他牛奶的小孩兒共處一室,動都不敢動。
翻身背對著,陶淮南往上扯了扯貼著身蓋的小毛毯,把臉藏進(jìn)去半截。
到底還是皮實(shí),那小孩兒光著屁股凍了一天竟然也沒凍出個好歹來。陶曉東把陶淮南的那套臟衣服讓他穿了,也沒聽他有句話,說不出個“謝”來。陶曉東喂陶淮南吃粥的時候給他也盛了一碗,用的裝菜的二大碗,他抬頭看了看陶曉東,伸手接了,去一邊直接用碗禿嚕著喝。
陶曉東吹了吹勺里的粥,隨口一問:“你爸總打你?”
那小孩兒從碗里抬起頭,朝這邊看了看,耷著眼皮沒吭聲。
他不說話陶曉東也懶得再問。
陶淮南倒是總惦記著那邊還有個人,看不見的眼睛時不時往那邊瞥瞥。陶曉東用指節(jié)敲敲他側(cè)臉讓他轉(zhuǎn)回來。
遲家祖?zhèn)鞯牟徽腥讼矚g,正常這么大的孩子攤上這么個家這么個爸,村里大人再怎么心冷也會管管。但這孩子見人從來沒句話,誰問他什么也不怎么說,不招人疼,再加上對他那個酒鬼爹都煩得很,怕沾上麻煩,所以大人們管幾次就沒人再管了,頂多是在他這樣光著從家里跑出來的時候讓他進(jìn)屋暖和暖和,給點(diǎn)東西吃。
他就像村里一條臟狗,吃百家剩飯,穿百家舊衣,躲完了還是得回家,趕上他爸喝酒了還是得揍他。
陶曉東也沒想過要管,他管不著。這世上除了自己家的事以外都是別人家的事,別人家事多了,管不過來,也沒那么多閑功夫管。他只跟那男孩說:“這幾天你就來這兒待著吧,你爸在家你就別回去。”
陶淮南眼睛又往那邊瞟了瞟,空洞的視線里帶著小孩子膽怯的好奇。
陶曉東讓他在這兒待著,那小孩兒就真的待了好幾天。晚上天黑了回家,早上天亮了就來,來了也沒個聲,往哪個角落一縮,沒個存在感,別人也注意不到他。吃飯的時候陶曉東通常會拿個碗撥點(diǎn)飯菜給他,他就端個碗去一邊吃。
陶淮南那套衣服他一直穿著,胸前那片奶漬也一直帶著,袖子和前襟都臟得有點(diǎn)黑了,一直也沒見換下去。
除去剛開始未知的害怕,陶淮南后來也適應(yīng)了周圍經(jīng)常多出這么個無聲的存在。那小孩兒總是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靠著墻。偶爾在外面陶曉東顧不上的時候,陶淮南就去跟那小孩兒一塊蹲著,雖然同樣沒什么歸屬感,也總好過一個人在未知的地方茫然地站著。
一個真瞎子,一個假啞巴,沉默著搭個伴兒。
陶淮南每天早上一大杯牛奶,上午得尿好幾次。這天爸媽骨灰下葬,陶淮南一大早被抱著去了墳地,棺材落土,陶淮南被哥哥牽著磕了一共九個頭。清晨太冷了,后面繁冗的流程陶曉東沒再讓他跟,把他送了回來。
陶淮南穿著小毛衣坐在炕上等,坐得不太老實(shí),屁股挪動好幾次,左等右等沒等著他哥回來。
啞巴小孩兒在他對面靠墻站著,看著他。
陶淮南皺著小眉頭,時不時側(cè)側(cè)頭,聽聲兒。外頭大鐵門響了一次,陶淮南仔細(xì)聽,沒聽見人進(jìn)來,朝著面前開口問:“是我哥么?”
他聲音挺軟的,聲音小,奶聲奶氣兒。
對面小孩兒眼睛往窗戶上一瞄,頭一回開了口,聲音沒陶淮南那么軟乎,說“不是”。
陶淮南張張嘴,“啊”了聲。他低頭坐著不動,抿著嘴唇,手指一直在炕革上輕輕地?fù)稀?br />
外頭沒一點(diǎn)動靜,又過了會兒,陶淮南再次開口:“你幫我找個瓶兒……”
他眨著空洞的眼睛,這次聽起來快哭了:“……我想尿尿。”
眼瞎就是這么廢物,八歲的男孩子了身邊要沒個人自己連尿都尿不了。
對面的男孩也眨眨眼,隨后抬起那雙總是往下耷著的眼皮四處看了看,翻了掛著的半截門簾去了外屋。
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個飯盆兒,比二大碗大一圈,陶曉東有時候用這個盆兒盛飯給他。鋁盆兒磕在木炕沿上,他甩著長了一塊的袖子又往前推了一把,然后轉(zhuǎn)頭回了之前站著的墻根。
陶淮南往前摸,摸到冰涼的圓盆兒,他沒用這東西接過,可也沒猶豫,實(shí)在是憋不住了。
半天之后提好褲子輕輕地把飯盆兒往前推推,聲兒更小了:“你幫我倒了……”
水泥地沒那么平,男孩兒拖著沒那么合腳的棉鞋,鞋底擦地面的聲音就更明顯。陶淮南聽見他過來,又聽見他開門出去,隨后門再響,鋁盆“當(dāng)”的一聲落在外屋的鍋臺邊。棉鞋底和水泥地的摩擦聲一步一步再回來的時候,尿舒服了的陶淮南朝著墻根的方向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人沒在家,倆小孩兒偷著干了壞事兒,拿吃飯的盆兒尿尿。
尿完知道害臊了,陶淮南手還摳著炕革,也沒抬頭,悄么聲兒地哼了一句:“……咱們別說吧?”
第3章
陶曉東中午才回來,落葬以后得安排村里幫忙的這些老鄰居吃飯。回來時給他倆也都帶了飯,進(jìn)屋先問陶淮南:“憋尿了吧?”
陶淮南沒吭聲,往墻根那看了一眼,啥也看不見。
陶曉東照例給那小孩兒撥了飯菜,鋁盆兒端過去的時候那小孩兒看著他手里的盆,無聲地看了半天,沒接。
他臉也不抬頭也不抬,陶曉東也沒心思管他,把盆兒往他旁邊柜子上一放,說:“自己吃�!�
小孩兒倆手往后一背,后背倚著墻一晃一晃,沒吃。
陶曉東抱著陶淮南去外屋臟水桶尿了一次,回來喂他把飯吃了。
墻根無聲無息,聽不著吃飯的動靜。陶淮南飯吃了一半,說飽了不吃了。陶曉東給他擦了嘴,讓他睡會兒。
說完端著碗要出去,陶淮南叫住他,喊了聲“哥”。
陶曉東回頭看他:“怎么了?”
陶淮南拍拍自己旁邊:“我沒吃飽,我一會兒餓了吃�!�
“涼了還吃?”
陶淮南吭吭哧哧地說:“反正就放著吧……等會兒還吃�!�
陶曉東不可能讓他吃,但也順著他沒端出去倒了,隨手往邊上一放,出去洗了把臉。
這么多天陶曉東沒好好睡過覺,晚上得在外面守著,缺覺缺得狠了。骨灰終于落土為安,陶曉東也松了勁兒,回來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哥哥打著淺淺的呼嚕,陶淮南知道他很累了。
他朝墻根處招招手,小聲道:“你來�!�
沒聽見動靜,陶淮南眨了眨那雙大眼睛,對著那個方向問:“你在嗎?”
過會兒才聽見棉鞋底的聲,那聲停在自己跟前,陶淮南坐著的上半身稍稍往前傾,說悄悄話一樣:“你吃我的飯。”
他把人飯盆兒尿了,讓人沒了飯吃。陶淮南補(bǔ)償一樣地推推自己的飯碗:“沒涼呢�!�
男孩兒看看坐在炕上的小瞎子,又看看碗,到底也就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還是拿著陶淮南的勺幾口吃了。
這個事兒讓陶淮南覺得和那個小孩兒待在一個屋里再也不別扭了。
陶曉東發(fā)現(xiàn)兩個小孩兒偶爾還說幾句話,離得不遠(yuǎn)不近的,說點(diǎn)小孩子之間的話。
窗戶外頭垂下來長長的冰掛,被陽光曬得有點(diǎn)化了,墜不住砸了下來,一截砸在窗臺上,一截崩起來敲上窗戶。
敲玻璃的聲音突兀響的這一聲讓沒防備的陶淮南嚇了一跳。他害怕的時候總是下意識有些張著嘴,瞪圓著眼睛。
陶曉東在外間跟人說老房子的事,撩起布簾看了一眼,正要進(jìn)去抱他,就聽見陶淮南小聲問:“啥呀?”
那小孩兒聽見他問,看看他,靠著墻說:“冰�!�
陶淮南沒見過這東西,小時候瞎之前看過的也忘了。他以為有人拿冰砸玻璃了,一直坐得有些緊張。
過會兒陶淮南又小聲問:“啥冰?”
小孩兒手墊著后背倚著墻,半天也沒說出句啥來,可能也不知道怎么跟瞎子說那是什么冰。倚墻站了半天,一扭頭掀簾子跑了。
陶淮南臉朝著外間的方向,帶著點(diǎn)茫然。
陶曉東就見那小孩兒從里頭出來跑了,過了沒幾分鐘又從外面開門跑進(jìn)來了。手上還提溜著長長一根冰掛。
老家叔叔喝了一聲,喊他:“干啥你!你別扎著小南!”
小孩兒也沒搭理他,跑進(jìn)去往炕上一扔,胳膊一縮用袖口擦擦手。
陶淮南眨眨眼,問了聲“啥”。
那小孩兒沒什么表情地說:“你自己摸�!�
陶淮南于是伸手,小心地往他旁邊的炕上試探著摸,摸著了有些驚訝,手指尖先是立刻縮回來,而后又摸上去。
冰冰涼,滑滑的。
陶淮南笑起來:“冰�。俊�
“冰溜子�!蹦切『翰焕洳粺岬卮鹆怂痪�,說話時還吸了下鼻涕。
小孩子說土話也顯得沒那么土,帶點(diǎn)口音就像多帶了點(diǎn)天真。陶淮南學(xué)他,土里土氣拐著調(diào)地跟了一句:“冰溜子�!�
說完自己先笑,又重復(fù)了一次。
他見過的東西很少,丁點(diǎn)玩意兒都覺得新鮮。摸來摸去摸一手濕涼,溫炕當(dāng)然放不住冰,沒多會兒就化得哪都是。
陶淮南往邊上挪挪,不沾濕自己。
他把長長的冰條拿在手上,尖的那頭在自己手指間上輕輕碰,已經(jīng)不尖了,只是有點(diǎn)滑滑的觸感。
陶淮南自己玩了會兒,冰手了就放炕上,不冰了再拿起來。
這么個小玩具把陶淮南玩得樂樂呵呵的,主動去跟小朋友聊天,問他:“你爸為什么打你?”
人把頭扭一邊,說不知道。
陶淮南又問:“你咋不跑呢?”
沒人想搭理他,陶淮南聽不著回應(yīng)也不當(dāng)回事,玩自己的。過會兒又想起來這個,張嘴又問一句:“那你咋不跑哇?”
可能是他太煩人了,人不想跟他一塊待著了,沒出聲轉(zhuǎn)身跑了。
這次跑完沒再回來了,陶淮南手上那條冰玩得化沒了也沒回來。
哥倆第二天上午就要走了,老房子陶曉東沒賣,讓老家叔叔住著。晚上陶曉東收拾東西的時候,陶淮南披著自己的小毯子在旁邊坐著剝瓜子。
瓜子剝了不吃,就是剝著玩,瓜子仁攢了一小堆兒。陶淮南時不時回頭往窗戶那邊側(cè)側(cè)耳朵,聽不見什么再繼續(xù)摸著剝瓜子。
陶曉東看他一眼,問:“等遲家那小孩兒?”
陶淮南問:“他咋跑了呢?”
陶曉東笑了:“你說話氣人,不愛聽還不跑?”
陶淮南“啊”了一聲。
小瞎子很少和人聊天,他的世界很小。因?yàn)榭床灰娝陨罘秶苷�,他甚至八歲了連學(xué)都還沒上,他沒法獨(dú)立上學(xué)。
這個年紀(jì)的小孩好像都有很多小朋友,他沒有。人對未知和與自己不同的東西總是恐懼,小孩子尤其是,他們對摸著走路的陶淮南有本能的害怕。
陶淮南的小世界里現(xiàn)在除了哥哥和哥哥的幾個朋友以外,就只剩下一條大狗。跟它倒是常聊,也只能自己說,所以他聊天經(jīng)驗(yàn)太少了。
陶淮南抿著嘴把瓜子仁往哥哥那邊一推,心里想:我也沒覺得我氣人了。
因?yàn)殡S口問的那兩句話,聊天沒聊明白,陶淮南到走也沒再見過那男孩兒一面。
走前問他哥:“咱們走了門鎖不鎖?”
陶曉東說:“給二叔用,鎖不鎖就是他的事兒了�!�
陶淮南又問:“那他還能來嗎?他爸要是再打他的話�!�
這話陶曉東沒答,收拾完最后一點(diǎn)東西,一手抱起陶淮南,另一只手提著行李袋,出門上了車。
好歹在一塊待了好幾天,臨走陶淮南沒撈著機(jī)會說個再見。
鄉(xiāng)道上覆著一層堅(jiān)冰,路滑開不快。外頭好像又下雪了,陶淮南能聽見風(fēng)砸在車窗上時摻著極微小的雜音。
他們這次回來的時候車上拉著兩壇骨灰,走的時候卻什么都沒了。
汽車行駛在鄉(xiāng)道上顛簸得厲害,陶淮南兩只手抓著身前的安全帶,腦袋朝著車窗的方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的。
應(yīng)該是白色的,這邊雪很厚。
車封閉不嚴(yán),陶淮南有點(diǎn)冷了。他往椅背上又貼了貼,哥哥在旁邊看了他一眼,讓他困了就自己睡。
小孩兒坐車都容易犯困,陶淮南打了個哈欠,點(diǎn)點(diǎn)頭。
他們離村子越來越遠(yuǎn)了,爸媽和哥哥曾經(jīng)在那里生活過多年,現(xiàn)在爸媽又回了那里。
陶淮南閉著眼睛,睡睡醒醒,左搖右晃的顛簸中睡得越來越沉了。
這一覺睡得又沉又久,直到被關(guān)門聲震醒時陶淮南還不太清醒,他能感覺到車已經(jīng)停了。
“哥?”
他哥沒在車上。
周圍一時的靜默還不至于讓陶淮南很慌,他閉上眼睛再次靠回椅背,支著耳朵聽車外的聲音,安靜地等哥哥回來。
他等的時間并不久,很快哥哥就回來了。
車門被拉開,一路跟著響起來的還有曾經(jīng)聽過一回的尖銳哭號。
她說話帶著方言,語速又快,陶淮南只知道她在哭,并不知道她說著什么。陶淮南縮在座位上像一只驚惶的鵪鶉。
哥哥回了駕駛座,陶淮南伸手過去摸了摸,聽見后面老人哭著求:“救救他吧!陶家小子,你救救他!”
這次陶淮南聽懂了。
他還聽見哥哥回頭說:“你別抱著了,把他放地上,讓他平躺�!�
老人抱不動一個那么大的男孩子,陶淮南聽到什么磕下去的悶響,隨后又是老人哭著喊:“他還抽呢!這么多血�。。。 �
她一直在哭,哭聲時高時低,夾雜著絕望的罵。
車上開始散出淡淡的血味兒,陶淮南一動不動,眨著那雙無神的眼,空洞地目視前方。
再后來哥哥把車停在縣醫(yī)院門口,拉開后車門抱起了什么。他鎖了車讓陶淮南在車上等。
陶淮南點(diǎn)點(diǎn)頭,聽見哥哥的腳步迅速拉遠(yuǎn),旁邊還混著老人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慌的哭音。
車上再次恢復(fù)了安靜,但那股彌散在周圍的血腥氣卻一直散不掉。
陶淮南僵坐著微微發(fā)著抖,還是害怕的。
那老人的哭聲他聽過一回,她是遲家小孩兒的奶奶。
第4章
要不是陶淮南在車上睡的那一覺,以及早上他哥裝東西時候漏下的小毯子,他們那天不可能再掉頭返回去。
那條小毯子陶淮南睡覺必須得貼身蓋著,從他出生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換過,已經(jīng)很舊了。換掉的話陶淮南會睡不著,即使他看不見。
陶曉東回去取毯子正好撞見老太太橫端著那小孩兒邊哭邊從陶家老房子里跑出來,小孩兒頭上都是血,閉眼光著身子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