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回房間之后遲騁寫作業(yè),陶淮南也寫作業(yè)。他的針點在盲文紙上有聲音,點快了就嗒嗒嗒地一直響。
他的作業(yè)都是遲騁給留的,按照他們文科的進(jìn)度給他打印套題。陶淮南不用都寫完整,大概把得分點答出來就行,只要不答偏遲騁就算他過。
陶淮南中間去廚房切了盤水果過來,雖然眼睛看不見,但陶淮南能把水果切得很規(guī)整好看。遲騁做題的時候陶淮南就叉了水果喂他嘴里,遲騁也不看,陶淮南喂過來什么他吃什么。
等遲騁做完一套題了陶淮南會聽著他落筆的節(jié)奏挨過去親他,遲騁有時候手上翻著答案,只側(cè)著頭和他親親。
他們已經(jīng)高三了,高中還有最后這不到一年的時間。
遲騁成績可好了,經(jīng)常一不當(dāng)心就能考個第一。陶淮南成績也還行,文科對他來說確實容易很多,成績一直能很輕松地穩(wěn)在中上。
哥對他一點成績上的要求都沒有,也不操心這個。
確切地說哥現(xiàn)在也沒空操心,陶淮南每次想起哥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陶曉東真的很爭氣,太出息了,他竟然跟湯醫(yī)生在一塊兒了。當(dāng)初陶淮南那么喜歡的湯醫(yī)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自己家的人了。
陶曉東現(xiàn)在一門心思撲在湯醫(yī)生身上,對這倆弟徹底放飛,他甚至都不在家里住了。其實哥和湯醫(yī)生想讓他倆一塊過去住,或者都換個房,但是陶淮南從小就住在這兒,這里什么東西擺什么位置他太熟悉了。新?lián)Q個環(huán)境對盲人來說不容易,哥不太想在高考之前折騰,考完再說吧。
哥不在家住了陶淮南也沒有太多不適應(yīng),因為哥原本也忙,時常不回來。但其實陶淮南也想哥,可即使想也不愿意讓他回來,他每次一回來陶淮南都擔(dān)心他是不是跟湯醫(yī)生鬧別扭了。
畢竟那些大人談戀愛總是讓人操心。
相比起來小孩子們就簡單多了。
陶淮南半夢半醒的時候喊著小哥,遲騁從廁所回來,先俯過來跟他頂了頂鼻尖。
你學(xué)完習(xí)了?陶淮南環(huán)著他脖子,幾點啦
十一點半,睡吧。遲騁輕聲說。
那你抱著我。陶淮南不松手,撒嬌的本事最拿手了。
遲騁輕笑了兩聲,嫌陶淮南煩人,咬了咬他耳朵:你幾歲了?
幾歲怎么了,陶淮南把臉往遲騁身上躲,十好幾了。
不嫌丟人。遲騁捏捏他的臉,最后在他腦門上重重一親,睡吧小孩兒。
第65章
昨天讓你背的那幾個海峽你都背下來了嗎?陶淮南早上剛一到教室,
同桌就向他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
我背了,陶淮南保證道,等會兒我給你背。
潘小卓雖然性格很內(nèi)向,
但是成績很厲害,
在他們班始終是前五。第一拿不到,
最好一次考到第二,最差也滑不出第五。他總把筆記給陶淮南,讓他拿回去,遲騁再給他轉(zhuǎn)成盲文打印出來。有時候他在家直接轉(zhuǎn)好了,
發(fā)個文檔給陶淮南。
陶淮南總對他說謝謝,剛開始潘小卓會有點不自在地說不客氣,
后來坐同桌時間長了倆人越來越熟,
潘小卓有時候就說:你別謝了,我沒啥回的。
學(xué)霸的筆記和知識點每天強迫著灌進(jìn)陶淮南腦子里,在學(xué)校被潘小卓盯著背,
回家還要做遲騁給準(zhǔn)備的題。要不陶淮南成績好呢,這不好都說不過去。
同桌身上總是有股湯藥味兒,酸酸的苦,不太好聞,不過還好,
陶淮南對藥味不討厭。
陶淮南鼻子很靈,但是沒問過。潘小卓有一次主動說:我身上可能有味道,
不好意思。
沒事兒,藥味兒不難聞,
陶淮南這才順著他的話問,
家里有人要喝藥嗎?
嗯,我奶奶經(jīng)常要喝。潘小卓回答說。
一上午課結(jié)束,
中午陶淮南下樓去找遲騁,再一塊去吃飯。
餐廳里人不少,遲騁搭著他后背走,有人從他身邊過,陶淮南馬上說:我同桌。
潘小卓聽見了,回頭看他,難得笑了下:你是不是能看見�。�
假裝沒看見我,被我抓住了尷不尷尬?陶淮南哼哼兩聲。
同桌于是站著等了兩步,跟著他倆一塊吃飯。陶淮南跟同桌關(guān)系很好的,小卓對他照顧很多。兩個人像一對安靜的小伙伴,話雖然說得不多,但是上課經(jīng)常你碰我胳膊一下我碰你一下,捅捅咕咕的,像倆小學(xué)生。
一起吃飯的時候也一樣,倆人偶爾頭湊近了小聲說話。
遲騁挑眉:你倆防著我啊?怕我聽?
陶淮南眨眨眼,笑著說:悄悄話。
能有什么話說,遲騁把筷子塞他手里,你上課少說話,別影響人上課。
知道啦,陶淮南點點頭,上課不說。
遲哥他撒謊,季楠的聲音從后面突然傳過來,餐盒往他們桌上一放,我上課出來往他班一瞅就能看見他倆說話。
陶淮南聽出是他,抬頭說:他告假狀。
季楠按著他頭讓他擺正:我都坐下了,往哪瞅。
文科班都在樓上,季楠又坐不住,上課的時候總借著上廁所的由頭出來轉(zhuǎn)一圈。陶淮南一聽走路的聲音都知道是他,其實每個人的腳步聲都不一樣,仔細(xì)分辨都聽得出來。
當(dāng)初班里的小群現(xiàn)在還很活躍,幾個文科生雖然分班分走了,但以季楠為首的這幾個自費學(xué)渣兄弟還天天在那群瞎聊。有時候上課也聊,趕上哪班是無聊課了群里就瞎扯一陣,有一次一個同學(xué)上課玩手機被抓了,整個群都連鍋端了。
潘小卓坐季楠對面,自打季楠來了他也不跟陶淮南說小話了,就低著頭一直吃。
小眼鏡兒,你是不害怕我��?季楠欠,非得逗人家。
潘小卓看他一眼,之后搖搖頭。
你別跟小卓說話,陶淮南跟季楠說,你快好好吃你的飯吧。
要說害怕也不是,真害怕當(dāng)初也不可能天天拿著錢往他們班送。其實他腦子里想什么陶淮南也不明白,小同桌性格不好捉摸。
陶淮南中午得去遲騁班上睡覺,現(xiàn)在遲騁和石凱是同桌,石凱天天踩著時間進(jìn)教室,中午都不在。他桌斗里放了個給陶淮南準(zhǔn)備的抱枕,讓他中午睡覺用的。
陶淮南也不是每天都能睡著,有時候就趴著跟遲騁待一會兒,可能什么都不說,兩個人只是在桌子下面牽牽手坐會兒。
陶淮南現(xiàn)在很省心,他已經(jīng)不用遲騁額外照顧他什么了。
他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生過氣了,也不吵架。
自從上次遲騁說陶淮南讓他疼以后,陶淮南原本就軟的脾氣變得更好說話了。不管遲騁說什么他都可以,有時候遲騁很嚴(yán)厲或者管他管得狠了,陶淮南也不發(fā)脾氣,一直笑盈盈的。
以前偶爾冒出來的小刺現(xiàn)在徹底沒了,他好像被遲騁那時候的一句話給戳化了。
連哥和湯醫(yī)生都說他現(xiàn)在太乖了。
湯醫(yī)生周末如果不值班的話會跟哥一起回來,偶爾他們一起在家里住。
廚房烤箱里是湯醫(yī)生弄的烤雞,香味兒已經(jīng)出來了,陶淮南坐在小板凳上,腦袋靠著墻,一邊被單詞一邊等。
湯醫(yī)生叫他:小南。
哎,陶淮南回頭,怎么了湯哥?
來嘗嘗。
陶淮南拿著小板凳走過去,坐在湯醫(yī)生旁邊。湯醫(yī)生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香味兒,很清新的味道,陶淮南很喜歡。湯醫(yī)生往他嘴里喂了個不知道什么東西,很香,有點辣。
好吃,陶淮南小聲問,是什么��?
螺肉,咸不咸?
不咸,陶淮南舔舔嘴唇說,剛好。
陶淮南最近喜歡別人做飯的時候他在廚房坐小板凳,就很喜歡這種別人在忙來忙去他找個空位置坐著等的感覺。哥是不做飯的,他做飯難吃,一般家里也就是湯醫(yī)生和遲騁進(jìn)廚房。這倆人都愛找陶淮南嘗,跟喂小貓一樣。
陶曉東從廚房門口探頭進(jìn)來:偷吃什么呢小崽兒?
===第46章===
不知道,反正很好吃。陶淮南說。
他聽見哥也走了進(jìn)來,挨著湯醫(yī)生,貼著人說他也想嘗嘗。陶淮南撇撇嘴,心說陶曉東一把年紀(jì)可真不嫌磕磣。
他倆黏黏糊糊低聲說話在那嘗,陶淮南都想走了。
我這座位給你啊?陶淮南仰著頭問,你坐這兒?
倆大人都笑了,不知道誰拍了誰后背還是屁股一下,陶曉東說:不搶你地兒了,你坐吧。
陶淮南耳朵是很靈的,別人什么動作說點什么悄悄話他一般都聽得清。
倆哥總以為他看不見就不用避著他了,其實有的時候他倆偷著抱一下陶淮南都知道。衣服那點小摩擦聲瞞不過他的耳朵,也就是不拆穿他們罷了。
晚上倆哥睡他們房間,為了表示他們沒偷著干點什么事兒,連門都不關(guān)。
陶淮南善解人意小天使,每次睡前都告訴遲騁把門關(guān)上。他倆雖然在家不干什么但是他來總說悄悄話,悄悄話陶淮南不至于都聽得見,可也替他們不好意思。
遲騁還在學(xué)習(xí),陶淮南背完單詞問他:小哥睡覺嗎?
遲騁沒抬頭,手無意識地捏著他胳膊上的肉來回捏著玩:你先睡,我等會兒。
你好累了今天,陶淮南親親他,聲音很小地說,早點睡吧。
遲騁嗯了聲,問他:想讓我陪你?
沒有,就是不想你太累。陶淮南手指在他太陽穴處揉了揉,你躺下我給你按摩。
遲騁還是嗯。
陶淮南不知道想到什么了,自己馬上又跟了一句:今天好好按摩。
本來遲騁腦子里一直在琢磨那道題,沒太仔細(xì)聽陶淮南說了什么,這會兒被陶淮南這個強調(diào)給弄得分了心,笑了出來。
他一笑陶淮南倒有點不好意思,上次說著要給人按摩,按著按著他就有點控制不住,不對味了。
遲騁做完那道題,把陶淮南抱起來,陶淮南馬上環(huán)住脖子,親他臉。
小孩又乖又黏人,他越這樣遲騁越想咬他。
遲騁愛咬人。
陶淮南喜歡被他咬。
你好像小狗。陶淮南被遲騁在臉上咬了一口,捂著臉笑道。
遲騁又咬了他下巴,他咬人一點也不疼,咬著玩。遲騁不抬頭,聲音里帶著喘氣聲和略微的啞,回他:不是你的狗嗎?
陶淮南于是更笑了,只說:你是我小哥。
哥在家的時候他倆咬來咬去都不敢出聲,陶淮南連呼吸都不敢弄得太重,遲騁說他能哼哼,但是他自己意識不到。
咬完陶淮南覺得有點心虛,他們房間里紙沒了,遲騁要出去拿,陶淮南叫住他:我去拿。
他小心地拉開門聽了聽,哥那屋風(fēng)平浪靜的,那倆哥沒在說話,好像是睡了。
陶淮南輕著腳步摸去陽臺儲物柜,哥突然出聲:干啥呢你?
哎我天!陶淮南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剛要睡著聽見你出來了,陶淮南在屋里跟他對話,上廁所你偷偷摸摸干什么。
我不是怕吵醒你倆么?陶淮南讓他嚇得心還砰砰跳,拍拍心口說,以后這個家里禁止突然說話,陶曉東。
那我說話前還得打個報告?陶曉東失笑,我要喊一嗓子報告更得把你嚇一蹦。
小南別理他,是湯醫(yī)生的聲音,去吧。
湯哥你管管他!陶淮南還站在哥房間門口說話,遲騁已經(jīng)去拿完回來了,坦坦蕩蕩一點不虛。
湯索言笑著回他:行我管他。
湯哥確實能把他哥治得服服帖帖。他倆還沒好上那時候哥就聽人家的,一點脾氣沒有�,F(xiàn)在好上了那更是沒脾氣,陶曉東在家里人面前向來這樣,最好說話的就是他。
他和湯醫(yī)生在一塊之后陶淮南覺得他變了個樣子,不像原來那樣總是繃得硬邦邦的。曉東現(xiàn)在活得更有人氣了,這樣很好的。
但湯醫(yī)生也并不是經(jīng)常能來,當(dāng)醫(yī)生的都忙得很,工作日加班周末值班是常事。
這個周末難得兩天湯醫(yī)生都在,本來說好周日要一塊出去。結(jié)果陶曉東那邊接了個電話,過會兒遲騁也接了一個。
陶曉東接完電話之后看了眼遲騁,遲騁對著電話,挺久才嗯了聲,說我知道了。
第66章
他們是當(dāng)天下午回的老家,
陶曉東去店里說了些事兒,然后直接開車?yán)麄z就走了。湯哥走不了,他明天有會診也有手術(shù),
所以只有他們哥仨回去。
是秋天開始落葉的季節(jié),
半黃的葉子飄飄蕩蕩落下來鋪了滿地。
曾經(jīng)他們走這條路的時候連高速都還沒有,
只能走省道�,F(xiàn)在是新修的高速路了,連路面上的白線都還很新。
遲騁奶奶要不在了。
陶曉東那個電話是老家叔叔打的,遲騁接的電話是遲志德打的。
遲志德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這些年一直在南方,
遲騁和他沒有什么聯(lián)系。遲志德有了新的家新的孩子,不知道他現(xiàn)在喝醉了酒之后還打不打人了,
還好南方暖和,
冬天小孩再怎么在外面跑也不會凍僵得像條死狗。
遲騁從那年跟遲志德斷了關(guān)系之后沒再回來過,剛開始每年會給奶奶打幾個電話,可奶奶實在是怨恨這家人,
人老了之后總有些固執(zhí),她在電話里總是難掩厭煩,再后來就連電話都不接了。
陶曉東一直托老家叔叔幫著照看,錢和東西都不缺。老人身體一直不錯,這次突然不行了確實沒預(yù)料到。
陶淮南在車上握著遲騁的手,
慢慢地趴下去,枕著他的腿。
遲騁于是無意識地?fù)苤念^發(fā)。
他一直沒說什么話,
直到車開過河邊,駛?cè)豚l(xiāng)道,
那些勾起記憶的矮房子和舊墻逐漸納入視線。遲騁拍拍陶淮南的臉,
跟他說:快到了,別睡了。
我沒睡。陶淮南坐起身,
聲音聽著一點都不困。
陶曉東也很久沒回來了,小村子變化不大,村口那條小磚道也還是和從前一樣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