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道士還好,錢二和方文鏡兩個累得像狗熊喘氣,在他們的印象中,剛剛他們翻遍了整間宅院,就是沒找到出去的門。
阿嬌本來想去逗逗他們,可抬眼一望,看見宅門外敲鑼打鼓,等了半天也沒出現(xiàn)的新郎倌終于出現(xiàn)了,騎著大馬,頭上戴個帽子,帽上插了兩截花翎。
行到宅門前下馬,牽著新娘子過火盆,走得近了,阿嬌才看見那個人分明就是項云黷!
阿嬌原本坐在屋檐上瞧熱鬧,兩條腿一晃一晃,還從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吃著,看見新郎倌是項云黷,“騰”一下站了起來。
項云黷怎么來了?
阿嬌想從屋檐上借力跳過去,可怎么跳那場喜事離她的距離都不變,女鬼還悄悄掀起了紅蓋頭,露出臉來嘲笑阿嬌。
一聲嬌滴滴的“畫眉郎”再次響在阿嬌耳邊。
棒棒糖應(yīng)聲而碎,阿嬌怒從心頭起:“你才死了幾年,就敢跟我搶人!”
女鬼“咯咯”嬌笑,整間宅院都是她的笑聲,她手里一根紅綢帶,一端自己握著,一端系著項云黷,提線木偶似的牽著項云黷進了喜房。
她有意挑釁阿嬌,自己把屋頂變沒了,讓阿嬌能從上面看進屋中,看他是怎么挑了她的蓋頭,又是怎么一起喝酒吃菜的。
女鬼勾臉畫眉,喜服變作了戲裝,唱戲給“項云黷”聽,“項云黷”歪在榻上搖頭晃腦,那模樣跟剛剛的錢二差不多。
阿嬌知道那是假的,項云黷豈有這么蠢,但她十分氣不過,竟敢動她的金屋。
不就是破虛幻嗎,等她把這幻境破了,把這女鬼揪出來揍一頓才能解氣,她剛剛竟然還可憐她!
阿嬌輕飄飄落到地上,轉(zhuǎn)到了堂前,剛剛還看見錢二跟著道士,這會兒就看見他一個人又靠著欄桿聽戲。
戲臺上分明沒人,錢二卻跟著不住打拍子,聽戲聽得眼眶泛紅,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一把眼淚,看這蠢乎乎的模樣,阿嬌上去就是一巴掌:“醒來!”
錢二被這一掌拍醒了,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站在小戲臺前:“姑奶奶,錢道長呢?”那道士也姓錢,已經(jīng)被錢二認同宗,非跟人家扯上關(guān)系,還指望著道長能照顧照顧他。
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還是靠小姑奶奶。
阿嬌“嘖”一聲:“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生氣了,我要揍她�!彪m然阿嬌沒打過架,但她還有楚服呢。
“哈?”錢二呆如木雞,小姑奶奶真是語出驚人,嚇掉他的下巴。
阿嬌可不是隨便說說,動她金屋就是動她投胎的根本,死磕才算完:“你聽了半天戲了,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個什么來路?”
錢二還真把這事兒湊了個七七八八,他人雖貪財油滑,但也有幾分機靈勁兒,他告訴阿嬌:“這正在辦喪的白老太太是正妻,也就是大奶奶,這個……在辦喜事的二姨奶奶是小老婆�!�
小老婆?阿嬌沒聽說過,可這形容實在傳神,怪不得她鬼鬼崇崇的,就會玩些不入流的把戲。
這是錢二聽賓客們議論的,二姨奶奶那是京城有名的“玉堂春”,被白大爺花一萬塊現(xiàn)大洋贖了身,討回家當二房。
白大爺還特意為她在家里搭了個小戲臺,讓她時不時裝扮上,唱給他一個人聽,兩人恩愛非常,據(jù)說每天一早,西廂中正對著白大奶奶屋子的窗便大開著,老爺就在窗前為二姨奶奶畫眉。
錢二搓著下巴:“這玉堂春都這么風光了,把正妻死死壓了一頭,怎么死后還不消停呢?非在白老太太的喪事上辦喜事?”
這既然是玉堂春的幻境,話自然都是偏著她的。
阿嬌斜了錢二一眼:“蠢材,能討一個小老婆就能討一百個小老婆,她才排到第幾啊。”后面又有新人了唄。
錢二趕緊拍馬:“有道理,小姑奶奶有道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既然是玉堂春特意造就的幻境,那肯定是為了氣白大奶奶的,她把她最風光的一天不停的重演給白大奶奶看。
阿嬌很是生氣,憑什么大老婆要被個小老婆欺負,她決定把白大奶奶找出來,兩鬼一起揍這個女鬼一頓。
阿嬌輕輕觸動血玉,用神識催動楚服。
錢二眼看著血玉大放紅光,里頭仿佛有活物在動,咽了一口唾沫,原來小姑奶奶這塊玉真有講究。
楚服破除迷障,一路帶著阿嬌走到柴房。
錢二緊緊跟在阿嬌身后,生怕被她甩下,等一回神又跑戲臺邊上去聽戲,把符紙揉成兩團塞在耳朵眼里,聽不見鼓樂聲,他這才能堅定跟著阿嬌走。
柴房十分破敗,里面堆滿了茅草木柴,阿嬌伸手一揮,茅草木柴被吹走,露出里面厚厚蓋著的一付棺材。
棺材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白老太太的名字。
白老太太的喪事這么隆重,連棺材都是楠木的,錢二還對那付棺材板估過價,這個價錢能在江城買套房。
這付棺木卻破破爛爛,玉堂春讓白大奶奶死了就躺在爛絮里。
錢二看見棺材恨不得下跪,他這輩子也沒想過自己看見棺材會這么高興,他還以為他們已經(jīng)回來了。
對阿嬌說:“小姑奶奶,咱們是不是找到尸身就能回去了?”
阿嬌理都不理他,一把推開棺材蓋板,把頭伸進棺材里,杏眼一瞇,伸手拍了拍白老太太的臉:“醒醒,別睡啦!你家的小老婆要造反啦!”
錢二本來以為自己看見阿嬌干點什么都不會驚訝了,沒想到她會開棺搖尸,嚇得腿一軟,跪在滿地的木柴上,哆哆嗦嗦站不起來。
阿嬌一掀棺材,看見里面躺的并不是七老八十的白老太太,而是正當年華的白大奶奶,她聽見阿嬌的聲音,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身上還穿著壽衣,一身素色卻有種不同的美貌,她面貌還是雙十年華,聲音卻是垂垂老婦,雙眼微瞇,打量這柴房,從棺材里站起來。
頭七回魂夜,本是白老太太回魂見家人的一天,她見過家人,就會去陰司等輪回,沒想到被玉堂春騙入幻境,壓著她的魂魄不讓她離開。
白老太太“哼”笑一聲:“謝娉芝,你當人的時候就斗不過我,做了鬼還想翻盤?”
第50章
阿嬌今天賣乖了嗎?
阿嬌杏眼圓瞪,她本來以為白老太太是個受欺負的大老婆,還想替她撐撐腰的,可白老太太一開口,阿嬌立時就想起了外祖母。
阿嬌一縮脖子,錢二立即上前,他到白家,拿的是白家的錢,照應(yīng)的是白老太太,什么玉堂春,聽都沒聽說過。
錢二一搭胳臂,扶白老太太從棺材里出來,告訴她:“您是白……白大奶奶吧,咱們都是您的兒孫請回來的�!�
錢二本想稱呼她白老太太的,但她聲音雖老,面貌還十分年輕,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出頭,“老太太”三個字,錢二還真叫不出口,他指了指天:“這宅子夜里不太平,請咱們來是……”
白老太太一擺手:“知道了�!�
她脊背直挺挺的,棺材里邁出來,走出柴房,一路走一路看這個玉堂春造出來的幻境。
白老太太活到九十六歲,她本來該在美國,但她想要落葉歸根,還是回到江城白宅度過了最后的時光,就在白宅的正房咽下最后一口氣。
走的時候兒孫繞膝,是真正的壽終正寢。
本來過了頭七回魂夜,跟兒孫告別,就要跟著牛頭馬面回地府,去陰司入輪回,一時不慎,被玉堂春用舊事勾入了幻境。
玉堂春本名被喝破,這個名字還是白大爺替她取的,她的藝名叫玉堂春,字中帶蘭,起的名字就叫娉芝,帶個芝字,說她如蘭如芝。
這原是她的得意事,被白老太太咬牙一念,她就怒起來,整個白家老宅都在震動,一聲聲音浪要戳破人的耳膜:“你這老婦,我要你永世不能超生!”
白老太太左彎右繞,沒幾步就走到了正堂,眼前還是一片紅燈紅燭,她已經(jīng)知道是假的,笑了一聲:“憑你?也配!”
阿嬌看這幻境竟有絲絲波動,一拍巴掌:“我知道啦,咱們破不了虛幻,就讓她自己露出破綻,刺激刺激她,讓她顯形!”
阿嬌想了想,那個腦子不好的小老婆,念念叨叨就是畫眉郎,于是對白老太太說:“她一直在等畫眉郎�!�
提到畫眉郎,阿嬌想到了項云黷,他還不知被困在這宅院的何處,白老太太刺激女鬼,她趁女鬼分不出神,去找項云黷。
白老太太看了阿嬌一眼,對她很是客氣,若不是阿嬌將她從棺材中拍醒,她還真以為自己是躺在棺中,靜等地府來人將她引回陰曹,那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阿嬌去找項云黷,錢二又躊躇起來,剛剛還說自己只有這么一個姑奶奶的,眼看白老太太在,譬如眼前放了一堆真金白銀,怎么也舍不得走。
可阿嬌是人,白老太太是鬼,錢二依依不舍,阿嬌看破他的顧慮,沖他咧嘴一笑:“你怎么知道,你跟的是人?”
錢二膝蓋一軟,阿嬌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白老太太瞥了一眼這滿堂賓客一眼,知道謝娉芝還沉醉在她人生最得意的那一天,嘲笑她道:“你的畫眉郎早就把你忘在了腦后,全家從上海去香港,我問他那娉芝是不是跟我們同去?你猜他說什么?”
玉堂春倏地顯形,一身大紅吉服出現(xiàn)在白老太太的面前:“你有這么好心,會提起我?”
滿堂賓客瞬間消失,只留下穿著雪白壽衣的白老太太與玉堂春對峙,她乍見舊仇,一點不怕,輕聲笑道:“他問我,哪個娉芝?”
玉堂春渾身發(fā)抖,尖聲道:“你騙我!你騙我!”
“騙你?你我都死了,有什么好騙?你后來的那一個叫金玉奴,再后來就不興聽戲了,他包了個花國皇后,置下兩層小洋樓小轎車,聽差丫頭老媽子,一個不少,比你可風光多了�!�
“你撒謊!”玉堂春一把揭掉自己的紅蓋頭,用一只眼睛盯住宿仇。
錢二這回徹底一軟,跪在青磚地上起不來了。
白老太太冷冷瞥她,繼續(xù)說道:“等出了國,他又嘗了鮮,喜歡紅頭發(fā)金頭發(fā)的,再后來嘛,他就死了�!�
白老太太越說到最后,欣喜之情掩蓋不住,她縱容丈夫縱情聲色,掏空身體,許他在外置下一處又一處的外宅,等的就是他臥病在床。
阿嬌出了堂屋,飛上屋檐,看見道士幾人和老孫和尚兩個分別在一左一右的小院子里打轉(zhuǎn),玉堂春把這幾人分別困在這座宅院里,用迷魂陣擺步他們,繞得他們心慌。
阿嬌先把道士帶出來,又把和尚送到正堂,這么多人總能鎮(zhèn)一鎮(zhèn)女鬼了,她還要去找項云黷。
玉堂春畏懼鬼差,把項云黷騙了出去,讓他在真的白家大宅里到處兜圈,就是不能邁入幻境,只要他不進來,她就不怕他的拘鬼鏈。
項云黷在大宅里繞了幾圈,都沒找到半個人,夜色依舊深濃,他又繞回前院,這里的格局和幻境中他見到的最像,想從這里找一找突破口,在院子里搜尋,腳下細碎一響,用燈一照,是一張玻璃糖紙。
阿嬌最愛吃的棒棒糖就是用這種糖紙包的,她可能就在附近。
玉堂春被幾人圍攻,幻境波動越來越大,阿嬌隱隱聽見項云黷的聲音,走到項云黷面前,兩只明明面對著面,卻看不見彼此。
項云黷伸出手在空氣中摸索,輕聲叫著阿嬌的名字。
阿嬌也在幻境里摸索,順著波動,趁幻境裂開,她探出半個身子,一頭就撞進項云黷的懷里,被項云黷抱了滿懷。
阿嬌抬頭看見是他,滿是驚喜,跳了兩下:“項云黷,我可找到你了!”想到自己逃學(xué)又逃家,有些心虛,趕緊說道,“我看見你當新郎倌,都把我急死啦�!�
項云黷本來是想訓(xùn)斥她兩句的,不聲不響的就跑到這么個地方來,聽見她說這個,面上窘迫,怕她看見,那個新娘子是女鬼變幻了她的樣子。
身后幻境不斷波動,既然找到了進去的門,他就要行使職責,把女鬼拘回走,摸著阿嬌的頭說:“你在這里等我,不要再進去了�!�
阿嬌眨眨眼:“萬一你又當新郎倌呢?”原來玉堂春還真打過這個主意,她抱著項云黷就肯撒手,這是她的金屋,誰也別想搶走!
項云黷甩不開她,夜風吹得他臉上發(fā)燙,白宅堂前靜幽幽沒有人聲,可他的心跳就快蓋過松風蟲鳴:“你乖乖的呆著,聽話好不好?”
阿嬌閉著眼睛搖頭,掛在他身上不肯下來,抱著他的腰:“不行不行,你不能當別人的新郎倌�!�
項云黷心口猛跳一下,差一點就要順著她說,可他把話又咽了回去:“好,那我們一起進去�!迸呐乃氖郑屗s緊放開自己。
阿嬌這下高興了,放得十分爽快,項云黷卻覺得腰還搭著她的軟臂,拿手搓了搓,兩人牽著手,入了幻境。
幻境之中喜棚倒塌,賓客四散,小戲臺下再沒有鼓樂聲,紅燈燈色斑駁,夜色月光,穿透了幻境投射進來。
玉堂春正在堂中哀叫:“這么多人你都容得下,你為何偏偏要害我!”
白老太太一直面色堅毅,直到此時眉間才露出凄楚神色,她呵笑一聲:“看來,你是不記得……我的蓁兒了�!�
玉堂春猛然記得白家的大小姐,身形一頓,竟退后半步:“那……那是送去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白老太太步步緊逼,竟把玉堂春逼到了門邊,“本來是送到上�?次麽t(yī)的,是因為什么耽擱了?”
白老太太當時懷了身孕將要臨產(chǎn),動彈不得,丈夫帶女兒去上�?次麽t(yī),丈夫到了上海又有生意趕著去香港,把這件事交給了玉堂春。
玉堂春在辦席吃酒做旗袍看電影,去百貨公司買洋裝皮鞋,小孩子發(fā)燒有什么大不了,捂一捂發(fā)了汗就好了,誰知道小姑娘這么嬌脆,拖了兩天,送去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白老太太看她說不出話來,點一點頭:“看來你想起來了,老實告訴你吧,你同你師兄的事,是我做的,我差人不斷給你師兄送金銀錢財,說你負了舊情,悔恨不已,還想再續(xù)前緣,他這才回頭找你�!�
“也是我趁你們幽會,把白博涵請去的,你的畫眉郎?哪一個是你的畫眉郎?”
“本來他說把你關(guān)在柴房里,讓你自生自滅,可我怎么能讓你死的這么痛快呢?我的蓁兒高燒著死去,她一定很疼�!�
玉堂春的師兄看事情敗露,帶著金銀逃走,再也沒回來找過他的師妹,而白博涵撞破了奸情,讓三五個仆人日夜折磨玉堂春,把她的臉燙花了。
幻境漸漸破敗,白老太太的身形慢慢老去,烏發(fā)變作霜白,顯露出她死時的模樣,衰老的面容上有種安詳寧靜:“你們哪一個,我也沒放過�!�
白博涵也死了四十多年了,長子剛剛能夠接手家業(yè),他那個時候死,死得正好,想到白博涵插著管子,想求她按鈴,可她就是不動時,那痛苦哀求的模樣,白老太太心滿意足。
一直到最后醫(yī)院都以為他是死于手術(shù)之后感染。
玉堂春伸出鬼爪,指甲驟然伸長,也不再扮那嬌滴滴新娘子,她生撲上來,被道士用劍一擋,玉堂春嚯嚯怪笑一聲:“你還以為我當真怕你�!�
指甲一劃,寒光立斷,道士的那把劍被她用指甲劃斷了。
錢二一看這是圖窮匕現(xiàn)了,趕緊想找個地方躲躲,一看外面紅燈變白燈,知道是回了現(xiàn)實,趕緊就要奔出去,堪堪要被女鬼的掌風掃到,豁牙咧嘴的又退了回去。
“無量佛無量壽,道長還有別的辦法沒有?”說完又面對著大和尚,“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哪個菩薩來救救咱?”
道長的劍斷了,只能空手上陣,和尚用佛珠當武器,可女鬼的指甲還真擋住了他們的攻擊,奪過了佛珠,一把扔在了和尚的頭上,把和尚砸暈了過去。
玉堂春已經(jīng)顧不得儀態(tài),露出她死時的形態(tài),一身喜服破敗不堪,蓬頭垢面,指甲中盡是血污。
“敬酒不吃吃罰酒,男人都沒心肝,讓我剖出來看看�!庇裉么洪L爪一伸,抓住了幾個人里最沒用的啞吧,要拿他開刀,指甲染了血,又長上兩寸。
身后烈風一旋,撞在她背上,撞得她前傾兩步,差點就把啞吧扔出去,但長指甲緊緊勾住,回身一看,項云黷和阿嬌站在門邊。
玉堂眼看自己腹背受敵,還有個鬼差在,知道一個啞巴唬不住他們,看見項云黷把阿嬌牢牢的護在身后,伸手就把啞吧拋向項云黷。
項云黷張手去接,趁這一瞬,撲向阿嬌,正好剝了她的皮,套在自己身上。
阿嬌飛身向后退,她已經(jīng)用得純熟,姿勢還要像武打電影里的俠女那么好看,背手往后退,鬼爪沒碰到阿嬌的皮膚,卻勾到了她胸前掛著的血玉。
指甲和血玉一碰,將血玉刮破了一個口子,血玉光芒爆漲,映得滿室紅光,逼得和尚道士幾個人都睜不開眼睛。
只見女鬼碰到血玉的那段指甲被黑氣浸透,眼看黑霧就要繞上手,女鬼不得已斷甲偷生,知道阿嬌是她惹不起的人,返身要逃,藏在這宅院幻境中,只要她不出來,這些人就找不到她。
但她剛要飛身出門,頸項便被鐵鏈飛纏,將她整個往后一扯,從雕花門邊拖了進來,女鬼瞬間倒在地上,她已經(jīng)用幻覺騙過項云黷一次,故伎重施也沒有用,知道自己逃脫不得,指著白老太太:“她作惡多端,你怎么不拘她?”
白老太太站了起來,自己走到項云黷身前,福身行了個舊式禮:“請鬼差大人引渡我吧�!�
又對玉堂春說:“我自己作的惡,我自己心里清楚�!彼罆羞@一天,她做的事瞞得過人,瞞不過良知,瞞不過天地,她不求陰司懲罰這對狗男女,在她活著的時候,就要他們報償。
項云黷看了阿嬌一眼,又看了看堂中還清醒著的道士,對阿嬌說:“你在這里等我”
鐵鏈拘住玉堂春,將她帶到院中,白老太太也跟了出來,項云黷打開鬼門,送她們倆進去。
門內(nèi)陰風鬼吼把道士震得倒在地上,勉強睜開眼,看阿嬌鎮(zhèn)定自若,從口袋里掏出什么東西,往嘴里一塞,仔細一看,才看清,是根棒棒糖。
阿嬌一邊嘬著棒棒糖,一邊看她的血玉,用神識與楚服溝通:“你怎么樣?”
血玉中半天都沒有回復(fù),阿嬌以為楚服是受了傷,那女鬼的爪子竟有這么厲害?她悄悄掐了個香讓楚服補一補。
項云黷一回身,就看見阿嬌一秒鐘變成了天下第一乖,斯斯文文的站著,手里還拿著棒棒糖,問他:“你要不要吃糖?”
第51章
阿嬌今天養(yǎng)家了嗎?
天邊一線光破開夜色,霞光傾泄在山林間。
第一抹陽光投射在白宅墻上的牡丹磚雕上,白宅靜靜矗立在這霞光山色間,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阿嬌站在光下握著她最喜歡的桃子口味棒棒糖,嬌兮兮的笑,希望能一糖泯恩仇,項云黷拿了她的糖,就不要再計較她逃學(xué)又逃家的事了。
項云黷看了她一眼,藏住眼底的隱隱笑意,沉聲道:“我們回家再說。”
不能讓她養(yǎng)成習(xí)慣,不能這么縱容她,這回繞了她,下回她一個人還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阿嬌知道這下完蛋了,要算帳了,反正是要算帳的,給不給糖一樣算帳,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根棒棒糖了,干脆還塞進自己嘴里,“咔擦咔擦”咬著吃了。
東方既白,廳堂中七歪八倒著一堆人,紙燭紙馬亂了一地,到底是擾亂了人家的靈堂,項云黷把這些東西扶起來,扶到一匹紙馬時,仔細一看馬上的花紋,這一匹就是他騎著來白宅的那一匹。
阿嬌嚼吃著棒棒糖,到底還記得錢二是她罩著的,跑到堂中,把他踢醒:“起來了,別給姑奶奶我丟臉�!�
錢二懷里還抱著他的八卦鏡,純銅的八卦鏡已經(jīng)裂開了,他一醒來先是感慨劫后余生,然后就是心疼他這枚花了大價錢的鏡子。
拿袖子抹了又抹,發(fā)現(xiàn)這蛛絲似的小紋路抹不掉之后就哭喪著一張臉,這一趟沒賺錢不說,還搭了不少東西進去,不管怎么樣,也得管白二太太要一點物品損耗費。
阿嬌斜他一眼:“你這八卦鏡本來就沒用,你是叫人給騙了�!�
還有那和尚的佛珠和道長的長劍,統(tǒng)統(tǒng)沒用,這些東西拿出來擺在玉堂春的面前,連法器都算不上,就這幾個家伙,竟然也敢出來抓鬼?
膽子真是不可謂不大。
錢二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他終日騙人,竟然也被人給騙了,這東西還是他朋友賣給他的呢?但一想到自己也賣給人家一只假青銅香爐,這么一想,仿佛是扯平了。
但他一轉(zhuǎn)念,那香爐又不能要人命,這假的八卦鏡鬧不好是要人命的,怎么也得把這帳討回來。
道士第一個先醒來,他只知道最后暈過去之前,項云黷如神兵天降,要不是他和這個小姑娘,說不定幾個人都得交待在這兒。
道士站起來,對項云黷施禮:“錢某學(xué)藝不精,讓方家笑話。”
說完也不等白家來人了,收拾了東西準備要走。
外面天光大亮,錢二這下不怕了,他跟在錢道士身后叫道長,問他在哪個洞天福地修煉,以后旅游經(jīng)過了,那也能找找熟人不是。
錢道士沖他擺擺手,瞇著眼看一眼項云黷,慨嘆道:“真是大隱隱于市�!闭f著出了白家大宅的門,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