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江顧生生被他氣笑，“你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你。”衛(wèi)風下?意識接話。
“……”江顧緩緩壓平了嘴角。
衛(wèi)風眼巴巴地望著他，有些忐忑，又有些理直氣壯，“反正你不會真讓我死�！�
江顧瞇起了眼睛，試圖從他臉上找到害怕，“還沒到時候�！�
衛(wèi)風愣住，似乎在琢磨這句話的含義，江顧看見他這幅蠢樣便眼疼，震開他那只臟兮兮的爪子便往前走?。
他走?了一段距離衛(wèi)風才?跑著追了上來，“師父，那你準備什么時候殺我？”
江顧面無表情道：“如果?你變得足夠強，也可以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的，師父�！毙l(wèi)風語氣堅定道：“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江顧?quán)托σ宦�，顯然不信。
衛(wèi)風沒有繼續(xù)辯駁，他熟練地抓住了江顧的袖子，跟著他一起跳上了飛劍，竟然也沒被踹下?來。
看來江顧也沒那么生氣。
衛(wèi)風沾沾自喜，想去抓他的手，被江顧轉(zhuǎn)過頭來警告地看了一眼。
“師父，我在幻境中是?因為歡夢香才?親的你。”衛(wèi)風神情嚴肅道：“那個幻境太會迷惑人心智了�！�
江顧垂眸看著他紅透的耳朵，忽然起了分逗弄的心思，“那你向天道發(fā)誓�！�
衛(wèi)風果?不其然慌了神，濃黑的眼睫慌亂地抖了兩下?，想抓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磕巴道：“幻、幻境中發(fā)誓……不管用吧？”
“管用�！苯櫿f：“照樣能?一道天雷劈死你�！�
衛(wèi)風咽了咽唾沫，聲音干澀，掌心緊張得沁出了汗，“其實我、也有一點點想�！�
江顧緩緩湊近他，露出了個若有似無的微笑，低沉的聲音中帶著絲戲謔，“想親我？”
他離得太近，衛(wèi)風一下?從耳朵紅透了整張臉，不自在地往后縮了縮脖子，胸腔中的心臟跳得震天響，“我……”
他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就在江顧快要親上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失重感傳來，他趕忙睜開眼睛，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一腳從飛劍上踹了下?來，他剛起訣就見江顧負手站在飛劍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抬手厚重的靈力?層緊跟著壓了下?來，將他徑直壓埋進了土里。
江顧懸停在半空未動?，余光瞥見了道冷光，抬手一揮袖子，將那道靈力?給甩了回去。
一個乞丐蹲在樹杈上沖他吹了個口哨，“喲，還是?個大美人——”
他話音未落，就被人從身?后一腳正中后頸，以一個四腳著地的姿勢趴在了地上，跟剛從土里艱難爬出來的衛(wèi)風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江向云站在樹梢上，笑吟吟地看向江顧，“七弟，還活著呢？”
“托大公子的福�！苯櫪溲垡詫�。
江向云竟然從那張面癱一樣的臉上讀出了幾分失望，像是?在說‘你竟然也沒死’。
“你私自帶人進松綏樓？”江向云掃了一眼從土里爬出來的衛(wèi)風。
“大公子不也一樣？”江顧看向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個乞丐，又嫌棄地移開了目光。
“嘖。”江向云眼底劃過一絲不爽，微微笑道：“七弟喜歡靈寵這些小畜生我也理解，但凡事還是?得有個度，你說對不對？”
“總比帶些臟東西在身?邊強�！苯櫤敛皇救酢�
畢竟衛(wèi)風和?這乞丐比起來不知?道要干凈多少。
江向云看了眼灰頭土臉滿身?都是?泥的衛(wèi)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倆——”陸離雨叉著腰站在原地，擰了擰發(fā)疼的脖子，聲音輕佻又煩躁，“哪個是?江向云？”
松綏幻境（七）
衛(wèi)風剛從泥坑里爬出來，
就對上了雙猩紅的眸子，陸離雨瞇起眼睛，“江向云？”
他說完就要上手摸，衛(wèi)風瞬間炸毛，
全身?的鬼紋瘋長將尚且懵著的人給捶了幾丈遠，
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江顧身?后，中氣十足道：“師父！他非禮我！”
江顧沉默了一瞬，
“那?就殺了他�！�
衛(wèi)風眼睛一亮，
“好！”
江顧鮮少有這么直接的命令，
衛(wèi)風一時有些興奮，
變出原形就準備大開殺戒，卻忽然被人喊住。
“且慢！”江向云從?樹梢上飛身?而下，薅住還在找人的陸離雨，用龍綃纏住了他的眼睛。
陸離雨好像瞬間能?看?清楚人了一樣，抱著?胳膊盯著?江向云猛瞧，
“江向云，
你還挺能?藏�！�
“臉盲就少出來晃悠。”江向云白了他一眼，看?向江顧，
笑吟吟道：“七弟，
現(xiàn)在松綏幻境大亂，
諸多幻境要么破碎要么融合，除了中央這個幻境尚且安穩(wěn)外其余地方都在靈力?暴動，倘若我們動手，恐怕此?處也堅持不了多久，
真要打起來怕是咱們都出不去，
何必呢？”
因為?方才衛(wèi)風給陸離雨的那?一下，他們頭頂上方閉合的旋渦又?隱約出現(xiàn)裂隙。
江顧面無表情同他對上了目光，
“衛(wèi)風�！�
那?些猙獰的鬼紋堪堪停在了陸離雨眼前。
陸離雨撓了撓頭發(fā)，伸手就想抓面前的鬼紋，衛(wèi)風趕忙收了回去，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周身?的鬼紋委屈地直往江顧袖子里鉆，拼命地汲取著?他身?上的味道洗鼻子。
“……”江顧沒搭理他，“大公子可知道這是什么幻境？”
“自然不知，我也是第一次進?這松綏樓�！苯蛟频溃骸安贿^?我聽祖父說過?，松綏樓中的幻境都可以重組融合，而且許多幻境都是生自進?入之人的魔障與執(zhí)念，方才所有的幻境仿佛被什么東西?影響碎裂了，只有這個幻境尚且完好……如果我們想要出去，恐怕還要從?此?處入手�！�
江向云話里話外都是想要合作?，而江顧對松綏樓并不了解，好像除了答應也沒有其他選擇。
江顧順著?他的話道：“那?便依大公子所言�！�
于是四個人便陰差陽錯暫時站在了同一條戰(zhàn)線上。
但這實在是個怪異的隊伍，江向云身?份尊貴難以捉摸，江顧冷清冷性獨來獨往，陸離雨是個臭名昭著為?人不齒的魔修，外加上衛(wèi)風這么個非人非怪實力?難測的小鬼，表面上看?著?兩兩一對涇渭分明，實則各自戒備誰都不信任誰。
一路上的氣?氛詭異且沉悶。
不過?這魔修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他看?江向云和江顧都不會搭理自己，便將魔爪朝向了衛(wèi)風，“小道友，你怎么會進?這幻境里來？”
“你又?怎么進?來的？”衛(wèi)風警惕地盯著?他。
“不是我要進?來的，我是被生生拽進?來的！”陸離雨指著?江向云嚷嚷道：“就是他這個負心漢！非要跟我定什么情契，他進?到什么法寶幻境里都會將我拽上，我不來都不行！你給評評理，是不是很過?分？”
走在前面的江向云額頭青筋直蹦，笑著?望向江顧，“七弟，此?人就是個瘋子，還望見諒�！�
“無妨�！苯櫪涞h首。
“我才不是瘋子！”陸離雨眼前蒙著?條龍綃，倒是攏起了那?頭亂糟糟的頭發(fā)，露出了小半張臉，倒也算是俊秀，只是他身?上的污濁之氣?太重，饒是衛(wèi)風也忍不住想離他遠些。
衛(wèi)風雖然元神漆黑混沌，但修煉一直是正統(tǒng)的人修道法，吸食的是天地靈氣?，就算鬼紋吃了元神魂魄，也會在三個識海中自動濾清，而這些魔修則是專挑天地間的污濁之氣?，修習法門也多投機取巧不擇手段，向來為?這些正統(tǒng)宗門所不齒。
衛(wèi)風自然也不例外。
但陸離雨卻不以為?意，沖他挑了挑下巴，“聽說你跟你師父得了神器？”
衛(wèi)風瞬間面色一冷，陸離雨趕忙抬手擋在面前，“誒誒誒，我可沒打算搶啊，你們那?些玩意兒我又?用不上，我搶也是搶魔器�！�
衛(wèi)風這才收起了鬼紋，畢竟正處在好奇心旺盛的年紀，他雖然同世人一樣對魔修有成見，但在平澤大陸魔修比較少見，他忍不住問道：“魔器和神器哪個更厲害？”
“這難說，得分誰用。”陸離雨看?起來很好說話，“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我跟你師父，我有個中階魔器，你師父有個天階神器，但我修為?比你師父高出許多，他照樣打不過?我�！�
衛(wèi)風皺眉，“我?guī)煾缚隙?打過?你�！�
江顧都能?挑真仙境，區(qū)區(qū)一個魔修根本不在話下。
陸離雨聳了聳肩膀，“也許吧，都說了我只是舉個例子�！�
衛(wèi)風還想再開口，走在前面的江向云和江顧忽然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連陸離雨也收了聲，下一瞬衛(wèi)風胳膊上爭前恐后地冒出了雞皮疙瘩，頭皮發(fā)炸寒毛直豎。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周圍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從?山林悄無聲息地變成了宅院，而看?周圍的陳設，竟然同江家主宅一模一樣。
“我們……出來了？”衛(wèi)風輕聲問。
“還是幻境�！标戨x雨抬頭看?向天空，那?個旋渦的痕跡還在。
江顧和江向云對視一眼，方才那?陣恐怖的靈力?過?去，他們身?上原本的私服全變成了江家弟子統(tǒng)一的服飾，而且并不是如今江家的樣式。
“是一萬年前江家的族服�！苯櫟吐暤�。
江向云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江家藏書閣�！苯櫟�?了他一眼。
“七弟果然博學多識�！苯蛟贫湟粍�，神色正經(jīng)了起來，“宅子里有人。”
“進?去吧，想要破幻境總得知道要解決誰�！苯櫬氏�?走進?了宅門。
——
松綏幻境外。
江篆看?著?廳堂中的宋屏和他身?后的幾?個弟子擠出了個笑，“宋長老怎么有空撥冗來江家？好歹也送個帖子過?來，也好有個準備�！�
“我等前來叨擾江長老實在情非得已。”宋屏拍了拍手，他身?后的幾?名弟子聯(lián)手實施法陣，法陣中出現(xiàn)了個消瘦昏迷的青年，正是靈龍宗首席弟子路真儀。
在陣法旁邊站著?的路自明臉色蒼白，緊緊盯著?呼吸微弱的兄長，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
“宋長老這是何意？”江篆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淡。
畢竟此?前江家已經(jīng)和靈龍宗談好了條件，如今宋屏抬著?人來江家，顯然是別有所圖。
“真儀是我們精心培養(yǎng)了多年的弟子，如今遭此?巨變是他技不如人，我們也不好多談，只盼他能?如普通人一般度日也無妨，但他卻一日比一日消瘦，靈力?幾?乎耗盡，一身?根骨消失無蹤，原本百年的壽命只剩不到三個月，我靈龍宗自認輸?shù)闷�，但你們江家也不�?這般磋磨人吧，江長老？”宋屏聲音發(fā)沉。
“這又?與我江家何干？”江篆蹙眉。
“那?江顧用神器傷了真儀，自然能?用神器救他�！彼纹晾渎暤溃骸拔覀円膊磺竽銈冏屨鎯x恢復如初，但起碼不要再讓江顧如此?折辱人！”
江篆看?著?法陣中幾?乎瘦成了副骨架的路真儀，斟酌開口：“宋長老，這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江顧雖有神器，但修為?平平，縱他有天大的本事，如何能?隔空取人根骨？”
“有沒有你們江家清楚！”宋屏厲聲道：“那?江顧不過?區(qū)區(qū)四靈根，路真儀卻是天靈根，江顧生性狡詐不擇手段，偷換根骨也不無可能?，當日在陽華宗是我們靈龍宗給你們江家面子，結(jié)果呢？你們就是這樣回報的？”
大廳中的眾多長老齊齊陷入了沉默。
但江殷重顯然沒有出面的打算，江篆沉吟片刻道：“此?事究竟如何有待商榷，江顧如今在我江家后山試煉無法出入，宋長老稍安勿躁，待他出來定有分曉�！�
他話說得軟又?圓滑，宋屏也不好太過?咄咄逼人，“那?還請江長老抓緊時間，若是真儀死在江家，我看?你們?nèi)绾谓淮！?br />
江家弟子好聲好氣?地引著?人去了偏殿歇息。
江家十幾?位長老齊聚大殿，他們各自身?后還有數(shù)百面水鏡，里面無一例外全都是江家的主管長老和各支各脈的分家主。
“諸位覺得靈龍宗這是何意？”江篆緩緩開口。
接話的是離他最近的名長老，“路真儀的事不過?是個借口，家主讓出去的那?三條靈脈靈龍宗吞了兩條還不滿足，實在得寸進?尺�！�
“江顧手里的神器我們至今不知道是何用處，若真和松綏樓這般有用便也罷了，若是作?用不大，為?了他和靈龍宗結(jié)仇實在得不償失。”一個女長老道。
“倒也不能?這樣說，江顧是被望月大陸那?邊點了名的，我們現(xiàn)在保也得保，不保也得保，這種時候靈龍宗突然又?提要求，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
“靈龍宗未免也太不把我們江家放在眼里里，大長老，宋屏這是上門來羞辱，不如給他些顏色�！�
“沒必要激化矛盾，望月那?邊肯定有人盯著?。”
“束手束腳，把江顧拎出來對峙清楚便是�！�
“靈龍宗根本不是沖江顧，他們這是在挑釁整個江家�！�
江篆敲了敲桌子，嘈雜的大殿霎時一靜。
他想著?松綏樓幻境中出現(xiàn)的變故，又?想著?宋屏帶人來鬧，心中思緒流轉(zhuǎn)，沉聲道：“或許是望月大陸那?邊生了什么變故，才讓景蒼改變了主意�！�
一道溫柔的聲音在大殿盡頭響起：“望月剛到的密令，半年內(nèi)剿滅靈龍宗�！�
眾人不約而同地朝著?門口望去。
身?姿窈窕的女子站在那?里，而她身?后站著?個眉眼溫潤如松似柏的少年，她笑吟吟地望著?大殿眾人，不緊不慢地開口：
“在下曲豐羽，是望月乾樓新任特使?，大長老，接令吧�！�
松綏幻境（八）
江家的建筑古拙厚重，
幽徑曲折竹林松柏掩映，連吹來的風都帶著股森冷的味道，玄之衍跟在?曲豐羽身?后?，額頭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給他們帶路的是個金丹期的侍從，
曲豐羽捏了個傳音罩，
幽幽的聲音乍然在?玄之衍耳邊響起?，將人嚇了一跳，
“你不如再表現(xiàn)得害怕點兒，
咱們也別演了�！�
玄之衍謹慎地看了一眼給他們帶路的人，
小心開口：“羽長老，
這?樣真、真的行嗎？這可是江家，萬一被他們發(fā)?現(xiàn)你是冒充的，密令也是假的，我們就死定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咱們必須盡快拿到松綏息，
不然鄔和致跟沈庾信都得死，
你難道要眼睜睜看你師父去死？”曲豐羽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派頭拿得十足，
但傳給玄之衍的聲音里卻帶些焦急。
玄之衍自然也是急的。
江家那些低階弟子將他們送到?攏云城郊外?便?撂挑子不管了，
鄔和致便?做主遣散了這?些幸存下來的弟子，
當時曲豐羽從衛(wèi)風身?上偷來的靈寵袋里裝著鄔和致沈庾信還有解拂雪，因為沈庾信還在?曲豐羽手里，玄之衍糾結(jié)再三，還是想把他現(xiàn)在?這?位師父給救出?來，
于是便?跟在?了曲豐羽和鄔和致身?邊，
誰知半道解拂雪忽然發(fā)?瘋自爆丹元想跟他們同歸于盡，結(jié)果?沈庾信和鄔和致都受了重創(chuàng)命不久矣。
當他和曲豐羽萬念俱灰之際，
發(fā)?現(xiàn)了解拂雪身?上殘余的半塊身?份牌和密令殘卷，兩個人拼拼湊湊連猜帶蒙，才拼湊出?來了幾?個關鍵信息。
“解拂雪應該只是望月大陸那個乾樓的低等使徒，在?陽華宗守著什么?東西，中途肯定是出?了意外?才讓她一直沒聯(lián)系上望月�！鼻S羽低聲道：“既然那個什么?乾樓讓她傳令叫江家獻出?松綏息救人，那肯定能救鄔和致跟沈庾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