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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那靈獸聞聲輕輕晃了晃尾巴,踏著步子不急不緩走到?了江顧身邊,縮小了身形,用鼻子蹭了蹭江顧的臉,便一臉淡定地坐在了他身邊,用尾巴虛虛把人圈在了身邊。

    衛(wèi)風看著江顧十分自然地將手搭在了赤雪的頭上,目光一沉。

    他想起來,江顧的本命劍便喚作“赤雪”。

    江顧卻沒將心思放在他身上,而是冷冷盯著那裂開的巨石,緊接著里面又爬出了個人形的骨架,隨著往外血肉生長,化作了個模樣清雋的年輕人模樣。

    但他開口卻聲音蒼老,目光滿是怨毒,“江氏小兒,你還敢將我放出來?”

    “如何不敢�!苯櫬曇舭l(fā)冷。

    對方瞬間被他激怒,猛得?一拍掌,那巨石瞬間在他手下四分五裂,纏在上面的無?數鎖鏈緩緩顯露出來,它?們全都?沒入這人的四肢百骸,將他的經脈封鎖得?密不透風。

    “我不過殺你靈寵,你卻以如此歹毒陰損的方法?報復,你就不怕周家追查嗎!”對方惡聲道。

    “你已被鎮(zhèn)在此處十年,周家卻無?一人發(fā)覺�!苯櫸⑽⒁恍Γ澳悴逻@些年,是誰在當周懷明??”

    衛(wèi)風聽?到?“周懷明?”三個字精神猛然一震,將注意力從那只靈獸身上收了回來,他看向那全然陌生青年,又看向江顧,忽然覺得?不寒而栗。

    周懷明?怒目圓睜,瘋狂地扯動著體內的鎖鏈,怒聲道:“無?恥小兒!膽敢冒充我!原來你當日?挖我元丹根骨是為此!江顧!你該死�。�!”

    江顧卻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赤雪的耳朵,風輕云淡道:“周前輩,不必如此生氣,我今日?來是將元丹根骨歸還于你的�!�

    周懷明?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我殺了你心愛的靈寵,你便設計將我與畜生的尸骨一并鎮(zhèn)在海底,這畜生現在不管是離了我還是這陣法?都?活不了,你若將元丹根骨還來,這區(qū)區(qū)陣法?壓根奈何不了我!你這畜生可就徹底死了�!�

    他不信,卻又忍不住試探江顧的態(tài)度。

    江顧捏了捏赤雪柔軟的耳朵,赤雪歪過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本就是死了的畜生。”江顧面無?表情地盯著周懷明?,“不過是殺不了你,用它?鎮(zhèn)你在此�!�

    衛(wèi)風心中霎時?五味雜陳,只覺得?自己同赤雪也沒什么區(qū)別——還是有區(qū)別的,他沒赤雪那么好看。

    江顧也不會這么溫柔地摸他的頭。

    周懷明?將信將疑地盯著江顧,“你當真?要還我?”

    “鎮(zhèn)你十年,足夠抵赤雪一命�!苯櫶鹗�,掌心便多了一團青色的靈霧。

    周懷明?看見了自己的元丹根骨,瞬間狂暴,霎時?鐵索嘩啦亂響海底震蕩,憤怒的嘶吼聲震耳欲聾。

    江顧卻不動如山,連帶著他身邊的赤雪都?淡定得?不像話,衛(wèi)風原本嚇得?想要去抓江顧的袖子,卻被那冷艷矜貴的靈獸回過頭來,不冷不熱地看了一眼。

    漂亮雪白?的長尾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手背上。

    衛(wèi)風吃痛本能地縮回了手,抬頭看向始終沒回頭的江顧,他沉默地抿了抿唇,將紅腫的手藏到?了背后,悄悄退后了半步。

    他能感受得?到?,師父很?喜歡赤雪。

    原來師父的喜歡是這種感覺。

    原來師父……從來沒喜歡過他。

    年少春衫(二十一)

    海底的氣?流都?帶著?股寒氣?,

    鎮(zhèn)壓周懷明的鎖鏈另一端沒入地底,裂隙一直延伸到了江顧腳下,他卻紋絲不動。

    蹲在他身邊的赤雪也沒有動,哪怕血跡從它爪子雪白的皮毛下滲透出來,

    它?只?是低頭看了兩眼,

    繼而緊緊盯著?周懷明的動作——那是一個隨時準備攻擊的姿態(tài)。

    除了剛開始看見江顧它?有些激動,蹭了他兩下之外,

    剩下的時間它?都?和江顧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

    并不過分親近。

    但那默契親昵的氛圍卻是衛(wèi)風從未體?會過的。

    他一把薅住了身后氣?勢洶洶快嫉妒到發(fā)狂的鬼紋,

    沉默地站到了江顧身后。

    江顧抬手,

    元丹和根骨緩緩飄向了周懷明,卻在離他咫尺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周懷明怨毒又警惕地看著?他,殺意畢現,江顧不疾不徐道:“十年前我鎮(zhèn)壓你時你的修為只?有煉虛期,如?今十年已過,

    若我是你,

    一定不會想著?先?報仇�!�

    “你有這么好心??”周懷明冷笑,“只?怕我逃出去,

    處境定然比現在還要凄慘�!�

    “你可以選擇不要。”江顧抬手便要碾碎那元丹根骨。

    “等等!”周懷明猛地掙了下鎖鏈,

    見他停下動作,

    陰沉沉道:“江顧,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江顧微微一笑,直接將元丹和根骨打入了他體?內,周圍原本寧靜的海水霎時間波濤洶涌,

    海面狂風大作。

    高空之上,

    林飛白和任伯等人自然感受到了這狂暴的氣?息,不等他們下令探查,

    一道流光便從海面疾速沖出,朝著?北方?而去。

    “是神器的氣?息!”任伯掌心?托出了個小巧精致的圓盤,上面的指針正?正?好好指向那流光逃竄的方?向。

    “追�!绷诛w白道。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十道流光緊追而去。

    船艙底部,曲豐羽在識海中看著?元神歸位的江顧和衛(wèi)風,“發(fā)生了什么?那群人怎么都?追出去了?”

    “放了個餌�!苯櫻院喴赓W。

    曲豐羽轉頭看向衛(wèi)風,衛(wèi)風卻比之前要安靜許多,看上去在盯著?江顧走神。

    鄔和致問道:“江長老,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曲豐羽和江顧也一齊望向了江顧。

    同行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他們儼然已經把江顧當成了主心?骨,不過這也是必然的事情,在這種插翅難逃的境地下,他們這邊的主動權只?在江顧。

    “林飛白對?我們已經起了疑心?,寧可錯殺不會放過�!苯櫟溃骸拔覀儽仨氃谒磻^來之前先?下手�!�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走為上計,但即便已經有十幾個大乘期的修士離開去追周懷明,船上剩下的包括林飛白在內的大乘期修士也有七八個,在這種情況下逃跑是件很講究天時地利的事情。

    “先?下手?”曲豐羽瞬間反應過來,“你想劫林飛白?”

    鄔和致皺眉,他生性謹慎,不是非常贊同,“這也太冒險了�!�

    “有他在手里,其他人就不敢輕舉妄動,我們便能掙出一線生機�!苯櫺逕挓o情道多年,無數次從比自己?修為高的人手底下死里逃生,但凡是人修,必有七情六欲,有情有欲便有軟肋,周懷明如?此,亓鳳元周修遠如?此,江林路真儀周寧姜之流亦如?此,無一例外。

    至于衛(wèi)風這樣情與欲極為充沛的例外,簡直就如?同弱點上長了個人。

    幾人在識海中商討片刻,便各自回歸本體?。

    衛(wèi)風按照江顧的安排,悄悄溜出房間去了甲板,趴在欄桿上裝作“好奇”地看著?飛舟下的云海,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林飛白便上前來同他搭話。

    ‘林飛白是林家這一輩最小的公子,受盡萬千寵愛,且資質過人生來聰慧,雖有防備之心?,但并不多,主要依靠他身邊的那個任伯,他曾有一好友便是個鬼修,為救他魂飛魄散,死時也不過十六七歲,他感念至今……’

    衛(wèi)風想著?江顧的話,裝作沒發(fā)現他。

    “小友在看什么?”林飛白站在了一個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

    “云�!毙l(wèi)風冷酷道。

    林飛白失笑,“之前嚇到小道友實屬意外,我再給你賠個不是�!�

    “不用了,我也沒多害怕�!毙l(wèi)風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直勾勾地望向他,心?中感受到了股令人壓抑的悲傷和淡淡的懷念。

    “其實不必害怕,我們此行前來是為尋找神器,小友可知溪源秘境神器出世?之事?”林飛白問。

    “不知道�!毙l(wèi)風被江顧言傳身教,扯謊扯得無比淡定從容,“神器很厲害嗎?有我們荒墳塚的冥器厲害?”

    這也是江顧告訴他的。

    林飛白又笑了起來,“應該是厲害一些。”

    “不,肯定是我爹的冥器厲害。”衛(wèi)風篤定道。

    林飛白被他逗笑,看他的眼神全?然像在看一個對?父母盲目自信的孩子,也許是衛(wèi)風只?有筑基期接近于無的修為,也許是因?為衛(wèi)風這單純稚氣?的表現讓他想到了故友,他往衛(wèi)風靠近了些。

    “不過也可能你們更厲害�!毙l(wèi)風頓了頓,神情落寞道:“我們鬼修死了就徹底死了,不會再留存世?間�!�

    他失落地望著?飛舟下倏然而過的流云,垂眼看見了手背上的青紫的傷痕,倒真有幾分觸景生情的意味在,“而且我‘爹’根本不喜歡我,都?是我自作多情,也許哪天我死在他面前,他都?無動于衷。”

    林飛白見他難過不似作偽,安慰道:“放心?吧,只?要你足夠強大,他肯定會在意你。”

    “真的嗎?”衛(wèi)風轉過頭來,眼神清澈神情真摯地望著?他,下垂的眼尾泛著?淡淡的緋色,像只?被人拋棄的幼犬,無端讓人心?生憐愛。

    林飛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真的�!�

    他話音未落,不計其數的黑色鬼紋倏然間從衛(wèi)風身上洶涌而出鉆入他的體?內,更有極細的鬼紋自那雙清澈無辜的眼睛里疾速而出纏住了他的脖頸,鬼面白目顯現,不過瞬息之間,林飛白的元神便被鎖龍鏈和鬼紋緊緊纏繞住。

    “別動�!毙l(wèi)風扣住他的雙腕反剪到身后,長劍橫在了他的頸前,盯著?周圍突然出現的六名大乘期修士,語氣?陰冷道:“再動我就殺了他�!�

    “狂妄小兒!區(qū)區(qū)筑基修為還敢言殺!”一個離得近的修士嗤笑道:“快放了我家公子�!�

    “筑基修為?”衛(wèi)風歪了歪頭,咧嘴一笑,“師父,他們說我們加起來只?有筑基�!�

    那陰森的白瞳有一半瞬間顯露出黑瞳,衛(wèi)風開口,卻是江顧冷淡的語氣?,“那便讓他們試試。”

    “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林飛白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元神被縛是什么滋味,更痛恨這鬼修的狡詐和自己?的大意,“膽敢在我林家的地盤上撒野!”

    衛(wèi)風毫不留情地將鎖龍鏈和鬼紋收緊,而江顧的元神在他體?內供他驅使,鬼面白瞳的威力加上江顧那遠超正?常水準的煉虛期修為,讓他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強大的力量。

    而江顧那巋然不動的無情道道心?,竟讓他感到窺見了一絲天機。

    “我是什么東西不重?要�!毙l(wèi)風反手握劍抵在了他的側頸,目光沉冷,“讓你的手下滾,不然今日你們都?要葬身海底�!�

    那幾名大乘期的修士猶豫著?往后退去。

    林飛白腦子卻轉得極快,他怒喝道“不要上他的當!他若真有這么大本事,何必挾持我!”

    “林公子果然聰明�!毙l(wèi)風手中的劍猛地一揮,磅礴浩然的劍氣?橫貫而出,千百丈之外的云海轟然而動爆炸翻騰,整艘飛舟更是直接化作了齏粉,那幾名大乘期修士仿佛被真仙境的威壓狠狠壓制得喘不過氣?來,瞬間變了臉色。

    連林飛白都?有片刻的怔愣。

    “林公子,你不妨賭一把�!毙l(wèi)風風輕云淡道:“看我能不能說到做到。”

    林飛白的神色變得極為難看,過了半晌才咬牙道:“都?退下!”

    那六名大乘期修士對?視一眼,各自御劍化作了流光四散而開。

    極遠處,正?在法陣中支撐幻象的曲豐羽跟鄔和致猛地松了口氣?,而近處,衛(wèi)風也早已冷汗津津,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江顧如?此強悍的元神,筋肉骨骼已有斷裂之勢,卻還是強撐著?沒有露出任何端倪,讓江顧借用自己?的身體?,布陣封住了林飛白的丹田經脈。

    “走�!苯櫾谒R海中低聲下令。

    衛(wèi)風一掌砍暈了失去修為的林飛白,將人扔進了靈寵袋,而后踩上了飛劍,直接沖入了海底。

    在他入水后幾息,江顧從他體?內撤出了自己?的元神,衛(wèi)風的身體?也已經到達了極限,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血脈,巨大的銀藍色魚尾和鳶翅顯化而出,白皙的皮膚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鬼紋,白瞳浸在海水中透出股妖冶的邪意,元神似散非散,周圍的海水被染紅了一片。

    江顧回到自己?的身體?,而后用靈力裹住了他的元神,伸出胳膊將人接住。

    衛(wèi)風感受到了江顧熟悉的氣?息,一張嘴便咕嚕吐出了兩個氣?泡,他在水中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黑長的指甲扣住江顧的手腕。

    他抬手指了指頭頂的海面。

    江顧抬頭,竟然看到了雷劫之前的黑云和閃電。

    衛(wèi)風使勁攥了一下江顧的手腕,而后堅定地將人推開,擺動鮫尾從江顧懷中游了出去,不等江顧反應過來,整條鮫化作了道流光躥入了黑不見指的海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顧懷中驟然一空,他望向衛(wèi)風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

    這好像是衛(wèi)風第一次將他推開。

    而不是第一時間向他求助。

    年少春衫(二十二)

    七八道大乘期修士的神識正在遠遠窺探,

    而衛(wèi)風的氣息即便有元神印記也無?法追蹤到了,也許是因為之前曲豐羽的提醒,衛(wèi)風自己暗中動了手腳。

    這讓江顧感到了幾分不快。

    他看了眼腰間的靈寵袋,低聲道:“赤雪。”

    無?數氣泡從江顧面前的海水升騰而起,

    緊接著赤雪便現出了身形,

    它比之前的身形要小一圈,蹲坐在江顧面前,

    沖他搖了一下尾巴。

    赤雪已?死,

    不?過是江顧用它的尸體鎮(zhèn)壓周懷明,

    布下的法陣有聚靈之效,

    如今江顧放走了周懷明,聚靈陣失效,赤雪的身體會變得越來越小,最后徹底消散。

    “你若想活,我可以助你走鬼修一道�!苯櫿f。

    赤雪搖了搖頭?,

    湊上去?用耳朵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

    抬頭?看?向上方的海面,璀璨的陽光折射下來,

    碎成了粼粼金光。

    江顧會意,

    御劍破出海面,

    一頭?毛發(fā)雪白的靈獸緊隨其后,在靈氣稀薄飛劍欲落時身形猛然暴漲數倍,踏云踩霧帶著主人沖入了云霄。

    不?等那窺探的神識追上,一人一獸早就不?見了蹤跡。

    江顧到達約定的地點時,

    曲豐羽跟鄔和致早就到了,

    只是兩個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

    曲豐羽看?起來像是哭了一場,眼睛泛紅,

    鄔和致也格外沉默,拖著病懨懨的身子起來,還未開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曲豐羽下意識想去?扶他,半途卻又生生收回?了手,眼眶里?蓄滿了淚,又礙于江顧在場,強行壓下了情緒,清了清嗓子道:“江公子,衛(wèi)風呢?”

    “他去?渡劫了�!苯檾⑹銎降�

    他知?曉世間情愛,卻很難理解,雖然被衛(wèi)風帶著被迫體驗了那些過分充沛的情緒,但于他而言都是負累,于修為并無?絲毫用處。

    只是曲豐羽紅著眼睛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衛(wèi)風。

    看?來他們這支血脈都很愛哭。

    “去?渡劫了��?”曲豐羽震驚地望著他,“你就放任他自己一個人去?渡劫?他在哪里??我去?給他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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