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沈冷道:“所以,現(xiàn)在連我自己都快信了。”
韓喚枝道:“方城縣拍賣在姚朝宗被抓的頭一天,當天這么大一筆銀子存進二大票號,從時間上來說對的上,這么大的客戶,二大票號就會暫時關門,所有人都來清點銀兩,可是有一個時辰也差不多了,我推測那些人一定會催促,不停的催促,以保證盡快清點完,清點完了之后如果快馬加鞭的往長安城跑,半天足夠到了,當天在關城門之前就能把銀票交給姚朝宗,而現(xiàn)在那些人的證詞,恰好是那天晚上姚朝宗把猥鱗甲和銀票給你的,時間上無懈可擊,找不到破綻。”
沈冷輕嘆一聲:“于是,第二天我?guī)е@些銀票誘捕了姚朝宗�!�
韓喚枝繼續(xù)說道:“對方設計的很精細,連為什么姚朝宗出現(xiàn)在林妙齋都設計好了,因為陳冉帶著的銀票是他頭天晚上剛剛給你的銀票,姚朝宗當然會起疑心,所以才會急匆匆?guī)е粟s到林妙齋�!�
沈冷道:“合理�!�
韓喚枝看向沈冷:“我說錯了,你不是掉到了地下二層,你已經(jīng)在第十七層地獄之中,如果還找不到證據(jù)證明你是冤枉的,過不了多久就是十八層地獄了�!�
韓喚枝道:“我現(xiàn)在就擔心一件事,這件事如果發(fā)生了,你就掉進十八層地獄了�!�
沈冷:“什么?”
“那些被拍賣的東西,有沒有姚家的。”
沈冷沉思片刻,一驚。
韓喚枝道:“如果這些拍賣的東西有一大部分是姚家的東西,就足以證明姚家為了收買你而不得不舉行了這次拍賣,把賣東西換來的銀票給你�!�
韓喚枝說完之后看向方白鹿:“去追查那些買家了嗎?”
“在查�!�
方白鹿道:“之前方城縣那邊的人覺得可疑一直在查,但沒有什么頭緒,二大票號既然是做票號的,就不能不收人家要存進來的銀子......”
他看了沈冷一眼后繼續(xù)說道:“對方有存根,拿出來就是證據(jù),而國公手里的銀票數(shù)額又對的上,對國公來說太不利了�!�
韓喚枝點了點頭:“他們學聰明了,不再如以前似的那么粗糙簡單的對待你,其實想想也對,那時候想殺你用的是最簡單的法子,是因為你地位不夠,他們覺得殺你無需那么費心費力,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地位超然,想除掉你就得費盡心機......”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不想再聽到什么壞消息了�!�
就在這時候千辦聶野從外邊進來,臉色難看:“大人,有人來廷尉府報案�!�
“什么案子?”
“說是前些日子在方城縣拍賣買到了一些東西,回去之后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可能是贓物,也許是從某個大家族里偷出來的東西,所以買家有些害怕,來報案了。”
韓喚枝再次長長吐出一口氣:“壞消息還是來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都進去吧
方城縣,蘇小客棧。
信王把披著的大氅摘下來隨手遞給身后的隨從,坐下來后打量了一下這屋子里的陳設,這種小地方的小客棧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事情怎么樣了?”
他問。
跟著他進門的年輕人垂首道:“東主,沈冷和姚家都已經(jīng)入局,這個局就看皇帝能不能破�!�
“不需要破�!�
信王道:“陛下對沈冷的信任不容置疑,他是不會相信沈冷會做出那么沒品的事,所以就算是找不到沈冷無罪的證據(jù),皇帝也會想辦法讓他脫身,大不了一個戴罪立功就把他送到東疆去了�!�
年輕人有些不解:“如果證據(jù)確鑿,皇帝也不制裁沈冷?”
“制裁什么?”
信王道:“再完美也都知道是假的,你知道什么是皇權嗎?”
年輕人想了想,回答:“想講理的時候講理,想不講理的時候不講理,而且不講理的時候,也是理,還是天大的理。”
“是啊......”
信王輕嘆一聲:“陛下信任沈冷,到了最后如果他破不了局,皇帝就會開始不講理,直接下旨給姚家定罪誣陷,管它什么證據(jù)不證據(jù)�!�
年輕人搖頭:“可這樣,如何服眾?”
“你以為民意在我們這邊?”
信王笑道:“民意在陛下那邊,在沈冷那邊,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百姓們才不會去質疑大寧的皇帝陛下,到時候皇帝一道旨意下來,百姓們才不會去問,有證據(jù)嗎?百姓們只會拍手大笑,然后奔走相告,大家還會說一句,你看,我就說過安國公是無辜的吧�!�
年輕人嘆了口氣:“這就是皇權�!�
“你錯了,我說了,這是民意,比皇權還要可怕的東西,皇權可欺,民意不可欺,陛下不懼任何人任何事,陛下只懼民意。”
信王道:“我之前跟李長澤說起來的事,之前已經(jīng)安排在做,拍賣會故意賣的是姚家的東西,當時倒是沒想到會成為把沈冷陷進去的坑,只是想著姚家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利用的價值了,趁著陛下把姚家抄家滅門之前,把姚家最后的價值榨干�!�
他看了看年輕人:“我都沒有想到,居然會成為罪證之一......這就算是神仙局了吧?想破是真的不容易......之前在大廣商行的拍賣只不過是個序曲,我想看看那些民間的富人到底有沒有能力購買那些珍玩古董,本想著過幾天搞一次大的拍賣,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沒機會了�!�
“敖遠�!�
信王看著年輕人:“你是普叔唯一親人了,你父母死的早,是普叔把你拉扯大,他讓你跟著我的時候我說過,我最后會盡力送你一場前程,但是在這之前,你不要懷疑什么,我交代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普叔是信王的家奴,說是家奴,但是關系如親人一樣,他十幾歲的時候被封為信王,普叔就已經(jīng)跟著他了,幾十年來做事兢兢業(yè)業(yè),如果說信王身邊只剩下一個真真正正可以信得過的人,那也只能是普叔。
“東主�!�
普敖遠垂首道:“爺爺讓我跟在東主身邊學本事,我什么別的想法都沒有,東主吩咐什么,我就去做什么,絕不會質疑也不會輕慢懈怠。”
“嗯�!�
信王點了點頭:“現(xiàn)在就有一件事得你幫我去做,你回一趟長安。”
普敖遠問:“什么事?”
信王從懷里取出來一個信封:“把這個交給姚美倫。”
普敖遠把信封接過來:“我現(xiàn)在就走�!�
信王嗯了一聲:“你得快些�!�
他的視線看向窗外:“李長澤讓姚美倫回長安算計沈冷,雖然挖了一個好坑,可是這一次是真的會觸怒陛下,把他觸怒,能有什么好下場�!�
信王閉上眼睛:“你出發(fā)吧,我累了,歇會兒�!�
普敖遠應了一聲,轉身出門。
一天后,長安城。
廷尉府。
大堂里,韓喚枝沒有坐在主位上,因為今日來審案的主官不是他,而是內閣首輔大學士賴成,陛下旨意,此案賴成為主審官,韓喚枝與禁軍將軍于江南為陪審。
賴成在主位上坐下來,看了看韓喚枝:“先審誰?”
“姚家的人已經(jīng)帶過來不少,有些是女眷,人多事多,先審姚家的人吧,如果沒有什么大事的就先讓他們回去,先不許隨意出門就夠了�!�
韓喚枝回答完之后說道:“沈冷的話,最后再審。”
賴成笑了笑:“也好,那就先審姚家的人�!�
韓喚枝一擺手,廷尉府千辦方白鹿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帶著一大群人進了大廳,這些人男男女女幾十口,姚近在最前邊,他是國公之尊,他府里也有不少人有爵位,所以沒幾個人跪在地上,大部分站著,姚近還有一把椅子可以坐下來。
賴成起身朝著姚近俯身一禮:“國公�!�
姚近連忙也起身回禮:“大學士�!�
賴成道:“走個過場,得罪了�!�
姚近道:“無事無事,我知道�!�
賴成看向韓喚枝:“韓大人,你來問吧,我聽著就好。”
韓喚枝嗯了一聲,看向姚近:“國公,我想知道,你現(xiàn)在是否可以確定,猥鱗甲是姚朝宗從家里偷出去的?”
姚近道:“我當然不確定,是姚久兒那么說的,但現(xiàn)在看來倒是有幾分可信�!�
韓喚枝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府里只丟了一件猥鱗甲?”
姚近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猶豫,緩緩吐出一口氣后說道:“其實這是家丑本不該說,可是既然韓大人問了,那我就如實相告,我家里丟失的不僅僅是猥鱗甲,還有祖?zhèn)鞯膸准渫�,其中還有一件是太祖皇帝所賜的稀世珍寶,價值連城。”
韓喚枝又問:“這些東西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不見的?”
“與猥鱗甲放于一個房間,發(fā)現(xiàn)猥鱗甲不見了的時候同時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也不見了。”
韓喚枝再問:“這些東西若是擺在你面前,你可認得出來?”
姚近道:“平日里都是我親手護養(yǎng)的東西,自然是認得,韓大人為什么這么問?難道這些東西也在廷尉府里?”
韓喚枝想了想,回答:“沒有,隨便問問�!�
賴成:“咳咳......”
韓喚枝道:“既然東西丟了那么久國公一定去查過吧?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沒有,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候姚近府里的一個丫鬟忽然抬起頭:“韓......韓大人......是不是如實說,就能免罪?”
“嗯?”
韓喚枝一怔,他看向那個丫鬟:“你想說什么?如果你說的確實是事情,而且對本案有所幫助,當然不會治你的罪�!蹦茄诀哌凳祝缓笳f道:“回大人,我家公爺在說謊!”
姚近猛的回頭,臉色都變了。
丫鬟大聲說道:“那天夜里,我親眼見到公爺在書房里把猥鱗甲交給姚朝宗,跟他說用猥鱗甲去收買安國公沈冷,當時是我進去添水,所以看得一清二楚,也聽的一清二楚�!�
韓喚枝的臉色都變了。
姚家的一個丫鬟突然之間說這些,這是為什么?
現(xiàn)在根本牽扯不到姚家,姚家只要咬死了那些東西都是丟了,那么只能歸罪與姚朝宗,所以這案子陛下再怎么生氣,沒有真憑實據(jù)或者說陛下還沒有到忍無可忍的時候,就沒必要動姚家的人。
然而這個丫鬟突然冒了出來,一句話就把姚家整個牽扯進去了,尤其是姚近。
“你說謊!”
姚近猛的站起來,回頭怒視著那個丫鬟:“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陷害我?!”
“我沒有!”
丫鬟像是鼓足了勇氣,大聲說道:“我來之前問過了,如果不如實說的話廷尉府就會用刑,我不能死,我家里還有老母親要養(yǎng)活......那天晚上,明明就是你把猥鱗甲交給姚朝宗的,讓他去收買沈冷,還說再給他幾十萬兩銀子,還說如果沈冷答應了的話,姚家崛起復興就有望了,你還說,水師將來要遠征桑國,軍功一船一船的等著人去拿,姚家的年輕人只要能進去,將來就能多幾個將軍回來,那些東西也不是丟了,是你交給姚朝宗讓他去賣了換銀子的!”
賴成嘆了口氣,聲音很輕的自言自語:“意外收獲啊,只是這收獲也不怎么樣�!�
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突然之間供述出來這些......這不僅僅是坐實了沈冷收取賄賂的事,也坐實了姚家賄賂沈冷的事。
“你暫且等一下�!�
賴成看向韓喚枝,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你先問著,我去見見沈冷�!�
韓喚枝嗯了一聲:“在我書房�!�
賴成點頭,起身離開。
韓喚枝的書房里,沈冷正在練功,光著膀子,兩只手撐著地面,身子已經(jīng)倒立起來,雙臂彎曲身子下沉,雙臂伸直身子頂起。
賴成推門進來,看到沈冷的樣子楞了一下,然后嘆道:“你居然還有閑心�!�
沈冷站好了之后伸手拿過來衣服穿上:“該我上去了?”
“不該呢�!�
賴成坐下來,看著沈冷的眼睛說道:“坑,又大了�!�
他把那個丫鬟供述的事詳細和沈冷說了一遍,沈冷也愣了,片刻之后啐了一口:“這特么的,一個坑,還有人要進來同居的?原本我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坑里,現(xiàn)在還要給別人挪挪地方......”
光德樓。
姚美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廷尉府百辦卓營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那可都是你家里人。”
姚美倫放下茶杯淡淡的說道:“不把姚家人都一起搭進去,就沒那么可信�!�
卓營問:“就算是你把整個姚家都搭進去了,陛下會信?”
“陛下當然不會信�!�
姚美倫笑了笑:“我要的就不是陛下信,我要的是全長安城的百姓信,殺了沈冷多沒意思,殺他之前讓他身敗名裂才有意思。
”
......
......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交代
第一堂審問就把整個姚家拉了進來,原本覺得勝券在握的姚近也成了階下囚,他們用謊言把沈冷送進廷尉府,也被謊言送進了廷尉府。
所以也就暫時沒有了第二堂審問,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審問臨時終止,消息很快送到了肆茅齋。
剛剛搬到肆茅齋的陛下似乎心情不錯,并沒有過多的被沈冷的案子所影響,肆茅齋里滿目蒼翠,不遠處的園子里梨花開的那么好看,滿樹的雪白。
距離稍稍遠一些的山桃樹也已經(jīng)含苞待放,靠近些的地方一片雪白,遠些的地方粉紅掩映,便是最厲害的丹青大師也勾勒不出如此美妙的畫卷。
難得的,老院長愿意出來走走,坐在石墩上看著那滿樹化開,嘴角帶笑,他似乎也沒有被沈冷的案子影響很大。
“陛下�!�
內閣首輔大學士賴成和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兩個人一塊到了肆茅齋,見到皇帝后同時俯身施禮。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皇帝看他們兩個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又有變故,不然的話這倆也不會突然到肆茅齋來。
“姚府的一個丫鬟招供了一些事,把姚近也拉進去了�!�
韓喚枝把剛剛審問出來的事對皇帝說了一遍,皇帝微微一怔:“這打的是什么臭牌?”
老院長也笑了:“本來這手牌他們自以為精妙,其實也是臭牌,現(xiàn)在打成這樣就更臭了�!�
皇帝道:“一開始朕以為他們是在表態(tài),如果朕繼續(xù)動他們的話他們也有辦法動朕在乎的人,比如沈冷,現(xiàn)在看來,他們自己窩里都不舒坦�!�
賴成笑道:“他們本來就沒什么牌面可打的,現(xiàn)在打成這樣已經(jīng)不容易了,陛下要求過分了些�!�
皇帝笑了笑:“最近內外無大事,對桑國開戰(zhàn)之前,外事平坦,朕都覺得有些無聊,也想著動一動他們給沈冷湊些軍費......可是對手讓朕覺得無趣,無趣就不好玩,不好玩朕就想早點結束算了�!�
“錢要緊�!�
賴成道:“陛下從一開始想動這些人的初衷,一是為了大寧將來安穩(wěn),二是為了籌措軍費,這些家族的錢匯聚起來絕對夠用了,所以看在錢的面子上,陛下還是繼續(xù)玩下去吧�!�
皇帝嗯了一聲:“那沈冷就在廷尉府里繼續(xù)關著吧�!�
韓喚枝道:“所以......現(xiàn)在可以動姚家了�!�
皇帝點了點頭:“對方自己送上來的大禮,收�!�
韓喚枝垂首:“臣一會兒就去安排�!�
皇帝搖頭:“你不行,廷尉府也不行�!�
他指了屋子里:“代放舟,去讓太子擬旨,擬好之后讓朕來過目,用印之后交由禁軍去查抄姚家。”
韓喚枝:“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陛下什么陛下?你們廷尉府自己的事都還沒有捋清楚,內部的人還沒有查干凈,抄家的事就讓澹臺去做吧。”
韓喚枝嘆了口氣:“這一大口肥肉啊�!�
皇帝哼了一聲:“廷尉府里的人都查過了?”
韓喚枝垂首道:“臣前日下令緊急把京畿道的廷尉能調的都調回來,距離遠的要三四天到,距離近的昨日今日已經(jīng)了陸續(xù)到了,所有長安城里的廷尉全都隔離審查,各地百辦留守,抽調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回來,所以過幾天人手就該夠用。”
老院長道:“你把京畿道的人都調回來了?”
韓喚枝嗯了一聲:“差不多都調回來,所以京畿道的事都暫停了�!�
老院長微微皺眉,他看向皇帝,皇帝卻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行吧,先這么查著�!�
他問:“那傻小子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