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第九百四十六章

    我不是白癡

    這不是羌人第一次到中原犯案，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幾年前夏侯芝率軍赴草原就曾與這些人打過交道，只不過那個分支和古羌地天門觀道人的那一脈還略有不同。

    大寧的草原太長，草原西部在大寧西北，有一部分就是大寧的邊境線，只不過緊鄰國境的草場并不算很大，從這一帶再往西北走上六七百里就是古羌地，被楚擊敗后的羌人四分五裂，再后來這地方被西域后闕國占據(jù)，然而即便是后闕國的人也不敢去古羌地招搖，如果調(diào)集大軍來打也不是打不過，可損失必然慘重，得不償失。

    傳聞古羌地那邊最多也就是還有一兩萬羌人，當(dāng)打之年的羌族漢子也就是兩三千人，當(dāng)年后闕國皇帝下令古羌族提供三千戰(zhàn)士，不然的話就將古羌族滅族，可是羌人根本不理會，于是后闕國皇帝大怒，下令調(diào)集兩萬大軍進(jìn)剿羌人。

    兩萬后闕國的正規(guī)軍隊，被兩三千羌族騎兵打的丟盔棄甲，最后在損失了四五千人后狼狽逃走。

    那里易守難攻，羌人又兇悍，自此之后后闕國也就干脆放棄了那片地方，不過是一郡之地罷了，攻得不償失，干脆就放任自流。

    羌人在這不大的一片地方經(jīng)營，猶如銅墻鐵壁，當(dāng)年黑山汗國的可汗曾經(jīng)派人去請，愿意劃出來一大片草場給羌人居住，只要羌人愿意加入黑山汗國的騎兵即可，可羌人還是置之不理，原因無他，因為黑山汗國的人不可信。

    再后來，草原上的反叛部族不知道怎么說服了羌人，在殺大埃斤云桑朵的時候就有古羌人的身影在其中。

    沈冷追出長安的時候已經(jīng)天黑，他在城門口打聽了一下，確定有個少年持祥寧觀的度貼出城，順著官道往西南方向去了，沈冷心說你可真是個白癡，羌人怎么可能會走官道。

    他也只好順著官道往西南方向追，追出去大概二十幾里也沒見蹤跡，沈冷忽然醒悟過來，如果小張真人在出了城之后忽然反應(yīng)過來羌人不可能走官道，那她一定會轉(zhuǎn)路往西北，可是那就沒有官道可走了，走的是野地，黑夜已經(jīng)降臨，這個大年三十的晚上，也許小張真人會在野地里蜷縮著度過。

    沈冷根本就無法確定小張真人是不是已經(jīng)往西北走了，找人這種事就是這樣麻煩，如果繼續(xù)順著官道追，可能會追上也可能會越來越遠(yuǎn)，往西北追亦然。

    夜降，天寒。

    沈冷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催馬一頭扎進(jìn)往西北方向的原野。

    白天想在如此大的范圍內(nèi)找到人都無異于大海撈針更何況是晚上，沈冷只能按照自己的推測往前走，以星辰來辨別方向，他出來的急只帶了一把刀，連出征時候必帶的鹿皮囊都沒帶，除此之外身上就只剩下一個火折子和一把小獵刀，也沒有一口干糧。

    走到一處，沈冷借著月光看到有棵樹，抽刀砍斷了樹杈做了個簡易的火把點燃了前行，可是這樣的火把根本燒不了多一會兒，沒多久四周就再次陷入黑暗。

    沒有方向感最讓人害怕，如果換做一個普通人，哪怕是個壯年漢子也會怕的要命，沈冷常年領(lǐng)兵自然知道如何利用星辰辨認(rèn)方向，可辨認(rèn)的方向歸辨認(rèn)方向，不一定就是小張真人選擇的方向。

    她也許連火折子都不會帶，所以在如此漆黑的夜里，如果小張真人不發(fā)出聲音的話，兩個人隔著幾十丈就可能錯過去。

    就這樣又走了大概一個多時辰，沈冷耳朵里鉆進(jìn)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他立刻停下來側(cè)耳傾聽，可是好一會兒都沒有再聽到，耳朵里除了北風(fēng)呼嘯再無其他。

    才催馬邁步，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像是......馬的叫聲。

    聲音時斷時續(xù)，沈冷確定聲音從北邊來，不是西北也不是正北，而是稍稍在他身后方向的東北，所以沈冷楞了一下，莫非超了過去？

    他立刻轉(zhuǎn)身朝著東北方向往回走，從他改變方向之后那聲音就一直沒有出現(xiàn)，沈冷只能大概辨認(rèn)方向往前摸索，迎著北風(fēng)，臉上好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劃過似的。

    可對于沈冷來說這樣的風(fēng)這樣的寒冷并不算什么，比起北疆來，這風(fēng)差得遠(yuǎn)了。

    又走了大概兩刻的時間，沈冷依稀看到遠(yuǎn)處似乎有些火光搖擺，他將黑線刀抽出來，把圍巾往上拉了拉，距離火光處越來越近，于是就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在火堆邊來來回回的走動，她應(yīng)該是怕極了，怕極了黑所以怕極了火堆會熄滅，可之前準(zhǔn)備的應(yīng)該不足，干柴早就不夠用，她就不斷的在四周摸索，又不敢離開火堆太遠(yuǎn)，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堆越來越小，越著急越害怕，越害怕越著急。

    隔著還遠(yuǎn)，沈冷已經(jīng)感覺到了她那種絕望和無助。

    沈冷知道此時如果自己說句話都可能把本已在崩潰邊緣的小張真人嚇個半死，沉默了一會兒后將火折子晃了晃，微弱的火光出現(xiàn)，他清了清嗓子后說道：“別怕，我是沈冷。”

    遠(yuǎn)處那已經(jīng)快熄滅了的火堆旁邊，小張真人聽到聲音明顯嚇得顫抖了一下，然后又猛的轉(zhuǎn)身。

    “沈......沈?qū)④姡俊?br />
    她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是我，小張真人你別怕，我現(xiàn)在過來�！�

    沈冷再次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你就在火堆旁邊不要動�！�

    小張真人使勁兒點了點頭，眼淚一瞬間就冒了出來，她以為自己可以撐到沈冷走到自己身邊，可是在沈冷距離太還有幾丈遠(yuǎn)的時候她就忍不住開始往前跑，然后在沈冷的猝不及防中撞在沈冷懷里。

    沈冷立刻把雙臂張開，猶豫了一下后，右手在小張真人的后背上拍了拍：“好了，現(xiàn)在沒事了�！�

    小張真人在沈冷胸膛上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樣不合適，可她不敢離開，剛剛的那段時間她懷疑自己四周火光不及之處到處都是野狼野狗，也許還有鬼怪，她一次一次的被自己嚇的不敢回頭，整個后背早就被冷汗打濕了，北風(fēng)掃過，后背上的冰冷變成了疼。

    “何必？”

    沈冷聲音很輕的說了一句。

    小張真人凍得哆嗦，也許是突然放松下來導(dǎo)致的顫抖。

    沈冷把自己的大氅解下來披在小張真人肩膀上，拉著小張真人的胳膊走回到火堆那邊，此時火堆已經(jīng)只剩下沒多大的火苗。

    “坐在這，別亂動，我去找些干柴來�！�

    “你別走！”

    沈冷剛轉(zhuǎn)身就被小張真人一把拉住，那只已經(jīng)嚇得發(fā)白的小手死死的抓著他衣角。

    “我能找到你�！�

    沈冷把黑線刀抽出來，噗的一聲戳在小張真人身邊。

    “這世上沒有鬼怪，就算有，我的刀在這，什么東西也不敢靠近。”

    沈冷這把黑線刀殺過多少人？

    小張真人還是不肯松開沈冷的衣角，沈冷無奈，只好帶著她一起去找干柴，好在這野地里干柴還不算少，走了大概幾十丈遠(yuǎn)后還看到了一片不大的林子，沈冷決定把露營的地方改在這，林子不大好在不算稀疏，好歹也能擋擋風(fēng)。

    他又帶著小張真人回去，牽了自己的和小張真人的馬綁在樹上，沈冷用黑線刀砍下來不少樹枝，又有黑線刀在地上挖了一條溝，土地凍的結(jié)實，仗著他臂力大黑線刀又鋒利，好不容易把樹枝埋進(jìn)溝里做了個籬笆，雖然簡陋，擋風(fēng)還有些作用。

    然后沈冷又回去帶了些還沒有熄滅的木炭回來，在林子里點燃一堆火，當(dāng)火光燒起來的那一刻，小張真人心里才逐漸回暖。

    “手無縛雞之力，一點兒都不理智，多大了？”

    沈冷回頭看了小張真人一眼，小張真人的手還抓著沈冷的衣角，不管沈冷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一直不曾松開過。

    “我不想認(rèn)輸�！�

    小張真人的回答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倔強(qiáng)。

    “因為你是女人？”

    沈冷無奈搖頭：“想證明自己不輸給男人有很多種辦法，你卻選了自己最不擅長的，第一代真人在那個時候就算不是大寧江湖第一高手也差不了許多，你呢？你提過劍嗎？”

    小張真人背后綁著劍，可她真的不善用。

    “我大概可以猜到你在想什么�！�

    沈冷靠著樹坐下來，籬笆墻不算高，好在還有樹，風(fēng)終于顯得小了些，他一邊往火堆里添柴一邊說道：“你覺得不追上去對不起真人稱號，也覺得不追上去恰是自己的懦弱，所以你寧愿死也要守護(hù)真人的名號，我剛剛也是氣話你別見怪，只是生氣你這樣跑出來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真人稱號是老真人傳給你的，你想證明女人不輸男人，更不愿讓人說老真人把位子傳給你是錯的，你維護(hù)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師父。”

    小張真人坐在火堆邊上，火光映紅了她的臉，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聽到沈冷說你是怕別人說你師父選錯了人的時候猛的抬起頭，眼神里都是悲傷。

    “師父選我.......”

    “你師父選你應(yīng)該早就做好了被人罵的準(zhǔn)備，你也應(yīng)該做好，有一句話你可能不愛聽，可我覺得應(yīng)該是實話，你師父他做好準(zhǔn)備了，但你沒有。”

    沈冷看向夜空，抬起手指了指：“他如果在天生能看到你，也會罵一句你這個白癡�！�

    小張真人聽到白癡兩個字忽然就忍不住低頭哭了起來，哭的沈冷猝不及防，沈冷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雖然他也沒見過幾次，他才不會讓茶爺哭，永遠(yuǎn)不會，可女人哭會讓他覺得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該怎么勸。

    “師父那會兒，也常說我是白癡。”

    小張真人也抬起頭看向星空：“也許師父現(xiàn)在會后悔。”

    “老真人沒你想的那么脆弱，脆弱的一直都是你自己�！�

    沈冷把水壺摘下來遞給小張真人：“被人罵的人不一定是錯的，但所有選擇以死來證明沒錯的人都肯定錯了，用自己的命來證明別人錯了，何必呢？”

    沈冷看了小張真人一眼：“你又不是真的白癡，當(dāng)然知道自己選擇的路該怎么走，我現(xiàn)在幫你想兩種選擇，一，明天一早我把你送回長安，二，明天一早你自己回長安。”

    小張真人一怔：“為什么？”

    “因為我得去，你不能去。”

    沈冷沉默片刻：“哪怕你沒出城我也會去�！�

    “我不回去�！�

    小張真人深深吸了口氣：“就算你回去我也不回去，你認(rèn)為我用死去證明師父的選擇沒錯是我錯了，可我必須這樣做，因為我其實沒你想的那么脆弱，我想的只一件事......我是道宗龍虎山真人，我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白癡，我出城之前就想好了，我有國師令牌，我可調(diào)動天下道門弟子，我只是......”

    她扭頭不看沈冷，維護(hù)著自己最后的自尊：“我只是......真的怕黑�！�

    沈冷忽然笑了笑：“長安城也怕你黑�！�

    他伸手指了指長安的方向：“你看，長安知道，所以長安也在陪你。”

    長安城那邊，煙花絢爛，夜空璀璨。

    “過年好�！�

    沈冷抱拳。

    小張真人笑起來，抽了抽小鼻子。

    “過年好。”

    坐在火堆旁邊的兩個人，看著長安城的方向，看著長安人見不到的長安夜。

    沈冷看了看水壺，舉起：“好歹也得慶祝一下�！�

    小張真人也摘下自己的水壺和沈冷碰了一下，兩個人同時仰起脖子喝水，然后同時楞了一下。

    水凍住了。

    兩個白癡，舉著水壺在那等著水滴落。

    如果是正常人應(yīng)該會哈哈一笑放下水壺，可他倆都沒有，依然舉著，說了要慶祝的，一滴也得喝，一滴也是慶祝。

    第九百四十七章

    在心里

    寒夜凄風(fēng)，本應(yīng)覺得苦才對，可是長安那邊的煙花漫天，讓小張真人忽然生出一種幸福，仔細(xì)想想或許又和煙花無關(guān)，只是自己在最需要人的時候有人在身邊，這個人還是沈冷，于是便應(yīng)滿足。

    “小時候喜歡看煙花，師父說山上不能放，萬一引燃了山火一發(fā)不可收拾人力不能救及�！�

    小張真人看著遠(yuǎn)處夜空中的璀璨，眼神有些迷離。

    “我就問師父說，那師父什么時候下山帶我去看煙花？師父問我，你想什么時候？我回答說師父得空的時候，師父就笑，告訴我，你想要的，師父能力之內(nèi)，都可給，山上不能放煙花，于是師父就帶著我和師兄們出道觀到了山下鎮(zhèn)子，買了那個煙花鋪子里所有的煙花，就在鎮(zhèn)子外邊空地上放了足足兩個時辰�！�

    她看了沈冷一眼：“白天�！�

    小張真人深呼吸，視線不離開遠(yuǎn)處那一朵一朵綻放在夜空的花。

    “有人笑話我們，說白天放煙花有什么可看的，糟蹋東西，還說你們道觀里的人是不是修道都修傻了，不知道煙花要在晚上放才漂亮？”

    她看著煙花，像是在說給沈冷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師父回答了四個字�！�

    她笑了笑：“關(guān)你屁事�！�

    “我就拉著師父的衣袖說，要不然咱們不要放了，被人笑話了，師父說你管別人怎么看做什么？如果一個人活著時時刻刻事事處處都在乎別人對自己怎么看，那得多累？”

    她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師父說，對你在乎的人，能力之內(nèi)，可以給他的就給他，不要等，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因為等而失去，然后再去后悔，后悔有個屁用？那時候不理解師父話里的意思，后來才醒悟，師父是不想讓我覺得自己無父無母就比別人可憐，可我真的沒覺得自己可憐，師父疼愛，師兄疼愛�！�

    “為了我，小師兄不知道和山民的孩子打過多少次架，那些孩子見我瘦小就總是欺負(fù)我，而師父為了歷練我，又總是讓我一人出去砍柴，好幾次都被那些山民的孩子攔住，小師兄才比我大兩歲，知道后每次都跟著我出門，又被那些山民的孩子攔住，他上去就和人家打起來，那么多人打他一個他當(dāng)然打不過，可他不服輸，打的滿臉花�！�

    “第二天我再出門砍柴，臉上都被打腫了的小師兄還是跟著，那些山民的孩子約了更多的人來在半路截住我們，小師兄把袖口一挽，上去繼續(xù)打，被打的更慘，可他依然不服輸。”

    沈冷問：“那你小師兄呢？”

    “小師兄......”

    小張真人眼睛里有些濕潤：“病死了，師父帶他四處求醫(yī)問藥，沒能治好�！�

    她低下頭。

    沈冷心里一緊。

    “小師兄出殯的那天，所有和他打過架的孩子都來了，和他打過次數(shù)最多的那個大孩子手里拿著一顆糖，說小道士你快起來，打贏了我，我把糖給你吃，這糖是我娘親死的時候給我的，說我想娘的時候就吃了這顆糖，吃了就不想了，我把糖給你，你吃了就會好......那么多人，全都哭，哭著說小道士你快起來吧，大不了讓你打回來就是了�！�

    小張真人低著頭說話，眼淚掉在地上。

    “我從小就被他們寵著，不容我受一點委屈，到我十四歲的時候，有人求到龍虎山說家里有邪祟，師父說哪里有什么邪祟都是自己嚇自己，讓我拿著龍虎山的卦鏡裝模作樣去走一圈，那是我自己第一次下山行道，我想求師兄們跟著，可師父只是不準(zhǔn)，于是我一人下山，走到半路，又被那些山民的孩子攔住，有幾十個人�！�

    “他們問，小道士，你要去做什么？我說去做法事，他們就笑話我說，做法事，你這瘦瘦小小的樣子還不得被妖魔鬼怪吃了，再說走到地方要二十里，你能走？我說我當(dāng)然能走，他們就說不信，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木棍，我害怕的想逃，那個大孩子一擺手......送他去！”

    小張真人看了沈冷一眼：“他說，你師兄是我朋友，他死了，以后我們來保護(hù)你，我們山里的孩子可以欺負(fù)你，山外的人不行，誰欺負(fù)你都不行，每個人一條木棍圍著我往前走，說是要有惡犬?dāng)r路也別怕，他們的棍子能保護(hù)我，其實那天......師父師兄一直都在暗中跟著我�！�

    沈冷抬起手在小張真人肩膀上拍了拍：“你和他們一樣善良。”

    小張真人看著沈冷，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離開龍虎山的時候大師兄說，如果長安城不好就回來，你的房間我們都會每天打掃，若是不想回來還覺得委屈，寫封信給我，龍虎山上的人不會真的騰云駕霧，但我們必晝夜兼程�！�

    小張真人深吸一口氣：“可我是真人啊，龍虎山的名聲在我肩膀上扛著，我知道自己去追那些羌人有多不理智，我不會打架，師父教我用劍教了好久，我覺得自己行，可是每次見到血還是會怕，握劍的手就會抖......我想，我大概一輩子也沒有勇氣背著劍出門，直到看到青果師兄躺在那，冰冷冷的躺在那�！�

    她把自己背上背著的劍摘下來遞給沈冷：“這是龍虎山道劍，道宗弟子見道劍如見師尊，奉持道劍者之命，那些天門觀的假道殺了青果師兄，這個仇是道門的仇，我持道劍，道門弟子都會是我的幫手�！�

    沈冷將道劍接過來，那劍很沉重。

    “師父說，其實一把劍并不代表什么，為什么道門弟子愿意聽從持道劍者的命令？那是因為道劍代表著的是正義，是團(tuán)結(jié)，是不容欺辱的尊嚴(yán)，師父還說，道門弟子，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懶散也最無欲無求的一群修行者了，平日里你看他們懶得出門，甚至懶得傳道，可是中原歷次有難，道門的弟子從來沒有退縮的�！�

    她看向沈冷：“你知道道劍的由來嗎？”

    沈冷搖頭。

    小張真人道：“道劍其實不是龍虎山的東西，而是北疆瀚海城南邊有一座很小的道觀里的東西，叫奉清觀，那年黑武大舉南下，楚邊軍奮起反擊，黑武騎兵在楚邊疆燒殺搶掠，奉清觀的道人們便下山去了，只留下一個六七歲的小道童，他師父說，我們要去下山殺賊救人了，你自己守好道觀，師父把劍留給你，你懷里抱著師父的劍就不會怕�！�

    “那時候，楚已經(jīng)四分五裂，中原內(nèi)亂，大寧崛起，楚邊軍不撤，死守邊疆，寧丟國都不丟邊疆，瀚海城一線六萬楚國邊軍與四十萬黑武大軍交戰(zhàn)，他們知道已經(jīng)沒有支援了，但無一人退縮，奉清觀的道人們帶劍下山，和瀚海城與楚邊軍一同殺敵，所有道人全部戰(zhàn)死�！�

    “那時候第一代龍虎山真人隨大寧開國皇帝陛下征戰(zhàn)，聞北疆黑武人南侵，大寧太祖陛下正在率軍圍攻楚送安城，聞訊之后，大軍立刻停止攻城，太祖陛下親率三萬精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趕到瀚海城支援楚邊軍。”

    小張真人的眼睛紅紅的。

    “那時候的楚軍應(yīng)該很絕望也很無助，楚地四分五裂諸侯并起，到處都在打仗，可他們退了，黑武人就能長驅(qū)直入，瀚海城城門被攻破，黑武人大舉攻入，就在這時候太祖陛下率軍趕到，三萬精騎雖疲憊可卻勢不可擋，太祖陛下以萬金之軀沖鋒在前，一擊將黑武人攔腰斬斷，城下飄揚(yáng)的是大寧戰(zhàn)旗，城上飄揚(yáng)的是楚國戰(zhàn)旗�！�

    這段歷史沈冷知道，小張真人提起的時候，沈冷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那一戰(zhàn)，楚軍和寧軍合力擊退了黑武人，大戰(zhàn)之后，楚邊軍將軍和大寧的太祖陛下在瀚海城城頭對飲，太祖陛下一口氣喝光一壺酒，摔碎酒壺，對楚邊軍將軍抱拳說了一句......戰(zhàn)場上見，然后太祖皇帝就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十幾步，楚邊軍將軍喊，我不想和你們在戰(zhàn)場上見了，我投降吧，換你們的寧旗，兄弟們的命金貴，留著吧，留著和黑武人接著干。”

    “太祖皇帝聽到這句話之后轉(zhuǎn)身面向楚邊軍將軍說，你投降會被唾罵，將軍說，我背罵名有什么，中原萬萬里河山在就好�！�

    “于是，瀚海城上換寧旗......后來太祖皇帝留下數(shù)萬大軍交給那位楚邊軍將軍繼續(xù)抵抗黑武人，南下的路上經(jīng)過奉清觀，初代真人便進(jìn)觀去看，整個道觀空蕩蕩的，只有那個六七歲的小道童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看到有人來嚇得發(fā)抖，可懷里死死的抱著他師父的劍。”

    “初代真人問，你師父師兄們?nèi)ツ膬毫�，小道人說，下山殺賊，初代真人心疼，因為他知道瀚海城里的道人們都戰(zhàn)死了，他過去把小道人抱起來說，你師父師兄回不來了，托我照顧你，你愿意跟我走嗎，小道人搖頭說，你騙人，師父師兄一定會回來，初代真人見這把劍沉重就想幫他拿，小道人就是不肯松手，說這是師父的劍，師父說劍會保護(hù)他。”

    小張真人抬起手擦了擦眼淚：“后來，初代真人還是把小道人帶走了，一直隨太祖陛下征戰(zhàn)，到大寧立國，得封大寧國師，初代真人便帶著小道人回到龍虎山，那把劍，被大寧太祖皇帝名為道劍�！�

    她把劍從沈冷手里接回來，重新綁在自己身上。

    “道劍在，道門在，道劍不在，道門依然在。”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fù)鲁觯骸暗篱T弟子，從不曾忘記什么才是道，所以我也從不曾怕過那些天門觀里只有殺戮心的道人，他們不可怕，我身邊有萬千道門弟子。”

    “師父說，龍虎山從來都不是道門正統(tǒng)，道門正統(tǒng)在每個人心里。”

    她看向沈冷：“你一直都在努力，我也要努力�！�

    第九百四十八章

    第二天

    天快亮的時候，長安城方向傳來爆竹聲連成了一片，此時此刻的長安一片喜悅祥和。

    大年初一，沈冷看了一眼靠在腿上睡著了的小張真人，想著應(yīng)該怎么把她打暈了送回去才好，沈冷大概可以猜到，小張真人的武藝應(yīng)該稀松平常，不然的話，當(dāng)初在未央宮奉寧觀里也不會那般狼狽，她有壯志有抱負(fù)也有擔(dān)當(dāng)，可沈冷不想她送命。

    “不要送我回去�！�

    就在沈冷想到這的時候忽然聽到小張真人的聲音，沈冷低頭看了看，小張真人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小張真人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謝意的看了沈冷一眼：“謝謝。”

    沈冷搖頭。

    她說謝謝，是因為沈冷守了一夜。

    對于沈冷來說，就算是兩天兩夜不睡也算不得什么，南征北戰(zhàn)，兩天兩夜不睡的情況何止一次兩次，三天三夜也不是沒有過，而且在沈冷看來，守小張真人一夜更不算什么，不是小張真人，只要是一個寧人，沈冷都不覺得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清晨的冷比晚上似乎還過分一些，這一晚上小張真人迷迷糊糊的還睡了一小會兒，沈冷則一夜沒睡，她把自己的頭發(fā)梳好用簪子別住，戴上道冠，真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人。

    “我知道有些想法不對，想都不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