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檸驚叫：“小七……”
七月入水后拼力掙扎著往那串紅燈籠游去，水面上跳下去的侍衛(wèi)已經(jīng)不見了一大半。
二月抬手將拴著繩索的浮木扔了出去，七月抱著浮木艱難往前，這時，謝云清又冒出頭，卻到了另一處，距離七月還有段距離。
“我下去，五月看著小姐�！�
二月直接抱著浮木飛身而起，足尖點在船舷猛地掠到水面，落到了謝云清旁邊，可這時，水浪又已經(jīng)將人卷的不見了。
瀾庭多暗流，這才是最危險的，這一刻在這里，瞬息間就能被暗流拖到別處。
四月護著沈青柏奔出來，沈青柏不放心姐姐，三月在和舵手穩(wěn)住船身，五月六月拼力將被暗流卷住的七月和二月往回拖，旁邊的護衛(wèi)也在幫忙，可謝云清不見了。
沈檸被推到另一側(cè)，旁人怕她沖動下水。
她的心臟劇烈跳動著，也是這一瞬，電光石火間，她恍然低頭，毫無預(yù)兆就看到謝云清慘白的臉露出水面，恰好就在她下方……
根本來不及思索，沈檸抓住旁邊的繩索就跳了下去。
浸入冷水的一瞬，她才意識到自已做了什么，但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念頭，只是抓緊繩索鉆進水里，一把抓住謝云清的胳膊……
拉住謝云清的一瞬，沈檸腦中忽然冒出一個詞“死沉”，她心里一個激靈，拼盡全力卻依舊十分艱難，咬牙好不容易將謝云清拽到她身邊，然后就感覺到謝云清抓住了她。
沈檸這才勉強松了口氣，拼力抓著謝云清，幫她露出了水面。
上邊的人已經(jīng)沖過來抓住了繩子要將她們拉上去，也是這時，又一股巨浪襲來。
沈檸抓著繩子的手酸疼脫力，另一只手正拉著謝云清的胳膊往上，讓她往繩子抓去。
電光石火那一瞬，在松開謝云清和繼續(xù)幫她抓住繩子之間，沈檸選擇了后者。
她拽住謝云清的胳膊拼命將謝云清往上拉，隨著一片巨浪壓下來，察覺到謝云清似乎抓住了繩子，沈檸神情心里一松，可緊接著，她就被下方忽然涌現(xiàn)的暗流卷了下去。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沈青柏大叫的聲音：“姐姐……”
141
逃難路上
“姐姐，姐姐�！�
“姐姐你醒醒……”
沈檸是被沈青柏的聲音喚醒的，意識回歸的第一瞬，她迷迷糊糊在想，沈青柏叫她做什么，她還想再睡一會兒。
想要放任意識再度沉進黑暗中，可沈青柏的聲音卻愈發(fā)急切，還在晃動她：“姐姐，姐姐，你醒醒，姐……”
“姐，醒醒�！�
沈青柏這樣著急，一定是有事。
沈檸掙扎著睜開眼，先是被光線刺的下意識閉了下眼睛，然后才緩緩睜開，視線慢慢聚焦，她看到了頭發(fā)凌亂滿身狼狽的沈青柏。
緊接著，記憶回籠……
沈檸猛地坐起來：“青柏，你怎么在這里？”
她為了救謝云清被暗流卷走了，沈青柏是在船上的啊！
不對，她被卷走那一瞬似乎聽到了沈青柏的聲音，所以，他自已跳下來了？
沈檸坐起來大怒道：“你是豬腦子嗎？那樣大的風浪你往下跳，你身子骨很強健嗎，你是不是在找死？”
少年被她罵的縮了縮腦袋，弱弱爭辯道：“五月他們也跳了，但只有我尋到了姐姐，我……嘶……”
沈青柏忽然倒吸了口氣，沈檸一驚：“你受傷了？”
她連忙扶住少年肩膀一路從頭上往下，等看到沈青柏放在地上角度有些詭異的左腿，這才意識到，他的腿斷了。
“你的腿，怎么傷到的？”
沈檸爬起來蹲到他面前，小心翼翼伸手過去，極輕的觸上、按壓，就發(fā)現(xiàn)沈青柏是小腿脛骨骨折。
沈青柏有些悻悻然開口：“撞到了礁石，別住了……”
“得先固定起來，你別動，我找點東西�！�
沈檸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然后才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正處于河道旁邊的一片淤灘邊緣處，一側(cè)是大水沖刷過后留下的淤泥，一側(cè)是茫�；囊�，枯草夾雜著綠草和春日的野花。
不遠處有一片樹林，沈檸回頭叮囑沈青柏：“你待在這里，我去找些木棍給你固定腿�！�
沈青柏點頭：“姐姐小心�！�
沈檸起身往樹林那邊走去。
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即便已經(jīng)入春回暖，被風一吹，沈檸還是不受控制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明顯才被沈青柏拖上岸沒多久，想到少年就隨著她跳下來，漂流一夜，在她昏迷后還不知怎樣護著她，又是怎樣拖著那樣的斷腿將她拖上岸，沈檸心里一片酸軟。
到了樹林，她就看到林中有許多衣衫襤褸的流民，有人靠坐在樹下休息，有人正在剝樹皮。
從去歲夏收后氣候就一直不好，許多地方遭了災(zāi)，到處都能看到流民。
沈檸雖然狼狽，卻能看出身上的衣裳與這些流民不同，她一走進樹林，就有許多人朝她這邊看過來。
更是有一群男人視線黏在了她臉上和身上一般，直勾勾的。
沈檸從靴筒后邊摸出那把巴掌長的小匕首，面無表情削尖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那些人的才悻悻挪開視線。
然后她又找了適合固定腿的木棍連同兩根可以做拐杖的，一起帶了回去。
長長的裙擺在野外本就是累贅，沈檸用鋒利的小匕首將裙擺割下來當成繩子給沈青柏將斷腿固定好，又將兩根拐杖遞給他，這才將他扶起來。
“你用拐杖支撐著試試。”
沈檸攙著沈青柏，將拐杖遞給他：“傷腿別落地，走慢點不要急�！�
沈青柏嗯了聲，兩手撐著拐杖，一只腳往前跳，然后回頭沖沈檸笑嘻嘻：“姐姐，可以的�！�
他受了傷，明顯很疼，卻一個字都沒說，白著一張臉沖沈檸笑嘻嘻的。
“走吧，我們順著路往前，遇到城鎮(zhèn)就好了�！�
沈檸在旁邊護著沈青柏，姐弟兩人沿著土路慢慢往前。
荒郊野外什么都沒有，只有到了城鎮(zhèn)才能想辦法治傷、租車、傳消息。
沈檸也知道，船只出事，蕭南諶那邊肯定會收到消息，船隊還有徐之翊，沿途肯定會有人搜救。
但她不知道自已被沖到了何處，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時候會來，所以寧愿靠自已也不想等旁人。
對了，還有那只金雕。
昨夜狂風暴雨伸手不見五指，便是金雕恐怕也迷失了她的蹤跡，蕭南諶給的哨子也在水里遺失了，金雕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尋來。
到了路上，沒過多久，姐弟兩人就遇到了一波流民，然后從那些流民口中知道了，他們?nèi)缃裆硖幥嘀荨?br />
青州恰好處于信州與他們落水的瀾庭之間，好不容易趕了幾日路，這是一夜又給她沖回一大半？
因為沈青柏的腿有傷，姐弟兩人速度慢，那一波幾十名流民很快就越過他們走遠了。
到了中午，春日的陽光格外燦爛，兩人身上的衣裳已經(jīng)自已干了，終于不再發(fā)抖。
看到沈青柏額頭已經(jīng)布滿汗水，沈檸便攙著他往路邊的石頭那邊走去：“咱們停下來歇一會兒，這里距城鎮(zhèn)還遠，今天怕是要在野外過夜了�！�
沈檸有些擔心，萬幸她方才用發(fā)簪和一個流民換了個火折子，晚上至少有堆火，找大些的樹葉或者有凹槽的石頭燒點熱水倒是可以應(yīng)急，但食物是個問題。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響起不懷好意的聲音。
“小娘子，這是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人幫忙��？”
沈檸緩緩扭頭，就看到路邊五六個男人看著她和沈青柏這邊，俱是衣衫襤褸，卻滿臉流里流氣的丑陋。
沈青柏面色登時變得冰寒，直接開口：“滾！”
可這時，那幾個人已經(jīng)看到了沈青柏的斷腿。
只有兩人，男子還斷了腿，只剩下一個纖瘦貌美的小娘子，這不是老天給他們送的禮物嘛！
那幾個男人彼此對視，然后便直接朝沈檸這邊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遍獰笑道：“出門在外，小娘子無依無靠的可怎么是好，你跟了哥兒幾個，哥兒幾個以后護著你�！�
其中一個似是有些不安，小聲勸阻：“他們的穿著不像尋常百姓，咱們別惹了不該惹的人�！�
為首的那個面容兇惡的冷笑：“怕什么，瞧那樣子便是千金小姐落難了，哥們兒這輩子要是能嘗嘗這樣貌美的嬌小姐，死了也值！”
說完，為首那個便直接朝沈檸走來。
可這時，兩道身影忽然沖到沈檸身邊，一人直接擋在沈檸身前沉聲呵斥：“放肆！”
居然是裴元洲和李語詩。
這兩人瞧著也十分狼狽，李語詩站到沈檸身旁，裴元洲則是擋在她身前呵斥那幾人，然而，那幾個一看就沒少干壞事的流民壓根沒把裴元洲這清瘦書生放在眼里。
“找死！”
為首那兇惡的麻子臉一拳就將裴元洲砸倒在地上，裴元洲嘴里頓時涌出血跡，掙扎著還想爬起來，這時，他就看到沈檸越過他往前一步。
沒有喊叫也沒有威脅，她只是拿出那把手掌長的匕首，直接捅進了那個麻子臉胸口。
麻子臉第一時間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還以為這小娘子是太害怕以至于準備從了他，可剛要伸出手，卻忽然察覺到不對，麻子臉怔怔低頭，就看到那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眼也不眨拔出匕首。
鮮血噗的冒出來一大股，然后就迅速往外涌出來。
“你……”
麻子臉下意識抬手想打沈檸，可接著就踉蹌著后退兩步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急促喘息著，手忙腳亂想按住胸口的傷。
可鮮血還是不斷從他指縫涌出來……
“救我，救我！”他回頭朝那幾個同伴喊道。
沈檸則是握著匕首靜靜看著那幾人，那幾人滿臉驚恐后退幾步，然后掉頭跑走了。
麻子臉躺倒在地上，喉嚨發(fā)出嗬嗬聲，朝沈檸伸出手。
沈檸后退兩步，然后轉(zhuǎn)身對沈青柏說：“我們走，離開這里�！�
沈青柏已經(jīng)站了起來，裴元洲和李語詩也連忙跟上一起……李語詩攙著裴元洲，有些擔憂的看向沈檸。
沈檸的神情看似一片平靜，握著匕首的手卻十分緊繃。
她以前也用弓箭殺過人，可遠遠的箭矢射出去殺人，和這樣面對面親手將匕首捅進胸口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
可她不得不這樣做。
對方人多，若是她不在第一時間就將他們震懾，后邊真動起手來說不得要吃虧。
深呼吸幾次，沈檸平靜下來，然后扭頭看向裴元洲與李語詩：“你們怎么也在這里？”
142
金雕尋來
裴元洲和李語詩說完前因后果，沈檸才知道，原來昨晚到后來，謝云清所在的那艘船終究是傾翻了，而先前，徐婉晴邀李語詩和裴元洲過去打葉子牌，他們倆恰好到了沈家船上，結(jié)果跟著倒霉了。
據(jù)兩人所說，翻船時謝云清已經(jīng)被沈檸船上的人救起，至于別的人就不知道了。
裴元洲與李語詩也是被水沖出去好遠，萬幸兩人都會水，又恰好遇到了一根浮木，這才活了下來。
“沈娘子，我們一起走吧，也能彼此照應(yīng)。”
李語詩試探著開口：“沈公子受了傷，我們倆在旁邊也能勉強幫襯照應(yīng)，你覺得如何？”
路上都是流民，他們?nèi)硕嘁恍┛雌饋硪材芎靡稽c，少被人打主意。
沈檸應(yīng)了聲：“好�！�
她扭頭客氣的問了下裴元洲：“裴公子還好嗎？”
裴元洲方才被一拳砸到面頰，此刻略有些紅腫，也有些尷尬，無奈苦笑：“自不量力，教沈娘子看笑話了�！�
沈檸客氣道：“怎會，多謝公子回護之舉�！�
無論如何，裴元洲方才的確是想要幫忙的。
不想看著那麻子臉死去的過程，沈檸四人繼續(xù)往前。
原本裴元洲提議他背著沈青柏，卻被沈青柏拒絕了，他就沒再堅持。
過了許久，路過一處蜿蜒小河旁邊時，沈檸他們停了下來。
河水不像運河那邊那般渾濁湍急，輕輕淺淺的從道路旁邊流過，人群�？吭谟兴吹牡胤叫菹�，不管有沒有吃的，至少能喝上水。
沈檸他們也尋了處地方停下來，大半日過去，已經(jīng)俱是饑腸轆轆口干舌燥。
李語詩對沈檸開口：“我與元洲去撿柴禾，順道看看能不能找點東西果腹，你陪沈公子留在這里吧�！�
沈檸應(yīng)了聲：“好�！�
她客氣叮囑：“注意安全�！�
這樣的相處模式有些疏離，但比起以前已經(jīng)好了太多，李語詩笑著點點頭，與裴元洲隨著前邊一行流民往林子里去，看看能不能找點什么東西果腹。
畢竟后邊還要趕路，若是一直餓著肚子怕是會越走越慢，萬一遇到什么危險都無力反抗，晚上肯定也更難熬。
李語詩兩人離開后沈檸走向旁邊不遠處的小河，她為了走路方便已經(jīng)將繁復(fù)的裙擺割下來，拿了片干凈的打濕，回去遞給沈青柏讓他擦擦臉。
沈青柏順從接過，擦掉滿頭大汗。
他畢竟斷了條腿，疼痛不堪不說，拄著雙拐走起路來也格外費勁，里面的衣服已經(jīng)被汗浸透了。
“河里有小魚�！鄙驒帉ι蚯喟卣f：“很小，不過能果腹。”
到這會兒了也顧不上好不好吃，先吃飽好好往前走才是正理。
沈青柏有些詫異：“姐姐要怎么抓魚？”
他們什么工具都沒有，還別說是小魚了。
“我試試去�！�
沈檸走到河邊，選了一處水流平緩石頭比較多的地方，細細看著水里寸許長的小魚，然后從旁邊搬起一塊大石頭，猛地砸到另一個大石頭上面。
砰得一聲響，周圍的人朝她這邊看來，沈?qū)幣呐氖譀]有理會，靜靜看著水面。
那些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以為是不識人間疾苦的落難千金在玩耍，便沒再繼續(xù)看她。
這時，被石頭撞擊略顯渾濁的水再度緩緩變得清澈，沈檸看到，微渾的水中，五六條寸許長的小魚翻白，正順著水流漂浮。
她立刻伸手將那幾條小魚撿起來，不動聲色放到腳邊，細細看著水面，然后故技重施。
便是沒有受到殘害，春日的小魚卻也真的很小很小，好在沈檸尋得地方不錯，運氣比較好，砸了一會兒就有了三四十條小魚，雖然小，數(shù)量堆積起來看著也挺多了。
這時，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沈檸在做什么，很快就有人有樣學(xué)樣起來，一時間，這一片地方都是石頭砸的咚咚咚的聲音。
小小的河流，魚畢竟有限，人多起來的時候就很難再得手，好在沈檸也弄的差不多了，找了個離那些流民比較遠，水比較清的地方坐下來處理那些小魚。
雖然魚只有寸許長，比她手指還略短一點，但也是有內(nèi)臟的，沈檸下不去嘴，便干脆麻煩一些清理一下。
看到沈檸坐在水邊處理小魚，沈青柏起身拄著拐杖也走過來，小心翼翼坐到她旁邊。
沈檸用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蹭蹭幾下刮掉魚鱗后將魚破腹，遞給沈青柏，沈青柏則是負責清理魚腹。
姐弟兩人沒說話，手上動作很快。
不遠處，原本眼神不對有些躍躍欲試的幾個人在看到沈檸手里那把匕首后，悻悻收回了視線。
沒過多久，李語詩和裴元洲回來了，兩人抱了些柴禾，李語詩有些不好意思：“沒尋到什么吃的，挖了點草根野菜，要不煮點野菜湯暖暖身子？”
話音未落，就看到旁邊大大的樹葉上放著的一堆小魚，她頓時止住話頭。
沈檸開口招呼他們：“回來的剛好，柴禾生火，野菜和魚一起煮了應(yīng)該夠我們吃一頓�！�
吃飽了才好趕緊往前。
裴元洲神情也有些難堪，畢竟，他和李語詩說是去找吃的，結(jié)果什么都沒找到，回來還要靠沈檸。
李語詩滿臉歉意：“沒幫上什么，還反而要吃你找的東西，真是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