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低頭一只手捂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旁邊那些醫(yī)師也都沉默下去。
他們也都明白葉恒的焦灼,那些燒傷嚴重的傷兵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不好的跡象,按照經(jīng)驗,這些人都是救不回來的。
可憐他們還要在死前受盡苦楚……每次換藥都是一場凌遲,凌遲后還是死路一條,任誰都不忍心。
一人鼓起勇氣:“葉醫(yī)官,昨日服用了寧公子藥劑的那幾人都說疼痛有所減輕,不然我們大量煎藥給他們吧,至少,至少讓他們活著的時候少受些罪�!�
葉恒猛地想起昨日的藥劑,他抬頭:“確信是服過藥劑的人都有痛苦減輕的跡象?”
好幾人點頭。
葉恒抿唇,然后說:“好,去讓藥房那邊煎藥,先給他們用上�!�
頓了頓,他轉身往都指揮使周成錄那邊走去,準備跟上司匯報:傷兵所六成人已經(jīng)開始發(fā)熱,明日怕是會更嚴重,要保住四成人,恐怕很難做到。
聽到葉恒的話,周成錄騰得站起來:“四成都保不住?”
他有些痛心疾首:“這便是你過人的醫(yī)術?”
葉恒心里難受,但聞言又有些不甘,梗著脖子辯解:“這次的燒傷都比較嚴重,大多都是重傷患,且傷處還有鐵砂火藥,清創(chuàng)后創(chuàng)傷很大……”
周成錄忍不住了:“本指揮使不想聽你說這些,我將傷兵所交給你,你卻跟我說你做不到?”
葉恒眼睛有些紅:“便是將我老師院使請來也做不到,這些燒傷太嚴重他們都已經(jīng)高熱,除非神仙下凡。”
周成錄心里開始發(fā)涼,可接著他又猛地想起什么:“軍師帶來的那寧公子呢?”
葉恒冷哼:“他在找人剝蒜。”
剝蒜?
周成錄眉頭緊皺成一團,想起方才軍師還來說要翻新醫(yī)師住處的事,而且還提了一下說他表弟已經(jīng)制出能救這些傷兵的藥物,很快就會用上。
頓了頓,周成錄沉聲道:“從現(xiàn)在開始,傷兵所由寧醫(yī)師負責,你回去給他打下手,不準生事�!�
葉恒頓時氣得眼睛通紅,咬牙:“除非他是神仙。”
周成錄終于忍無可忍:“滾出去�!�
葉恒扭頭大步走開……
另一邊,沈檸正在將制成的大蒜素分到藥碗里,叮囑那十數(shù)名醫(yī)師先給重癥患者用。
“這邊還在抓緊時間制藥,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人都有,先救要緊的。”
這時,一名小兵跑進來傳令:傷兵所自今日起由寧醫(yī)師負責。
周圍那些醫(yī)師面面相覷,原本還有些猶豫要不要聽寧醫(yī)師安排的人也立刻安了心。
然而,第一波大蒜素剛從藥房送出去,院門口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響。
沈檸驚了一跳,抬頭,就見是穿著銀甲的謝允城帶著一行人大步走進來,面色鐵青。
“聽說,你們跟指揮使大人匯報,我手下這些傷員,你們連四成都保不住?”
謝允城面色陰寒:“一群酒囊飯袋,要你們何用?”
“謝司使,我們……”
“閉嘴,老子不想聽廢物說廢話,來人�!�
謝允城拔出劍指著沈檸和她身邊一行醫(yī)師:“誰是你們這里的醫(yī)官,站出來受死……”
剛成為醫(yī)官不到三分鐘的沈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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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她按腳
謝允城面無表情讓醫(yī)官出來受死,沈檸整個人都是個大寫的“?”。
就在這時,謝允城后邊忽然出現(xiàn)一道聲音:“我便是傷兵所的醫(yī)官,姓謝的,你待如何?”
葉恒甩著袖子大步走過來,氣勢洶洶瞪著謝允城。
謝允城則是冷笑一聲:“你不必瞪我,反正我也看不出來你睜沒睜眼�!�
不等葉恒發(fā)飆,謝允城冷諷道:“你沒這個本事,來這里做什么?用老子手底下這些好兒郎給你鍍金好讓你回去能在太醫(yī)院名正言順的升遷么?”
壓根不給葉恒說話的機會,謝允城直接一把拽住他領子扯到眼前:“他們都是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的勇土,因為沖的最勇猛,才傷的最重……拿他們博資歷,姓葉的,你配嗎?”
葉恒氣的眼睛通紅:“我才沒有拿他們博資歷!”
“怎么,要哭��?”
謝允城嗤笑:“大聲哭,最好哭著滾回京城去找你的貴妃姑母給你做主……來人,把這些廢物全都給我扔出去。”
那些將土立刻上前就要將這些醫(yī)師都拖趕出去。
沈檸連忙出聲:“等等�!�
她滿臉無語:“把醫(yī)師都趕走了那些傷患就能活了嗎?他們只會死的更快更多�!�
謝允城卻直接道:“那也比被你們這群酒囊飯袋折騰的生不如死的強。”
“沒人想折騰他們。”
沈檸不想被耽擱時間,語速很快:“我這邊已經(jīng)制出能救他們的藥,我可以向你保證,傷兵所的人,能活下來至少六成!”
沈檸話音落下,周圍一眾醫(yī)師便是齊刷刷扭頭看她,神情驚愕。
便是尋常戰(zhàn)事,這樣的傷患能活四成已經(jīng)不錯了,而這次傷兵的傷勢更重,葉恒雖然脾氣差但醫(yī)術不差,他都不敢保證能救活四成人,這個寧公子竟敢說自已能保住至少六成?
葉恒有些咬牙切齒。
他方才站出來不過是不想拖累旁人,畢竟這段時間他才是醫(yī)官,再怎么著也不必這個姓寧的替他背鍋。
可眼下謝允城明顯已經(jīng)急紅了眼,這個姓寧的居然敢說能保住六成人?
謝允城笑了。
他冷笑著走到沈檸身邊:“小白臉子,你知道你自已在說什么嗎?”
沈檸直直看著他:“知道,大黑臉子。”
謝允城瞇眼:“我留你一命,連同剛才那句,都給你記在賬上……若是你保不住六成人命,屆時,本將軍與你新賬舊賬,一起算個清楚!”
葉恒閉眼嘆氣。
沈檸問:“那若是保住了呢?”
謝允城冷笑:“若你真有這本事保住六成傷兵,那本將軍就承認你這個小白臉是個男人!”
沈檸:……
她故意笑的惡劣:“謝將軍還真是公平,我做不到要丟了命,做到了卻只是得你承認我是不是男人?”
謝允城冷嗤:“那你想如何?”
沈檸看著他,慢條斯理:“若是我做到了,往后謝將軍見了我,便老老實實叫我一聲大哥,如何?”
謝允城手中長劍差點出鞘,卻生生忍住。
最終,他點頭咬牙一字一頓:“成交�!�
說完,他轉身帶著一行下屬頭也不回離開,只扔下冷冰冰一句話:“若是救不回我的人,就給老子洗干凈脖子等著……沒人保得住你�!�
謝允城一行人離開,傷兵所院子里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葉恒忍不住沒好氣道:“你吹牛吹爽了,想沒想過要如何收場,你知不知道謝允城是誰,他就是個瘋子,他真敢把我們所有人都殺了的!”
旁邊那些醫(yī)師也是噤若寒蟬。
沈檸問:“不然呢?那剛剛就讓他把大家拖出去砍了?”
葉恒:……
沈檸瞥了他一眼:“有那精力罵這個怪那個的,葉醫(yī)官倒不如踏踏實實去照看傷患,重患也不會因為你格外焦慮就變成輕癥,有力氣多做點事吧。”
說完,她帶著杜仲那幾個跟著她弄大蒜素的人往后院去準備接收另一批大蒜素。
后院架著好幾個鍋爐在燒,蒜香味飄出去老遠……
葉恒被懟的啞口無言,悶頭不語往傷病那邊走去。
如今姓寧的是醫(yī)官,姓寧的讓他去照看傷員他便去照看傷員。
其實姓寧的說的也沒錯,他急的團團轉也改變不了什么,倒不如把手頭的事情做好,或許還能多救活一個兩個。
傷兵所里,那些重患正在被喂湯藥,
這湯藥不同于之前的黝黑濃稠,反正清亮亮的,一股蒜味兒。
“我們是不是要死了?”
一名傷兵一邊將碗里的液體一飲而盡,一邊問。
對面是個靦腆的醫(yī)師,囁嚅著說道:“你、你別多想,好好服藥�!�
“嘿,小大夫不必安慰我……老子此戰(zhàn)親手殺死了七個倭寇,一換七,能活是賺到,死了也不虧,嘿嘿……”
旁邊也有人附和:“沒錯,老子也殺了四個,狗日的倭寇,下輩子老子還殺。”
“死就死,有什么好怕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上午還疼的,這會兒老子也不咋疼了,只要不是疼死的就行,哈哈�!�
葉恒見上午那些因為劇痛還呻吟難捱的人在服下了姓寧的開的止疼藥后竟然真的沒那么痛苦了,心里竟是隱隱浮出些希冀來。
姓寧的敢夸下海口說救活六成人,或許……他真的有大本事呢?
葉恒幾乎忍不住想立刻到后院去瞧瞧那姓寧的在做什么,卻又拉不下臉。
反正那邊有幫手,他才不去,這邊更需要他!
整整一日,沈檸都在盯著那些爐子上蒸餾的蒜沫。
換藥看傷葉恒和那些醫(yī)師都可以,相比較而言,這邊大蒜素的制作更要緊。
她不錯眼的盯著這邊的每一道工序,中午時承影和昨日一樣給她送來吃食。
這明顯是承影專程給她準備的,不是軍中簡單的食物,葷素搭配還有水果。
“軍師說請公子保重自已身子,不要太過勞累�!背杏肮韨髟挕�
沈檸笑著應了聲:“我知道。”
之后半日也是一刻也不得停歇,可好在截止天黑前,傷兵所所有人都分到了大蒜素,等到天黑下來,最開始一批喝到藥的,有人的高熱已經(jīng)有好轉跡象。
制作大蒜素的人兩班倒,天黑后也沒有停下來,繼續(xù)燒火蒸餾制藥,要在夜間再制作出一批藥來。
天黑透了,沈檸才拖著有些發(fā)僵的腰腿往回走,回去后就發(fā)現(xiàn)蕭南諶已經(jīng)在房間里。
看到她有些僵硬的走路姿勢,蕭南諶皺眉走過來:“累著了?”
沈檸笑著擺擺手:“還好還好,有點累,但是心情好�!�
她對蕭南諶說:“待會兒還有一次藥,天亮前再喂一次藥……到明日,應該會有人開始好轉。”
這些人都沒有接觸過抗生素,大蒜素喝下去后藥效會很明顯,再加上都是些身強體健的漢子,本就體質(zhì)好,三次大蒜素下去,感染應該能初步得到控制。
沈檸正滿心振奮,猝不及防身上一輕。
被蕭南諶毫無預兆抱起來放到床沿,她有些傻眼,哭笑不得道:“沒那么嚴重,就是腿腳有點僵而已�!�
“那就坐著歇息�!�
蕭南諶打開門說了句什么,很快,熱水就送來了。
沈檸正想著去洗洗睡,結果就看到蕭南諶打了一盆熱水出來彎腰放到她面前:“泡泡腳能舒服些�!�
沈檸嚇到了:“不不不、不用了。”
她何德何能,竟要未來的景雍大帝打洗腳水。
然而,她還是驚嚇的有點早了,因為,蕭南諶放下洗腳盆后直接坐到了床腳的凳子上,高大的身形坐在那里看著都有些憋屈,然后彎腰拿起她的腳,竟是想給她脫掉鞋襪。
“不不不、我自已來我自已……”
然而,蕭南諶已經(jīng)不容分說將她的鞋襪拿掉,把她的腳摁進了水里。
沈檸拼力掙扎,蕭南諶抬眼:“安靜點�!�
沈檸嘴唇動了動,終于擠出話來:“……好燙!”
蕭南諶沉默了,默默把她的腳拿出來,放在手心搓了搓,然后把她另一只腳放了進去。
沈檸:……
她不動聲色暗暗想把腳抽回來,然后就見蕭南諶握著她一只腳,在腳底不輕不重按捏起來。
沈檸猶豫片刻,最終,在拒絕和接受之間選擇了享受。
她干脆眼不見為凈,仰面直接躺到床上閉著眼斗膽享受我王的服務,只覺得這手勁兒怎么就這么合適,怎么就捏的這么舒服。
讓人幾乎忍不住想喊“加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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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自己定力不足
蕭南諶手指一下下按捏著沈檸足底,見她終于不再緊繃,徹底放松下來,抬頭,就見原來已經(jīng)睡著了。
可見是累極了。
她如今什么都不缺,大可以過自已逍遙自在的日子,可她偏偏就要來受這份苦,只是為了救一些她根本不認識與她并無干系的人。
還有平寧縣城外那些流民。
她原本可以不去看不理會的,卻偏偏要拉那些人一把……他以前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她做事好像根本不在乎利益,只是單純的想要幫助別人,幫助那些與她毫不相干的人。
蕭南諶的手很大,襯得沈檸的腳格外瑩潤嬌小。
她是天生的好皮肉,稍微養(yǎng)養(yǎng)便能養(yǎng)出一身的嬌嫩金貴來,玉足握進手中,暖玉一般的觸感。
蕭南諶原本只是不舍得沈檸太累太辛苦,可這會兒回過神來,看著被自已包裹在手心的玉足,心里那股子邪火又開始滋滋往外冒火花。
他從前定力沒這么差的,便是那些衣著單薄的舞姬往他懷里鉆他都看也不看直接將人扔走。
那時他從未有過什么心猿意馬,只覺得那些女子身上氣味刺鼻,俗艷礙眼。
可如今,沈檸已經(jīng)幾日沒用過香料香水,他卻依舊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那極淡的暖香,就像她這個人一樣,無孔不入的往他心魂里鉆,鉆進去后肆意攪弄的他心神不寧。
不敢再繼續(xù)下去,蕭南諶拿過干布巾輕輕包裹著將沈檸的腳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將她放好,拉過被子蓋上。
原想給她脫掉外衣好叫她睡得舒服些,但蕭南諶有些不相信自已的定力。
本就心火燎原,又明知這人對自已也是滿心的愛慕,便是他做點什么事她也不會拒絕,可他不想這樣。
他怕自已一動手,脫掉的就不只是外衣了。
哪怕很想,但他不愿在這種地方與她親近……他擔心自已定力不足難以收場,更怕委屈她。
就在沈檸累得倒頭呼呼大睡時,傷兵所那邊,葉恒瞪著一雙熬紅了的眼,看著眼前的醫(yī)師給高熱的傷患喂下一碗滿是大蒜味兒的湯藥。
葉恒看了后院那些有些奇怪的設備,心里根本無法相信,尋常的大蒜,扒了皮切成末放進那大罐子里使勁蒸,出來的那蒜油還是什么的,就能救人?
可即便再不愿意相信,他自已卻清楚的意識到,這藥竟然真的有用。
白日里已經(jīng)高熱到意識不清的人,在深夜本該是更危險的時候,卻神奇的有了好轉的跡象。
高熱稍有消退,而且能自主吞下去湯藥了。
葉恒一個個親自診脈過去,確認了這些人真的有了好轉的跡象后,整個人心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