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楓眠沒有回頭,自顧自的往前走。
他低頭看著腳下的地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對身后暴怒的馳明舟置之不理。
他早就知道自己最后的結(jié)果,他第一次檢查出這種情況是在兩年前,那是他剛開始被楓家用藥控制的時候,僅僅兩年便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如果再吃那種藥,用不上兩年,他就能徹底解脫。
心里竟然開始有些期待。
身后突然響起焦急的腳步聲,他的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楓眠迫不得已頓住腳步,轉(zhuǎn)而看著近在咫尺的馳明舟。
馳明舟面上怒容不減,他沉聲道,“你的心臟沒有任何問題,昨晚的時候不應(yīng)該會難受成那個樣子�!�
“楓眠,你自己知道這是什么病,是什么原因引起,這是為了你自己好,你就算鬧性子也最好看準(zhǔn)時候!”
他抓著楓眠的手都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
他目眥欲裂,然而楓眠卻一點沒有被他怒容嚇到的模樣,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模樣,半真半假的譏諷道,“我的病因是你,你讓我離開寧城,我還能多活兩年也說不定�!�
馳明舟扯了扯嘴角,幾乎從牙縫里擠出來幾個字,“你就這么想要離開我?你想跟誰在一起?馳辰?顧子珩?”
楓眠究竟是沒意識到如今的情況有多嚴(yán)重,還是說……他對生死已經(jīng)不在乎了?
后者不禁讓馳明舟呼吸一滯。
馳明舟有些艱難的說道,“我……我以后不針對你了,你好好活著�!�
楓眠詫異的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輕蔑,“我這種賤人不得好死不是更稱小叔的心?”
馳明舟為什么會對他說這些話?因為憐憫?
若是早些聽到就好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必要了。
他眸光微斂,緩緩道,“我想離開寧城�!�
馳明舟沒有任何猶豫的拒絕了,“不行�!�
楓眠輕笑一聲,隨后不再說話。
馳明舟帶著楓眠上了車,一路上兩人各揣著心事,馳明舟緊緊攥著楓眠的手,楓眠默默閉著眼睛,神色淡漠。
楓眠如今的身體很容易疲憊,不過片刻便已經(jīng)沉沉睡去。
馳明舟將楓眠的袖子上挽,看到了自己剛才抓過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有些發(fā)青。
馳明舟靜靜打量著楓眠的睡顏,眼神里帶著幾分難懂的情愫。
外面的陽光灑進(jìn)來,落在楓眠身上,顯得如夢似幻,如隔云端,似乎……一眨眼,眼前的人便會隨風(fēng)而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楓眠的身形削瘦,將近一米八的身高,體重卻一點也不匹配,似乎就剩下一把骨頭,馳明舟不止一次覺得把楓眠抱在懷里有些硌人。
馳明舟喃喃開口,“你到底怎么了……”
前面的司機(jī)專心開著車,唯有馳明舟一人的聲音在車廂里回響,顯得有些落寞。
馳明舟今天本來有工作要忙,硬擠出時間陪楓眠來醫(yī)院,如今又要匆匆趕回去。
司機(jī)開車送馳明舟回了公司,隨后才帶著楓眠回老宅。
這段一段路有些許顛簸,楓眠悠悠轉(zhuǎn)醒,一睜眼,看到了老宅門外變得有些熱鬧,可以看見馳煜和老夫人站在那里。
看來是從白城回來了。
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楓眠開車門下車。
一時間眾人頻頻側(cè)目,一道道視線在楓眠身上掃過,眼神怪異,皆是夾雜著惡意。
顧子珩將楓眠關(guān)起來的事早就已經(jīng)在上流圈子里傳開,雖說最后無罪釋放,但個個都是人精,發(fā)生了什么不難猜測。
馳云晟的眼神陰鷙,帶著森森殺意,一邊的馳母和老夫人也面色不善的盯著他,唯有老爺子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老夫人看楓眠的眼神恨不得將人剜肉剔骨,其中的殺意毫不掩飾。
老夫人突然大步上前,抬手狠狠甩了楓眠一個耳光,“啪”的一聲,楓眠被打的側(cè)過頭,面頰通紅,帶著被指甲劃出來的傷痕。
這一耳光老夫人用盡了全力,楓眠已經(jīng)在口腔里嘗到了血腥味,耳朵都在嗡嗡作響。
老夫人憤怒的嘶吼在院子里響起,“該死的東西!”
馳辰是她唯一的孫子,馳家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忍受馳家被如此羞辱,他們不在乎是“監(jiān)禁”還是如何,在他們眼里,只要楓眠與顧子珩不清不楚的混在一起,就是對馳辰的背叛!
楓眠自己是否痛苦,是否自愿,在他們眼里無關(guān)緊要。
大庭廣眾之下,她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楓眠一耳光。
這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是打在楓眠的臉上,也是將楓眠僅剩的自尊徹底碾碎。
馳煜沒料到老夫人會突然動手,他緊忙過去拽著楓眠,將人護(hù)在身后,有些不安的對老夫人說道,“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誤會,楓眠是楓家的人,我們隨便動手到底還是不好�!�
老夫人冷笑一聲,不以為意的說道,“楓家?如果不是阿辰把這狐貍精帶回來,我都不知道寧城還有什么楓家!別說我只是給他一耳光,就是我要他的命又能如何,一個私生子,誰會把他放在眼里?他就是死了也無人在意!”
馳云晟早就已經(jīng)看人不順眼,當(dāng)即說道,“把人拖到祠堂去,按規(guī)矩辦事!”
當(dāng)著列祖列宗的面例行家法,楓眠就是不死也要沒半條命!
第62章
這不是楓眠的錯!一切都是顧子珩的錯!
楓眠被按著跪在祠堂里。
他面色慘白如紙,額頭上都滲出來一層冷汗,老夫人訓(xùn)斥的聲音不絕于耳,身后馳云晟攥著藤條,已經(jīng)打的紅了眼,一下一下抽在楓眠身上,楓眠后背的一道道傷痕觸目驚心。
“不知廉恥!一家子不要臉的東西!竟然上門說什么聯(lián)姻,楓家也配?!”
“一個私生子異想天開,呵,可笑!”
話音落下,一邊老爺子端著茶盞的手頓了一剎,緩緩抬頭,戲謔的看著意有所指的老夫人。
按照家法,不知廉恥,紅杏出墻應(yīng)罰五十鞭,這已經(jīng)是幾百年前,有妻有妾時候的法子,馳家早就已經(jīng)廢了,如今搬出來,又是放在楓眠一個男人身上。
一個沒過門的男人被套上這樣的罪名,荒唐又可笑。
老夫人誠心想要折辱楓眠,費(fèi)勁了心思的想要將楓眠趕出去。
眾所周知,楓眠是私生子,而馳明舟也是,老夫人在馳明舟面前敢怒不敢言,就只能對楓眠指桑罵槐,老夫人膝下就馳辰這么一個孫子,把人當(dāng)眼珠子似的看著,在老夫人眼里,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就是不倫不類,若是顧子珩那種背景雄厚的也就罷了,偏偏弄到手的是老夫人最厭恨的私生子,甚至馳辰還把楓眠帶回來老宅,無疑是讓楓眠成了老夫人的眼中釘。
楓眠與顧子珩的事恨的馳家牙癢癢,火上澆油,如今一發(fā)不可收拾。
楓眠的后背已經(jīng)沒有一塊好地方,皮肉下已經(jīng)被打爛了,馳云晟牟足了狠勁,一鞭子朝著原本之前抽過的位置狠抽過去,這一下直接讓人皮開肉綻!
藤條帶著飛濺的血肉,楓眠克制不住痛呼出聲,險些跪不住。
楓眠的手緊緊捏成拳頭,牙根緊咬。
一道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帶著無聲的譏諷和嘲弄。
赤裸裸的羞辱。
楓眠低著頭,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眼底的暗芒。
馳明舟,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滿意了嗎?
馳煜在一邊看著,心急萬分。
他自己也是身在屋檐下,沒有任何立場阻止這場事。
他俯下身,俯在老爺子耳邊低語。
“大爺爺,再下去是會出人命的。”
老爺子輕笑一聲,掃了一眼楓眠,淡淡說道,“他估計巴不得死在這里�!�
老爺子垂眸看著手中的茶盞,眼神若有所思。
楓眠與馳明舟的事他自然知道,縱容馳明舟歸一碼事,不能看著馳家的風(fēng)氣就此亂下去又是一碼事,若是能借著別人的手就此除了這個禍害,他又何樂而不為?
況且……他在楓眠的眼睛里可沒看到一點想活下去的執(zhí)念,今日隔岸觀火,對楓眠而言是解脫也說不定。
老爺子的聲音很輕,馳煜沒聽清他說的是什么。
馳煜眉頭緊皺,眼神復(fù)雜的看著楓眠。
出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通知馳辰和馳明舟了,在這種場合里,也只有他們倆才有話語權(quán)。
老夫人震怒的聲音在祠堂里回蕩著。
“楓眠,還有十鞭,拖著你的一身傷滾回楓家,讓楓家看看他們教出來的好兒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
楓眠低著頭,一聲不吭。
承受完這一切,是不是他就自由了?
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他的手緊緊捏成拳頭,就連指甲都深陷在皮肉里。
他不想反抗。
熬過去,熬過去就好了,熬過去就自由了。
他心里如此想著,默默的閉上眼。
老夫人滿意的看著這一切,心里像是出了一口惡氣,她沉聲道,“私生子就活該不得好死!”
“婊子!”
最后一鞭子狠狠抽在楓眠的脊骨上,直接見了血,楓眠痛呼出聲,頓時渾身失去力氣,就連跪都跪不住,他幾乎以為自己的脊骨斷了,后背已經(jīng)痛到麻木。
楓眠的衣服像是破布一樣掛在身上,上面染著血,一道道傷痕在眾人面前揭露,像是無聲的昭示著楓眠骯臟的過往。
楓眠已經(jīng)爬不起來,那些目光如芒刺背,他默默閉上眼,逼著自己忽視。
沒有人在意那些事他是否自愿,他只想活下去,但是卻莫名的成了別人口中的賤人,婊子。
他注定毫無尊嚴(yán)。
老夫人如若冰霜的聲音在祠堂里響起。
“把他扔回楓家,告訴楓家那一家老小,他們的好兒子是如何給他們爭氣的�!�
楓父在馳家面前的狗腿樣子眾人記憶猶新,看到自己兒子被馳家扔出去,那老東西估計就是宰了楓眠的心都有了,楓眠絕不會有任何好下場!
馳云晟一把拽起楓眠便要將人拖走,楓眠眼睛半瞇著,尚有一絲意識,卻沒有任何反抗。
“你們做什么?!”
一道聲音突然闖進(jìn)來,當(dāng)即眾人變了臉色,抬眸看去,看到了大步跑過來的馳辰。
馳辰面色慌張,視線直直盯著渾身是血的楓眠。
馳辰怒斥道,“怎么能把人打成這樣?!”
面對一屋子長輩,他的語氣讓人不滿,一邊的馳云晟見到他為楓眠出頭,當(dāng)即面色陰沉下去,“馳辰,注意你的態(tài)度!”
馳辰將楓眠從他手里搶過來,大聲道,“爸,動用私刑是犯法的!把人打壞了怎么辦?”
馳煜發(fā)給他消息的時候他就緊忙往回趕,然而到底還是沒能來得及。
他垂眸看著楓眠,伸手拍了拍楓眠的臉頰,喚道,“楓眠?你醒醒,楓眠!”
楓眠的瞳孔已經(jīng)無法聚焦,渾身都發(fā)涼,唯獨(dú)能從微弱的呼吸上感受到人還是活著的。
他不知道他們都對楓眠做了什么,楓眠如今的模樣糟糕至極。
他抱起楓眠就想往外走,馳云晟一把攔住他,怒斥道,“把人放下!”
楓眠這禍害必須逐出馳家!絕對留不得!
馳辰看著面前鐵了心要動楓眠的馳云晟,大聲道,“爸,再不送醫(yī)院去就真出事了!”
馳云晟見他這幅執(zhí)迷不悟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想也不想的抬手狠狠甩了馳辰一耳光,怒斥道,“把人放下!”
這一巴掌下了狠勁,直接打的馳辰偏過頭,馳母見到兒子被打,當(dāng)即心疼的站起身就要過去,老夫人一把拉住她,阻止了她的動作。
不打不清醒,有些事縱容不得!
馳辰不可置信的看著對他動手的父親,喃喃開口,“爸……”
馳云晟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這種禍害你還留著他,你是何居心?!非要讓馳家成了寧城的笑話你才甘心嗎?!”
“不就是一個玩物嗎?你喜歡這種的,外面一抓一大把,招招手就能來的東西,為什么非得執(zhí)著于他!”
“你跟顧子珩的事誰人不知,他背著你跟顧子珩勾搭在一起,你不要他命都是輕的!如今受了點傷,你還心疼他?”
馳云晟一聲高過一聲,恨不得將心里這么久以來的憤怒盡數(shù)吐干凈。
他指著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楓眠,怒罵道,“就這么一個狐貍精,男婊子,也只有你把他當(dāng)個寶貝!他早都爛透了!”
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在楓眠的心頭剜過。
楓眠緩緩閉上眼,試圖將自己封閉,逃避這些辱罵。
馳辰牙根緊咬,聽著父親一句比一句難聽的話,到底還是頭腦一熱,梗著脖子反駁道,“他不是自愿的!是非法監(jiān)禁!是顧子珩的錯!不是楓眠的錯!”
一句話讓在場的人氣焰弱下去不少。
這是人人心里都知道的事實,卻只能把火氣撒在楓眠身上。
楓眠無權(quán)無勢,跟馳辰還沒有正式在一起,他們沒辦法去顧家討說法,于是只能針對楓眠。
馳云晟面上無光,當(dāng)即勃然大怒,他再次扇了馳辰一耳光,怒聲道,“誰給你的膽子敢這么跟我說話!我是你爸!”
他大聲道,“把人放下!”
馳辰硬生生挨下一耳光,耳朵里都嗡嗡作響,他咬咬牙,沉聲道,“我必須帶人去醫(yī)院,你不打死我,我肯定是要帶著他走的!”
馳云晟攥緊手里的藤條,氣的身上直哆嗦,抬手就想朝著被馳辰抱在懷里的楓眠抽過去,馳辰看準(zhǔn)他的動作,直接轉(zhuǎn)身將楓眠護(hù)住,生生用后背挨下這一鞭子。
馳云晟用了十成的力,根本來不及收。
馳辰悶哼一聲,當(dāng)即白了臉,隨著那“啪”的一聲落下,他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震三震。
“阿辰!”
馳云晟見自己親兒子被打,一時心疼壞了。
趁著空隙,馳辰抱著楓眠,拔腿就跑,根本不理會身后馳云晟的謾罵。
馳云晟的看著他的背影,無奈的長嘆口氣,又氣又恨,“傻孩子!”
楓眠被馳辰抱在懷里,楓眠緩緩睜開眼,看到了馳辰面上擔(dān)憂的神色。
楓眠的眼眶有些濕潤了,他艱難的抬手輕撫馳辰的臉,指尖的血染紅了馳辰臉龐的皮膚。
他的聲音虛弱艱難。
“你那么討厭我……還救我做什么?”
他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孤立無援的等待解脫了,可馳辰卻出現(xiàn)了。
他自己分不清這是幸還是不幸。
這生不如的日子,又要熬下去了……
馳辰?jīng)]說話,冷著臉抱他往外走,絲毫沒注意一道風(fēng)塵仆仆的人影站在院子里,直直的盯著被他抱在懷里的楓眠。
馳明舟的手緊緊捏成拳頭,眼底暗芒翻涌。
第63章
你把他從我身邊奪走,就是為了這么對待他?
馳辰抱著楓眠去了醫(yī)院,檢查下來發(fā)現(xiàn)情況已經(jīng)很嚴(yán)重,雖然不用手術(shù),但是后期需要時間休養(yǎng),再加上楓眠如今的體質(zhì),無疑是雪上加霜。
楓眠往外吐了好幾口血,意識一直昏昏沉沉,馳辰守在一邊,臉色難看至極。
他攥著楓眠的手,他見楓眠半瞇著眼睛,焦急的問道,“還哪里不舒服?疼不疼了?”
楓眠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