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時熙回到學校，卻完全沒心情聽老師講課。
說實話，她對梁言印象挺好的，也不反對梁詩霜談戀愛。
只是實在有點突然，她沒準備的情況下，沖擊有點強。
中午時熙還是和往常一樣回到宿舍。
很多同學為了節(jié)省時間，午休就在教室趴幾分鐘，爭分奪秒地看書刷題。
時熙卻每天中午都要回宿舍，因為她在宿舍藏了部手機。
虞觀岳那邊這會兒是早上，他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給時熙發(fā)消息，問她這邊的情況。那是時熙的精神糧食，比什么都提神醒腦。
今天也不例外，她一打開手機就看到了虞觀岳的信息。
時熙不想拿這些破事去打擾他，回消息的時候還特意說了室友生病的事，順便襯托一下自己有多厲害。
沒想到消息發(fā)過去，虞觀岳的視頻就打過來了。
時熙猶豫一瞬，還是笑著接了：“你上午不是有課嗎？怎么還打視頻？”
“你沒事吧？”虞觀岳緊緊盯著屏幕。
時熙感覺他的視線簡直要穿過屏幕，看透她的內心，她笑得更燦爛，掩飾道：“我能有什么事？都說了，是我室友生病，我送她去的醫(yī)院。我要是生病，還能在這里接你的視頻？”
“你室友什么�。俊庇萦^岳問。
時熙：“感冒啊�！�
“什么感冒？”虞觀岳又問。
時熙：“……病毒還分很多種嗎？就是昨天降溫著了涼，哦，對，叫風寒感冒�！�
“醫(yī)生跟你說的是風寒感冒？”虞觀岳再問。
時熙下意識點頭：“對啊。”
“你去的哪家醫(yī)院？”虞觀岳問個不停。
“就一院。”時熙有點不耐煩了，“你到底想問什么？”
“一院是西醫(yī)，他們不會說風寒感冒，而是說病毒性感冒、細菌性感冒、流行感冒……”虞觀岳看著她，“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時熙：“……”
這人怎么回事，這也太敏銳了！
“在醫(yī)院受什么委屈了？”虞觀岳又放柔了聲音說，“別否認，我能感受到。別怕，跟我說說�！�
本來時熙是不想跟他說這些的，可他聲音實在太溫柔，又說得有理有據，想瞞也瞞不住，時熙壓住的情緒瞬間爆發(fā)，顫抖著嗓音道：“阿岳哥，pregnant是什么意思？”
虞觀岳臉色一變：“什么意思？誰懷孕了？”
時熙眼淚“刷”一下就掉了下來：“我媽�！�
虞觀岳本來以為是她在醫(yī)院被路人欺負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事，難得有點懵。
“那個弗恩叔叔，我跟你說過的�！睍r熙現(xiàn)在確實想找個人說說話，而這些話她大概也只能跟虞觀岳說，吸了吸鼻子，絮絮叨叨地說，“我聽到他們的對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弗恩叔叔追了我媽很久，我媽應該是顧忌到我，一直沒答應。前段時間我媽生意上遇到麻煩，可能情緒有點失控，酒后就……聽他們的爭執(zhí)，那天晚上似乎還，還做了措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有了現(xiàn)在的事。今天早上我媽忽然吐得很厲害，以為是生病，才會一大早去醫(yī)院。我媽不想要這個孩子，弗恩叔叔還在勸她……”
虞觀岳看著她一邊說眼淚一邊狂掉，心臟難受得像被人狠狠揪住。下意識伸出手，想幫她擦一擦眼淚，卻只碰到冷冰冰的屏幕。
這一年多時間里，還是時熙第一次隔著屏幕在他面前哭。
虞觀岳這才發(fā)現(xiàn)，跟小時候一樣，他真的完全看不得她哭。
等時熙說完，虞觀岳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她。
時熙又擺擺手，搶著道：“你不用安慰我，其實我并不難過，至于為什么哭，我也說不清楚……阿岳哥，我說出來就好了，真的沒事。你放心，弗恩叔叔人很好的，只是事情有點突然。你快去上課吧，我也要睡會兒，不然下午上課沒精神�！�
虞觀岳緊緊皺眉，說：“那你別關視頻，我看著你睡。”
時熙想了想，也沒拒絕，然后將手機放在枕邊睡了。
虞觀岳看著她不時顫動的睫毛，知道她沒睡著。
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還不如一個擁抱來得實在。
時熙“睡”到上課前十分鐘才從床上起來，跟虞觀岳說了再見，然后去上課。
室友被父母接回家養(yǎng)病了，晚上時熙一個人在宿舍。
虞觀岳沒再打視頻過來，只發(fā)了消息，他那邊最近也很忙。
時熙想說的話白天都說了，這會兒沒有聊天的興致，簡單回了條消息，就早早洗漱完睡下。
本以為會失眠，沒想到睡得特別沉，還做了個夢。
夢到梁詩霜和弗恩生了個混血小姑娘，長得像洋娃娃，簡直可愛得要命。
小洋娃娃抱著時熙的腿喊“姐姐”，沖她笑得像朵花一樣。
時熙醒過來后怔了一會兒，忽然跳下床，給老師打電話請假。
可能她平時表現(xiàn)好，不僅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也從不偷懶逃課，老師連原因都沒問，就同意了她的請假，還叮囑她路上小心。
時熙也沒多想，掛上電話就朝校外跑。
他們學校的學生全都住校，這個時間校門外反而很冷清，時熙站在路邊正張望有沒有出租車，忽然看到一輛眼熟的車子闖入視野，并且漸漸放慢車速，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林叔？”時熙疑惑地彎腰看向駕駛座，“您怎么在這……阿岳哥？！”
副駕上坐著的人，竟然是本該在國外的虞觀岳！
不會是自己眼花了吧？還是這也是夢境的一部分？
時熙瞬間有點恍惚，抬手揉了揉眼睛。
虞觀岳推開車門走下來。
大半年不見，他個子更高了，比起少年時的單薄，身材也更強壯一些，唇邊甚至有一層淺淺的青茬，已經完全是個成年男人的模樣。
時熙又驚又喜，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虞觀岳大步走過來，帶著車廂內空調的余溫，將她擁進懷里。
時熙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是冷還是激動或者是別的什么，身體很涼，在微微顫抖。
聞著虞觀岳身上雖然許久不見、但依然熟悉的氣息，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想念這個懷抱，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再也控制不住，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別哭。”虞觀岳松開手，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她緊緊裹住。
時熙下意識逞強：“我不冷……”
牙齒卻在微微打顫。
虞觀岳將外套衣襟拉過來，一把攥住，同時彎下腰，另一只手溫柔地幫她擦眼淚：“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就出來？”
時熙在同時問道：“你，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呀？”
虞觀岳頓了頓，意識到有點不對，反問：“你們老師沒跟你說？”
“老師……”時熙現(xiàn)在腦子有點鈍，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給老師打電話幫我請假了？”
虞觀岳點點頭。
時熙：“……”
難怪老班那么容易就同意了她的請假，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魅力，原來是因為虞觀岳！
老班也教過虞觀岳，一直很遺憾沒能當成他的班主任。
時熙剛到學校的時候，因為知道她是虞觀岳妹妹，老班對她就格外關照，搞得時熙有段時間還蠻緊張的。
想到這些，時熙忍不住瞪了虞觀岳一眼。
他也太能讓人嫉妒了。
他的外套對她來說，實在太大了，將她罩在里面，越發(fā)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這么橫一眼過來，滿滿都是小女兒嬌憨的情態(tài)。
虞觀岳心口麻了一瞬，不解地問：“怎么了？”
時熙又忍不住笑起來，那么優(yōu)秀的人，不也得彎下腰跟她說話？
于是搖搖頭道：“你還沒回答我，怎么回來了？是因為我嗎？都跟你說真的沒事了……”
虞觀岳沒有否認，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不看到你本人，我不放心�！�
他說過，只要她有需要，一定會及時出現(xiàn)在她身邊。
這次已經不算及時了，但他不能不回來。
“這不是胡鬧嗎？”時熙嘴上這樣說，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心底的喜悅后知后覺，到這時候才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將心臟填塞得滿滿當當，嘴角都是上揚的。
“小岳，熙熙�！绷质鍖嵲诳床幌氯�，探頭出來喊道，“上車說吧，外面多冷啊�！�
時熙醒悟過來虞觀岳現(xiàn)在只穿了件毛衣，急忙拽著他走過去。
虞觀岳跟上來，護著她上車。
時熙又忍不住扭頭問：“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不去了�！庇萦^岳說。
“什么意思？”時熙瞪著他。
“就是我不走了。”虞觀岳傾身拉過安全帶，替她系好，“以后都留在國內。”
平行世界14
時熙眼睛都瞪圓了：“那你的學業(yè)怎么辦？”
“這個之后再和你細說�！庇萦^岳坐回去， 也系好安全帶，“既然你不知道我回來， 那大清早跑出學校， 原本想去哪里？”
“��？”時熙愣了下，這才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急忙對林叔道， “林叔， 麻煩您先送我回家，我有急事�！�
林叔答應一聲， 重新啟動車子， 還自覺地將隔音板升起來。
虞觀岳看著時熙， 眼神里滿滿都是心疼：“你要回家找梁阿姨？”
“對�！睍r熙笑了笑， 說， “我昨晚夢到我妹妹了， 一個混血兒，好可愛啊�！�
虞觀岳一愣：“妹妹？”
“我夢到我媽媽生了個女兒……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想明白我昨天為什么會哭了�！睍r熙抬頭看著他道， “我不是難過媽媽談戀愛或者懷孕， 而是難過我對她的關心太少。她在我小時候離開后， 然后就一直對我心懷愧疚， 做的所有事情， 都是以我為先， 完全不考慮自己的感受。我在這種狀態(tài)下長大，慢慢習慣被照顧， 就很少去想我媽需要什么。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每天要面對那么高強度的工作和壓力， 對手全是老狐貍， 怎么可能像個機器人一樣永遠波瀾不驚、不需要人關心？我之前其實有意識到這一點，但我還是不太懂該怎么去做�！�
虞觀岳握住她泛紅的手：“這不是你的錯，更不是你的責任……”
“我知道。”時熙嘆息一聲，“這本該是我爸的責任，但我爸不負責。前些年天天跟我媽和爺爺吵，撈不到好處，姜阿姨也跟他離了婚，一大把年紀還鬧離家出走，現(xiàn)在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所以，我真心覺得，我媽需要一個伴。一個和她有共同語言、有靈魂共鳴，能幫她分擔麻煩和痛苦、給她一些我給不了的依靠的人�！�
虞觀岳心疼地看著她：“所以，你是想回去勸梁阿姨，不要打掉孩子？”
“我媽年紀大了，生孩子其實風險挺高。為了我媽的身體著想，我當然是希望他們不要生�！睍r熙搖搖頭道，“但如果他們真的很想要，我也不會反對。就是他們生不生都可以，這應該取決于他們的感情，而不是我�！�
“熙熙真的長大了。”虞觀岳摸摸她的頭發(fā)，心情有些復雜。
“怎么樣？”時熙這會兒出奇地輕松，甚至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是不是覺得，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是。”虞觀岳點點頭，嘴上不說，心里卻越發(fā)后悔這一年多的錯過。
“那你對這件事怎么看？”時熙忍不住問虞觀岳，“你覺得我媽該生下這個孩子嗎？”
雖然是她家的私事，但她沒拿虞觀岳當外人，既然他已經知道了，便習慣找他出主意。
虞觀岳搖搖頭：“如果是我的立場，我當然不希望梁阿姨再生下別的孩子，我希望她只對你好。但你說得也對，梁阿姨的辛苦，確實無人能及。所以我沒有別的意見，我只站你這邊，支持你的一切決定�！�
這話說得時熙心里越發(fā)暖呼呼的，她抿了抿唇，還想說什么，車子慢下來。
抬頭一看，原來是已經到家了。
梁詩霜和弗恩穿包裹嚴實，正從家里出來。
時熙急忙推開門走下去：“媽，叔叔。”
梁詩霜看到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將弗恩推開，慌亂地道：“熙熙，你，你怎么回來了？”
弗恩緊張地關注著她，但是也沒再靠過來。
虞觀岳隨后下車，也上前跟兩人打招呼。
梁詩霜更不安了：“小岳，你怎么也回來了？”
“媽，我們回家說吧�！睍r熙扶著她，往家里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在原地踟躕，不知道該怎么辦的弗恩道，“叔叔，您也進來吧。”
時熙還想喊虞觀岳，但虞觀岳先開口道：“我先回去和爺爺奶奶打招呼，有什么需要隨時喊我�！�
“好�！睍r熙也沒堅持。
她是無所謂，但虞觀岳畢竟是小輩，媽媽和叔叔可能會覺得尷尬。
三人回到家，梁詩霜和弗恩坐下來，像做錯事被請家長的孩子，不安到手腳都無處安放。
時熙看到這一幕，心里更覺得愧疚，主動開口道：“昨天早上，我室友發(fā)高燒，我送她去醫(yī)院急診，看到你們了……”
梁詩霜震驚到直接站起身，隨后又無力地坐下去：“熙熙，這事……對不起。”
她想解釋，又發(fā)現(xiàn)無從解釋，最后只能道歉。
時熙現(xiàn)在是高三壓力最大的時候，她身為媽媽，卻搞出這種事，還被時熙知道，實在是失職，沒得理由和借口。
“媽，您沒有對不起我。但這些事，您應該早點告訴我的�！睍r熙說。
梁詩霜急忙道：“那是一個意外，你放心，媽媽從沒想過要找另一半……”
弗恩臉色瞬間蒼白，張了張嘴，但到底什么都沒說。
“媽媽�！睍r熙打斷梁詩霜道，“我回來不是想反對您找另一半，我是想告訴您，您應該有屬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將我當成您人生的全部。否則，等我上了大學，工作成家后，您怎么辦？”
梁詩霜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眼眶頓時就紅了。
“對不起，這些年我被保護得太好，沒有考慮過您的感受……”時熙將車上和虞觀岳說的那些話，跟梁詩霜和弗恩也說了，最后道，“這個孩子，你們完全不用考慮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前提是，媽媽您得好好去檢查身體，醫(yī)生說可以生才能生�！�
梁詩霜早就淚流滿臉，聽到她最后這句話，終于忍不住緊緊抱住時熙。
時熙看到媽媽哭，眼淚也忍不住掉下來，但還是拍著梁詩霜的后背，說：“我查過了，您現(xiàn)在的身體不適宜情緒波動，別哭了……”
梁詩霜好久才平靜下來，看了弗恩一眼，對時熙道：“熙熙，媽媽沒有告訴你這些，不是媽媽故意瞞著你，實在是媽媽其實還沒有想好。這真的是個意外，我們都沒想要這個孩子，剛才出門就是想去醫(yī)院�！�
時熙看看梁詩霜，又看向弗恩，遲疑道：“可……”
梁詩霜讓弗恩先回避，然后才跟時熙說了實話。
原來弗恩確實追了梁詩霜挺久，梁詩霜對他也算有好感，但她對男人沒信心，一直還在猶豫。這次純粹是意外，她生意上遇到不小的麻煩，弗恩一直在幫忙。解決完后兩人喝了點酒，一高興，酒后亂性。還特意做了措施，但說不好是醉酒后操作不當，還是避孕套本就不能達到百分百避孕，運氣太背，極小概率還是中了。
“別的不說，這段時間我喝了很多酒，還吃過亂七八糟的藥，本來就不適合要孩子�！绷涸娝獙r熙坦誠道，“更何況，媽媽年紀大了，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而養(yǎng)孩子更耗費精力，媽媽折騰不起了�！�
“可是，弗恩叔叔看起來好像很想要孩子。”時熙當然是支持媽媽的決定，但她之前看到的，兩個人之間似乎因此有矛盾。
“熙熙，無論什么時候你都要記住，子宮長在你身上，生不生孩子永遠只有你自己想不想，不要被別人左右�！绷涸娝J真道，“如果一個男人，不顧你的意愿和身體，非要你生孩子，那他一定不值得你托付�！�
時熙臉一紅，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你弗恩叔叔喜歡孩子，但他也不是非要生，只是勸我慎重考慮。”梁詩霜這才道，“我認真考慮過了，不想生，他都支持�！�
時熙真的不介意他們再有一個孩子，甚至有點喜歡夢中那個妹妹。但梁詩霜說得也有道理，他倆已經商量好了，她也就沒再勸。
“熙熙，既然你回來了，陪媽媽去醫(yī)院吧。”梁詩霜說。
時熙當然答應。
到醫(yī)院做過檢查后，梁詩霜當天就決定做人流。
時熙等到手術室門口，看著那些從手術室出來的女人，一個個臉色慘白，有些有人陪著還好點，有些一個人來的，真的很凄慘。而且，做人流的好多都是年輕姑娘，甚至有看起來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都不知道成沒成年。
時熙看得直皺眉頭。
梁詩霜從手術室出來也一樣面無血色，她需要留院觀察，弗恩去找醫(yī)生，時熙留下來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