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陳文港點進去,發(fā)表人冠著實習記者的前綴,也不是很知名的媒體,關(guān)注度并不高。
至少目前還沒發(fā)酵,實習記者消息渠道有限,自己連猜帶想,列了一大推無稽之談。
但沒有一條是靠譜的,和真實情況相去甚遠。
陳文港抿著唇,一言不發(fā),扭過頭去看著他。
霍念生嘆氣:“你要是真的那么恨,讓我來就好,我不怕惹麻煩�!�
陳文港渾身繃得緊緊的肌肉忽然松了勁。
霍念生把他扶起來,他踉蹌一步,肩膀靠進霍念生懷里。
第八十四章、
陳文港還沒完全失去理智,他避開了要害。但他心中一口郁氣已經(jīng)積壓了太多年。何家駿那張生著橫肉的臉和無數(shù)輕蔑的、侮辱的、淫邪的表情重合在一起,那些面孔層層疊疊,鬼魅一樣浮現(xiàn)在夜空和噩夢里,經(jīng)久不散。
人有二百零六塊骨頭,有時候是該硬一點的。
他也不想永遠做個縮在角落里的懦夫。
但不管怎么樣,打了何家駿,是惹了個麻煩。
陳文港埋在霍念生懷里,兩條胳膊卸了力道,掛在他脖子上。他像個故意摔碎花瓶的孩子,縮著肩膀等候發(fā)落�;裟钌p輕推開他,蹲下身去,感覺一股酸臭的嘔吐味兒直沖鼻子。
他也有一點嫌棄,俯視何家駿那張青青紅紅的臉,一時間仿佛無處下手。
最后還是壯士斷腕地伸出手去,并起四指,在對方臉蛋上拍了拍:“還醒著?”
何家駿背上都是自己的嘔吐物,能爬起來也不肯爬了,含糊不清地叫罵,讓他們等著。
“隨便,都行�!被裟钌篃o所謂,“說起來,你在賭場留下的債務(wù)有多少了?去年就快到一億了吧,你偷偷把股份抵押了,你以為沒人知道,不過我這不就知道了?但你要是還借了高利貸,利滾利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就不止那些了,所以后來你有沒有解決,還能繼續(xù)抵押嗎?”
過片刻,卻有另一個不速之客來煩人:“你是不是還得上意了?”
何家駿果真像瘟神,沾上就陰魂不散,也可能是何宛心回去又說了什么,畢竟她擅長背后慫恿,他看起來喝多了,斜著眼看陳文港空落落的手腕:“你那個表呢?”
陳文港沒說話,也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好整以暇的模樣。
何家駿偏偏看他這個樣子覺得特別礙眼。
世界對有些人來說分成兩級,大約何家駿就是這一種。自他以上,他不敢隨意撒潑。自他以下,所有人對他都是卑躬屈膝,奉承討好,他也看不得有人不守這個規(guī)矩。
“我知道,我看出來了,那是霍念生的�!彼麌娭司茪猓蛄藗酒嗝,嘴里都是大魚大肉的味兒,“你不就是又賣給了霍念生,他給你一塊戴過的破表,你就高興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媽的,我最煩你們這種人,賤不賤,你當你為什么有資格跟我們一個桌上吃飯?”
陳文港冷冷地望他,眼神鋒利,危險暗藏。
何家駿被酒精麻痹了腦子:“你爸就是個破開車的,他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運氣好,死得巧,你能有今天跟我們平起平坐?你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就是死了個爹……”
陳文港狠狠往他肚子上就是一拳。
霍念生也不講道理,安慰地拍了兩拍,帶著他下樓。
等電梯的時候,陳文港才低聲問:“你怎么來了?”
“你的老情人跟新歡要見家長,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被裟钌f,“這種場合叫你來干什么?我也是花了錢進來的,誰管得著我過來盯梢嗎?”
陳文港終于噗嗤笑了一聲。
將要走出大門時他突然想起:“等等。”
回到酒店前臺,霍念生看他跟工作人員講了幾句,對方把寄存的百達翡麗拿過來。
拿到手表,陳文港習慣性還想往腕上帶,表盤挨到皮膚,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也不干凈。何家駿滿身穢物,他也難免蹭到,在地上滾了一身土,頭發(fā)也亂了,難怪酒店人員偷偷地瞟他。
他悄悄掙開霍念生的手,不肯讓他碰了。
霍念生把他的腰摟回來,不當一回事:“回去反正要洗的�!�
陳文港跟著他走,到車上,才聽霍念生失笑:“打人還記得先把貴重物品藏起來?”
揶揄里甚至聽著像還有褒揚的意思。
陳文港低頭出神。至于解釋和不解釋,其實沒什么差別。他本來是去見何宛心之前,擔心她情緒不穩(wěn),甚至突然暴起——之前她就干出過攔車的事——不想被她砸了東西懊悔。
結(jié)果她沒有,反而陰差陽錯跟何家駿打了一架。
都差不多。
司機一腳油門就走。
皇冠大酒店和里面的所有人被丟在身后。
陳文港透過玻璃往后看,酒店門口的光源越來越遠,直至拐過彎去,徹底消失。
他安靜地窩在霍念生懷里,也沒問去哪。對方帶他去天涯海角他也跟著就是了。
開了許久,不是回云頂大廈。
到半路的時候,陳文港猜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打開車門,腳下是游艇會俱樂部的地界,撲面充滿了洋流的水汽和潮汐的咸腥。
金城是沿海而建的城市,市內(nèi)許多建筑、公園和棧道都可眺望海景,但終究人間煙火壓過自然風物,不像這處海灣環(huán)抱的地方,晚間海風勁猛地往人身上撲,直接而熾烈。
到了包房,陳文港就被霍念生推到浴室。
還是服務(wù)周到的一池熱水,此時他的確亟需一個熱水澡,陳文港脫了衣服便泡進去。身上的汗被冷氣吹干,痕漬卻蒸發(fā)不掉,黏膩膩的皮膚都是咸腥的,在水中得到了溫柔的撫慰。
霍念生也進了浴室,但衣服完完整整的:“你自己泡吧。”
陳文港抿了抿唇,伸手抓住他的手:“別走�!�
霍念生噙著戲謔的笑,故意問:“還要個幫忙擦背的?”
他順勢在浴缸旁的椅子上坐下,挽起袖子,小臂以下伸到水里。陳文港把他的手抓起來,低頭吻他手心,舌尖嘗到一點淡而無味的水味。霍念生手心微癢,低頭看他。
陳文港回視,把臉貼在他的手上。
他那樣小心翼翼,恨不得每過十分鐘就提醒自己,這些再普通不過的時光,在過往記憶里曾經(jīng)多么遙不可及。其實時至今日,他也還沒有習以為常,有時他覺得這是趁上帝打盹時偷來的。他很怕上帝突然睡醒,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一個bug需要修復(fù)。
過了片刻,陳文港說:“祝律師有沒有跟你說他查何宛心的事?”
霍念生說:“嗯�!�
陳文港抬眼望著他,蹙著眉,一時不知怎么繼續(xù)往下說。
誠然像祝律師說的,未成年時候的行為舉止,再找到證據(jù)并不容易,找到了也未必能追究太多。但對陳文港來說,意義在于他要證明她這輩子是什么樣的人。
祝律師是有本事的,而何宛心顯然還是那個何宛心,她沒有改變。
大律師的另一句話也是對的,人終究本性難移,心狠手辣的人,犯一回就可能有第二回。
陳文港面上顯出晦暗不明的表情。
霍念生只是看著水里的人。
浴室里熱氣熏蒸,他待在這里,身上很快也是一層薄汗,潮漉漉的。不是不能進去一起泡著,但脫了衣服就不保證只是洗澡了。而霍念生心里占據(jù)了一些要思考的事,他其實不確定現(xiàn)在需要的是不是一場性愛。
他感覺到了今天陳文港的反常。陳文港會打何家駿并不奇怪,但走上陽臺的時候,霍念生從沒見過他那個模樣。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兇性畢露,總歸是有什么原因的。
至于何宛心,陳文港趴在浴缸邊上,墊著下巴,他突然喊了一聲霍念生。
霍念生問:“怎么?”
陳文港說:“我不希望她有個好下場。”
霍念生沒問為什么,笑了笑,撩了一捧水到他身上:“那也難怪�!�
水里飄著玫瑰花瓣,陳文港撈了一瓣,抵在鼻尖,紅色的花瓣濕重地裹了一層水膜,靠近了才能嗅到香氣。他嘆了口氣,終究無從開口:“不是因為她搶鄭玉成這種愚蠢的原因�!�
霍念生漫不經(jīng)心:“我又沒說懷疑,再說我們不是已經(jīng)達成共識,他有什么好搶的?”
陳文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是跟人爭風吃醋動了手?還是碰到硬茬被教訓(xùn)了?被綁架了或者在賭場出了老千?
陳文港點進去,發(fā)表人冠著實習記者的前綴,也不是很知名的媒體,關(guān)注度并不高。
至少目前還沒發(fā)酵,實習記者消息渠道有限,自己連猜帶想,列了一大推無稽之談。
但沒有一條是靠譜的,和真實情況相去甚遠。
鄭宅到了,陳文港下了車,霍念生也跟著下來。
出去度了個短假,仿佛多幾分如膠似漆,陳文港在路邊跟他吻別:“我要進去了�!�
還來不及撒手,身后又來一輛車,從霍念生的角度先看到,他拍拍陳文港的背,放開他。
陳文港也回過頭,車型和車牌都再熟悉不過。
那輛林肯在他們身邊停下,開車的是王叔,他把車窗降下,打了個招呼,顯得有些尷尬。
陳文港還沒彎腰往車里看,但他直覺鄭秉義就在里面。
霍念生笑了笑,低聲問他:“要我進去解釋嗎?”
陳文港推了他一把:“你回去吧。這是我自己要說清楚的。”
鄭秉義的確在車里,也毫無疑問看到門口一幕。
十分鐘后,陳文港到他的書房說話。
他率先開口認錯:“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鄭秉義擰眉,先追究他打人的事:“你怎么會那么沖動?”
倒不料到陳文港把那段話也順手錄了音:“你爸就是個破開車的,他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運氣好,死得巧,你能有今天跟我們平起平坐?你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就是死了個爹……”
聽完鄭秉義的臉色很好看,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
陳文港靜靜地站著,用琥珀色的眸子盯著他看。
鄭秉義嘆氣,只擺擺手:“侮及父母,生氣是可以理解的。你們何世伯不會教仔,家駿也實在不像樣子。當然,這不代表我贊同你的做法,一時出了氣,傷的是兩家人的和氣和體面�?傊@件事你們倆都有錯,回頭我再把他們父子約出來,你也去,跟人家賠個禮道個歉。”
陳文港應(yīng)了一聲,卻問:“一定要去么?”
陳文港“嗯”了一聲。
霍念生問:“不害怕出海?”
陳文港說:“我從來沒怕過出海。”
第八十五章、
霍念生在床邊坐下,陳文港還有點恍惚,低頭看看自己還穿著的睡衣。他神色里帶著沒睡醒的懵懂天真,好像依然沒想明白,霍念生是怎么能把他一路抱上船他還毫無所覺的。
不會用推車推上來的吧?
霍念生伸手蹭了蹭他柔軟的臉頰:“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
陳文港往床里靠了靠,嗓子沙啞柔軟:“要賣到哪去?”
霍念生脫了鞋躺上來:“賣到回不來的地方�!�
陳文港問:“真的?”
霍念生付之一笑。
他枕著手,大喇喇霸占了床中央的位置。陳文港把胳膊橫在他胸口,整個人黏上去。
海上晝夜溫差大,甚至有點冷,兩人依偎著彼此的體溫,腿在毯子下勾纏在一起。
船身搖晃中,霍念生翻了個身,側(cè)躺過來,胳膊撐在枕上,去尋找愛人的嘴唇。
唇齒溫柔地交接。
陳文港冷冷地望他,眼神鋒利,危險暗藏。
何家駿被酒精麻痹了腦子:“你爸就是個破開車的,他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運氣好,死得巧,你能有今天跟我們平起平坐?你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就是死了個爹……”
陳文港狠狠往他肚子上就是一拳。
霍念生也不講道理,安慰地拍了兩拍,帶著他下樓。
等電梯的時候,陳文港才低聲問:“你怎么來了?”
“你的老情人跟新歡要見家長,我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被裟钌f,“這種場合叫你來干什么?我也是花了錢進來的,誰管得著我過來盯梢嗎?”
陳文港終于噗嗤笑了一聲。
剩下的未讀消息大部分是群發(fā)的祝福,其中還有以前國際學校的老師發(fā)來的,說在請一些優(yōu)秀校友回母校參加動員會,給面臨畢業(yè)的這屆學生講講選擇專業(yè)和未來職業(yè)的建議。
陳文港想了想,一時沒有決定,暫且忽略過去。
他漫無目的,看完消息再瀏覽網(wǎng)頁,搜何家駿的名字時搜出個新聞標題。
才知道離岸兩天與世隔絕的時候,這個鬧劇還有了一點意料之外的發(fā)酵。
——畢竟何家駿不是老老實實在家里待得住的脾氣,次日他在馬場出沒,就有小記者留心多看了幾眼,發(fā)現(xiàn)何家少爺嘴角青腫,臉頰擦傷,那一看就是打架打的。
這就有意思了,個中原因,是不是值得好奇一下?
是跟人爭風吃醋動了手?還是碰到硬茬被教訓(xùn)了?被綁架了或者在賭場出了老千?
陳文港點進去,發(fā)表人冠著實習記者的前綴,也不是很知名的媒體,關(guān)注度并不高。
至少目前還沒發(fā)酵,實習記者消息渠道有限,自己連猜帶想,列了一大推無稽之談。
但沒有一條是靠譜的,和真實情況相去甚遠。
鄭宅到了,陳文港下了車,霍念生也跟著下來。
出去度了個短假,仿佛多幾分如膠似漆,陳文港在路邊跟他吻別:“我要進去了�!�
還來不及撒手,身后又來一輛車,從霍念生的角度先看到,他拍拍陳文港的背,放開他。
陳文港也回過頭,車型和車牌都再熟悉不過。
那輛林肯在他們身邊停下,開車的是王叔,他把車窗降下,打了個招呼,顯得有些尷尬。
陳文港還沒彎腰往車里看,但他直覺鄭秉義就在里面。
霍念生笑了笑,低聲問他:“要我進去解釋嗎?”
陳文港推了他一把:“你回去吧。這是我自己要說清楚的。”
鄭秉義的確在車里,也毫無疑問看到門口一幕。
十分鐘后,陳文港到他的書房說話。
他率先開口認錯:“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鄭秉義擰眉,先追究他打人的事:“你怎么會那么沖動?”
倒不料到陳文港把那段話也順手錄了音:“你爸就是個破開車的,他有什么本事,要不是運氣好,死得巧,你能有今天跟我們平起平坐?你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就是死了個爹……”
聽完鄭秉義的臉色很好看,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么。
陳文港靜靜地站著,用琥珀色的眸子盯著他看。
鄭秉義嘆氣,只擺擺手:“侮及父母,生氣是可以理解的。你們何世伯不會教仔,家駿也實在不像樣子。當然,這不代表我贊同你的做法,一時出了氣,傷的是兩家人的和氣和體面�?傊@件事你們倆都有錯,回頭我再把他們父子約出來,你也去,跟人家賠個禮道個歉。”
陳文港應(yīng)了一聲,卻問:“一定要去么?”
俞山丁和Amanda輪流罵他一頓,嫌太危險,后來陳文港漸漸心也淡了。
等待死亡降臨的日子只剩下冗長和麻木。
他聽著潮聲,慢慢閉上眼,縮在霍念生懷里,兩人湊著又睡了一會兒。
醒來果然是個陰天。
出了太陽,但完全躲在云后不見蹤影,整個天空呈現(xiàn)一種金屬似的毫無感情冷白。
天際線上隱隱約約浮現(xiàn)小島和山巒的輪廓,在這樣的天氣里反而別有情趣,霧氣朦朧,虛無縹緲,像是遙不可及的洞天福地,幾乎讓人聆到渺渺仙音。
盡管真的上了島,可能滿眼不過是沒開發(fā)的石頭和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