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陳文港側(cè)過頭露出半張臉,瞳仁噙著笑:“那還不是你給的膽子�!�
霍念生俯視他,反而得意似的:“是啊,我給的膽子。”
直到香艷的一幕被其他來泡溫泉的不速之客撞破:“哇,你們也悠著點�!�
兩人坐起來。
霍英飛下半身裹著一條浴巾,踏著木板路出現(xiàn):“就算沒遇到長輩,今天請來的媒體和來賓還有人沒回去,在這里過夜呢。念生,你可別搞得自家地盤剛開業(yè)就傳出不雅視頻�!�
霍念生卻無一絲羞恥之心,濕了一半的浴袍都扯了,胡亂丟在溫泉邊上。
陳文港看霍英飛的眸子也是冷的,他連個樣子也懶得做。
霍英飛暫且沒意識到針對他的情緒。他走近了些,面上仍掛著假惺惺的笑:
“抱歉,看來是我打擾了好事,不太受待見。”
霍念生只給他一個看猴戲的眼神。
霍英飛喉頭一梗,并非不懂那眼神里的意思。
年少時他自詡玉樹臨風,端方君子,恨不得憑表現(xiàn)贏得所有人交口夸贊,尤其在霍愷山面前,連說句話都要用尺子量量得不得體,講句粗口都仿佛玷污了他這位少爺?shù)慕鹂凇?br />
后來,后來就是被控性騷擾,媒體嘲笑他人設(shè)翻車,人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個樣子。
霍英飛有什么辦法?最多如今練就一副不在意的心腸罷了。
他也無所謂了,索性把本來面目暴露出來,不再費那個勁表演,過得日子還真性情些。但他唯獨受不了連霍念生都能嘲諷他一肚子男盜女娼!
霍念生懶洋洋抬頭:“溫泉館這么大,池子這么多,沒有你一席容身之地嗎?”
霍英飛外強中干,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干什么這么急著趕我走?今天機會難得,頭一次見到你的相好,別說我了,大家其實都好奇。對了,你……你叫文什么?”
最后一句他轉(zhuǎn)向陳文港:“姓文,倒是不多見。”
陳文港愛搭不理,靠在霍念生懷里把頭一扭,活像矜嬌的金絲雀。
霍英飛心道這么個玩意兒也敢看不起自己,只是面上不顯:“長得還可以,但是脾氣不小。念生,還需要你再調(diào)教調(diào)教,這么不懂事就帶到家里來,這不要給你惹麻煩?”
霍念生說:“你最好離遠一點�!�
霍英飛道:“怎么,這是說不得的?”
霍念生已經(jīng)站起來,一手扶上霍英飛的肩膀�;粲w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覺腦子嗡嗡作響,腹部猛然受到重擊。陳文港也愣了,反應(yīng)過來只聽噗通一聲,旁邊草藥池濺起巨大水花。
出來后屋里暗成一片,霍念生等他上床,拉掉了床頭燈:“睡吧�!�
*
翌日清晨,陳文港起了個大早。
他抱著霍念生,這一覺睡得安穩(wěn)深沉,霍念生卻還沒醒的意思,連他下了床也沒發(fā)現(xiàn)。
從彰城趕來路程不遠,高鐵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但接連多日,各種會議、酒局和宴會一場接一場,陳文港知道他是要連軸轉(zhuǎn)的。他趴在床頭,注視霍念生的臉,腦子里浮現(xiàn)的是昨晚的情形。許久,他在霍念生額角親了一下,穿了衣服,出門散步。
度假村環(huán)境幽雅,到處綠樹成蔭,頭頂鳥鳴婉轉(zhuǎn)。
陳文港獨自沿棧橋步道溜達,橋欄上每隔一段距離,就鐫刻兩句風花雪月的話,他一抬眼,看到莎翁的詩:
永不凋落的是你的夏日,你不會失去屬于你的美麗。
但至少這個夏天已經(jīng)過半了。
繞過一片偌大的人工湖,一排巨石通往湖心。
湖中間蹲著個孤零零的影子,走近了看,像是江彩。
他腳步微頓,原也沒必要特地去打擾,但她伸著頭往水里看,像顧影自憐又像想不開。
陳文港從一塊石頭跳上另一塊,幾下到了她蹲的那塊石頭:“你還好嗎?”
江彩抬頭看他一眼:“你自己沒眼睛不會看嗎?”
陳文港平心靜氣,兩手抄在兜里:“我理解你心情不好�!�
江彩抱著膝蓋,扭頭看回湖里,悶聲講了句:“對不起�!�
陳文港反而驚詫。
她不耐煩地說:“行了,Eden教育我好幾天了,說我口不擇言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難什么什么之類。我又不是完全不分好歹。”
陳文港想了想,盤腿在她身邊坐下:“你媽媽呢?”
江彩說:“她一早跟律師鬼鬼祟祟出去商量了。”
母女倆住到了一個房間,難為她們沒在這個地方上演全武行。
但江彩還是很不屑:“你覺得她是不是有病?非得讓我認祖歸宗,就那么重要?”
陳文港說:“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她可能怕自己身體不行了,想讓你有個依托�!�
江彩瞪他,他跟她解釋:“你也看到了,對霍家來說,最省事的是拿錢打發(fā)你們,如果將來你沒人照顧,最多再給套房子給你住,或者派個人照顧你到成年,但不會承認你。可能人家手指縫里漏一點,就夠你吃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但要是只剩下你自己,這點恩惠別人怎么給你就能怎么收回去。她現(xiàn)在要求霍家必須接受你的身份,昨天他們吵的就是這個�!�
江彩說:“這都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
陳文港問:“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江彩發(fā)泄似的說:“我沒有想法�!�
陳文港知道她茫然:“行了,先去吃飯吧�!�
他們回去找餐廳,走到客房部樓下,正遇到霍念生下來。
陳文港迎上前,霍念生毫不避諱地給了他一個早安吻。
江彩在特教學校見過霍念生很多次,但這時知道這個人算是自己哥哥,是完全不同的一副心境,要多別扭有多別扭。而霍念生只是瞥了她一眼,就不感興趣地把目光移向別處。
見了那老大夫,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態(tài)度很和藹:“姓陳?我也是,咱們算是本家�!�
陳文港對他有印象,手放在脈枕上,還有幾分冥冥的親切。
霍振飛稱呼了一聲江女士:“據(jù)我所知,你們母女倆這些年來居無定所,一直是手頭比較拮據(jù)的狀態(tài)。到底相依為命了這么多年,你舍得跟她分開嗎?”
他淡淡笑了笑:“不如還是你自己帶著她,你們兩個可以挑一套喜歡的房子,這是無償贈與你們的,另外霍家會再付齊這些年應(yīng)有的贍養(yǎng)費,這樣對雙方都好�!�
江晚霞說:“可是等我死了以后呢?她才多大的人,給她多少錢她都守不�。 �
霍振飛佯裝不明白:“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怎么會守不住?我相信你的擔心是多余的�!�
江晚霞冷冷地威脅:“我會去跟媒體訴苦。我還知道霍鳳來當年很多見不得人的事。”
霍振飛看了眼父親,霍三叔端坐主位,沒有發(fā)話。
當兒子的繼續(xù)威逼利誘:“恕我直言,如果霍家真想以勢壓人,你們兩個現(xiàn)在不會好端端待在這里,還能這樣談條件。大伯活著的時候作風有瑕,我表示遺憾,但我們是出于人情味才來見你們母女的。你捅得人盡皆知,社會輿論會針對的是誰?你和江彩能獨善其身嗎?”
江晚霞咬著腮肉瞪著他。
她的律師打圓場:“大家都不要說氣話。賭氣是沒有用的�!�
講了一個多小時依然僵持不下。不過霍家內(nèi)部意見也不完全一致。
霍二叔倒是明里暗里看熱鬧不嫌事大:“這個江彩,再怎么說還是大哥的骨肉。當年他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現(xiàn)在到底人都不在了,我們當?shù)艿艿亩嗌拼稽c他的子女也沒什么�!�
霍英飛反駁:“爸,看您說的。我就不明白,私生子私生女也是什么光榮的身份了?”
他是在指桑罵槐,瞟了霍念生一眼。
但霍念生壓根沒往他處看,只顧低著頭,專心跟陳文港調(diào)笑。
江彩眼珠子快瞪出來。
她瞪的是霍念生,這人剛剛那個眼高于頂?shù)牡滦邢袷茄b的!
江彩是見過霍念生來學校的,但沒見過他們私下里怎么相處。她也知道社會上很多潛規(guī)則的東西,看過,不乏陰暗地推測過兩人的關(guān)系。在她心目里把這定義為包養(yǎng)。
但有限的經(jīng)驗沒告訴她包養(yǎng)應(yīng)該是這樣的,江彩又不太確定了。
江晚霞沒露面,她說自己這個吃不了那個吃不了,讓餐廳單獨給她做了病號餐。
再談判還是在昨天的總統(tǒng)套。
今天霍念生來了,陳文港就也進了書房,挨在他旁邊。
第七十七章、
這頓飯吃過就到了下午三點多鐘,差不多該回城了,不然堵車。
陳文港去羅素薇房間看了眼江彩。
羅素薇兩腿交疊,坐在沙發(fā)里,用口型示意江晚霞又跟律師出去了。
他給了江彩一張名片:“有事的話,可以打我電話�!�
這個周末過得天翻地覆。
羅素薇鎮(zhèn)定地旁觀了全程。豪門認親的戲碼可能不多見,但她的確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失蹤尋親,倫理糾紛,家庭鬧劇,不分貧富貴賤地上演,放在哪個家庭都是大差不差。
江彩充滿負面情緒,她威脅:“我有腿,我自己會跑,你們總不能永遠把我關(guān)起來�!�
陳文港說:“我沒有要關(guān)你。我跟他們也不是一伙的。你媽媽之前還想利用我呢,但我給你提供幫助,是因為你還沒成年。等你成年了你要對自己負責的�!�
江彩作勢要把他的名片扔垃圾桶:“我現(xiàn)在就不稀罕你幫我�!�
陳文港舉手認輸:“那你找Eden也行。但她工作很忙,你麻煩人家記得要有感恩之心�!�
想了想又說:“還有,也不是生理上到了十八歲,你就能掌控自己的生活了。你不喜歡現(xiàn)在過的日子,得先自立才能有自由�!�
他本想加一句別再任性,不能解決問題,還是沒說出口。
親媽再怎么蠻不講理,她在她面前也有任性的資本,到霍家就未必還是這樣了。
羅馬柱拱形門下,霍家人的車三三兩兩分頭離開。
司機為霍念生打開車門,問他打算去哪。
霍念生讓陳文港先坐進去:“云頂大廈�!�
陳文港沒意見,回去的路上低頭發(fā)消息,跟林伯解釋今天也不回家住。
突然聽到霍念生戲謔地問:“跟大家族打交道,是不是沒有二人世界有意思?”
陳文港回過神,扭頭看他。
霍念生也低頭在看自己手機,漫不經(jīng)心問了這句。
“吃飯那會兒,我差點以為你三叔要說一句‘長嫂如母’。”陳文港噗嗤一聲,“然后把江彩強買強賣塞給我�!焙茱@然對方覺得他跟江晚霞母女倆有瓜葛,想把他們綁定起來。
什么橋梁,說白了要是江彩那頭出幺蛾子,讓他做擔保人。
霍念生依然頭也沒抬:“不用在意,老人家的通病了。都以為自己能運籌帷幄�!�
陳文港笑了笑。他也不是很在意霍三叔。
看了眼司機,低聲開口:“你覺得你二叔這個人怎么樣?”
霍念生揚眉:“他和霍京生的性格很像,心大,膽小。但總體比霍京生還是大一點的,他有一些來路不是很正的產(chǎn)業(yè),所以我建議你跟霍英飛保持距離,就算他撩你也不要理�!�
“胡說八道�!�
“他沒有嗎?”
陳文港不說話了,閑閑地望著窗外。
霍念生過了一會兒又靠過來,吊兒郎當?shù)貑枺骸巴砩铣渣c什么?”
陳文港推他:“怎么又要吃晚飯了�!笨纯磿r間還真是,路上開了挺久,“隨便吃點吧�!�
云頂大廈位于CBD中心區(qū),地段繁華,但周圍生活氣息不濃,最近的購物商圈和大型超市都要走二十分鐘�;裟钌型K緳C,他們在寫字樓底下的小店里點了兩碗炸醬面。
街邊倒是有個酒樓,在門口開了個櫥窗,正值夏日,窗口售賣各種口味的小龍蝦。
紅彤彤的小龍蝦盛在紅油里,吸引人胃口大開,剛吃過飯又覺得不滿足了。
陳文港心血來潮:“咱們再買點兒回去吧。”
霍念生腳步頓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霓虹燈光在他們臉上五顏六色地亂竄。
這又是霍念生鮮少吃過的一樣東西,他想象了一下滿手油滋滋剝蝦殼的感覺,就感覺衣服被拽了一下,陳文港慫恿他:“再不吃夏天都過了……”
能去吃大排檔露天燒烤,小龍蝦就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回家的時候陳文港手里提了兩斤,一斤五香,一斤蒜蓉。他把小龍蝦放在玄關(guān)去換衣服。
中央空調(diào)維持了體感舒適的溫度,這種時候,就想讓人感慨一句“還是回家好”。
霍念生在吧臺開了支紅酒,將兩個高腳杯端過來,放在茶幾上。
紅酒配小龍蝦算別具一格了。有吃有喝,還差一點娛樂。陳文港爬在地上,伸手去開家庭影院的音響。他喜歡客廳里這塊地毯,霍念生不在的時候他還躺在上面蜷在窗前睡過一覺。
兩個人放著沙發(fā)不坐,看著電影,坐在地上剝蝦殼。
熒幕上是部法國文藝片,陳文港看兩眼,就低頭掐掉一只龍蝦的頭。
他剝得熟練,自己吃兩個,給霍念生喂一個。
指尖一熱,手指也一并含進去,霍念生叼著他的指頭,慢慢把味道吮干凈。
電影劇情都成了五香味的,打包盒里只剩一堆蝦殼,陳文港分門別類丟到垃圾桶里。
“我約了個醫(yī)生�!被裟钌粗膭幼�,突然說,“明天帶你去看看吧。”
“我?”陳文港手上停了,驚奇地笑道,“我有什么病需要看的?”
霍念生哄他聽話:“你看,你不是睡不好嗎?就是找了個老大夫,讓他給你調(diào)理調(diào)理�!�
陳文港明白過來,抿了抿嘴唇,但猶豫了一下,竟然沒敢立刻答應(yīng)。
霍念生當他諱疾忌醫(yī),其實他是想起前世的湯湯水水,人就有點犯懵�;裟钌o他找過的大夫太多了,不是人家沒水準,也不是沒有效果,但畢竟中藥——那個味道,不光是酸,也不光是苦,是你以為一個方子夠難喝了,下個方子還能有一種新高度的難喝。
那時候他人像是木的,眼都不眨地往嘴里倒,時過境遷,反而回過味來了。
但霍念生說得輕描淡寫,他找的大夫,哪個都論得上國家級的名老中醫(yī),陳文港也不能不識這個好歹,只是多問了一聲:“哪個大夫?一定要開藥嗎?”
好在霍念生說:“好好的沒必要吃那么多藥。這個是擅長針灸的�!�
陳文港應(yīng)了,想了想,算是松口氣,從記憶里搜尋著是哪一位。
*
見了那老大夫,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態(tài)度很和藹:“姓陳?我也是,咱們算是本家�!�
陳文港對他有印象,手放在脈枕上,還有幾分冥冥的親切。
霍振飛稱呼了一聲江女士:“據(jù)我所知,你們母女倆這些年來居無定所,一直是手頭比較拮據(jù)的狀態(tài)。到底相依為命了這么多年,你舍得跟她分開嗎?”
他淡淡笑了笑:“不如還是你自己帶著她,你們兩個可以挑一套喜歡的房子,這是無償贈與你們的,另外霍家會再付齊這些年應(yīng)有的贍養(yǎng)費,這樣對雙方都好�!�
江晚霞說:“可是等我死了以后呢?她才多大的人,給她多少錢她都守不住!”
霍振飛佯裝不明白:“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怎么會守不住?我相信你的擔心是多余的�!�
江晚霞冷冷地威脅:“我會去跟媒體訴苦。我還知道霍鳳來當年很多見不得人的事。”
霍振飛看了眼父親,霍三叔端坐主位,沒有發(fā)話。
當兒子的繼續(xù)威逼利誘:“恕我直言,如果霍家真想以勢壓人,你們兩個現(xiàn)在不會好端端待在這里,還能這樣談條件。大伯活著的時候作風有瑕,我表示遺憾,但我們是出于人情味才來見你們母女的。你捅得人盡皆知,社會輿論會針對的是誰?你和江彩能獨善其身嗎?”
江晚霞咬著腮肉瞪著他。
她的律師打圓場:“大家都不要說氣話。賭氣是沒有用的。”
講了一個多小時依然僵持不下。不過霍家內(nèi)部意見也不完全一致。
霍二叔倒是明里暗里看熱鬧不嫌事大:“這個江彩,再怎么說還是大哥的骨肉。當年他自己怎么想是一回事,現(xiàn)在到底人都不在了,我們當?shù)艿艿亩嗌拼稽c他的子女也沒什么�!�
霍英飛反駁:“爸,看您說的。我就不明白,私生子私生女也是什么光榮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