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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陳文港不得不抬高一點聲音跟他告別:“大伯,回去吧�!�

    陳增站在門口,背微微有點駝,膚色黑紅:“那我去了。文港,這件事你記在心里,幫大伯問問。我們現(xiàn)在老了,不如你們年輕人懂得多,以后要靠你們的�!�

    正這時,旋轉(zhuǎn)門里走出一個年輕模樣的后生,西裝革履,英俊挺拔。

    緊隨其后的是一個都市女郎,打扮得精致嫵媚,四人相遇,都是一頓。

    陳文港點點頭,讓開路:“何小姐。”

    陳增感到了空氣中的尷尬和冷凝。

    那個精致女郎看他的眼神充滿說不出的恥笑,連帶輕蔑地望了陳文港一眼。

    她不無好奇:“你跟鄭玉成鬼鬼祟祟都在屋里說了什么?”

    手機屏幕在他眼底映出兩個白熒熒的光斑,瀏覽了一會兒,全是無稽之談。

    霍念生自嘲一笑,把手機放回去,關(guān)上臺燈,翻了個身,摟緊懷里的人。

    第五十七章、

    早上洗漱過去客廳的時候,霍念生說:“你好像都不怎么喊我名字。”

    陳文港一愣:“嗯,怎么了?”

    “還‘嗯’。”霍念生抱怨,“霍少爺霍少爺?shù)�,也不知道是諷刺還是什么意思,我看你是故意寒磣我,跟我保持距離。以前不跟你計較,此一時彼一時了�!�

    “我也不是沒喊過你……”陳文港被他從背后抱著,按著衣服里輕浮作亂的手,“別……”

    ……

    “以后記著這個教訓(xùn)�!被裟钌谒箢i印下一點溫度,“我聽得不高興就要罰的�!�

    在家里沒有客房送餐服務(wù)可叫,霍念生打開冰箱:“你想吃什么?”

    陳文港跟在旁邊往里看,猜是家政人員填滿的:“你會做飯嗎?”

    霍念生拿出一盒雞蛋:“你呢?”

    陳文港搖搖頭。所謂會和不會中間還有一大片緩沖地帶,他就算會廚藝也只是能入口,其中做得最拿手的是給哈雷準備的狗飯,給人吃的還要另算。

    “那個關(guān)士彰,是你爺爺多年老友了,你去的時候他怎么說?”

    霍念生去走廊上接:“這次我只見到了他兒子。關(guān)士彰去年過年就去世了�!�

    霍三叔沉默了一下:“哦,這我還不知道呢。年紀大了,都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來的事。不過他也九十多了吧,也算福壽雙全了——那他手里的股份呢?全都給兒子繼承了?”

    霍念生淡淡笑笑:“不過他的寶貝兒子不怎么守得住財,愿意把股份都套現(xiàn),不超過5%,不用掛牌。您要是想買,可以另外找人去接觸一下。不然我想二叔可能也會心動的�!�

    他聽見他三叔嘆了口氣:“看你爺爺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吧�!彼犻_眼,對上陳文港擔憂的眼神:“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霍念生過了半晌才找回對四肢的掌控。他抬起手,摸上眼前這張臉。

    手下的肌膚是溫熱的。光潔,細膩,平滑。沒經(jīng)歷過任何可怕的遭遇�;裟钌媪丝跉猓饋�,到這時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險些打個寒噤。

    陳文港看著他,只覺霍念生的表情高深莫測,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讓他生出一點不安,也伸出手,去探對方的額頭:“你不舒服?傳染給你了?”

    “你剛剛喊我什么?”霍念生聲音帶著夢醒的沙啞,“再喊一遍。”

    “什么再喊一遍?”陳文港不明所以,“念生?霍念生?”

    霍念生翻了個身,不容分說把他壓在身下:“我想要你�!�

    “現(xiàn)在?”

    陳文港來不及反抗,就被他強行扯開了睡袍。

    他措手不及,不反抗被視為了默許。索性陳文港放棄掙扎,接受了一絲不掛的命運。然而霍念生只是用眼睛嚴格審視他身上的每一寸。有一會兒陳文港覺得他自己成了只泰迪熊,被翻來覆去地檢查。他甚至不知道霍念生到底在找什么,是哪里掉了紐扣還是身上開了線。

    終于霍念生擺脫了噩夢,讓他趴在自己身上,胳膊勒著他的腰,兩臂緊緊收著。

    陳文港被他桎梏在胸前,始終云里霧里:“不做?你到底怎么了?”

    霍念生答非所問地跟他聊天:“說起來,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有沒有人欺負過你?”

    陳文港想了想:“有吧。多少還是有的�!�

    “他們都對你干過什么?”

    “起外號啊,藏作業(yè)啊,偷我的東西啊,栽贓啊……”

    “還記得都有哪些人嗎?”

    “你要干嘛?當時都已經(jīng)解決了……”陳文港狐疑地看著他,不想生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又不是傻子任人欺負。沒什么需要惦記到現(xiàn)在的�!�

    *

    和大伯說好見面的時間是在下周五。那天陳文港要上班,中午可以出來見他。

    正好這天氛圍不錯,一大早,陳文港跟鄭茂勛閑聊,把辭職的打算透漏了一點給他。

    鄭茂勛依然不是很容易接受:“我還是不理解,是現(xiàn)在的職位滿足不了你了嗎?”

    他有點暴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大腿哐當碰到辦公桌角,齜牙咧嘴的。

    再一回頭,陳文港沉靜地看著他。

    鄭茂勛“嘶”了一聲,在他對面坐下:“算了,我說的屁話,你別理我。”

    陳文港溫和地沖他笑:“沒事,還是有長進的,下次說話再委婉點就好了�!�

    鄭茂勛又想抓狂,兩手抱著頭一陣撓:“我就是不懂,你為什么一定要那么犟?”

    “我也不是立刻就要走,實際上我還沒完全想好這件事�!标愇母壅f。

    辦公室里靜默片刻。鄭茂勛大腿上磕的地方還在作痛:“那你急什么?”

    “我不是急,是上次你不怎么高興被瞞著,所以這次提前告訴你。我把你當成一個能商量的對象。”陳文港又說,“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這樣說你能接受嗎?”

    “你沒跟鄭玉成商量?”

    “為什么跟他商量?就你,最多再跟寶秋透漏一下�!�

    “……這樣�!编嵜瘎拙雇蝗挥行┦軐櫲趔@了,“那你將來打算干什么?真當社工?”

    “先讀完書再說。到時候的工作可能就不配跟你鄭二公子這么面對面說話了�!�

    “陳文港,你他媽把我當什么樣的人了?!”鄭茂勛又突然想掐死他。

    “跟你開玩笑的,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就是辭職,跟你的關(guān)系又不會變�!�

    “哎我說,你最近是不是有點……你跟誰學(xué)的這么說話?”

    陳文港莞爾,忍著笑,又給他順了一番毛便出去了。

    中午大伯陳增到了,給陳文港發(fā)消息。叔侄倆在小飯店要了個包間。

    陳增面色愁苦。他最近的確麻煩纏身。

    之前他的老板跟人合伙開新公司,唆使他當了個掛名法人,又慫恿他將積蓄投進公司,做了掛名的股東。然而那其實是個皮包公司,這才過了幾個月,合伙人卷款跑路。

    陳增發(fā)財?shù)拿缐舨艅傞_了個頭,就被告知公司的債務(wù)不能清償。他作為法人,無疑首當其沖要被起訴,同時可能要承擔出資額之內(nèi)的賠償責任。要不然不會變卦跟女兒要工資。

    但陳文港索性跟他攤了牌——

    “就是這樣,她現(xiàn)在辦了休學(xué),至少今年,學(xué)校那邊肯定不會有工作分配給她�!�

    陳增先是錯愕,然后肉眼可見,額上青筋暴凸:“這個不肖女,她哪來的膽子?”

    他一拍桌子,酒杯便跳一下,發(fā)了陣脾氣,陳文港始終冷靜旁觀。

    等這火發(fā)夠了,他才看陳增:“您也不必這么生氣,也不用罵她,這事從一開始就是我慫恿的。方式不對我道歉,但這個大學(xué)她是一定要上的。”

    陳增責備侄子的語氣輕了一些:“文港,你也太叛逆了,你怎么能這么干?”

    陳文港垂下眼睛:“也不妨實話告訴您,爸爸在世的時候喜歡鈴鈴,讓她好好讀書,前陣子我還夢到他……如果做不到,這就是我一輩子的心病。您和大伯母要負責光宗和耀祖的學(xué)業(yè),負擔也重,她的事既然我攬了就會攬到底,以后學(xué)費、生活費,我會給她出的。”

    他似乎很傷感地說這些話,面上掛著一絲惆悵的微笑。

    服務(wù)員進來添茶時瞟了他好幾眼。

    陳文港跟她說謝謝,她紅著臉出去了。

    陳增咳嗽兩聲:“總之……哪有讓你出錢養(yǎng)她的道理,說到底,是我這個當?shù)牟粻帤��!?br />
    陳文港給他倒酒:“哪里,怎么會。”

    又是幾杯下肚。陳增搓著臉,露出了中年人的疲憊和迷茫來:“但家里現(xiàn)在就這么個情況……別說供她讀什么復(fù)習班,現(xiàn)在光宗和耀祖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都不一定有著落了。文港,人家要是真的起訴,我就是被執(zhí)行人,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出門連飛機火車都坐不了!”

    “您這個股東,算是投了多少錢進去?”

    “八……九十萬�!�

    八十萬還是九十萬,沒說很細,不過也差不多,陳文港知道這大概是他半輩子攢下的全部身家。他不覺得意外,人都是貪心的:“我,不少都喝了點酒,烏央烏央地在客房留宿。第二天有個女生哭著出來說半夜遭到猥褻。

    監(jiān)控只錄下一個背影進了她住的客房,霍念生與霍英飛身形都與背影相似。

    體型符合的也只有他們兩個。

    霍二叔在霍愷山面前指天發(fā)誓:“英飛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霍三叔說:“那女孩子喝了酒也認不出是誰,或者是外人做的,還需要找多點證據(jù)。”

    這時候霍京生突然開口:“我昨天看到我大哥……半夜離開房間,悄悄進了她的門�!�

    霍振飛還能想起那個時候的場景。霍京生說完就緊緊閉上了嘴,低著腦袋�;裟钌宦曇矝]辯解,始終抱胸靠在墻邊,露出一個吊兒郎當?shù)男θ荩骸罢f完了?沒我的事了吧�!�

    他轉(zhuǎn)身便走,霍愷山摔了茶杯:“再不管這個孽障就無法無天了!”

    到底沒有發(fā)生實質(zhì)性侵害,就沒報警驗DNA,女方也不愿鬧大,以免損傷名譽。為了掩蓋這樁可能發(fā)酵的丑聞,霍家給出了十足的私了誠意,并且將霍念生遣去國外避風頭。

    霍振飛在書房外聽到二叔跟霍愷山提的這個建議。

    他一回頭,不知何時霍英飛也來到身后,依然掛著溫文爾雅的微笑。

    “只是可惜了那個女生,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氣吞聲�!被粲w拍拍霍振飛的肩膀,“他捅出的簍子,反而我們要幫他藏著掖著。沒辦法,誰讓這是自己家的人……你說是嗎?”

    但霍念生出國后似乎索性自暴自棄。他不怎么和家人聯(lián)絡(luò),霍振飛再得到他的消息,也只剩下通過各種風言風語。傳聞?wù)f他放任自流,成日花天酒地,只管過著朝歌夜弦的生活。

    漸漸再提到霍念生,都是說霍家又出了一個浪蕩子。

    前一個是他的父親。

    憶及往事,霍振飛平添幾分唏噓,將杯子擱下,瞇眼打量堂弟。

    如今已是十年過去,中間又發(fā)生過不計其數(shù)的事,有過種種樣樣變故。比如當年那場拙劣的構(gòu)陷和指認,回頭看看,很多地方自然早就站不住腳。又如霍英飛大學(xué)時性騷擾多個學(xué)妹被聯(lián)合揭發(fā),清譽不保,時常還被小報翻出來嘲笑,這些年也不再熱衷裝什么君子了。

    霍振飛喟嘆:“我知道你因為霍英飛,最討厭那種道貌岸然的道德標兵……”

    霍念生卻道:“也不盡然。”

    霍振飛揚眉:“上次是誰嘲笑別人,越是表面看著清高,越一肚子男盜女娼?”

    霍念生無謂笑道:“霍英飛是霍英飛,其他人是其他人,我又不會搞連坐,一竿子打翻一船人�,F(xiàn)在或許我的審美變了,偏偏就喜歡清高的、文雅的、不慕名利的呢?”

    霍振飛眼神變得探究:“我看你是有情況�!�

    霍念生不否認。

    第五十九章、

    墻邊那臺人高的古董座鐘一連敲了九下。

    霍振飛回頭看看:“都已經(jīng)這個點了�!�

    他重新把頭扭回來面向霍念生:“那件事以后誰都不會再提�;粲w我諒他自己也沒臉再出去講,那個女孩子我前陣子讓秘書和她聯(lián)系過。她現(xiàn)在長大了,也成熟了很多,也已經(jīng)知道不是你了。她和她的家人都不會跟媒體亂說話�!�

    霍念生說:“你這倒是在提醒我不要亂說吧�!�

    霍振飛道:“我們家的確不需要再把舊事拉出來炒作一遍了�!�

    霍念生笑得有點玩味的意思:“那就希望皆大歡喜吧�!�

    “我們當年已經(jīng)給過賠償�!被粽耧w打斷他,“夠了,這個話題打住吧。有時候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釋懷,但畢竟十年前的事情了,總不能再把當事人都叫來,給你找個公道�!�

    他看著霍念生:“但該知道真相的人都是知道的,就算爺爺也一樣,他只是不想再鬧得家族不寧——要不然你爸爸那份股權(quán)現(xiàn)在不會全都到了你手里�;艟┥墒裁匆矝]拿到�!�

    霍念生做了個恍然的表情:“原來如此,要不是聽你說起,我還沒想過這是爺爺?shù)谋硎�。�?br />
    霍振飛頓了頓:“話不能這么說。你拿到的是你該得的。”

    霍念生看他許久,久到霍振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他卻突然笑了:“別當真,我心里有數(shù),其實我是感謝三叔提攜我的。如今三叔是董事長,照我看二叔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到以后,這位子不就等于是你的?說起來我還得趁早巴結(jié)你才是。”

    “成天就知道胡說八道�!�

    霍振飛把杯子湊到嘴邊,卻什么也沒喝到,低頭看看已經(jīng)空了。

    他將杯子放到一邊,突然又道:“對了,你也別太不把二叔放在眼里。他不是那么老實的人,我覺得他很多投資跟一些灰色產(chǎn)業(yè)沾邊。雖然小打小鬧,也不要讓他連累我們。”

    霍念生兩腳一蹬,椅子向后推去:“我會注意的。行了,早點休息吧�!�

    他上樓前,霍振飛又叫住他。

    霍念生問:“還有什么事?”

    霍振飛遲疑片刻:“我好像還沒問過你——你在國外那幾年,到底過得怎么樣?”

    霍念生說:“你是想問,我那時候是不是心存不忿,但是又沒有能力明著跟爺爺對著干,所以故意天天鬧丑聞上報紙,好讓家里跟著一起蒙羞?”

    霍振飛說:“我問的包括這部分,不全是。不過,是這樣嗎?”

    兩人遙遙相對,一個在樓梯上,一個在樓梯下,目光碰到一起。

    霍振飛覺得他眼神里有些東西仍和當年一樣。

    一樣滿不在乎。

    霍念生腦海中倏忽浮現(xiàn)一個清瘦的身影。

    他唇邊綻開笑意:“有機會吧。帶你去認識新朋友�!�

    霍振飛把兒子打發(fā)上樓,跟霍念生面對面在吧臺坐下。

    “喝一杯?”

    “不了,晚上喝了不少�!�

    于是霍振飛只給自己倒了一杯:“真要謝謝你,最近總算不再緋聞連天的了�!�

    霍念生挑了挑眉:“打趣我呢�!�

    霍振飛道:“是真的。光爺爺病危這個消息,對股民信心的打擊已經(jīng)夠大了,四叔那房還曝出離婚丑聞。實話說,我本來最擔心你不安分,哪知事到臨頭,你這邊反而是最消停的�!�

    霍念生輕笑:“不怕我當年的舊事被翻出來?”

    霍振飛看他:“其實我們都知道,當年……”

    當年霍念生那個風流成性的親生父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總之的確是早早地去地府做了風流鬼。霍念生和霍京生等于無父也無母,扔在在大家族中,跟著保姆過活。

    他們這一輩里,霍振飛是最年長的。往下是霍二叔的兒子,霍英飛,與霍念生年紀相仿。

    霍振飛至今記得,爺爺霍愷山不知為何,總對霍念生諸多不滿。

    和霍念生形成對照的就是霍英飛,翩翩少年,溫潤如玉,霍愷山曾夸這個孫子“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但問題也就在這里。他越看霍英飛知節(jié)懂禮,越襯得霍念生頑劣不堪。

    時間長了,霍振飛似也看出端倪:二叔時常在爺爺面前搬弄口舌,毀謗霍念生。

    只不過奇怪的是他不怎么針對霍京生,或者因為霍京生年紀小,始終相安無事。

    那樁舊事發(fā)生在霍英飛成年生日宴的時候,叫了同學(xué)和朋友上門慶賀。少男少女一大群,不少都喝了點酒,烏央烏央地在客房留宿。第二天有個女生哭著出來說半夜遭到猥褻。

    監(jiān)控只錄下一個背影進了她住的客房,霍念生與霍英飛身形都與背影相似。

    體型符合的也只有他們兩個。

    霍二叔在霍愷山面前指天發(fā)誓:“英飛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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