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把煙叼在嘴里:“放心吧,沒有火�!�
這段時間霍念生對醫(yī)院的這種消毒水味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霍愷山垂垂老矣的皮囊,病房里各種精密的醫(yī)療設備,比這些設備更復雜的交換不停的眼神,無不構成一些關于臨終的意向符號。病人得到精心的護理,但病房里依然有一股散不去的衰敗和老邁的味道,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霍念生每次探視他時都會嗅到這個味道。
導航通知前方有路障,他掉了個頭,轉去盧晨龍家。
結果來得正是時候,盧家十分需要江湖救急。
盧晨龍他們家院子地勢低洼,積水倒灌,水線再往上漫,眼看就要淹到屋里來。陳文港趕到的時候,盧晨龍正穿著雨衣,拿臉盆一下一下往門外潑,門口壘著一排防洪沙袋。
四周鄰里不只他一家遭了這個殃,都在潑水。多少年沒經歷過這么高的水位線了。
陳文港分到了一只鐵桶。
總算兩人勉強拯救了局面,把院里的水舀出去大半�;氐轿堇�,穿著雨衣,外面是濕的,脫了雨衣,里面比外面還濕,完全已經泡透了,地上濕淋淋兩攤水漬。
臥室掩著門,小寶還在里頭床上睡得沒心沒肺。
盧晨龍顧不得換衣服,先去找毛巾,突然昂起腦袋,想到個問題——
“哎呦,你家院子沒事吧!”
陳文港他家那邊還在裝修,工程已經到了尾聲,屋里泡了水,不知道多少地方還要重來。
想想也讓人頭疼,又是麻煩事一樁。
陳文港想了想:“我記得我們家那個院子是抬高過的,小時候就很少淹水,應該不至于�!�
以防萬一,他打了傘又去家里查看。濕衣服都不用脫了,換了還濕,這個天氣里,雨傘雨衣都是個心理安慰。
好在屋里干干凈凈。陳文港應該感謝他父母當年的先見之明,院子里多砌了一層磚。
盧晨龍打開門把他放進家里來,頭頂有了庇護,兩人才松了口氣。
拉開衣柜抽屜,盧晨龍找了自己的一件舊T恤,先扔給他換,又翻了半天,在大褲衩和睡褲之間猶豫著。陳文港已經換了上衣,這次換他想起一個問題:“周奶奶家呢?”
周奶奶鋪子雖然開在隔壁,住的地方不在江潮街,但也不遠,一街開外。
盧晨龍把大褲衩扔在床上,給她打了個電話,問有沒有情況。
嘟嘟急促幾聲。
電話里女聲說:“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播�!�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在彼此臉上看到一些凝重。
盧晨龍往好的方面想:“可能耳背,沒聽見?或者不在家�!�
陳文港問:“這么大的雨,她不在家能在哪?”
盧晨龍說:“接著打,再打兩遍,實在不行去她家看看。反正沒多遠。”
過一刻鐘,還沒人接。
陳文港眼皮子還在跳。他想到什么,拾起濕淋淋的雨衣,重新套到身上,盧晨龍看看外頭,忽然拉住他:“你別去了,我一個人去看就行了。你跟小寶一起待在家吧�!�
陳文港說:“那還是你留吧�!�
睡了一會兒,聽他咳了幾聲,霍念生坐在床邊,湊上去看,陳文港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他,霍念生俯下身,撩開他的頭發(fā),用嘴唇碰了碰額頭,感覺還是燙的。
“睡吧,我在呢。”
陳文港安心地笑了一下,往旁邊側了側頭又閉上眼。
小別勝新婚,霍念生走了將近一個月,心里惦記得很,早先那些想法都變了卦,他甚至想不起來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當柳下惠了。滿心只想回來把他綁起來,門一關,哭也沒用——
事實總是不盡人意,腦子倒是冷靜了。心里像蟄了一圈蒼耳,甩不脫的酸和癢一點點泛上來。
他想這人是不是紙糊的,誰到照顧到了就是不會照顧他自己。
除了身體不好,陳文港簡直是個完美情人,溫柔純良,與世無爭,而且無條件地信任他。長相還是人品都沒辦法挑剔,霍念生到底動了一顆凡心,是他自己也不能不認的。
甚至有點不知道拿他怎么辦好了。
他在這里支著腦袋看陳文港的睡臉,突然三叔打來電話。
“那個關士彰,是你爺爺多年老友了,你去的時候他怎么說?”
霍念生去走廊上接:“這次我只見到了他兒子。關士彰去年過年就去世了�!�
霍三叔沉默了一下:“哦,這我還不知道呢。年紀大了,都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來的事。不過他也九十多了吧,也算福壽雙全了——那他手里的股份呢?全都給兒子繼承了?”
霍念生淡淡笑笑:“不過他的寶貝兒子不怎么守得住財,愿意把股份都套現(xiàn),不超過5%,不用掛牌。您要是想買,可以另外找人去接觸一下。不然我想二叔可能也會心動的。”
他聽見他三叔嘆了口氣:“看你爺爺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吧。”
掛了電話霍念生在外面站了片刻,掏出煙盒,倒出支煙。
護士推著小車從他身邊經過:“先生,醫(yī)院不能——”
他把煙叼在嘴里:“放心吧,沒有火�!�
這段時間霍念生對醫(yī)院的這種消毒水味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霍愷山垂垂老矣的皮囊,病房里各種精密的醫(yī)療設備,比這些設備更復雜的交換不停的眼神,無不構成一些關于臨終的意向符號。病人得到精心的護理,但病房里依然有一股散不去的衰敗和老邁的味道,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霍念生每次探視他時都會嗅到這個味道。
他想這人是不是紙糊的,誰到照顧到了就是不會照顧他自己。
除了身體不好,陳文港簡直是個完美情人,溫柔純良,與世無爭,而且無條件地信任他。長相還是人品都沒辦法挑剔,霍念生到底動了一顆凡心,是他自己也不能不認的。
甚至有點不知道拿他怎么辦好了。
他在這里支著腦袋看陳文港的睡臉,突然三叔打來電話。
“那個關士彰,是你爺爺多年老友了,你去的時候他怎么說?”
霍念生去走廊上接:“這次我只見到了他兒子。關士彰去年過年就去世了�!�
霍三叔沉默了一下:“哦,這我還不知道呢。年紀大了,都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來的事。不過他也九十多了吧,也算福壽雙全了——那他手里的股份呢?全都給兒子繼承了?”
霍念生淡淡笑笑:“不過他的寶貝兒子不怎么守得住財,愿意把股份都套現(xiàn),不超過5%,不用掛牌。您要是想買,可以另外找人去接觸一下。不然我想二叔可能也會心動的。”
他聽見他三叔嘆了口氣:“看你爺爺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吧。”他睜開眼,對上陳文港擔憂的眼神:“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霍念生過了半晌才找回對四肢的掌控。他抬起手,摸上眼前這張臉。
手下的肌膚是溫熱的。光潔,細膩,平滑。沒經歷過任何可怕的遭遇�;裟钌媪丝跉�,坐起來,到這時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險些打個寒噤。
陳文港看著他,只覺霍念生的表情高深莫測,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讓他生出一點不安,也伸出手,去探對方的額頭:“你不舒服?傳染給你了?”
“你剛剛喊我什么?”霍念生聲音帶著夢醒的沙啞,“再喊一遍�!�
老李在同一天之內又去護士臺辦了出院手續(xù)。車往回開,卻不是回鄭宅的路。
陳文港察覺路線不對:“我們這是去哪?”
霍念生說:“綁架�!�
第五十六章、
雨終于停了。
目的地越近,街景越熟,陳文港其實意識到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哪了。
按下33層按鈕,電梯廂門叮地開了,一梯一戶的格局,出來直接通到玄關。
霍念生用指紋開了門,迎面撲來一片無敵江景。落地窗幾乎環(huán)繞了大半客廳,視野極其寬闊震撼。陳文港站在玄關沒動,他的鞋底都是泥漿,屋里的駝色地毯整潔如新。
霍念生給他拿了雙拖鞋,這時手機來了電話。
是陳香鈴打給陳文港,有點慌:“哥,我爸媽最近找沒找過你?”
“你別急�!标愇母蹨芈曊f,“沒有,怎么了?”
“他們問我實習工資有沒有發(fā),好像想讓我上交工資給家里……我不知道該怎么瞞了�!�
“我上次勸你爸給你留一點錢,他還說同意。怎么突然又想起來跟你要工資?”
“這個也是我打給你的原因……家里可能遇到麻煩事了。這是我猜的。前兩天我往家打電話,問有沒有淹水,聽光宗耀祖說,好像有人要我爸還錢。但是具體他們也說不清楚。”
“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你只要好好學習,別告訴他們你住哪,學校在哪�!�
“好……你鼻音怎么有點重,你是不是最近感冒了?”
“有一點,不礙事�?傊O掠惺裁词挛腋麄兘忉尅!�
霍念生聽他安撫半天,耐心維持到他收線的那一刻,直接把人抱到浴室。
陳文港被按在門板上:“怎么了,你不會又生氣了吧�!�
霍念生似笑非笑地壓下來:“你說呢?”
陳文港被他困在狹小的一方空間,男人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呼吸里。這會兒終于沒有第三人在場了,霍念生動作很慢,緩慢曖昧地把他的衣擺一點點往上卷,一直推到胸口往上。
陳文港側過頭,臉上有了點血色,不好意思往鏡子里看。
霍念生用食指點著他心臟的位置:“寶貝兒,我走那么久,不指望回來看到你穿著兔女郎在家等我——至少肯定沒想過看你穿著別的男人的衣服在醫(yī)院打針。當然,你見義勇為,我很欣賞。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要關心的人那么多,這里面還有沒有一個位置分給我?”
說完他卻見陳文港蹙著眉,有點發(fā)怔地看著他。
把霍念生看得也怔了:“怎么了?”
陳文港環(huán)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膀,一言不發(fā)。
有一個瞬間霍念生疑心他會不會又要哭出來。他把人拉起來,倒是沒看出什么表情,但搞得霍念生也不敢調戲了,只好把人抱在懷里拍拍:“行了行了……逗你的怎么還當真了?”
陳文港把他脖子勾下來,在他耳邊幽幽地問:“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沒有你?”
“有嗎?”霍念生笑了一下問,“你確定嗎?”
“有。”陳文港說,“沒有人比我更確定�!边要怎么確定,把心剖開給他看一看?
霍念生眼眸深沉下來,迫不及待地吻他。一只手扣著另一只手,按在瓷磚上。緊跟著脊背也貼到冰冷的瓷磚,一股涼意迅速躥上來,陳文港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霍念生回過神來,終于不玩了,把衣服從他頭上脫下來。
頓了頓,還是隨手扔到臟衣簍里。
他打開浴霸,擰了條溫毛巾:“先別洗澡了,洗了又容易復燒。擦一擦把頭發(fā)吹干�!�
陳文港裹著睡袍再走出浴室的時候,霍念生在客廳沙發(fā)坐著喝酒。
窗外天色已經黑下來,雨后的天空無比遼闊。室內沒有開燈。長沙發(fā)端端正正面對著落地窗,深色地毯將反光吸收殆盡,地毯邊緣還立著一個天文望遠鏡,鏡頭對著外頭天空。
霍念生端著一個玻璃杯,里面還剩淺淺一層液體。
陳文港走過去,叫了他一聲:“怎么現(xiàn)在喝酒?”
霍念生回頭,向他伸手:“你來�!�
陳文港一只手被牽住,坐進他懷里�;裟钌鷵е�,一仰頭把酒喝光,杯子推到小幾上。
陳文港順著他的目光向外,只見落地窗像電影環(huán)繞巨幕,這座城遠處點點滴滴燈光紛然連城一片星海。深幽,微茫,朦朧。那片海在向天空倒流,充滿玄妙奧秘的意味,看久了要令人頭暈目眩。而他們像乘了一條孤獨的船,在冷寂的海水里隨波逐流,只有彼此。
盧晨龍打開門把他放進家里來,頭頂有了庇護,兩人才松了口氣。
拉開衣柜抽屜,盧晨龍找了自己的一件舊T恤,先扔給他換,又翻了半天,在大褲衩和睡褲之間猶豫著。陳文港已經換了上衣,這次換他想起一個問題:“周奶奶家呢?”
周奶奶鋪子雖然開在隔壁,住的地方不在江潮街,但也不遠,一街開外。
盧晨龍把大褲衩扔在床上,給她打了個電話,問有沒有情況。
嘟嘟急促幾聲。
電話里女聲說:“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播�!�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在彼此臉上看到一些凝重。
盧晨龍往好的方面想:“可能耳背,沒聽見?或者不在家�!�
陳文港問:“這么大的雨,她不在家能在哪?”
盧晨龍說:“接著打,再打兩遍,實在不行去她家看看。反正沒多遠�!�
過一刻鐘,還沒人接。
陳文港眼皮子還在跳。他想到什么,拾起濕淋淋的雨衣,重新套到身上,盧晨龍看看外頭,忽然拉住他:“你別去了,我一個人去看就行了。你跟小寶一起待在家吧�!�
陳文港說:“那還是你留吧�!�
睡了一會兒,聽他咳了幾聲,霍念生坐在床邊,湊上去看,陳文港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看他,霍念生俯下身,撩開他的頭發(fā),用嘴唇碰了碰額頭,感覺還是燙的。
“睡吧,我在呢�!�
陳文港安心地笑了一下,往旁邊側了側頭又閉上眼。
小別勝新婚,霍念生走了將近一個月,心里惦記得很,早先那些想法都變了卦,他甚至想不起來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當柳下惠了。滿心只想回來把他綁起來,門一關,哭也沒用——
事實總是不盡人意,腦子倒是冷靜了。心里像蟄了一圈蒼耳,甩不脫的酸和癢一點點泛上來。
他想這人是不是紙糊的,誰到照顧到了就是不會照顧他自己。
除了身體不好,陳文港簡直是個完美情人,溫柔純良,與世無爭,而且無條件地信任他。長相還是人品都沒辦法挑剔,霍念生到底動了一顆凡心,是他自己也不能不認的。
甚至有點不知道拿他怎么辦好了。
他在這里支著腦袋看陳文港的睡臉,突然三叔打來電話。
“那個關士彰,是你爺爺多年老友了,你去的時候他怎么說?”
霍念生去走廊上接:“這次我只見到了他兒子。關士彰去年過年就去世了�!�
霍三叔沉默了一下:“哦,這我還不知道呢。年紀大了,都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來的事。不過他也九十多了吧,也算福壽雙全了——那他手里的股份呢?全都給兒子繼承了?”
霍念生淡淡笑笑:“不過他的寶貝兒子不怎么守得住財,愿意把股份都套現(xiàn),不超過5%,不用掛牌。您要是想買,可以另外找人去接觸一下。不然我想二叔可能也會心動的�!�
他聽見他三叔嘆了口氣:“看你爺爺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吧�!彼犻_眼,對上陳文港擔憂的眼神:“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霍念生過了半晌才找回對四肢的掌控。他抬起手,摸上眼前這張臉。
手下的肌膚是溫熱的。光潔,細膩,平滑。沒經歷過任何可怕的遭遇�;裟钌媪丝跉�,坐起來,到這時才察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險些打個寒噤。
陳文港看著他,只覺霍念生的表情高深莫測,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讓他生出一點不安,也伸出手,去探對方的額頭:“你不舒服?傳染給你了?”
“你剛剛喊我什么?”霍念生聲音帶著夢醒的沙啞,“再喊一遍。”
陳文港跟她說謝謝,她紅著臉出去了。
陳增咳嗽兩聲:“總之……哪有讓你出錢養(yǎng)她的道理,說到底,是我這個當?shù)牟粻帤��!?br />
陳文港給他倒酒:“哪里,怎么會�!�
又是幾杯下肚。陳增搓著臉,露出了中年人的疲憊和迷茫來:“但家里現(xiàn)在就這么個情況……別說供她讀什么復習班,現(xiàn)在光宗和耀祖下學期的學費都不一定有著落了。文港,人家要是真的起訴,我就是被執(zhí)行人,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出門連飛機火車都坐不了!”
“您這個股東,算是投了多少錢進去?”
“八……九十萬�!�
八十萬還是九十萬,沒說很細,不過也差不多,陳文港知道這大概是他半輩子攢下的全部身家。他不覺得意外,人都是貪心的:“我推薦幾個好一點的律師給您�!�
“律師?什么律師?”
“要應訴的嘛。我們先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吧。”
陳增有點把他當救命稻草的意思:“文港,你認識的人多,就沒有什么好辦法嗎?”
陳文港只說:“辦法當然要想,不過您也要做好結果不那么樂觀的準備�!�
陳增有點懊惱他的冷心冷肺——怎么可能沒有辦法,難道求到鄭秉義頭上也沒辦法?
吃過飯,陳文港說還要回去上班。
陳增亦步亦趨,跟他直到鄭氏總部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