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三個大活人,儼然三尊雕像,在短暫的幾分鐘里,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聲音。如果不是中央空調(diào)還在運作,這個房間如同被按下暫停鍵。
還是祝律師的電話打破了停滯的時間,他接起來,嗯嗯啊啊地應(yīng)付對面。
出事后是祝律師一直負(fù)責(zé)與警方和各路人馬對接。
他的嗓子也啞得不能再啞了,眉頭擰出深重的川字,不停地清喉嚨。Amanda給他倒了杯水,他接過去一口喝干,講了許久,才終于掛上電話。
然后他蹲到茶幾邊上,整理公文包,且又從夾層里拿出一個密封袋。
陳文港怔怔看著他動作,祝律師回視他一眼,他的眼神莊重肅然。
密封袋里封的是張折疊的紙。
他告訴陳文港,這是霍念生離開人世前一段時間留下的,在襲船到毀船中間的一段時間,它被密封在空酒瓶里,藏在不容易發(fā)現(xiàn)的地方。這是作為調(diào)查證物的東西,祝律師沒有詳說他花了多大力氣從警方手里拿回來。他說取證程序已經(jīng)完畢了,他把這封信給陳文港保存。
陳文港盯著他手里的密封袋,他聽不到Amanda還在低聲說什么了。
這兩個人都離開了,算是留給他一些空間。
陳文港跪在地毯上,兩肘撐著茶幾,他心臟跳得厲害,拆了幾遍,才把密封口拆開。他抖著手,極其小心地展開信紙,攤平,來不及看清那些潦草的字跡,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
他伏在茶幾前,抬手遮住了眼。
*
醫(yī)院的太平間里依然人聲鼎沸。
畢竟十年里都不一定出一次這樣震驚八方的社會事件——整個下午到晚上,除了值守人員,醫(yī)生和護(hù)士都不得不分出人手,幫忙維護(hù)秩序。死難者里,大部分乘客身份非富即貴,家屬、下屬、律師和混進(jìn)來的記者把嚴(yán)肅場所擠成了菜市場,你方唱罷我登場。
小護(hù)士不得不扯著嗓子叫喊,這面吵架剛剛熄火,那邊黑壓壓又鬧成一團(tuán)。
霍京生還在叫嚷:“我看你最好搞清楚,誰才是一家人,你又算個什么東西?”
陳文港靠著墻,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說話的人。
他再避世也認(rèn)得霍念生這個便宜弟弟,血緣關(guān)系給了霍京生一副和他哥哥略顯類似的輪廓,只是他的五官緊湊,有一種平庸的氣質(zhì)。
陳文港說:“滾開�!�
霍京生指著他的鼻子:“大哥尸骨未寒,我不知道你怎么算計的他的遺產(chǎn),但是姓祝的有沒有動手腳,你們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要自作聰明,別以為全金城就只有他一個律師,你以為你霸占著我大哥的遺體,你就當(dāng)上他的遺孀了?上了法庭,法律不保護(hù)你們哪!”
他又指著太平間的門:“我看你是金絲雀當(dāng)慣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哪來的膽子,連霍家的主意也敢打,你以為他還能坐起來,一手遮天偏袒你?你的保護(hù)傘已經(jīng)沒了!”
陳文港的拳頭已經(jīng)揮到他的鼻梁上。
霍京生受到重?fù)�,腦殼哐當(dāng)撞到墻上,齜牙咧嘴,神魂出竅�?得鞣磻�(yīng)迅速,即刻擋在了陳文港面前,然而霍京生大損顏面,怒氣沖沖地抓他,踹他,想要向陳文港猛撲過來。
他們很快被眾人拉開了,霍京生氣喘吁吁,混亂中,他的指甲還是刮到了陳文港的臉。
小護(hù)士怒氣沖沖地大喊:“在醫(yī)院里不要打架!要打到外面去打!打個你死我活!”
霍京生被拉了出去,有人也想趕陳文港走,被保鏢和狗震懾住了,又縮了回去。
那個小護(hù)士又回來了,她用酒精給陳文港處理傷口。
陳文港啞著嗓子說:“抱歉。”
小護(hù)士無奈地說:“看你也通情達(dá)理,現(xiàn)在知道道歉,就不要打架呀!”
陳文港還是一直在說抱歉,不停地說,她說:“好了,知道了,下次別這樣就行了。”
小護(hù)士頓了一下,她的手腕被輕輕抓住了,陳文港搖搖頭,示意不用再處理了。
她同情地看著他,他用指節(jié)拭去掉下的一顆眼淚:“不會有下次了�!�
作者有話說:
第136章前塵往事
到了晚上八點之后,人群才漸漸開始稀疏。
陳文港麻木地靠在走廊墻上,他站了太久,腳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除了早上那頓飯,他全天幾乎水米未進(jìn),頭昏腦漲,一陣陣暈眩襲來,但他也感覺不到了。
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腦中始終繃著一根神經(jīng),如同拉滿的弓弦,越來越緊,越崩越細(xì),再施加一點外力,就要徹底繃斷。
此時他還有一種無比滑稽的感覺,他幾乎想不起自己在干什么。
陳文港不輕不重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他的意識清醒了一點。
霍念生走了——對,他是霍家后輩,理應(yīng)以霍家的名義發(fā)喪,名正言順,天經(jīng)地義。只是陳文港霸道,強(qiáng)行讓康明守在太平間,不許其他人動他。然后自然爭執(zhí)起來,不可開交。
他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機(jī)械地安排一切,殯儀館靈車都不夠用,最快也要明天才來。
期間,姓霍的來一撥去一撥,威逼利誘,要帶走霍念生的遺體,只差在太平間上演強(qiáng)搶鬧劇。連警察都來了幾次,但也不好插手,只是和稀泥,先勸陳文港,說這終歸是別人家事,見他油鹽不進(jìn),蠻不講理,又勸霍家人,他們總不能幫忙動手,還是請親屬和朋友自己商量。
陳文港快要記不清他應(yīng)付了多少人了。
Amanda和祝律師其實已經(jīng)幫忙擋了絕大部分媒體,不然更要翻了天了。他意識混亂,只記得霍京生悻悻走后,霍振飛的夫人方琴也被推著來過一次,她未施粉黛,眼睛腫得像金魚眼泡。但她只象征性地說了兩句,就又落淚,然后被已經(jīng)是大小伙子的霍予翔攙扶離開。
對她來說,大概不幸中的萬幸是兒子沒有出事,她的家庭還沒有徹底破碎。
之后還有一些陌生面孔,嘁嘁喳喳,不停地說來,說去,煩人得要命。
Amanda回來的時候,正是霍家二叔過來那會兒——他染了頭,黑漆漆的顯得很年輕,用頭油梳得光明锃亮,但他的眼皮還是松弛了,蓋住一半黑眼球,顯得怎么都打不起精神。
他穿一套黑色的西裝,臂上配著白紗,說自己是從夏威夷連夜趕回來的。他擺著長輩的架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慰陳文港,當(dāng)前正是霍家危難之時,更不能讓外人看笑話。
不如霍家的喪事就由霍家操辦,規(guī)模更加隆重,舉行葬禮時,請他一起接待來客吊唁。
Amanda默默避到一邊,完全不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聽他和藹地絮絮叨叨。
陳文港靜靜地看他一會兒,問:“你為什么在笑?”
霍二叔瞪大了眼,他脖子上的皮也全都垮了。
他說:“什么?我沒有吧�!�
陳文港盯著他的臉:“你在笑�!�
霍二叔的面部肌肉繃緊了一些。
陳文港繼續(xù)說:“因為死的不是你,你很高興嗎?”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眼里露出一絲戾色,半面腐蝕似的疤痕比任何時候都要猙獰。
頂光森冷生硬,落下濃重的陰影,加重了每個丑陋的細(xì)節(jié),讓他看起來如同鬼魅。或者說,他更像一具混入人間的走尸,腐壞了一半,用僅存的還像人的那一半,在跟所有人說話。
陳文港說:“等二叔治喪的時候,再通知我去吊唁吧,我祝二叔名流千古,光啟后人。”
Amanda掀起眼皮,她看見霍二叔拄著拐杖,顫巍巍地捂著胸口。
*
時針指向凌晨一點的時候,才終于把人都熬走了,太平間只剩下寥寥幾人守夜。
走廊的盡頭漆黑一片。
這里常年保持低溫,不知哪里有風(fēng)吹來,仿佛陰風(fēng)過境,直往人后頸里鉆。陳文港也撐不住了,他精疲力盡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墻。墻面冰冷,陳文港打了個寒噤。
康明倒還保持著站姿,每經(jīng)過一個人,就不動聲色地扭頭看看。
他對陳文港說:“你去車?yán)锼粫䞍喊伞!?br />
陳文港說:“還是你去吧,明天還要靠你保駕護(hù)航�!�
哈雷趴在一邊,把大腦袋搭在主人腿上。陳文港慢慢撫摸著它的頭,它閉上眼睡著了。
但耳朵還時不時動一動,似乎仍然保持警覺,有個風(fēng)吹草動就會跳起來。
直到這時,陳文港才感到一種挖肝摘心似的痛楚。
他覺得越來越冷,只有哈雷趴著的那一小塊是暖的,除此之外,渾身上下都冷透了。
陳文港努力閉上眼,但只覺頭疼欲裂,有什么東西撕扯著他的胸膛。
他下意識把手按在腰包上,這是在醫(yī)院門口一個地攤上臨時買的,他用指腹摸索著拉鏈,里面的東西沉甸甸地墜著,裝的是一本二手字典,也是臨時買的。
里面夾著霍念生的絕筆。
渾渾噩噩,迷糊了一會兒,他腦海里全是霍念生的那封信。這會兒那信成了他唯一的定海神針,救命稻草,陳文港只囫圇讀了一遍,他甚至不敢多看,但是黑色字跡在他眼前晃蕩。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沒有真正地愛過我一次。
很遺憾,這輩子也許再也沒機(jī)會知道了。
我給你留下的東西盡夠生活,以后堅強(qiáng)一點,好好活著。
堅強(qiáng)一點,好好活著……
堅強(qiáng)……
活著……
愛過我……
真正……
愛……
自無盡的黑暗里,陳文港猛然驚醒,眼皮無比酸澀。
他看了眼手機(jī),凌晨四點半了。
他一動,哈雷也跟著醒了。據(jù)說凌晨四點是一天中陰氣最盛的時候,也是人最軟弱、最困倦的時候,陳文港扶著墻,慢慢站起身來,他想起來,殯儀館的靈車在六點之前就會到達(dá)。
靈車……
陳文港扶著墻,愣愣看著墻皮,仿佛他的視線能穿透墻壁,直望到里面去。
墻后有著一具一具沒有生命體征的尸體,他心里充滿難以言說的痛楚,卻感覺不到害怕,因為霍念生也在里面。然而,想到霍念生,陳文港胸口又一陣刺痛,連呼吸都變得難乎其難。
他像是承擔(dān)了無法忍受的重量,胸椎被一節(jié)節(jié)壓碎了,不得不慢慢把身體弓起來。
走之前活生生的一個人,現(xiàn)在像物件一樣,凍在一格一格的冰柜里。
因為沒有了生命體征,只有生命是有尊嚴(yán)的,軀殼沒有意義。
他不可能再見到活著的那個人了。
他徹底失去他了。
陳文港把頭抵在墻上,絕望如海潮一樣淹沒了他。
他在做一場極其漫長的噩夢,怎么都醒不過來了。
*
五點半,睡了一覺的康明從停車場回來了,Amanda也來了電話,他們?nèi)フ夜ぷ魅藛T。
遺體入棺,靈車通體漆黑,車頭裝飾著白花,最中間是一朵含苞帶露的百合。
霍念生的靈堂設(shè)在殯儀館,停靈三天,供親朋好友吊唁、告別。
吊唁廳里掛著深色窗簾,上掛橫幅,白紙黑字,刻著死者的姓名。
棺木停在房間正中央,霍念生閉著眼,他遺體已經(jīng)入殮師重新整治,面容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他換了身體面干凈的衣服,是Amanda幫忙從家里拿來,陳文港親手給他穿的。
他做這些的時候,Amanda似乎怕他會撐不住,但他只是一言不發(fā)地做完了。
民間說法,給逝者穿壽衣的時候,不能把眼淚滴在上面,否則會讓逝者在黃泉路上徘徊不去,不得往生。陳文港眼眶干涸,他仿佛牽線木偶,處于一種靈肉分離的狀態(tài)——
他的靈魂被抽離了,肉體仍在繼續(xù)運行。
他的精神飽受折磨,只是痛苦的意志力還在替他完成他該做的一切。
供桌上擺著遺像,是一張色彩照片,五官俊美,眉骨高聳,顯得眼窩越發(fā)深邃。
陳文港坐在下面的座位上,他和遺像對視,兩道桃花眼輕佻游離,似笑非笑,宜喜宜嗔。
霍念生的目光看向他,又沒有在看他。
陳文港失去了時間概念。
其實他們停靈沒打算停滿三天,為防霍家人再生枝節(jié),也避免媒體糾纏不放,祝律師放出了煙霧彈,Amanda悄悄跟火葬場定了日期,停滿兩天就會把人送去。
供桌兩側(cè)陳列著挽聯(lián)和花圈,陳文港站起身,慢慢踱過去,他依次去看挽聯(lián)上的署名。
來吊唁的人其實不多,雖是因為刻意沒有通知,想知道的人總會知道。
往日霍念生那么多狐朋狗友,這樣一看,可見也沒有幾個交心。
寥寥幾個花圈里,陳文港看到李紅瓊的名字,他想起來,她是和霍念生傳聞聯(lián)姻最多次的那位緋聞對象。她來的時候戴著墨鏡,讓人把花圈放下,和陳文港說了一句“節(jié)哀”。
還有一個是霍美潔,她這個做姑母的反而沒有露面,只是讓人把花圈送到殯儀館。
倒是鄭寶秋和鄭茂勛專門來了一趟,他們兩個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也戴著墨鏡和帽子,行程低調(diào),鄭茂勛低著頭,搓著鼻子,站在靈堂一角,訥訥的也沒說什么。
陳文港眼里布滿血絲,他很久沒休息了,憔悴得形銷骨立,鄭寶秋看到他就哭了出來。
她抱著陳文港,站在靈堂里嚎啕大哭。
陳文港抬手,木然地摸摸她的頭發(fā)。
捱到火化的前一天,陳文港已經(jīng)不知道他多久沒睡了,Amanda等人輪流勸他。后來俞山丁也來了,也勸,而且前前后后,幫忙操持了許多事務(wù)。
只是他躺下也睡不囫圇,長一覺短一覺,幾乎沒有離開過靈堂。
他對殯儀館不該算陌生了,雖然記憶已經(jīng)模糊,九歲的時候,他就在這里給父親守了一夜的靈。那時他哭得抽抽噎噎,大人把他帶進(jìn)來,告訴他待在這里,爸爸的魂魄會回來看他。
但他們的意見也沒有統(tǒng)一,有個人生氣地說,把這么小的孩子帶來干什么,不要讓他看。
有人躊躇著,又有一個人嘆了口氣,說就守一夜吧,就這么一個兒子,就見最后一面了。
陳文港把三張椅子拼起來,他躺在上面,胳膊遮著臉,不知在想什么。
天黑透了,吊唁廳亮起了燈,白亮如晝,空氣中浮動著線香燃過的味道,氣氛莊嚴(yán)悲涼。
隔壁廳里從早到晚都有人在哭,有的哀戚,有的干嚎,他還聽到不知是誰唱歌,一把細(xì)細(xì)的聲音,聲調(diào)凄切婉轉(zhuǎn),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一壺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他聽著,聽著,到了這個時間,所有聲音終于偃旗息鼓。
陳文港翻身坐起,他走到棺前,久久凝視。
兩天來,他就這么望著一個冰冷而陌生的霍念生,他們共處一室,有時候,陳文港覺得,這兩天或許永遠(yuǎn)不會過去了。
它們會在他剩余的生命里,就這樣無限地循環(huán)下去。
過了許久,他把兩指探入霍念生胸前的口袋,摸出一枚紅色的護(hù)身符。
那是陳文港給他換衣服時放進(jìn)去的,他原本想讓霍念生把它帶走。
但忽然之間,他又強(qiáng)烈地舍不得了。陳文港心里如同烈日灼燒似的難熬,他把這護(hù)身符緊緊攥在手里,手指蜷起來,又慢慢松開了。他伸長手臂,去摸了摸那張曾經(jīng)熟悉的臉。
陳文港用低柔的聲音和他商量:“以后見面再帶給你,可以嗎?”
凌晨兩三點的時候,他又瞇了一會兒,不知從第幾覺里醒來,陳文港突然聽見狗叫。
他一睜眼便坐起來,有個陌生的影子在地上掙扎,和哈雷纏斗在一起。
相機(jī)和鏡頭摔了一地,原來是有記者溜進(jìn)來,被哈雷發(fā)現(xiàn)了,護(hù)衛(wèi)犬不是白訓(xùn)練的,哈雷已經(jīng)占了上風(fēng),兇狠地把人壓在地上,它露出尖利的獠牙,就擱在記者脖子上頭。
記者嚇了個半死,他大喊起來:“救命!救命!狗,快管管狗!”
陳文港走過去,叫住哈雷,卻沒有立刻讓它松開。
他冷冷地俯視記者,然后視線轉(zhuǎn)向地上的東西。
陳文港拾起了相機(jī),機(jī)身十分迷你,他按了幾下,調(diào)出儲存卡里的東西,不僅有照片,還有視頻,他按了播放鍵,視頻畫面動了起來。他看到自,脊背對著鏡頭,身體俯在棺邊:
“要不是因為我,你想想自己活得多瀟灑,用得著一年到頭往醫(yī)院里跑,給我洗澡,給我換藥,給我做飯,琢磨我喜歡吃什么,觀察我臉色高不高興,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
“我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你就要當(dāng)成天大的事,我發(fā)火發(fā)脾氣,反而讓你賠笑臉哄我,哪有這樣的道理,還得提心吊膽,怕我哪天想不開……不是我想不開,是你想不開。你早該轉(zhuǎn)過彎來了,其實你對我沒有任何責(zé)任……你為我付出的七年,我都替你覺得不值……
“你能不能再看看我……”陳文港低著頭,他啜泣出聲,“你再看我一眼……”
陳文港漠然看了眼背后,從拍攝角度判斷,這相機(jī)被藏在送來的一個花藍(lán)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