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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他是個輸?shù)闷鸬娜�,不低頭這場博弈他只有一敗涂地的份。

    閉了閉眼,霍念生又舒出一口氣,換成用拇指摩挲:“我向你道歉。”

    陳文港反倒笑了:“怎么了?就因為剛剛車丨震了一回?”

    “對不起�!被裟钌阉募绨驍堖M懷里,“我剛剛嚇著你了,是不是?”

    然而懷抱只持續(xù)了幾秒就被推開——“熱�!�

    陳文港把他推出冷氣泄逸的范圍,重新抱起手肘,抽了口煙,視線轉向遠處。

    霍念生討個沒趣,嘴角卻翹了翹,把他的手抓過來,包裹著,低頭吻了吻他的指尖。

    手指條件反射般蜷縮一下,陳文港把手收回來。

    聽到他說:“下次給我一巴掌。文港,別心軟。”

    他轉回眼,直勾勾看著霍念生,終于淺淺笑了一下,旋即啞著嗓子,咳了兩聲。

    霍念生還在跟他說話,聲音像懸在半空,陳文港開始還聽著,實在忍不住,后面便走了神。困倦其實已經(jīng)剝奪他大部分思考能力,他靠手上這支煙提著勁兒,機械性撣了撣煙灰。

    霍念生察覺他眼里的空洞,不由又笑了笑。還是他玩世不恭的那種笑法。

    但有些心情終究是不一樣了。只是不知道是發(fā)現(xiàn)了,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

    突然陳文港手上一空,不防備被他繳了煙。

    霍念生將剩下半支湊到嘴邊,深吸一口�;鹦蔷徛鴪远ǖ赝狭昧艘稽c。

    再吸一口,差不多便要燃盡了。

    然后他用手指直接將煙蒂掐滅,走了兩步,隨手丟進門邊垃圾箱。

    “臉上還有傷,煙就別抽了吧�!彼f,“我?guī)闳コ渣c東西,然后回去睡覺�!�

    “嗯……”陳文港想了想也沒什么更好的意見,“走吧。”

    霍念生帶他就近找了家餐廳,點了清淡的上菜快的幾樣,兩人用過便往鄭家而去。

    陳文港在車上閉目養(yǎng)神,過了一會兒,聽見霍念生關掉交通廣播。

    這條去鄭家的路,霍念生已十分熟練,到了附近,他突然扭頭看向副駕,陳文港卻其實沒睡,仍然半睜著眼�;裟钌袅颂裘紗査骸澳阍谙胧裁�?”

    “沒想什么。困得厲害,反而睡不著�!标愇母鄞騻哈欠,這會兒也開始頭疼了。

    “那就到床上再好好躺躺�!被裟钌f,“放松一下,聽聽音樂。”

    “好�!标愇母坌牟辉谘纱饝�,突然問,“那個貨車司機還在搶救?”

    霍念生想起鄭寶秋的話,斟酌了一下——“不確定。我回去問問再告訴你�!�

    陳文港聲音帶著困倦的低�。骸捌鋵嵨覀冊诂F(xiàn)場看到了,車頭凹得不成樣子,好容易把人救出來,地上都是血……估計難了�!彼读顺蹲旖�,“你以后開車注意安全�!�

    霍念生安撫地笑了笑:“那當然。別琢磨那么多了,回去你好好睡一覺。”

    *

    到了家,陳文港再也沒精力管霍念生不霍念生的,匆匆洗了個澡便躺到床上。

    他本來睡眠質(zhì)量就不好,淺眠多夢,疲憊過了頭,輾轉反側,反而無法入睡。

    不知翻了多久的身,房間門咔嚓一聲——

    陳文港一驚,坐起看清來人:“你怎么進來了?”

    霍念生側身溜進來,微微笑著,食指比在唇邊:“噓——”

    如今老管家不在,鄭秉義也不在,倒給了這人可趁之機,也不管符不符合禮節(jié),徑自登堂入室,坐到陳文港床邊:“放心,寶秋放我進來的,不是翻墻�!�

    說著抬頭環(huán)視他的房間。

    窗前一個書桌,上面擺著筆記本電腦、筆筒、馬克筆,手機正插在數(shù)據(jù)線上充電,紅燈微微閃爍。旁邊幾本書摞在一起,貼著圖書館的標簽,最上面一本是《社會工作項目管理》,側面露出五顏六色的便條�?繅σ幻嫱�?shù)臅�,也擺滿了書,有一層看著都是以前的課本。

    這是霍念生第一次闖進他的私人空間,陳文港莫名有些緊張:“你……”

    霍念生收回視線,按著他躺倒:“我不打擾你。我就是想看看你,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他哄小孩一樣給陳文港拉上毯子。陳文港遲疑著,終于在他堅持下合上了眼。

    他不知霍念生打算什么時候走,躺得也不甚安穩(wěn),眉頭不自覺蹙著,假裝已經(jīng)睡過去。

    神經(jīng)繃得越來越緊,突然有只手放到他的發(fā)頂,輕緩撫摸。

    一下接一下,腦海中的叫囂不知不覺被撫平下來。

    陳文港不知自己躺了一個小時還是兩個小時,被這樣一直摸著,竟真的漸漸睡著了。

    這次夢魘都沒來纏繞,他在霍念生的氣息里徑直陷入一片黑沉。

    作者有話說:

    第52章

    第52章

    再睜眼幾乎已經(jīng)是二十小時之后。

    陳文港看看手機才確定時間,房間已經(jīng)空了。

    霍念生不知何時離開的。

    他半醒不醒進了洗手間,望望鏡子,才仔細看清臉上的幾道傷。

    都是很輕的表面?zhèn)t(yī)生說注意一點不會留什么印子。撿回這條命是托了林伯的福,直到這時,他似乎才后知后覺生出后怕——他怕的不是死,但不愿失去終于擁有的很多東西。

    想起別人說過一句話,世上之喜莫過于失而復得,世上之苦莫過于得而復失。

    出了衛(wèi)生間才想起什么,陳文港突然看向床頭,之前的紙條還原樣貼著。

    下樓的時候,聽到鄭寶秋在客廳接電話:“好,好……這樣,我知道了�!�

    陳文港走下最后一階樓梯,聽見她扭頭告訴鄭茂勛——

    “那個肇事司機不行了。在ICU住了兩天,聽說救不回來了�!�

    “哦,那這是危險駕駛啊。人都沒了,警察還能怎么處理?”

    陳文港道了聲早。

    見他下來,那兩人卻很快轉移了話題。

    其實他是不在意的,只是鄭寶秋似乎當成了一回事,連帶鄭茂勛也閉嘴不提車禍的字眼。

    當然這小子平時哪是這個脾氣,說不定被妹妹鎮(zhèn)壓了。陳文港想到這點還是不由笑了一下,故作不察,接受了這份好意,坐下跟他倆一起吃了早餐。

    肇事司機的家屬據(jù)說是從外地趕來的,得到了一些保險理賠。但失去了家里的頂梁柱,家屬哭了個昏天黑地,這些事后續(xù)都是王叔在和交警方面打交道,聽他回來以后說的。

    林伯是在醫(yī)院住滿一周之后回的家。

    他出院那天得到全家人英雄般的歡迎,家里掛著Wele的彩色字母氣球,幾個小輩挨個和他擁抱。鄭玉成跟他走到角落,單獨說了幾句話,林伯抬手,寬慰般敲敲他肩頭。

    看見陳文港,林伯又拄著拐向他走過來。

    陳文港要去攙他:“您感覺怎么樣,手腳還麻不麻?”

    林伯把他給甩開:“扶什么扶,就是用拐杖過度一下,我又不是老佛爺!”

    陳文港莞爾,林伯指著他的臉:“你這個傷得注意,這幾天別忙著見水,別吃醬油�!�

    “我知道,這幾天誰見了我都要問一遍,我注意著的�!�

    他老人家滿意了,馬不停蹄又忙著找其他人交代,他得休息一陣子,活要交代下面的人。

    老管家在鄭家服務多年,地位超然。這天鄭秉義心情也高興,甚至同意鄭寶秋叫了披薩和派對漢堡,平時根本入不了他法眼的東西。林伯笑著嗔她鬼馬,說都不知是誰給誰慶祝。

    趁著氛圍好,全家熱熱鬧鬧在客廳沙發(fā)前合了個影。

    過幾天,這張全家福被洗了裱起來,掛在照片墻上。

    *

    夏日蒸騰的暑氣里,生活還是一樣繼續(xù)。

    陳文港偶爾在愛心之家遇到過戚同舟,他還真的向劉院長報了名,經(jīng)過面試來做義工。

    之前陳文港想要跟他說清一些事,對方反像察覺了什么,循規(guī)蹈矩,收起了殷勤手段。

    只不過陳文港看了眼他朋友圈——里面牧清出現(xiàn)的頻次越來越高。

    兩人時有合影,行程儼然高度重合,早茶店、蹦極場、高空熱氣球、海濱浴場……

    看起來戚同舟過了個豐富充實的暑假。

    李紅瓊為了舊城改造的項目找陳文港吃飯。

    隔行如隔山,做地產(chǎn)開發(fā)他是不懂的,他了解的范圍就是老城區(qū)他住過的和走過的地界。這附近沒有大型商超,有的是大大小小的街市,新鮮蔬菜,活雞活魚,餐飲老字號,泛著一股帶腥的市井味,每一家招牌掉漆的老店后面可能都有傳統(tǒng),李紅瓊就是看中了這個情懷。

    吃飯是李紅瓊請的客,但陳文港定的地方,帶她去一家炸乳鴿的二十年老店。從頭到尾都是隨意在聊天,吃到尾聲的時候,李紅瓊擦擦手,想起什么,順道又向他打聽了一聲牧清。

    陳文港只是揶揄:“June小姐又想親自調(diào)查?”

    李紅瓊向他道歉:“之前的行為我有不妥當?shù)牡胤�,以后不會再有了。至于打聽他,是有別的原因,他們想跟美術廊合作,我畢竟有股份在里面的,想了解一下合作對象無可厚非。當然,這樣讓你背后嚼舌,你恐怕不是這樣的人,是我剛剛想岔了。你就當我沒問過吧。”

    東忙西忙,暑假轉眼就過了一個月。

    老街那邊,盧晨龍幫陳文港請到一個施工隊,負責將他家的舊宅翻新改造。因為漏水嚴重,終于還是選擇了大改硬裝,租了個倉庫把家具都搬出去,重新走水電,以及鋪設地磚。

    陳文港不方便天天來回跑,大部分時間是盧晨龍代為監(jiān)工。

    施工隊跟裝修公司不掛鉤,是包工頭自己接活,全靠熟人之間口碑推薦,盧晨龍不知哪個門路找來的,性價比很高。工程質(zhì)量可以打包票,只是審美上就少了一道設計師把關。

    霍念生收到陳文港發(fā)給他的幾張照片,問他哪個地磚合適。

    他笑了笑電話打過去:“要我?guī)湍銋⒅\?”

    陳文港問:“那霍少爺愿意幫忙么?”

    霍念生讓他安排時間,開車帶他去家居城看樣板間。

    “我想搞得簡單一點�!甭飞详愇母厶崆翱垂倬W(wǎng),“所以就不用全屋定制了,那些從設計階段就要跟施工隊溝通,也有點來不及。原來的老家具可以繼續(xù)用,甲醛還少一點�!�

    霍念生轉著方向盤,目視前方:“你說了算。”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里有種微妙感,仿佛就是尋常夫妻在去五金市場的路上,商量家里未來的模樣。考慮到陳文港他們家的房齡,還是買不起新樓盤,只能買一套二手老房。

    這個想法會讓霍念生暗自發(fā)笑,但其實那個感覺并不壞,或許是足夠新奇。

    整整一天他們逛了有五六個家居旗艦店,高端品牌和大眾品牌都走了個遍。

    霍念生展露出十分的耐心,哪怕要貨比三家,換句話說就是什么都沒買,他也沒有太不耐煩。陳文港有時回頭看他,見他心不在焉地在展臺邊上,跟其他低頭挑選的顧客都不是一個狀態(tài)。但他時不時又拿起點什么,跟導購比比劃劃,仿佛下一刻就準備拿去付賬。

    霍念生倒真的在思考他那套房子。

    可能他自己的房產(chǎn)里,都不曾有一套需要如此費心。畢竟只要他說出個意思,自然有大把的人給他搞出盡心合意的效果。只是兩個人轉悠的時候,和坐享其成的感覺并不太一樣。

    看到一個玻璃造型的壁燈,看到一個淺色的布藝沙發(fā),看到圖案別致的馬賽克墻邊柜……腦中不免要想,這個東西抬到家里要擺在哪,放不放得下,跟風格搭不搭。

    因此家里還得先確定個風格,現(xiàn)代簡約還是美式田園,要不要把墻刷一面波西米亞藍。

    又或者,以后住的時候是不是順眼又順手,跟誰一起在里面生活……

    無怪做廣告策劃的人講這年頭賣的不是產(chǎn)品,是場景。

    他一轉頭,陳文港在試坐床墊,雙人床上鋪的是一套花色很典雅的床笠。導購小姐還在慫恿他躺下試試。而霍念生代入那個場景,就只想把那幾個綿軟白胖的枕頭疊在他腰底下。

    但其實自從上回在車里,霍念生還真的沒再碰他。

    那個要哭不哭的表情在他心里浮現(xiàn)了好幾天,威力太大。過后霍念生還是來找他,大概有四五次。約會依然是俗套的行程,訂個餐廳吃飯,看剛上映的電影,看芭蕾舞和聽音樂會。

    或者陳文港想干什么,霍念生也像今天這樣陪他一下。

    照之前某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最后一站總是在酒店房間。現(xiàn)在似乎改了步調(diào),不想再每次見面都為了上床。就算分別前親得難舍難分,霍念生都沒做到最后一步。

    對此陳文港卻也沒提任何意見。

    他甚至不覺得奇怪。

    相處越久,才越顯出他身上一種超脫凡俗、寵辱不驚的特性——有肉體關系,可以,沒有,他也無所謂。好像什么都隨著霍念生來�?傻筋^來拿捏的還是霍念生。

    霍念生想想就算有人在陳文港面前俯首稱臣,他可能還是一樣微微笑著,說:“是嗎?”

    這想法同樣讓霍念生為了自己發(fā)笑。

    這天行程的尾巴上出了一點小意外。

    導購小姐當他們是一對置業(yè)的情侶:“這個乳膠床墊我們在做活動,如果二位今天就決定下單,可以送一對擺件。做工精致,你看這個小衣服,都是手工縫出來的……”

    陳文港拿過她說的那對小人,一個西裝新郎,一個婚紗新娘。衣服可以穿脫,放倒時眼睛會閉上,是小朋友喜歡玩的東西。她說:“其實單這個擺件就不便宜,只有今天有贈……”

    霍念生突然說:“你自己先看一會兒�!闭f完抽身而去。

    陳文港等了兩分鐘,意識到什么,把人偶還回去。

    他一路找去了安全通道,但里面空無一人。樓梯間下面?zhèn)鱽硪稽c動靜,他循聲下了兩層,才看到一個人在地上躺著,額頭上一片紅,破了皮,頭頂紅色消防箱凸出一個可疑的銳角。

    霍念生正蹲在他身邊,翻看他的手機。

    陳文港推開門又反身關上,靜悄悄到他旁邊。

    霍念生淡淡笑了一下:“你來干什么�!闭酒饋恚蜷_相冊,直接全選所有文件夾,刪除,回收站清干凈。然后才把手機丟回狗仔身上:“相機呢?”

    狗仔連聲道“沒有了沒有了”,在他冷峻的目光下,終于又摸出個卡片機。嘴上卻一時慫,一時狂,把相機叫出來,又叫囂這是妨害人身權利,毀壞他人財物

    只是仍躺著不爬起來,不知是從樓梯上摔了,還是怕爬起來要挨頓打。

    霍念生抽出SD卡,正要折了,想了想,又只是塞進自己兜里,嗤笑一聲,把相機也扔回他肚子上。相機和手機撞在一起,狗仔嗷一聲,打了個挺,接著嘴硬,罵他侵犯言論自由。

    陳文港看著這一幕,沒說什么。

    霍念生把門推開,讓他先出去:“行了,走吧�!�

    作者有話說:

    第53章

    第53章

    兩人便沒再逛賣場,搭乘直梯回地下停車場。

    “這陣子不太平?”陳文港問。

    “這些記者你也知道,還不就是那么回事。”霍念生不以為意。

    所謂那么回事,就算他仍舊一字不提,陳文港都很難再裝不知道。

    不止他知道,整個金城能識文斷字的都會看。從霍念生回歸那個時候,報紙上已經(jīng)日見風聲,他的爺爺、霍家當家人霍愷山肝癌復發(fā),身體有虞,病床上一天天耗著。

    只是當時聲音還不算密,斷斷續(xù)續(xù)有講而已。但人總有天命將至之時,霍愷山癌細胞日復一日擴散,這些天傳出的消息便一重接一重,捂是已經(jīng)捂不住的。稍微靈光一點的記者,都開始在醫(yī)院外駐點守候。每日報刊雜志上,例行專題都在細數(shù)這位前代船王生平。

    并津津樂道地猜測,偌大家業(yè)將如何惠及兒孫,誰占多些,或者誰占少些。

    現(xiàn)今但凡沾個“霍”姓的都要被扒出來抖一抖。

    連已是鄭太太的霍美潔新懷了BB的事都占了個不顯眼的邊角。

    生老病死本是人間常事,這些記者像群禿鷲虎視眈眈,等著叼口肉回去養(yǎng)活一窩。

    所以霍念生送陳文港回去:“也就是這一陣的事。別在意,過去就好了�!�

    陳文港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霍念生卻反問:“你要怎么幫我?”

    陳文港不語,聽他不怎么正經(jīng)地暢想:“當然,也是有個辦法……去個私人小島上,就你和我,世外桃源住上半年,再回來一切風平浪靜。哦,我又忘了我不能出海。”

    這句陳文港也沒理會,只是喟嘆:“這些記者,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不再打交道�!�

    他看窗外,突然說:“將來等我快入土為安的時候,就安安靜靜找個島……不放一個記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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