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陳文港坐右邊副駕駛,被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一時動彈不得,電光火石間兩車已經(jīng)近在咫尺,眼看勢頭要撞,林伯想都沒想,往右猛打了兩圈方向盤。
作者有話說:
沒出事
第50章
第50章
鄭寶秋和鄭茂勛一塊兒趕到病房時已是上午。
林伯拍過CT,也做過核磁共振,正安排在床上躺著。他在安全氣囊上撞了一下,說是有點腦震蕩,然后還有點肋骨骨折,活動手腳的時候覺得發(fā)麻,不知是哪里的神經(jīng)有點壓迫。
年紀大了傷筋動骨,休養(yǎng)起來麻煩一點,但總體上還是不幸中的萬幸。
醫(yī)生是這么而說的。
陳文港更沒什么大礙,拍過片子,就在病房坐著發(fā)愣。還是昨天上班的打扮,只是西裝外套脫了,領帶扯了,襯衫扯開兩顆扣子,皮鞋布滿了灰,看著有點憔悴。
一行人從后半夜折騰到現(xiàn)在——王叔先發(fā)現(xiàn)后車沒跟上,及時調頭回來,報了警,打了120,把他和林伯送到最近的醫(yī)院急診,等到天亮,又一早轉回鄭家合作的私立醫(yī)院。
鄭秉義是早上最先來探視的,這會兒出去了,被院長請去辦公室喝茶。
鄭寶秋趴在床沿,淚汪汪的,林伯反來安慰她:“行了行了,哭什么,不吉利�!�
王叔過來拍拍小丫頭:“那個貨車司機疲勞駕駛來的,開在路上睡著了,林伯他們的車其實躲開了,跟貨車險險錯開,只是彎轉太急了撞到護欄上。所以沒事的啊,別害怕�!�
陳文港抬頭看了一眼。
轉院之前,王叔悄悄和他說:“看看,幸虧林伯偏袒你,及時往右打的方向盤,陰差陽錯……要是往左轉就不一定是現(xiàn)在的情形了。以后要孝敬他老人家�!彼f知道。
王叔又覺得他情緒不對:“但是這個情況跟你沒開車沒關系,別多想,��?”
現(xiàn)場場景其實很慘烈,貨車錯過他們,一頭撞到了橋頭上,差點翻過去。
鄭寶秋很生氣:“那個司機呢?睡著了?有沒有抓起來?別讓他給我跑了……”
王叔嘆氣:“跑長途的司機,都為了多拉點貨。他那輛車車頭都癟了,凹進去很深,人現(xiàn)在還在急救呢,生死都難料,能往哪跑?要是救回來,警察肯定還要追究的,你別急�!�
鄭寶秋才被勸住了。
雖說是單人病房,一下站這么多人,也擠挨挨的。鄭茂勛貼著門口,不愛上前湊熱鬧,扭頭看到陳文港,突然見他臉上有幾道擦傷:“哎,你也沒事吧?”
陳文港沒吭聲,他彎下腰,琢琢磨磨,未雨綢繆:“你這個……不破相吧?”鄭茂勛有種奇怪的感覺——這臉才剛選上過校園之星呢,“要不讓醫(yī)生提前給你開點祛疤藥?”
陳文港笑笑,把他的臉推遠:“我這不是好得很?傷口又不深,晚點開就行了�!�
“哦。你自己記得就行�!�
“你跟寶秋問候一下林伯,回家去就行了,你們留在這還打擾病人休息�!�
鄭茂勛挑挑眉,多的也沒什么好說,但下意識往角落里看了眼——
屋角還坐了個沉默如山的人。
鄭玉成酒早就醒了,一聲不響,在病房一角陪著,渾身散發(fā)拒絕和任何人搭話的低氣壓。
他這個樣子,連鄭茂勛都沒過去自討沒趣,嘖了幾聲跟鄭寶秋一起被趕了回家。
陳文港也重新沉默下來。
王叔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安慰也無從下口,只是嘆口氣,從果籃里摸了個蘋果。
對著光看了看,又摸了把水果刀,用腳推著垃圾桶,頂?shù)缴嘲l(fā)這邊來。
陳文港從他手里接過:“王叔,我來吧�!�
剛削兩下,鄭玉成一言不發(fā),起身過來,搶走了蘋果和水果刀。
刀刃壓上果肉,扯出一圈長長的皮,最后咔嚓斷了,掉入桶里。
突然聽鄭玉成不明顯地“嘶”了一聲,緊接著吮了一下,把手往里藏。但藏是藏不過的,王叔趕忙從醫(yī)藥箱翻出個創(chuàng)可貼,把他拉去衛(wèi)生間沖洗。
林伯終于看不下去:“都夠了,這是飛來橫禍,老天爺要降災,不關任何人的事。一個個嚇成這個沒主心骨的樣子——文港,你檢查完了也回家吧�!�
鄭玉成捏著包創(chuàng)可貼的手指,陳文港已經(jīng)站起來。
“那林伯你休息,我明天再過來�!�
王叔把兩人送到樓下:“我就不送你們了,等有人替班我再回去�!�
鄭玉成終于笑了笑,但也笑得不大好看,請他在醫(yī)院招呼好林伯和鄭秉義。
再一回頭,陳文港已經(jīng)朝門口走去。
鄭玉成跟在后面,經(jīng)過一片草坪,突然疾跑兩步,上前抓住他肩膀——
“文港,我們談談?”
私立醫(yī)院環(huán)境清幽,綠化做得像是公園。
湖邊一條淺色長椅,陳文港一晚沒睡,已經(jīng)困倦不已,他走過去,自己先坐下了。
才看鄭玉成,一寸一寸地審視:“你要談什么?”
鄭玉成踟躕地望著他,卻沒跟著坐下,慢慢屈下一邊膝蓋,降低高度,和他視線平齊。
“我昨天喝成那樣是因為……”他自嘲笑笑,有點語無倫次,“對不起,我又做了件丟人現(xiàn)眼的事。昨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不想回家。文港,真的沒可能回頭了嗎?”
說罷,卻對上一雙幽幽的琥珀色眸子。
然后陳文港卻沒忍住打個了哈欠:“你是鄭家的少爺,實在沒必要在一個坎上過不去�!�
良久,鄭玉成深深呼出一口氣:“知道了。我這樣車轱轆話來回說……也挺沒意思的。”
卻保持著那個動作沒動。
或者是不想動,他現(xiàn)在精神也好不哪去,宿醉醒來,得知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鄭玉成的腦袋突突地跳著疼,像有人拿著小錘不停地敲,以至于恨不得有人痛快給它一擊算了。
“對了,不過昨天你們一起喝酒,是尤安平給我打電話讓我接你�!标愇母巯肓讼敫嬷�,“后來王叔還去跟他們確認了你的行蹤,你還是給別人回個電話報平安�!�
“他給你打電話了?”鄭玉成那時候是斷片的,“他說了什么?”
陳文港卻沒直接回答,摸索著手機邊緣,望著他,似乎思量什么。
鄭玉成不明所以,只是憑直覺體悟到,即將到來的是一個審判的瞬間。
其實也不是那么要緊的事。陳文港盯著他,終于慢慢出了口氣。
以防搞錯地址,昨天尤安平大著舌頭報酒吧名的時候他點了下通話錄音——
“……我說你怎么辜負了老鄭,讓他喝成這樣……”
“他對你怎么樣,你該心里有數(shù),夠白眼狼的……”
鄭玉成臉色變了幾次,訥訥辯解:“你也知道,尤安平他們那幾個人說話就是這樣的,不積口德。你別放在心上……他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他是喝多了說胡話�!�
陳文港慢吞吞地說:“可能我一天一夜沒睡,現(xiàn)在腦子不太清醒,所以說什么你不用當真。只是這么多年了……你的一個一個朋友,到底是說胡話,還是只是看不起我?”
鄭玉成啞然失聲,擰著眉頭,下意識咬了咬嘴唇。
*
霍念生匆匆走來,腳步一頓。
晌午的太陽已經(jīng)開始發(fā)力,下車走不了兩步,額上就一層細汗。不光如此,心也是躁的,尤其看到湖對面那兩個人,陳文港坐著愣神,鄭玉成單膝跪在他面前,不知在說什么。
湖光山色掩映,霍念生抄著口袋,冷眼旁觀,以為他下一刻要拿出戒指求婚。
他盯了好一會兒,陳文港才似有所覺,看向他的方向。
霍念生回望,唇邊還掛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看戲的眼神是冷的,醞釀著未知的風暴。
陳文港終于不再神游天外,他撇了鄭玉成,迎上前去:“你什么時候來的?”
走近一些,卻聽霍念生低聲問:“我不該來打擾你們,是嗎?”
陳文港蹙了蹙眉,霍念生扣住他的腰,拽到跟前,卻嘖了一聲。
“臉怎么劃成這樣?”
拇指摸到他的右臉,繞過幾道深淺不一的擦傷。動作和往日親密時并無二致,只是繾綣和溫情的意味一概全無,變了個意味。這個距離有點危險,因為陳文港能看清他的眼神。
鄭玉成原本半蹲半跪,扶著長椅,慢慢直起腰來,聽到膝蓋發(fā)出抗議的一聲。
他沒顧得管,趕上幾步,面對霍念生:“……你來干什么?”
霍念生不咸不淡,突然笑了笑:“你們家不是出事了?我當然是來探視。”
鄭玉成咬著牙關:“我家的管家出車禍,需要你們姓霍的惦記么?”
霍念生玩世不恭地笑笑:“說的也對。那我就不上樓拜訪了。文港,跟我走吧。”
光天化日,他明目張膽,攬了陳文港便走。
鄭玉成皺著眉頭,被落在后面。他下意識喊了聲“站住”,然而雙腳跟他的意志對抗,像是釘在了原地,讓他聲音也顯得底氣不足起來。
他意識到自己其實不太敢繞到正面,那會得到一個他未必想面對的答案。
就這么猶豫著,一轉眼,碧綠盎然的小道上已經(jīng)沒了人。
他像突然從夢中驚醒,退了兩步,坐到長椅上。
與此同時霍念生把人劫進車里。
他又換了輛陳文港沒見過的車,落在空曠的露天停車場,里面沒看到司機,大概是他自己開來的�;裟钌殃愇母廴拥胶笞�,自己也跟著坐進來,車內的冷氣還未完全消散。
陳文港翻了個身,扳住他的肩膀,來不及說話,便被堵了嘴唇。
后座的空間夠寬敞,霍念生漸漸把他壓倒在座位上。一個深沉粗暴的吻,陳文港貼著他,無路可逃地接受了�;裟钌е暮斫Y,咔噠一聲,是金屬扣響的聲音,腰帶隨之一松。
陳文港下意識對他的戾氣有點恐懼:“你生什么氣?”
“我沒有生氣�!被裟钌探o他,“寶貝兒,這叫吃醋�!�
陳文港張了張嘴,來不及再說什么,口中銜住了兩根手指。
作者有話說:
第51章
第51章
霍念生一邊說,一邊伸長手臂,打開前排扶手箱,摸了半天,憑印象摸出一只未拆封的唇膏。
依稀是助理Amanda八百年前落在車上的贈品,這車霍念生不常開,順手塞進去也就忘了。到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過期,但還是可以用。陳文港閉上了眼,側過臉去,又被拽起來,伏在霍念生肩上,面上逼出一層羞丨恥的薄紅。他像一只垂死的蝴蝶,無助地被釘成任由觀賞的標本。
霍念生在他耳邊“噓”了一聲:“別怕,有防窺膜,沒人看見�!�
為了讓他接受,以往霍念生總有幾分取丨悅的意思,今天則是不一樣的意味。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動作不是愛丨撫,說是擺弄更合適。眼前陣陣泛白,暈眩中陳文港看見他目光。
冷靜得像在把玩一件昂貴的珠寶。
臨近晌午,太陽終于成了一個燃燒的火球,將鵝卵石鋪的路面直射得幾乎反光。
車窗外酷熱的空氣幾乎成了肉眼可見的熱浪,幸而車里冷氣綿延未斷,鋪下一片清涼。
陳文港頭靠在霍念生頸窩,額頭上卻仍一層汗,臉色倦乏得白生生的,眼圈卻是青黑。
看他這樣,霍念生忽然生出一絲近似后悔的情緒。
但又說不出,低頭親親他:“還好嗎?”
陳文港低聲指使:“林伯讓我把家里鑰匙捎回去,我忘了帶,你幫我拿一下�!�
霍念生知這是托詞,把車鑰匙留給他,還是依言下車而去。
陳文港慢吞吞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
床丨笫之事他向來配合霍念生,偶爾有些過分的花樣也不拒絕,然而突然被這樣對待,不免覺得難丨堪。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打開門,立時一片熱浪撲面,讓人不想出去。
但車里站不直,襯衣褶在褲腰里,總是扎得別別扭扭。陳文港頂著日頭下了車,借著車身的遮蔽,把腰帶重新扎了一遍。左右看看,四下空無一人,蟬聲聒噪刺耳。
他回過頭,彎腰從扶手箱里找出一包煙。
霍念生到了病房,林伯雖覺奇怪,還是把鑰匙圈交給他。
他知道陳文港是有意支開自己,所以也不趕著回去,沿著剛剛的湖邊小路,不知不覺,又返回剛剛的地方。自然鄭玉成已經(jīng)沒坐在那,霍念生也不關心他去了哪。
湖面上躍動著粼粼波光,顯出一種夏日的活潑,他只覺胸口莫名煩躁。
積蓄的情緒隨著一場情事散去大半,還有一部分,卻橫沖直撞找不到出口,甚至變本加厲。霍念生摸了摸口袋,煙沒帶,但手也懶得再拿出來,就這么抄著兜,站在湖邊看水鳥。
他一早起來,聽說車禍的事,心中就猛然炸了鍋,司機也等不及,匆匆趕到這里。
然后就是看到陳文港和鄭玉成。
在促膝長談。
其實的確不該說是生氣,但他來不是為了看這一幕的。焦躁和不安摧殘了霍念生的理智,尤其看到陳文港臉上那一面刮傷,霍念生竟不敢深想,也不敢面對險些失去他的可能性,只能全然忽視。他壓住腦海中許多可怖的畫面,偏要用另一種方式,急不可待地確認他的存在。
或許——
突然手機上有電話。
是鄭寶秋打來的:“表哥,文港哥跟你走了嗎?怎么現(xiàn)在還沒到家?”
霍念生心不在焉應了一聲:“你找他有什么事?”
“你幫忙問問他,中午還回不回家吃飯,回來的話我好告訴廚房�!�
“不用了,我?guī)鋈コ��!?br />
“也行。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吃頓好的慶祝慶祝……呸,不是,算了,你可別這么跟他說。”鄭寶秋一連呸了好幾聲,“你知道以前他爸爸出的事吧?”
“嗯。”
“這次又換林伯出了車禍,差點有大事,他肯定不開心�?傊惶峋褪橇��!�
霍念生頓了頓,掛了電話,轉身往回走。
但陳文港不在車里。
空蕩蕩的停車場讓霍念生猛然心臟狠跳幾拍,頂著日頭,從最近的樹蔭下開始找。
總歸不會有人那么傻,還留在太陽底下暴曬。
他一個地方繞到另一個地方,最后是在兩棟建筑之間把人找到的。
霍念生看到陳文港時,他站在臺階上,高高在上,半垂眼瞼,面無表情地俯視霍念生。
這是一棟辦公樓的背面,有個玻璃門,雖然用鐵鏈鎖了,但是大概有點冷氣滲出來,于是陳文港選擇在這抽煙。他右手端著左手手肘,一支燃了大半的煙夾在指尖,煙霧裊裊升起。
霍念生的視線滑到他手上,骨節(jié)分明,白皙的手背透出青色的血管和清晰的脈絡。
那畫面給人一種說不出味道的冷寂感,仿佛將夏天的炎熱都驅個一干二凈。
陳文港視線追隨著他,沒動,只是食指輕輕撣了撣煙灰。
蟬鳴聲更聒噪了。
霍念生蹙起眉頭,有什么東西在他胸口進行了一場爆破,次第坍塌。
似曾相識的眩暈感攫取了他,像無數(shù)尖銳的鋼針扎進顱骨——他不知道剛剛鄭玉成是怎么宿醉頭疼的,現(xiàn)在換成他腦中有根大血管開始突突跳了。霍念生沒有去管這些,一步三階,兩下便跨上來。陳文港仍然注視著他,直到霍念生站到他面前。
熱浪一陣陣撲來,霍念生猶豫著伸手,碰了碰他的面頰。
試探性地,指背感觸到光滑柔軟的肌膚。
突然霍念生蹙起了眉,卻大大松了口氣。
他看著陳文港,心頭一清二楚,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那種博弈感其實從未真正消失,只是暫且被壓制起來。他享受圍獵的快感,享受對方的溫柔和順從,意圖將對方收入囊中。
但陳文港不可能真的成為他的玩物。
他的內里像一團溫柔的火焰,輻射著不刺眼的光和熱,看上去毫無威脅,但如果有人一定要去招惹,就不可能不被它灼一下手。有時候霍念生很輕視鄭玉成那種家家酒般的戀愛游戲,事到臨頭,卻也不得不嘲笑自己,他以為自己多么灑脫,這團火能把他骨頭都燒成灰。
認清了這一點,霍念生反而生出一絲認命的坦然。其實真正害怕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