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但他沒那么能忍，走了百十步之后，他轉(zhuǎn)過了身，發(fā)現(xiàn)趙??跟在自己身后五米處。謝九塵停下來了，他也就停下來了。
謝九塵問：“你走路為什么沒有聲音？”
趙??道：“有的，只是你心神不寧，沒聽見�！�
哦，所以不是趙??故意嚇他，是謝九塵的耳朵不好使。
謝九塵道：“你跟著我作甚？”
趙??沒有出聲。
謝九塵又問了一遍。
趙??道：“我想跟著你。”
謝九塵泄了氣：“隨便你�！�
他轉(zhuǎn)回身，繼續(xù)往前走。雪打濕了他的臉龐，但他并不覺得冷，謝九塵低著頭，用余光使勁瞟著身后的人。
瞟著瞟著，天色漸熹，謝九塵就醒了。
宿醉過后，他的頭有些疼，他問到自己一身酒味，皺了皺眉。謝九塵起身，換了一身衣服，又去廚房煮了碗醒酒湯喝。
謝孺年看見他，問：“喝了多少？”
謝九塵如實道出。
謝孺年道：“夠了，這半個月都別再喝了�！�
謝九塵道：“爹，我昨晚看見趙??了。”
“什么？小趙也回來了？”
“回來了�！�
“這么巧，你倆一前一后地回來了�！敝x孺年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跟著你回來的。”
謝九塵心想，那不可能，趙??將外面的事情說得那么生動，不可能是編的。而且，他看見自己的那刻，也是久別重逢的眼神。
謝孺年道：“小趙回來了，能請他回家吃飯不？”
“那是爹的事情。”
“什么叫我的事情？他要是來了，你也得一起吃。”
謝九塵道：“那別請了�！�
謝孺年道：“昨晚看見小趙，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就客套了幾句�！�
“還沒和好？”
謝九塵也說不上，到底和好了沒有，他們是能說能笑的，就是回不到從前而已。
他岔開話題：“你想請就請吧，他那么久沒回來了，也應(yīng)該來看看你�！�
“他來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不會，爹不用管我�！�
“那爹可真請了？”
謝九塵點點頭，他和趙??的事情，不應(yīng)該讓謝孺年也摻和，雖然……此事跟謝孺年關(guān)系密切。
不管了，要來就來吧。
謝九塵用了早膳，就回了房中，房內(nèi)的酒氣也很重，他將所有的窗都打開了，散散屋內(nèi)的氣味。
他將那個做了一半的木屋搬到院中，他做木工活的工具都還在，但他太久沒做木工活了，重新?lián)炱饋硇枰⿻r間。
不過也沒關(guān)系，謝九塵現(xiàn)在是閑人一個，最多的就是時間。
謝九塵想起來，兩年前的這個時候，他和趙??還只是朋友，也是在年前的一個風(fēng)雪天，趙??來了謝府。
他是以什么理由來的，謝九塵不記得了，但他記得趙??與自己坐在亭下，看雪品茶，談天說地。現(xiàn)在想來，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謝九塵想到這里，不由得微微一笑，他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遲鈍，居然什么也看不出來。
謝九塵一邊想著過往，一邊繼續(xù)手上的動作，他打算做一棵木樹，栽在木院當中。等木屋做好之后，還可以挑揀幾顆從西南撿回來的石頭放進去，在木院中仔細粘好。
謝九塵漸漸專注在木工活上，拋棄了腦中和心中的雜念，直到謝孺年喊他去吃飯，謝九塵才驚覺一個早上已經(jīng)過去了。
謝孺年道：“我已經(jīng)把小趙叫過來了�！�
謝九塵腳步一頓：“這么快？”他還以為，最早也是晚上的事情。
“哪里快了？一年多沒見面，當然要馬上請過來。你若是不想去，可以自己去廚房吃，爹和小趙兩個人吃。”
謝九塵提醒道：“爹，我才是你的兒子。”
謝孺年道：“爹知道啊�！�
親兒子，才有去廚房吃飯的待遇，客人才沒有這個待遇。
謝九塵：“……”
“快到了。你要是想走，現(xiàn)在就走，等會看見人，就不準走了�！�
“不走了�！敝x九塵想，他在自己家吃飯，為何還要躲避趙??，那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嗎？
趙??在屋內(nèi)等著，看見他們進來，便站起了身，道：“謝伯父�！�
“別客氣，快坐下。”
謝九塵與趙??對視一眼，便算打過招呼了。
謝孺年打量著趙??：“小趙這一去，瘦了不少�！�
趙??道：“沒瘦多少，許是伯父與我太久未見了，才會覺得我瘦了�！�
謝孺年笑道：“我說你和九塵都瘦了，你倆都說不是，都說是我眼花了�！�
趙??瞥了謝九塵一眼，心想，謝九塵確實瘦了，但他沒說。謝九塵道：“爹，你就是眼花了。”
謝孺年道：“那你說，小趙沒有瘦嗎？”他不知兩人因何而破裂，卻有意緩和二人的關(guān)系。
謝九塵沒有看趙??，只道：“是瘦了些，但沒有瘦很多�！�
趙??道：“明燭說得是�！�
“總而言之，就是瘦了，在外面風(fēng)塵仆仆的，不瘦也難�！敝x孺年給他倆一人夾了一個雞腿，“你倆難得回來，都多吃些肉，補補身子�！�
“多謝伯父�！�
謝九塵道：“爹也瘦了，你也多吃些。”
飯桌上，謝孺年努力緩和二人的關(guān)系，謝九塵和趙??也努力地接住謝九塵的話，但不知為何，這頓飯的氣氛就是很客套，明明三個人都很熟，卻吃出了一種在席上談生意的錯覺。
謝孺年心想，太難了，帶不動啊。
飯后，謝孺年又拉著趙??談了會話，謝九塵不好走，便跟著聽了一會。謝孺年講得差不多了，便讓趙??多點上門來，然后讓謝九塵送趙??出去。
謝九塵應(yīng)了一聲，與趙??并排往門外走去。
一時無話。
走到院子之時，趙??看見樹下的木屋，問：“那是什么？”
謝九塵道：“木屋�！彼f出口之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句沒用的話，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是木屋。
趙??笑了笑：“是你做的嗎？”
謝九塵“嗯”了一聲。
趙??又問：“什么時候做的？”
謝九塵沒什么好隱瞞的：“離開之前做了一半，現(xiàn)在回來了，想著有始有終，得把它做完�！�
趙??一猜就猜到了，這是謝九塵當初做了，想著要送給自己的，但沒想到，木屋還沒做完，兩人就已經(jīng)散了。
他喉間苦澀，喃喃道：“有始有終……我們二人，這就是終點了嗎？”
謝九塵心里也很亂，他道：“你先別說這些�！�
趙??道：“好。”
謝九塵道：“我們分開了的這段時間，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趙??變了多少，但他變了很多。這個變化不體現(xiàn)在臉上，體現(xiàn)在心間，他不再是那個只會紙上談兵的謝九塵了，他不再高高在上，他成了真正的有血有肉之人。
“你不讓我說，但我還是想說。”趙??頓了頓，“很多事情里面，不包括我對你的感情。”
謝九塵已經(jīng)將趙??送到了大門，他道：“我知道�！�
趙??道：“你的想法呢？”
“我也想著你�！敝x九塵終于坦誠了這一點，趙??險些落下淚來。
但謝九塵接著道：“我們做朋友吧�！�
趙??眨了眨眼：“做朋友？”
謝九塵道：“我爹不知道這件事，我也忘不了這件事，趙??，我確實還想著你，可我沒辦法。我們做朋友吧�！彼藏潙仝w??的溫度，他想，做朋友，總好過做陌路人。
“好，我與你做朋友。”趙??怕他反悔，連忙先應(yīng)下了。
雖不是失而復(fù)得，但也不算滿盤皆輸。趙??走到這一步，既怕有所失，也怕無所得，但更怕的，是連跟謝九塵的這點牽扯都沒了。
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
一片雪花落在了謝九塵的肩上，趙??伸手，想為他拂去那片雪花。但謝九塵對他微微一笑，他也就放下了手，對謝九塵回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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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仙碧玉瓊瑤，點點揚花，片片鵝毛。――薛昂夫《蟾宮曲?雪》
第88章
來年
謝九塵趕在除夕前，將木屋做出來了。
堯時云來看謝府，看到木屋的時候，贊道：“你這手藝，可以去開鋪子了�！�
謝九塵道：“開不來，沒那個經(jīng)商的頭腦�！彼吹劫~本上的數(shù)目，就想睡覺。
堯時云越看越覺得木屋精致極了，忍不住道：“不如賣給我吧，送給我也成。”
“不成�！�
“你開個價�！�
“開個價也不成�！�
“為何不成？”
“因為沒有這個打算。”謝九塵道，“你若真想要，等過完年了，我再給你做一個�！�
堯時云笑了一聲：“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這原本是你做來想要送給趙??的，我可有猜錯？”
謝九塵坦蕩道：“沒錯�！�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要了，你留著送給他吧。”堯時云知道他倆雖然并沒有完全歸好，但也算是歸好了。他旁觀者清，覺得他們要重新走到一起，需要的只是時間。
謝九塵道：“不送，我就自己留著�！�
堯時云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謝九塵沒說什么，他想，他跟趙??做回朋友之后，趙??都很規(guī)矩，沒再給他送東西了。但這種刻意又讓人這段關(guān)系變得不自在，仿佛他們還有些什么，好吧，確實還有些什么。
“來年，你還會回書院嗎？”
堯時云的問話讓謝九塵打住思緒，他道：“我還沒想好�！�
“你是喜歡教書的。”
“沒錯，但我發(fā)現(xiàn)，我也是喜歡遠行的�！�
“你更喜歡哪個？”
“我不知道。”遠行的時候，謝九塵懷念教書的感覺，但真要教書了，謝九塵肯定又會想念遠行的滋味。
人就是這樣，得到的就會厭倦，得不到的永遠也放不下。
堯時云提議道：“這樣吧，你可以春夏教書，秋冬遠行，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挺好的。”
“再說吧，我怕我去教書了，看見那群孩子，又舍不得走了�！�
堯時云道：“你舍不得的，豈止是書院那群孩子？”
謝九塵：“……”
“我說的是你爹，你在想什么？”
謝九塵不理會好友的打趣：“我沒想什么�！�
“說真的，跟趙??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堯時云心愛的姑娘遠在天邊，他是飽受相思之苦，可謝九塵不一樣，謝府跟趙府近得都能成一家了，他希望謝九塵能得到幸福。
“說真的�！敝x九塵苦笑一聲，“我若是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就好了�！�
堯時云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問問自己喜不喜歡，這有何難？”
“子冶，我和趙??……不是喜歡就能在一起的�！�
“你們中間還隔著什么？”
“一根刺�！�
謝九塵道：“你知道的，我每次看見他的時候，都會想起我爹將藥吐出來的場景�！�
堯時云不知說些什么好：“罷了，你們的事情，我就不摻和了，我一個外人，確實不好說什么，你們自己解決吧�！�
“讓我再好好想想吧�！�
謝九塵已經(jīng)想了很多天了，還是沒什么頭緒。他這些天一直忙著做木工，趙??很少來打擾他，有的時候他來謝府，也不求些什么，就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謝九塵玩木頭。
很快，又是一年除夕。謝孺年說要請趙??過來，謝九塵沒有反對，時隔兩年，他們終于又一起迎來新的一年了。
謝孺年熬不了這么久，沒等到子時就睡了，獨留謝九塵、趙??和棉花在院中。
棉花總是對爆竹的聲音大驚小怪，外面?zhèn)鱽肀衤暤臅r候，它就會跳起來，沖著外面“汪汪汪”。
謝九塵笑它：“沒見食面的小狗。”他的話里不帶諷刺，只是玩笑。
趙??道：“它都幾歲了，早就不是小狗了。”
“它還那么小，就是小狗�！泵藁ㄟ@種狗的體型長不大，謝九塵一直把它當小孩看，哪怕它十歲了，在謝九塵眼里也是小孩。
“好，就是小狗�！�
兩人看了一會煙花，他們都沒想放，可能是年紀大了，只想揣著手看別人放煙花，自己是一點也不想動。
他們和好之后，話沒以前那么密了，很多話都不能說，一說就要往情上面靠。兩人待在一起，對他們而言，都是難受又高興的事情。
謝九塵問：“你真的再也不做生意了嗎？”
趙??回來這些天，都沒往店鋪去過。他道：“不做了。”
“趙氏店鋪，寫的還是趙氏�！�
“我讓黎笛改，他不愿意改，也就由著他了�！�
謝九塵道：“你可以做生意的�！�
“不做了�！壁w??道，“一開始是因為害怕，后來不做了一段時間之后，覺得做生意是真的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