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主要是買包……”鄭學望訕訕道,磨蹭片刻,寫下數(shù)字,正是警方調查到的不記名電話卡里頻繁聯(lián)絡的號碼。
但聯(lián)絡了號碼的主人后,鄭學望的謊言卻被輕輕松松揭破。
“包?”小槿得知打電話來的是警察局后,回答得略有拘束,但話里話外,也帶著一種對鄭學望的不屑,“都是假的,地攤貨,仿的一點也不像,一共給了我六個,總價最多就兩三千塊錢吧,放家里我都嫌占地方�!�
“他知道這些是假貨嗎?”和小槿溝通的是文漾漾,文漾漾忍不住問。
“心知肚明呀�!毙¢然卮�,“不會真有人覺得在夜市昏暗的燈光下,或者在網(wǎng)上3、400塊買的大牌包包是正品吧?不過我倒是沒有告訴他,我知道收到的包包是假的�!�
“為什么?”文漾漾奇怪道。
“警察同志,男人是有尊嚴的�!毙¢仁�,“你想要留下他,就要給他保留一點點尊嚴,哪怕這種尊嚴跟窗戶紙一樣……這種事情,太正經(jīng)的人是不懂的啦�!�
“……”
文漾漾閉麥,看著其他人。
紀詢自知道鄭學望的花費和鄭學望交代出來的金額對不上之后,就沒有太關注文漾漾和小槿的對話。
霍染因也不在意。
雖說小槿也犯了法——但打黃掃非,有專門的警察隊伍,不需要他們處理過多。
他們討論的焦點還是在鄭學望身上。
“為什么要撒謊?”紀詢側側頭,同霍染因說話。
“掩蓋一些不好說的事情�!被羧疽蚪由�。
“短時間內,這么大筆錢,會跑到哪里去?”
“有個通過鄭學望的行動軌跡,能夠很直接聯(lián)想到的花錢地方。”霍染因說。
“沒錯……”紀詢若有所思,“鄭學望,醫(yī)生,又有這樣的癖好,你有沒有想起一個我們曾經(jīng)接觸過,但又被他像魚一樣溜掉的人?”
“當然�!�
“???”文漾漾雙眼冒圈圈,兩位大神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靠!”這時候,自剛才就苦苦思索的譚鳴九終于一拍大腿,“我記起來了,鵑山!許信燃最近老愛去鵑山釣魚!也是怪事,寧市釣魚地方這么多,怎么這兩個人湊到了一塊釣魚?”
“�。�!”文漾漾終于反應過來,“你們是在說鄭學望消失的那些錢是賭博賭沒了,對啊,是這個道理,看他最近的行蹤,經(jīng)常出入棋牌店,多少有點賭癮!”
雖然已經(jīng)在鄭學望和許信燃身上找到了相似之處,但從譚鳴九嘴里旁證了兩人的聯(lián)絡之后,紀詢的心還是像放在了月亮船上,來回搖擺了那么一圈。
霍染因直接讓譚鳴九拿了許信燃的調查資料過來。
他看了會兒資料,拿起通訊,跟預審溝通現(xiàn)在的重點——鄭學望是否認識許信燃,鄭學望和許信燃在鵑山到底干了什么,鵑山是否有個警方?jīng)]有發(fā)現(xiàn)的地下賭場,所以有賭癮的兩位醫(yī)生才屢次前往?
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但紀詢在原地呆了一會,還是有點不能靜心。
他雙手插兜,默不作聲站起來,離開了詢問室的外間,一路走到警局的小后花園里。
遠離了燈火通明人擠人的室內,空氣似乎也為之一清。
靠在花園里的單雙桿上,紀詢抬頭看著天空。
天又暗了。
一天天的,從白到黑,黃澄澄的月亮斜斜掛在天角,將墜未墜,帶著種疲乏的無奈。
這無奈的光照進紀詢的眼中,照著紀詢正極力抽絲剝繭的大腦。
思索的時間既慢又快。
想了不知多久之后,旁邊傳來霍染因的聲音:“紀詢�!�
紀詢怔了下,轉過頭去,看見從走廊里走出來的霍染因:“審訊那邊有結果了?”
“鄭學望在發(fā)現(xiàn)無法掩藏之后回答得很爽快�!�
“識時務者為俊杰�!奔o詢評價。
“他說自己前往鵑山釣魚,確實是為了賭博。”
“賭場在哪里?”
“他不知道�!被羧疽蛘f,“每次都是先把釣到的魚拿進一個飯莊,接著在飯莊的后院上車,車廂全封閉,根本看不見外頭的路,大概半個小時后,車子停下,要下車之前,他們都會被蒙住眼睛——然后感覺上了電梯,最后到了賭場。賭完了后再原樣回到飯莊,之后各自離開。”
這種地下賭場,想要逃避警方的追蹤,怎么謹慎都不為過。而從鄭學望的行程上來分析,他只去過兩次,所能了解到的,應該就差不多是上面所說的。
可能還漏了些細節(jié),但這些細節(jié)也許未必是鄭學望主觀上遺漏的——人體的大腦很大,又很小,無數(shù)記憶螢點一般在海馬體上棲息明滅,時時刻刻,新覆蓋舊——想要喚起鄭學望對細節(jié)的記憶,還要花點時間和技巧。
“鄭學望認識許信燃嗎?”紀詢問。
“他說不認識。”霍染因回答。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是假?”
“應該是真的�!被羧疽虺烈鳎澳昧艘欢颜掌o他,他的目光在掃過許信燃照片的時候,沒有任何波動;何況,無論從許信燃還是從鄭學望身上調查,也都沒有查到兩人有過聯(lián)絡的痕跡。”
“從對鄭學望的行蹤調查來看,鄭學望是在這一個月之內,才突然有了大額賭博的傾向……”紀詢慢慢說,“這一個月里發(fā)生了什么?讓鄭學望產生這么大的改變�!�
“或許是壓力�!被羧疽虻f,“如果人真的是鄭學望殺的,他內心肯定藏著極其沉重的壓力�!�
這是一種可能性。紀詢想。但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被羧疽蛳袷悄軌蚋Q探到紀詢的內心,他的聲音幾乎與紀詢的想法重疊,“如果不是內心,就是外因。有人在引誘鄭學望,引誘鄭學望去賭博,引誘鄭學望同許信燃靠近�!�
——對。
——寧市這么大,賭場棋牌室這么多,遠近大小,二三十家,怎么鄭學望和許信燃就選擇了同一家?
他們的相似點太多了。
都是醫(yī)生,都做違法手術,還都賭博。
這種相同的選擇,不能簡單的歸結為巧合,更像有一只手,有一個人,在暗處悄然讓他們靠近。
這只手,這個人,是已死的陳家樹?
還是……
紛亂的想法中,有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浮現(xiàn)出來。
會是他嗎?
會是……
“你想到了誰?”霍染因問。
紀詢轉頭,看見霍染因洞悉的眼。他沉默不語。
霍染因嘴角勾了勾,不是笑容,是理智的錨點:“紀詢,孟負山救過我們一次,我對孟負山?jīng)]有惡意。如果你覺得孟負山?jīng)]有任何問題,人不是孟負山殺的,你正應該讓警察調查他——調查他,也保護他�!�
“你有句話說錯了�!奔o詢突然說。
“孟負山不需要警察的保護?警察會壞孟負山的事?”霍染因側側頭,表現(xiàn)出輕微的不耐。
“不是這個。之前在陳家樹的山莊里,你說我既信任你,又信任他。我信任的人太多了�!�
“嗯——”
“我確實信任你�!奔o詢說,“從來沒有想過你的案子,我會得到我不想得到的結果……但是孟負山……”
霍染因其實沒有說錯。
他和孟負山相處過許久,經(jīng)歷過不少,但也分開過多年,獨自經(jīng)歷了另外的事情。
他表現(xiàn)得很相信孟負山,他的表現(xiàn)一如他的思想。理智上,他確實堅定地相信孟負山。
但是內心……內心深處……潛意識中……如今他才驚覺……他并沒有那么相信孟負山。
人不至于是孟負山殺的。
紀詢依然抱持著最初的觀點,尤其是在查到了鄭學望殺人的動機之后。
但是越線并不只有真刀實槍殺人這一種情況。
既然在對鄭學望的調查中也看見了孟負山的影子,那么有沒有可能……孟負山明知一切,目睹一切,卻依然對鄭學望的殺意,陳家樹的死亡視若無睹?
更甚至,會不會,孟負山催化、引誘了鄭學望?
紛亂的大腦里,模糊人影身上的霧被一口氣呵去。
孟負山眉眼凌厲,冷冷看著紀詢。
心煩意亂的紀詢不愿去看孟負山,他轉而看向身旁的霍染因,霍染因和紀詢視線一觸,立刻若無其事挪開眼。
“我不需要這種區(qū)別待遇。”
風吹軟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和他的話大相徑庭。
作者有話要說:因因:口嫌體正直
第二一三章
很短,很淺,很甜,很美。
兩個男人在警局的小后院里偷得半刻喘息功夫后,相攜回到了辦公室。
今天針對鄭學望的調查收獲了不少新的消息,接下去的調查方向也就跟著做了一定程度的變化。
首先,對于陳家和、曹正賓、孟中海這三個涉案人員的關注還得繼續(xù),只是曹正賓和孟中海兩人,離開得早,行蹤隱蔽,目前警方還沒有抓到他們的馬腳。只有陳家和,在監(jiān)控里露了頭,查監(jiān)控的警察正沿著這條線加緊追蹤。
其次,鄭學軍的死亡情況必須弄清楚,如果20年前的打架斗毆人員真的涉及到了陳家樹,那么也許,這個案子的真相真如紀詢的直覺,就是鄭學望所做。
對于這個關鍵的線索,霍染因本想親自追蹤,但是思索片刻,還是安排給了文漾漾與譚鳴九,讓他們一面搜集當年涉事人員的資料,一面走訪調查,同時也別忘了抽時間再度探訪王桂玉,看看她是否遺漏或隱瞞了什么。
最后就是霍染因打算親自和紀詢調查的東西——
鄭學望和許信燃的牽連,鄭學望口中提到的鵑山賭場。
譚鳴九對給自己和文漾漾安排的工作沒有意見,但有疑問。
“賭場有必要查嗎?”譚鳴九抹了把臉,“案子查到現(xiàn)在,重點還是很明顯的,毫無疑問,鄭學軍,鄭學軍就是鄭學望的理由和動機,我們弄清楚了這個,這案子就水落石出了。至于鄭學望是不是參與賭博,他賭博的場地在哪里,這不是我們的事,是隔壁治安大隊的事。”
“說得有道理�!被羧疽螯c頭。
“那——”譚鳴九。
“那還是要查�!奔o詢姍姍來遲的聲音蓋過了譚鳴九。
“給我個理由?”譚鳴九。
“直覺�!奔o詢吐出兩字,殺傷性極大。
靠!
譚鳴九給了紀詢一個中指,別人說直覺不可怕,紀詢說直覺就可怕了,紀詢的直覺就和電視里的賭神一樣,賭神十賭九中,輸只輸在無傷大雅那一關;紀詢呢,十覺十中,雖然中途不免要走些彎彎繞繞崎嶇不平、乃至懸崖直跳的道路,但最后都成功地通向了終點站。
很神秘,很玄學。
只能說,是個狠人。
辦公室里沒人有疑問了,雖說星星掛著,月亮綴著,早到下班時間了,但大家還是埋頭檔案,努力工作,刑警的工作畢竟和別的工作不太一樣,人命關天,多做一點是一點,早破一日是一日。
查資料的事情,紀詢不是很急:“我出門晃一圈,順便給你們帶飲料,你們要喝什么?”
“咖啡。”×N
辦公室里的社畜給出了非常統(tǒng)一的答案。
紀詢聳聳肩,出了門,片刻后回來,兩手都拎了東西,左手是一袋子的熱咖啡,放在茶水臺上供大家自取,右手則是個透明的保溫杯,里頭紅的枸杞,黃的菊花,因剛剛泡下,在水中冒著小小氣眼——一壺枸杞菊花茶,被紀詢遞到了霍染因的手邊。
霍染因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他就站在外頭的大辦公室里,手里拿著個文件夾,隨性靠在窗臺邊沿,專注工作。紀詢遞水過來的時候他沒有在意,直到水杯到了嘴邊,才感覺到不對勁,先看一眼透明保溫杯,再將訝然的視線投向紀詢。
“清熱明目�!奔o詢,“也養(yǎng)身�!�
如果辦公室里其他喝咖啡的人聽見了紀詢此刻對霍染因說的話,恐怕會冒出很多小問號。
合著就只有霍隊需要清熱明目兼養(yǎng)身,我們都不需要了?
還好,大家都專注干著自己的任務,沒人多注意他們。
“謝了�!被羧疽颉�
“真客氣�!�
紀詢回答,往霍染因身旁站。他在計較著自己的站位,不能靠得太近,太近了別人一眼就覺得奇怪;但又不想靠得太遠,忙的時間里還好,來不及去想,但等稍稍閑下來,思緒能從紛亂的線索中抽離,身體就立刻感覺到了來自霍染因的引力。
吸引他往霍染因身上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紀詢注意到霍染因的視線又落到自己身上了,是他的小動作引人注意了吧。
他和自己的身體感覺拉鋸著,抽空說一聲:“你看你的文件,別管我。”
我隔空貼貼你,貼完做正事……
霍染因忽然豎高文件夾。
攤開的文件夾后,他側頭吻上紀詢。
很短,很淺,又很甜,很美。
一對情人在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內,在忙碌到讓人幾乎無法喘息的空隙里,偷空的親昵如流星劃夜般剎那短暫,但炫光的余波,長久的閃耀、輕顫,搖動心的宇宙。
*
由鄭學望牽扯出的許信燃與賭場中,紀詢和霍染因簡單討論后,確定:不妨先試著找找賭場所在。
但是鄭學望前往賭場的次數(shù)少,從他那里得不到太多確定賭場所在地的直觀線索,兩人的目光就自自然然地轉移到了許信燃身上——相較鄭學望,許信燃流連鵑山釣魚的時間長得多,再考慮是個老賭鬼,合理懷疑,他們都在一個賭場賭博。
這樣,找到賭場的希望可以暫時鎖定在許信燃身上。
不過想要突破許信燃,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紀詢拿起之前警方收集的關于許信燃的資料翻看:
資料顯示,許信燃雖然深陷賭博的漩渦,但他的社會地位,經(jīng)濟狀況依然穩(wěn)固,同事對許信燃沒有什么惡評,領導也認可許信燃的專業(yè)技術,非常器重許信燃。
“從這些來看,鄭學望和許信燃還挺相似的�!奔o詢嘀咕一聲。專業(yè)過關,領導器重,同事認可,還都是外科手術醫(yī)生,“還都賭博�!�
“恐怕這就是他們想要吸納的人�!被羧疽螂y得說了個冷笑話,“販賣器官的既然想一條龍到手術這一步,總要吸納些技術過關的醫(yī)生,做黑手術的時候才放心安心,免于醫(yī)鬧。”
道理還真沒錯。
紀詢繼續(xù)往下翻,離開了工作范疇,來到私人領域,許信燃和鄭學望的差異就出來了。
鄭學望未婚,目前來看也沒有感情糾葛;但許信燃已婚且在兩年前已離婚,有個八歲的兒子,名叫許銳,目前跟著前妻生活。
除此以外,許信燃的除上班之外的日�;顒樱]有太多花哨之處。
國內的醫(yī)生本來就忙,許信燃作為大醫(yī)院的主治醫(yī)生,空閑時間少,每日三餐都是在醫(yī)院的食堂里解決,除此以外,就是每天晚上的回家和每個周末的去鵑山釣魚——換而言之,就是個除了上班下班便去賭場賭博的男人。
“從上回的詢問中許信燃的表現(xiàn)來看,許信燃是在意孩子的。”紀詢說,“這和詢問警察的想法正好不謀而合。畢竟在警方看來,虎毒不食子,再是游走于犯法邊沿賺黑心錢的人,在碰到自己家人的時候,總會找回些未曾泯滅的良心。”
“只是看起來。”
“對,只是看起來�!奔o詢,“許信燃抓中你們‘已經(jīng)突破罪犯心理防線’的錯覺,在恰到好處的時間請來律師,想要的東西仿佛已經(jīng)拿到,面前的人再也沒有價值,警方當然不想和律師和法律打交道,所以讓許信燃輕輕松松地走了……這就是他的狡猾之處……他完全拿捏住了你們的心態(tài),卻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的�!�
“是他們的心態(tài)�!被羧疽虻目跉饫�,突然添了些不高興。
“嗯?”
“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霍染因表態(tài)。
“嗯嗯。”紀詢窺見了男朋友藏起的心思,忍著笑,趕緊順毛摸,“我明白,失誤都怪那些摸魚的預審,你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要是換成由你直接對上許信燃,肯定英明神武地將他切瓜砍菜,直接處理了�!�
看霍染因的表情,他舒服了。
兩人說個笑話,打起點精神,再繼續(xù)分析。
“如果許信燃在意的只有賭博和錢,那么想要從他這里得到賭場所在地的線索,就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