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同居生活都開始了,還怕沒有機會把話給套出來嗎?
完全可以慢慢來,先放一個圈圈,再放兩個圈圈,再放三個圈圈……
圈圈套圈圈,圈套著紀詢暗藏的臟心眼。
關于其他人的事情,就這樣隨意地落了個休止符。生活還是要歸回到眼下身旁。
紀詢回到餐桌前。
“桌上的菜要倒掉嗎?”
“太浪費了�!被羧疽�,“放冰箱里,明天熱了吧�!�
“那我去把鍋洗掉。”紀詢說。
“我來吧。你一只手不方便�!�
廚房的位置被人占據(jù),紀詢轉(zhuǎn)了一圈,回到客廳的沙發(fā)前。他打開電視:
“今天困嗎?不困的話我們看部電影再睡,你想看什么?”
“都行,你挑�!被羧疽虻穆曇魪膹N房里傳出來,“廚房刀具我放在水池下的柜子里,你沒事不要打開�!�
“好,我知道了——”
電影的聲音,水流的聲音,一同在這個平素安靜的房子里回蕩。
蕩出些許煙火的味道。
這味道看不見,聞不到,偏偏能被人清晰地感覺到。
夏幼晴掛了和紀詢的視頻電話后,在屋子里默默等待。
外頭的敲門聲沒有持續(xù)太久,只清晰地叩了三聲之后,就停歇了。她還沒有準備好和袁越碰面,便在屋子里等了十分鐘,方才撐著床鋪站起來。
孕晚期的身子沉甸甸的,行走坐臥,都比正常時候費勁無數(shù)倍。
她曾經(jīng)覺得肚子里的東西在吸食她的生命,如今依然這樣覺得。
她始終在用生命哺育另外一個生命。
她慢吞吞地走過出租屋,出租屋并不大,各方面也都十分尋常,只是這間屋子承載過她太多的崩潰和扭曲,這些發(fā)泄出來的情緒并沒有徹底消失,而是變成了一團團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見的陰霾,堆積在屋子的角落,和她一同發(fā)霉生蟲……
不過最近已經(jīng)好些了。
在蕾蕾的案子破了以后,在兇手性命相償之后。
她開始注意到自己的瘋狂,偶然發(fā)呆,又偶然將這些情緒放在陽光下晾曬。
她終于穿過整間出租屋,走到門前,按下冰涼的把手。
門開了。
開出一條縫。
自縫里投入一片光羽,絨絨的邊緣,就掃在夏幼晴的腳趾前。
這不是走廊的燈光。
走廊是聲控燈,如果沒有聲音,是不會亮起燈光的。
夏幼晴將縫隙推得更大一點,看清了,發(fā)出光源的是放置在大門旁邊的一盞向日葵燈小夜燈,向日葵花蕊射出的光,正照在前邊的一個站在地面的布袋上,布袋敞開的口斜插著一只紅玫瑰。
玫瑰開得不錯。
花瓣嬌艷,水珠晶瑩,在夜的光里悠然綻放,訴說著無言的心事。
玫瑰上的霧,似乎進入夏幼晴的眼。
透過霧眼看著那盞幽亮的燈,好似燈火散漫,將漆黑的走廊片片照亮,將那壓抑的沉重的陰霾,輕輕推開。
人世的痛苦是痛苦,人世的溫暖是溫暖。
夏幼晴既感覺到痛苦,也感覺到溫暖。
這種矛盾的感情并不矛盾地占滿她的心靈,繼而使她明白:
我既想原諒他,也不想原諒他。
“……你說呢?”女人低頭,將手撫上高高隆起的肚子,“暫時不原諒,好不好?”
掌心微震。
肚子里的孩子踹出一腳,仿佛擊jio為誓。
“真乖�!彼驼Z,神思飄散。
許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臉色亮起,好像那點走廊里的光,也沾上她的臉。
她微笑起來。
第二零一章
X&Y
搬家的第二天正好是去醫(yī)院里換藥的時間。
寧市的醫(yī)生對著兩人的傷口看了半天,分別給出建議。
對霍染因的是:“好好換藥,好好養(yǎng)著,可以適度用力但不要勉強�!�
言下之意是恢復得不錯,循序漸進,沒有問題。
紀詢在旁邊問:“傷疤呢?能夠自愈消失嗎?”
霍染因看了紀詢一眼。
“爆炸形成的創(chuàng)口情況復雜,有深有淺,淺表層的傷勢容易愈合,飲食清淡,勤于鍛煉,還有年齡,也有助于深層傷疤的恢復�!�
醫(yī)生研究霍染因身上傷痕片刻:
“干的是危險活兒吧?”
“警察。”
“都當警察了,還惦記傷痕會不會消失?消失了也會再出現(xiàn),這叫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息。”醫(yī)生話里透著一股子勸人樂天知命,別白費力氣的勁兒。
說完了霍染因,輪到紀詢。
這回更注意了點,手臂被槍打過,就涉及到復健的問題,如果在愈合階段沒有好好復健,以后麻煩不小。
“愈合情況不錯,這兩天動過手指嗎?”
“動過�!�
“感覺如何?”
“相較之前,更僵硬些。”
“正常,我教你一套操,你最近多練。沒事也隨時活動手指,鍛煉靈活性�!�
醫(yī)生手把手地教了紀詢一遍,又看著紀詢自己練上一遍后,這回的問診算是結(jié)束。
但來都來了,不急著走,兩人步子一拐,往醫(yī)院的康復室鍛煉。
康復室里人不少,病人,護工,醫(yī)生,家屬,全部都在。
不時響起的呻吟令人窒息,可是緊隨其后的鼓勵又暖人心脾。
他們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
紀詢開始鍛煉手指,他的記憶其實挺好的,對于醫(yī)生剛才教的內(nèi)容也記得大差不差,但在鍛煉的過程中,霍染因總會出聲,對他的姿勢進行一些糾正。
“記得這么牢?”
“嗯�!�
“我怎么記得沒有手指向后扳這個動作?”
“有�!被羧疽颍奥犖业��!�
對方的話音不容置疑,紀詢抬起頭,卻沒和霍染因的眼神對上,霍染因微微垂眸,點漆眸光落在他正活動的手指上,一眨不眨。
復健是個水磨的功夫,不能急,不能緩。
差不多半個小時,兩人收工,紀詢說:“中午了,去商場吃個午飯,順便買點東西,再回去吧�!�
霍染因沒有意見。
醫(yī)院在市中心,旁邊兩條街外就有一個五層樓的大型購物廣場,但紀詢沒有選擇那家綜合商場,他們上了的士,的士在城市的車水馬龍里七彎八拐,幾乎橫穿半個城市,終于到了另一家購物廣場。
兩家購物廣場其實差不多,相似的衣服牌子,相似的連鎖飯店,只多了個游戲城,這家商場距離學校更近,放學周末,游戲城里人滿為患,多數(shù)是附近的學生,以及部分來此地消磨時間的無聊大人。
比如紀詢。
吃完了午飯,紀詢沒有像之前說的,和霍染因在商場里走走逛逛,購買物品,而是直接把人拉到了游戲城里開始打游戲。
摩托車,打地鼠,投籃機,跳舞毯。
每個紀詢都有些興趣,每個都要投幣試試。
“真有童心�!被羧疽蛟谂栽u價。
紀詢給出的回應是將籃球朝霍染因面前丟去:“霍大警官,不要這么繃著,我們初見面的時候你也很有童心,還會裝乖勾人�!�
霍染因眉梢微挑,單手接住籃球,腕部一轉(zhuǎn),向前投拋。
“刷——”
籃球命中籃筐,球網(wǎng)抖動不停。
紀詢吹聲口哨。
玩了一圈下來,游戲幣用完了,游戲積分攢了一堆。
等紀詢將這些積分送到前臺兌換禮物的時候,霍染因才發(fā)現(xiàn)這一系列的積分兌換選項中有一項是兌換拓麻歌子。
毫不出人意外,紀詢兌換了兩個拓麻歌子。
自己一個,霍染因一個。
顏色自然也經(jīng)過精挑細選,一個是綠色,一個是藍色。
綠色的自己拿著,藍色的給霍染因。
雞蛋大小的玩具放在掌心,霍染因看了好一會兒,輕輕的聲音瀉出嘴唇。
“就這?”
“就這,你自己贏來的。”
“不算你送的?”霍染因看向紀詢。
“送別的我很樂意,但這個就算了吧�!奔o詢回答,拉著霍染因坐到了休息椅上,開始研究手中的拓麻歌子,“讓我看看怎么開機……”
“你不是玩過嗎?”
“多少年前的事情,早忘記了�!奔o詢回答,沉思片刻,“給孩子玩的反正不難,我印象中主要內(nèi)容是養(yǎng)寵物,每天要照顧寵物的吃喝拉撒,寵物一天成長一歲,到了六歲就可以結(jié)婚,雖然只是個電子玩具,但很開放,同性和同性之間也是可以結(jié)婚的;結(jié)婚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等媒婆來介紹,這叫包辦婚姻;一種是聯(lián)機戀愛,這叫自由……”
“家長鎮(zhèn)壓�!被羧疽虻釉挕�
嘴里說著記不清了,實際上說著說著,都跟拓麻歌子說明書一樣了,真是令人羨慕的記憶力。
霍染因按亮屏幕,開機。
像素的寵物出現(xiàn)在小小的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示意游戲的主人輸入寵物的名字。
當年上學的時候真的羨慕過其他人的玩具嗎?
霍染因陷入了輕微的困惑。
也許有,但時至今日,早已忘記。
他的小時,就像他所遺忘的日記里的事情,隱隱綽綽,有個恐怖的影子,但影子也是空茫的。
他走得快速,走得堅決,走到現(xiàn)在。
但每個人都有過去,過去決定現(xiàn)在。
日記本一直顯而易見的綴在他心頭的最深處,還有一個,他總是忽略,總是遺忘,總是藏在無人看見的角落的……幼小的他。
手里的玩具是個小小的橋梁。
橋梁的兩端,成年的霍染因望著幼年的霍染因。
他走上橋,拉住迷霧里的幼年的低著頭的自己。
似乎在迷霧中淡去的臉抬起來,對他露出怯怯的驚喜的笑……
“霍染因�!奔o詢搖搖手里的玩具,“趕緊玩,等著結(jié)婚。”
“還有六天才能結(jié),急什么�!被羧疽蚧卮穑种冈趯櫸锩謾诶镫S意按著字母。
先是“hry”,接著是“jx”,接著又是“x&y”
一路玩著,直到紀詢轉(zhuǎn)頭看他一眼:“終于笑了�!�
霍染因:“有你在啊�!�
第六卷
海上的金閣寺
第二零二章
孟負山跟著陳家樹,以及陳家樹從不離身的保鏢阿賓,正在海上航行。
這艘海底半潛游輪自越南的港口出發(fā),中途停了幾個地點,船上的人越來越多。
藍色的海水在船底座位的玻璃外晃蕩,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無聲呼亮。明晃晃的光照射下來,在每一個坐在這里的人的面具上,添一層僵白。
坐在這里的每個人都戴著能遮半張臉的面具,面具遮去他們的上半張臉,暴露出來的,只是鼻子以下的部位。
孟負山不動聲色地以余光瞥視艙內(nèi)。
海中的景觀其實不錯,時不時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海魚被船只吸引過來,茫然撞擊在玻璃上。但船艙內(nèi)的衣著高檔,名表在手的各位中年男士,不知是對海洋沒有半點興趣,還是早已因為頻繁往來而厭倦風景。絕大多數(shù)要么閉目養(yǎng)神,要么低頭看手機。
或許是因為都戴著面具的關系,他們?nèi)珶o交談的意愿。
只有靠角落的兩個人,看樣子也像他和陳家樹一樣,是一伙的,在小聲交流。
但聲音實在太小了,雙方隔著整整一個船艙,孟負山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
孟負山收回余光,順勢瞥一瞥坐在艙門口、同他們咫尺之距的船員。
船員穿著規(guī)規(guī)矩矩的海員服,雖然是在船艙里,也佩戴了帽子,一身海上討生活似的粗糙古銅色皮膚,帶著刻在臉上卻不入眼中的僵板微笑,看起來有點像個機器人。
他的目光接著落在左手邊的陳家樹身上。
陳家樹正閉目養(yǎng)神,只是一只手似有若無地搭在腰側(cè)。
換腎效果誠然不錯,身體到底又添了一刀,陳家樹本來黑亮的頭發(fā)隱約可見一兩撮白發(fā),他的嘴角耷拉著,唇色泛紫,僵白覆在他下半張臉上,覆得他像個死人。
陳家樹的右手邊則是阿賓。
阿賓沒有注意周圍,正專注地看手機,但海里基本沒有信號,他看得不是很耐煩,卻還是堅持看著。因為接下去——這趟船程到達終點之際,所有人的手機都會被沒收。
因為,他們要去見的是,柳先生。
潛伏在陳家樹身邊這么久,千辛萬苦,終于獲得去見柳先生的機會。
和紀語的死亡一定有所牽連的柳先生。
也許就是紀語死亡、紀詢父母死亡幕后真兇的柳先生。
孟負山將余光收回。
他不再觀察船艙里任何一個人,只盯住玻璃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