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什么事？”霍染因。
“老胡這個人，一定和你有什么聯(lián)系，我原以為走訪佛像的過程里能有什么契機再試探他，結(jié)果住個20天的院，再出來就沒機會了�！奔o詢無奈道。
“你還可以試探胡芫�！�
“哼哼，我們這位同僚，也有自己的秘密……”紀詢想起之前看到的胡芫和年輕男人在一起的畫面。但有秘密多正常？只要有顆心，心里就藏著屬于它的秘密。他接著說，“你說我現(xiàn)在蹲在旁邊，等到半夜三點爬墻進民宅，翻找過世老人的遺物，會不會被你抓去警察局？”
“單手還想爬墻？”
“好像也是哦�！�
兩人閑聊著還完全沒有邊際的事情，紀詢等著出租車，但比出租車更快到達的，是他手機短信的提示音。
手機正好在紀詢掌心，紀詢漫不經(jīng)心地朝手機橫幅瞥上一眼，旋即凝神。他將這條短信翻來覆去看了兩遍，隨后，將屏幕展現(xiàn)給霍染因。
“綁架案�！�
“這回，”紀詢，“我們真的暫時走不了了。”
*
傍晚的琴市有著白日里所沒有的森寒，地平線的光將收未收，黑暗則在天的四角蠢蠢欲動，白天正在被黑液逐步蠶食。其中琴市的廢棄港口，就是琴市這塊地界最為森寒的一個地方，放眼望去，一片荒蕪，只有荒蕪的海浪，拍打著荒蕪的堤岸。
直到一輛綠色的車子駛?cè)脒@里。
車子停下，車燈還亮，橘色的燈像兩道長長的光塑甬道，刺破昏暗的地界。
須臾，車門打開，羅穗從車上走下來。
她獨自站立在風(fēng)中，方才還呼嘯著的風(fēng)，此時又和緩了下來，像是情人的手，溫柔撩著她參差的長發(fā)。
她知道這個地方……她一直知道。
老胡生前總是喜歡來這里，卻從來不說這里有什么。
每回她問起來，對方總是輕巧地轉(zhuǎn)移話題，總是意味深長地輕觸她的嘴唇。
那是叫她謹慎不語嗎？
也許未必，她知道老胡一直很喜歡她的嘴唇，她不知道是顏色抑或形狀討了這人的歡心，但從意識到之后，嘴唇也就成了她著重保養(yǎng)，偶爾賣弄之處。
老胡……
老胡……
羅穗恍恍惚惚地走著，走著走著，撞到了一個紅色的集裝箱。
她停下腳步。
這個箱子的背后有個硯臺一般的石凳，面前則有兩枚圓圓的孔。
她打開箱子，在里頭一番摸索，“啪”，燈亮了。
小壁燈照亮箱子中的一切。
墻紙，毯子，茶具，零食，一切日常用品都還在，安安分分地守在這個小小的地界里等待它們的主人再度光臨。
但主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羅穗鼻頭一酸。
她彎腰坐進里頭，在換鞋凳上換下自己的鞋子，隨后把箱子的門緩緩合上……
“砰”
世界沒有了，被阻隔在外了。
只剩下這個小小的明亮的箱子。
她靠在這里，腦袋枕著壁紙，自那天……老胡去世的那天……之后，一直恍惚的精神，似乎漂浮著觸到了岸……
她靜靜伏在這里，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胸膛還有起伏，竟像一具箱中女尸。
直到“刷啦”一聲！
“刷啦”
“刷啦”
“刷啦——”
接連不斷的聲音響起來，響在箱子之后，羅穗迷惘地直起身體，她環(huán)視著箱子，發(fā)現(xiàn)聲音正隔著箱壁，源源不絕地傳進來，她陡然恐懼起來，剛才還覺得仿佛心靈港灣的箱子，一瞬間變成了個密閉逼仄的空間。
她猶豫地轉(zhuǎn)頭看向箱中窺探世界的圓孔，圓孔外橫過一道森森鐵灰，那是一道兩指粗的鐵鏈，仿佛在她的雙眼上爬過！
有人在外頭用鎖鏈鎖住這個集裝箱！
她惶急地用手去推自己剛剛關(guān)上的集裝箱門，可門早已被牢牢鎖��！
接著，整個箱子突兀一抖。
有人在外頭用鎖鏈把箱子整個拖起來。
是誰？
是誰？
是誰？
“啊——”
驚恐讓她放聲尖叫。
第一六六章
網(wǎng)中。
這是陌生號碼，卻是紀詢熟悉的語氣。
“晚上7點，荊山廢棄回收站附近，黑色捷達。
我將會交易給對方一名今天傍晚綁架的女性。
自己想辦法把她救下來，不要打草驚蛇。
勿回�！�
短信末尾附了一張照片，紀詢看了眼時間，晚6點50。
好家伙，這里去荊山得四十多分鐘，除非是瞬間傳送門，飛也飛不過去。
發(fā)短信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孟負山，可是他為什么要綁人，怎么才叫不要打草驚蛇，全都含混不清，跟個謎語人似的。
紀詢很想打電話回去問問，但是又怕這個“勿回”意味著對方身邊有別人。
“找琴市警方�！被羧疽蚶潇o的做出判斷。
“肯定要找警察�，F(xiàn)在就算不想找警察也沒那條件�！奔o詢拿手指揉太陽穴，“但要用什么話術(shù)和他們講？”
所謂話術(shù)，就是孟負山之所以聯(lián)系紀詢的潛臺詞——他不想暴露自己。
“這些傷剛好是借口�！被羧疽蛑钢负蟊�，“不過我們幫他這一次，不代表他讓我們做什么就做什么，紀詢，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奔o詢說。
霍染因沒有說話。
“我真的不知道。無論是不想把我卷進去，還是內(nèi)心深處并不信任我，他都不會告訴我具體的東西�！奔o詢嘆口氣，又晃晃手機，“不說這些了，先把迫在眉睫的問題解決吧。”
兩人別無選擇，本該去高鐵站的的士，掉頭直奔警察局。
同僚之間的對接比之前快一些，再加上霍染因和紀詢的傷，本來就想要答謝他們的琴市刑偵一支隊長趙霧，聽了這沒頭沒尾含含糊糊的綁架案描述，依然很重視，立刻調(diào)取了警局的資料。
琴市的刑偵隊長趙霧，是個三四十的男人，眼下有一道疤，頭剃得很短，明明是個人民警察，面相卻很兇，一副擼起袖子就是左青龍右白虎，中間再紋個血麒麟的刀口舔血的混混壯漢。
然而別看他外表如此，實際上卻是心思比發(fā)絲還細膩，也不知道多少高智商的罪犯，就因為他這張臉先入為主，認為其不過是個有勇無謀之輩，一時大意而被他輕輕松松緝拿歸案。
自然界很多動物都有擬態(tài)，趙霧的擬態(tài)，大概就是那具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兇狠皮囊吧。
出乎紀詢和霍染因意料的是，就在半小時前，受害者的家屬居然已經(jīng)報案了，現(xiàn)在正在最近的警局做筆錄，并一直催促警局立案調(diào)查。
趙霧：“家屬說，他本來固定六點來接受害者，沒想到比往常多等了十五分鐘都沒看到她，電話也打不通，就報案了�！�
“十五分鐘就報案？”紀詢皺眉，“反應(yīng)是不是有些過激了？”
“警察當久了，什么事都能見著，這倒也不算過激，最多有點浪費警力，但受害者情況特殊，家屬有這種反應(yīng)也正�！@個具體的我們回頭聊。”
趙霧若有所思地摸摸眼下的疤，帶他們?nèi)フ{(diào)監(jiān)控。
受害者家屬的案發(fā)地點監(jiān)控，讓分局的人去查看了，紀詢他們現(xiàn)在要看的是孟負山給的荊山。
荊山外頭就是一條直通外省的高速公路，旁邊還有國道，交通非常便利。
雖然這個廢棄回收站整體占地面積較大，里頭也沒有攝像頭，但是附近只要是能開小型車的道路遍布監(jiān)控，想要找到一輛有確定標志物的車，難度并不是很大。
趁著技術(shù)人員忙碌，紀詢和霍染因要了份高清的衛(wèi)星地圖。
霍染因：“想要避開監(jiān)控，可以用摩托車從這些小道走�！�
“琴市以內(nèi)用摩托車，機動靈活，但要把人送出琴市，接頭的人肯定還得用轎車以上能跑長途的�！�
霍染因搖搖頭：“你看，荊山旁邊是高速和國道�？墒蔷驮谇G山不遠，摩托車再從小道多走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就會到散落的農(nóng)村，那里更空曠，也更安全。為什么交易地點選在那么好查監(jiān)控的地方？”
“如果地點是他選的，想讓我們方便找，那就說得通�！�
他，也就是孟負山。孟負山因為某個原因不得不實施綁架，又不想綁架真的成功，留個監(jiān)控口子給警方調(diào)查方向，這個邏輯就和那條短信一樣順理成章。
霍染因沒有應(yīng)和，他不像紀詢，和孟負山有長久的交情，因而即使被對方救了一回，仍然習(xí)慣性的保持警覺與懷疑。
“找到了！”大概過了半小時，技術(shù)人員終于在三十幾個繁雜的監(jiān)控錄像里找出了那輛黑色捷達。
7點18分，一個位于廢棄回收站東北口附近的攝像頭拍到了它，它沒有立刻往高速或是國道走，反而折返駛向了附近加油站，一個小型聚集的生活商業(yè)區(qū)域。因為這個反向選擇，讓技術(shù)人員反復(fù)比對了好幾個類似的車型最終確認它就是嫌疑車輛。
7點25分，車輛駛?cè)肓艘黄O(jiān)控盲區(qū)。
7點40分，車輛從監(jiān)控盲區(qū)駛出，此時它已經(jīng)換了一個車牌號，并徑直往國道開去，現(xiàn)在還在一路往南。
這回，紀詢也和霍染因一樣，皺起了眉頭，他問：“這個監(jiān)控盲區(qū)是怎么回事？這里地圖上有人行道，怎么會是盲區(qū)？”
技術(shù)人員查了一下，嚴肅的回答：“就在昨天晚上，附近的兩個攝像頭出了故障，因為地處郊區(qū)，維修人員還沒來得及去�！�
“有點奇怪�！奔o詢呢喃出聲，“嫌疑人能夠準確地開車進入攝像頭故障區(qū)，毫無疑問，攝像頭就是嫌疑人或嫌疑人同伙弄壞的。昨天弄壞，今天出現(xiàn)，是算準了市政府不可能在短短一夜中將損壞攝像頭修復(fù)更換……都費了這額外的功夫弄壞了攝像頭，只為換個車牌？明明在監(jiān)控盲點換輛車或者在車身涂漆上做點掩飾，是更容易想到并實施的事情吧�！�
紀詢說得疑點切實存在，室內(nèi)其余人一時沉默，各有思量。
這時，憋了半天的技術(shù)人員冒出一句話：“也有可能罪犯就是沒想到，大多數(shù)罪犯其實文化程度很低，就是腦袋一熱，又生性兇殘，冒不出這一套又一套的詭計的……”
紀詢和霍染因沒說話。
趙霧不耐煩瞪了手下一眼，罵道：“用用腦子，費了這么大的勁把監(jiān)控給弄壞，證明事前就有自己的一套計劃，目的肯定不是只換個車牌，換車牌在哪個偏僻巷子里不能換？這個監(jiān)控盲點里頭，肯定有東西。不如分兩路，一路追著車，一路去監(jiān)控盲點里看看�！�
“有那里的地圖嗎？”霍染因問。
“當然有。”
監(jiān)控盲區(qū)的地圖被呈上來了，被弄壞的兩個監(jiān)控里的所包含的區(qū)域，就是正常的街道，雖然因為郊區(qū)不那么繁華，也是有一定人流量的，兩側(cè)有十來家商店門臉，甚至還有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小旅館，店面和街道間還有些停車或者因為不統(tǒng)一規(guī)劃而產(chǎn)生的小巷。
總之，不是一到現(xiàn)場就能看出有什么不對勁的簡單地方，真派人過去了，恐怕還要細細排查，挨家店鋪咨詢過去。
趙霧的處理沒有什么問題。
換成在寧市，想必霍染因也會用同樣的方式處理這件事。
但紀詢心里總是有隱隱約約的不安……孟負山短信上那段‘不要打草驚蛇’，時不時就閃現(xiàn)在眼前。
是我因為和孟負山的關(guān)系，太過偏向孟負山了嗎？
如果孟負山有惡意，20天前他壓根不需要救霍染因和自己；至于故意引誘警方過去也說不通，郊區(qū)但不偏僻，行人密集之所，交通四通八達，根本不好準備與下手。
既然孟負山?jīng)]有惡意，他給出的信息也全部都能對上，那么這個監(jiān)控盲區(qū)，為什么怎么看怎么怪異，怎么看怎么像個誘人的網(wǎng)袋，勾著人進去一探究竟呢……？
“紀詢�！被羧疽蚪辛怂宦�。
紀詢抬頭，才看見琴市警方已經(jīng)效率極高地準備就緒，只等出發(fā)。
“兩位要不在這里等等消息？”趙霧琢磨地看著他們的傷，“我親自帶隊，保證不掉鏈子，有什么情況和你們實時溝通�！�
這一綁架案中一共只有四方人馬。
琴市警方，他和霍染因，綁匪，孟負山。
假設(shè)他的感覺沒有錯誤，失去監(jiān)控的區(qū)域確實如同放了誘餌的陷阱，那么陷阱不用來網(wǎng)琴市警方，不用來網(wǎng)他和霍染因，只能用來網(wǎng)……孟負山！
孟負山被懷疑了！
*
琴市的郊區(qū)和市區(qū)有很大不同。
比如說這條琴遠路吧，名字就和市區(qū)里的路區(qū)分開來了，市區(qū)里的路，叫天琴，叫愛琴，而這里，只能用‘遠’，一個‘遠’字，說明一切。
因為遠了，很多東西就逐漸不用遵守了，比如小攤小販可以隨便擺，比如車輛可以橫七豎八隨便停。
趙霧的的車斜著停進一家大排檔前面的水泥地，沒人對他們說不要擋住門面或者停好點。
他們下了車，問老板要了三份面，坐在靠近門的位置等著，隨后紀詢對趙霧說，自己去買點吃的。
如果是陷阱，紀詢一路走著，一路慢慢的想，這里一定有個盯梢的人，警察一旦來這兒挨個排查，就可以證明孟負山通風(fēng)報信。
因為家屬報案是從案發(fā)地點開始查的，那樣查到荊山，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不可能像他們一樣，一個小時左右就精準定位到這兒。
這個盯梢的人從前沒來過，今天才來。
他得挑一個能待的比較久的位置，飯店不太合適，老板會催�？Х瑞^和便利店的靠窗位置不錯，但這兒沒有咖啡館，便利店里現(xiàn)在沒有人。
那么，除掉這些，視野不錯的就是小攤小販了。
街上有四個攤位，一個賣炸串，一個賣烤紅薯，一個賣水果，最后一個是爆米花。
紀詢徑直走向賣水果的年輕人，兩個扁擔(dān)里放著的是橘子，還挺滿的，基本沒賣掉多少。
“橘子多少一斤��？”
那人倒也挺熱情：“15塊一斤，要嘗嘗嗎？很甜的�！�
“自己家種得？”
“啊……對對，這附近�！�
“那邊嗎？我之前看到有橘園。”紀詢隨便說著挑起了手里的橘子，視線自底部橘子上殘余的一點白標簽上掠過。
“對對�！�
“就這些了，幫我包起來，微信還是支付寶�。俊�
“哎呀，我只收現(xiàn)金�！�
紀詢撩了他一眼，沒說什么付了錢。
他回到面店，把橘子放在三人中間，說：“那個賣水果的有問題，明明是批發(fā)的水果，里頭還有些標簽沒撕干凈，卻說是自己家種的。我隨便指個地方，他也附和，而且一直在看對面的旅館。我想，搞不好受害者根本沒有出琴市，而是被他們趁著監(jiān)控盲區(qū)，放在了這兒�！�
他頓了頓，說出自己的猜測：
“既然他們的目標不是受害者，受害者也許自己就能回去。”
但這時候，一直頗為尊重他們的趙霧，卻開了口。
“萬一呢？”
動用警力，有極大概率搜查到受害者，但會暴露孟負山；若不動用警力，受害者真正出事，誰能擔(dān)責(zé)？誰的良心過得去？
第一六七章
剪輯
這是個選擇，但不是一個足以猶豫的難題。
“我相信你的推理。”霍染因并不質(zhì)疑紀詢，但毫不猶豫站在了職責(zé)這邊，“但無論有沒有危險，現(xiàn)在的情況是受害者被綁架了，我們必須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