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福隆商行
端午前后這幾天是最熱的,客棧里備了涼飲。
昨日秦瑤答應(yīng)四娘要給她們買好吃的犒勞一下,但收攤晚了,別家攤子也都收了,沒買成。
現(xiàn)在才半下午呢,時間尚早,客棧里的涼飲剛剛掛上牌子,看大郎兄妹四個被曬得紅彤彤的臉,秦瑤點了五碗冰飲,母子五個在大堂的空桌上坐了下來。
一碗冰鎮(zhèn)綠豆沙要八十文一碗,伙計報賬時,早已經(jīng)會認(rèn)錢算賬的兄妹四人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不過就是碗綠豆湯而已,就因為加了棉刨冰,居然就要賣八十文?
秦瑤淡定的揮揮手,“吃吧�!�
隨后掏出一塊銀子遞給伙計去找零。
吃了兩勺綠豆沙,想起劉季還在屋里,秦瑤糾結(jié)了幾秒鐘,又囑咐伙計給他送一碗過去。
在屋里看書的劉季簡直受寵若驚,吃著冰冰涼涼的綠豆沙,感動得無以復(fù)加——娘子她心里還是有他的!
兄妹四個看全家人都有,而且后娘吃得這么爽,也都放下心里的障礙,開心品嘗這加了冰的綠豆沙。
兄妹四個第一次吃到沙沙綿綿的刨冰,驚喜發(fā)現(xiàn),和冬日從屋檐下摘的冰凌子根本不是一個味兒。
這個刨冰入口即化,甜甜冰冰的,還有股茶香味兒。
三郎一口灌太猛,把自己凍得直哈氣,但綠豆沙實在太好吃了,硬是沒舍得吐出來。
不過冰很快就融化,余下的便都是綠豆的沙甜。
酷暑里有這一口,身上的熱汗都退了下去,小家伙舒服地瞇起眼睛,坐在高凳上離地的兩只腿歡快地晃來晃去。
“好吃吧?”秦瑤笑著問。
兄妹四人狂點頭,好吃!
“就是有點貴......”二郎還是肉疼。
秦瑤揉揉他的腦袋,“及時行樂,別想太多�!�
未來不可預(yù)測的事情多了去了,說不準(zhǔn)明天這一碗綠豆沙價格就暴漲了呢?
那她們今天吃了就是賺。
二郎努力沖阿娘笑了下,想安慰自己不肉疼,但連碗盞上最后一滴綠豆沙都舔干凈了。
這還不算,同店小二要了一壺免費的水,倒入碗盞,把最后一點味兒都喝干凈,撐得肚皮漲起來,這才覺得八十文沒白花。
秦瑤只是溫柔的看著,并沒有為了所謂的面子和他人詫異的眼光去阻止。
一回生二回熟,多吃幾次就覺得這也沒什么了。
兄妹四人今天只帶兩只神力書箱出門,是二郎和四娘的,一個是最新款,一個充滿童趣涂鴉,用來宣傳足夠。
冰飲吃完,察覺到周圍那幾道蠢蠢欲動的目光,秦瑤囑咐大郎先帶弟弟妹妹們回房間完成下午的功課,她要在大堂待會兒。
大郎會意,領(lǐng)著弟弟妹妹們先回客房,留下兩只書箱沒拿走。
貴重課本都在客房里,書箱這里面只放了筆墨紙硯,留下不會影響他們的功課。
畢竟打的是代寫書信的招牌,總不好人家要寫信時卻拿不出紙筆,那就太假了。
大郎兄妹四個剛走,大堂內(nèi)立馬有人站起身朝秦瑤這走了過來。
雙方打了個照面,對方先是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這才試探著問:“女娘出面做生意,不怕有損名譽嗎?”
秦瑤抬手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笑著答道:“盛國并沒有哪條律令說過女子不可出面經(jīng)商吧?”
“那倒是�!眮砣诵χ讼聛�,兩只神力書箱就在旁邊立著,看了秦瑤一眼,見她并沒有阻止的意思,上手摸了起來。
余下還有幾道目光,立馬看了過來,但因為已經(jīng)有人在秦瑤面前坐下,按照道上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并未行動。
秦瑤主動講解起神力書箱的結(jié)構(gòu)和使用方法,已經(jīng)可以自由發(fā)揮的部分。
還補充道:“這個書箱的樣式是主打款,但我們廠還生產(chǎn)行李箱,也是帶滾輪和背帶便攜的箱子,不過比書箱稍大,內(nèi)里沒有那么多空格,攤開兩面都可隨意放置出行衣服等物,防雨防曬,攜帶方便�!�
順便,又介紹了一下文具盒。
說完,讓店小二上的茶水和點心也上來了,秦瑤這才問起對方身份姓名。
“某姓蔣,單名一個文字,東市福隆商行二掌柜。”蔣文答道。
他年紀(jì)看起來四十左右,身材高瘦,一身文氣,如果不是精明的眼神出賣了他,外行看著還以為是讀書的書生。
秦瑤好奇問:“福隆商行平日都做些什么營生?”
蔣文答道:“鄉(xiāng)野山貨、麻布絲帛、文房四寶,都有涉獵。”
聽起來很雜亂,但也側(cè)面反映了對方手中擁有極強大的貨運系統(tǒng),才能把這些天南地北的東西都收攏過來。
秦瑤心里有點驚訝,沒想到神力書箱居然能把這么大的商行給吸引過來。
但也就是在府城,才有這樣的機(jī)會。
秦瑤給自己和對方各倒了一杯茶,蔣文端起喝了一口,放下后笑著說:
“實不相瞞,秦娘子昨日剛把這書箱拿出來,我就覺得這東西必定會上我福隆商行的貨架。”
夸完自家,也不忘跟秦瑤泄露余下那幾家的底,什么城中雜貨店的、書局的、車行的,反正跟他福隆商行的銷路比起來,都是弟弟。
秦瑤聽出了玄外之意,這二掌柜想要做獨家。
秦瑤試探著問:“貴商行還有分店?”
“那是當(dāng)然!”蔣文笑著用手指在桌上劃了一條道,“從紫荊府到江南府,沿途都有我們福隆商行分號�!�
“內(nèi)河漕運與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彼侄嗤嘎冻鲆粋王炸消息。
擁有河運路線,這銷路可就打開了,本來南邊就多文士,這相當(dāng)于福隆商行掌握了最多的客戶群體。
但秦瑤心里卻并沒有多激動,蔣文一來就放出這么多消息彰顯他們的實力,不可能什么也不圖。
果然,下一句,就是問她:“秦娘子的工廠一月能產(chǎn)多少書箱?”
“若是這量跟不上,達(dá)不到啟用漕運貨船的資格,陸運的話,我商行雖然也有自己合作的大車行,成本卻要提上許多......”
話說到這,目的已經(jīng)暴露出來,“那這價格......”就要砍到最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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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合雙打
換一個人來,聽到這里恐怕已經(jīng)被前面拋出來的大餅迷了眼,當(dāng)即就忍不住把自己現(xiàn)在的最大產(chǎn)能暴露出來,失去了談判的資格。
更危險的是,為了吃上這口大餅,稀里糊涂簽了自己供應(yīng)不上的貨單,倒賠一大筆違約金。
秦瑤沒應(yīng)聲,低頭端起茶杯喝了半杯,十分沉得住氣。
蔣文沒想到她居然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心里也不禁打鼓。
不是鄉(xiāng)下來的嗎?這么大的利在前頭勾著,她居然不心動?
秦瑤怎么可能不心動!
她只是習(xí)慣了凡事先想一想,再回答。
半杯茶的功夫足夠她把各種數(shù)據(jù)算清楚,這才在對方探究的目光下,反問道:
“我對我家的書箱很有信心,這是因為我足夠了解它,可二掌柜您對我家書箱的了解都還不到兩天,怎么就敢確定它能賣遍盛國呢?”
“不如二掌柜先拿些貨去試試?萬一不好賣,也不至于一下子拿太多貨,坑了您。”
秦瑤睜著晶瑩透亮的大眼,簡直不能更良心了。
商人之間的交鋒向來是針尖對麥芒一般,互相貶低對方的東西以達(dá)到壓價的目的。
若是想抬高自家商品的價格,那就得把商品夸得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上無。
像是秦瑤這樣不但不吹牛還一副我為你想的模樣,蔣文頭一回兒遇到,差點給整不會了。
到底是多年的掌柜了,很快反應(yīng)過來,笑了笑,試探道:“秦娘子是擔(dān)心拿不出那么多貨吧?”
秦瑤心道,對!
但面上不顯,只說:“二掌柜想為商行多爭取利益是應(yīng)該的,天色不早了,家里還有相公孩子等著我吃飯,要不你看咱們約個時間再細(xì)聊?”
“不急啊。”蔣文抬手,店小二走了過來,他直接要點一桌席面,讓秦瑤把相公孩子叫出來一塊兒吃一頓。
吩咐速度極快,根本沒給秦瑤拒絕的機(jī)會,倘若這會兒她還要走,反倒顯得不給人面子。
既然如此,秦瑤也不跟他打哈哈了,看了看坐在角落里準(zhǔn)備離開那幾家,無奈一笑,
“二掌柜您這頓飯一請,別人只怕都覺得自己沒戲了。”
可不是嘛,你們都要一起吃席了,那還有別人什么戲?
福隆商行一貫就喜歡搞壟斷,他們手里吃下的行當(dāng)別人甭想再來摻一腳,十分霸道。
秦瑤對府城這邊情況并不了解,但今天短暫這么一接觸,也了解了幾分,心里生出幾分煩躁。
正煩著,劉季帶著大郎兄妹四個出現(xiàn),秦瑤只得招招手,叫他們過來,順便介紹蔣文。
劉季一看秦瑤的神色,皮笑肉不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吃席的激動心情瞬間壓了下去,領(lǐng)著四個孩子同蔣文見禮,便坐了下來。
飯菜上來得很快,秦瑤和劉季給孩子們布菜,頭挨在一起時,劉季小聲問:
“娘子,情況不太妙?”
“還行�!鼻噩幈硎痉(wěn)得住。
劉季心下稍安,和蔣文喝了一杯酒,本性壓不住,熱情的同對方攀談起來,一聽蔣文是大商行的掌柜,那叫一個興奮。
再聽蔣文說要和秦瑤做幾千兩的大生意,當(dāng)下便倒吸了一口氣,吃驚的看向低頭吃菜的秦瑤,這么大的生意!
幾千兩她沒概念嗎?能買下他們?nèi)宓牡亓�,她還吃得下飯?
秦瑤淡淡撇了他一眼,繼續(xù)你該做的,別的少管!
劉季激動的點點頭,站起身,要敬蔣文幾杯酒,那叫一個親切,臂膀一搭,哥兩好似的。
蔣文嚇一跳,本以為這是個見錢眼開沒什么見識的鄉(xiāng)下書生,誰想到,這么外向的?
其實秦瑤也是才聽見幾千兩這個數(shù)字,心跳都快了兩拍。
大腦飛速轉(zhuǎn)動,腦子里算盤噼里啪啦打開了。
看蔣文的口氣,他想要的貨恐怕不會低于五千只,只算成本,她就拿不出來。
五千只書箱需要的生產(chǎn)成本至少要一千兩銀子!
就算蔣文答應(yīng)預(yù)付三成訂金,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這其中有四百兩左右的空缺,她該去哪里拿?
這也是秦瑤不敢直說的原因,機(jī)會就在眼前,風(fēng)險和收益同樣高。
劉季根本沒想到這些,聽到幾千兩銀子,魂都已經(jīng)飄了。
不過也沒忘記自己的任務(wù),一直在套蔣文的話。
可惜,對方老油條,剛剛愿意說出幾千兩這個數(shù)字,只是因為他想給出這個信息罷了。
半壺酒喝下去,劉季面色酡紅,沖秦瑤搖搖頭,表示自己撐不住了。
秦瑤適時開口,把劉季拉了回來,看著同樣面色酡紅,但眼神卻越來越幽深的蔣文,問他:
“二掌柜,我能給出你要的貨,但訂金需先預(yù)付五成�!�
“不行!”蔣文立馬否決,他指著地上的神力書箱,掰著手指頭給秦瑤算起成本來,“這一只書箱,就算加上肩帶,最多二百文,不能再多了。”
“我們商行做生意向來公道,我看秦娘子也是直爽的人,那我也跟你直說了,訂金按照道上的規(guī)矩來,三成,該給的我們分文不少�!�
“但這個價格嘛,二百五十文一只,如何?”
秦瑤嘴角抽了一下,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也沒想到對方把價壓得這么低,都有點氣笑了。
“我看二掌柜你這酒真喝多了,說糊涂話呢,二百五十文怎么可能,我賣都要賣五百六十八文�!�
“那就不能三成訂金了,商行的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蔣文嗤笑道。
“其實啊,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交不出那么多的貨吧?你們這樣的小作坊我見得多了,不過秦娘子你這樣的老板并不多見,所以我想著......咱們繼續(xù)交個朋友如何?”
秦瑤挑了挑眉,示意他講,情緒穩(wěn)定,并沒有因為他‘小作坊’的貶低而發(fā)作。
蔣文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經(jīng)可以確定,這筆生意只怕談不好了,對方軟硬不吃,往日那些手段都對她沒用。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還能不能交這個朋友吧。
蔣文道:“五百兩銀子,買下你這神力書箱的圖紙,秦娘子覺得這個朋友能做否?”
五百兩銀子!
劉季一下子酒醒了,忍不住拉了拉秦瑤的衣袖,答應(yīng)他,快答應(yīng)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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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就做大
秦瑤抬起手,將手臂上劇烈搖晃的手摁住,扯了下去!
警告的瞪了劉季一眼,“吃飽了你就先帶孩子們回房吧�!�
大郎兄妹四人知道阿娘要出大招了,主動站起身,齊齊沖蔣文行了一禮,謝謝對方招待,今天的飯菜特別好吃。
隨后拉上阿爹的手,‘被’阿爹‘帶’了下去。
秦瑤微笑看著父子五人離開,身影消失在后堂幕布里,轉(zhuǎn)回來時,面上已無笑意。
“五百兩沒可能�!鼻噩幘芙^得和蔣文一樣干脆。
她也掰起手指頭跟蔣文算了一筆賬,“這書箱的設(shè)計我想您花五百六十八文錢買一只回去找一個熟練工匠研究,應(yīng)該不出半月就能設(shè)計出來�!�
“然后組織人手,選擇場地,去官府注冊新的廠號,購買材料,開廠自產(chǎn),那么一個月半后就能把神力書箱上到貨架,半年后應(yīng)該就能賣到天南地北去了。”
“當(dāng)然,這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鼻噩幠樕下冻鲆唤z淡淡的笑,“但這并不會影響到我們小作坊在這段時間內(nèi)繼續(xù)生產(chǎn)出售。”
她刻意加重了小作坊這三個字,又繼續(xù)說:“那些什么大車店、雜貨鋪的,只要我現(xiàn)在寫封信回去,最晚五天后就能將神力書箱上到府城的貨架上�!�
話說到這,秦瑤停下看了下蔣文的表情。
不愧是大商行掌柜,不屑、憤怒都有,但壓著不發(fā),只是等著她繼續(xù)說下文。
秦瑤繼續(xù)道:“我們這個小作坊,靠自己也能生存,福隆商行雖大,但也不會霸道到不許別人做自己的生意吧?”
“對了,我也不怕事,二掌柜可以到開陽縣打聽打聽,看我秦瑤怕過誰!”
她眼神倏然冷了下來,兩只黑眸盯著他,氣場全開,周遭空氣仿佛瞬間被凍住,蔣文喉頭一緊,只覺得呼吸都困難。
那雙眸子黑得像是一口沒有底的深井,仿佛要把人吸進(jìn)去一樣。
蔣文渾身冷汗直冒,拼盡了所有意志力,才猛的偏過頭,從那雙眼里抽離出來。
他雙手撐著桌沿大口喘息,好像剛從水里冒出頭的魚兒,急切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桌上酒盞里的酒水泛起一層層漣漪。
許久,蔣文這才平復(fù)下來,驚駭?shù)目戳饲噩幰谎郏疾桓铱此劬�,只看她的鼻梁,怕自己再一次陷入那種無法掙脫的窒息境地。
秦瑤沖他淺淺一笑,“蔣掌柜,還能繼續(xù)做朋友嗎?我這有一個方案,你要不要聽一下?”
蔣文立馬一抱拳,“秦娘子請說!”
眼神和姿態(tài)都多了尊重,和剛剛完全不同。
蔣文適才想起來,端午賽龍舟那日大出風(fēng)頭的人,正是面前這女子。
秦瑤把兩人碗里的酒倒了,換上涼茶,端起茶杯示意蔣文一起,兩人喝了茶,她這才說:
“我的方案很簡單,商行出錢我出力,咱們一塊兒把這神力書箱賣到天南地北�!�
要談錢,蔣文職業(yè)病立馬發(fā)作,“訂金幾成?單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