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二十馀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渡西河,那可是楚人走得最遠的地方啊�!�
這是項籍的驕傲,也是今日所有在場者的談資,就像他仲父項梁,在符離之戰(zhàn),雙方分開時與他做的訣別一樣。
“汝或許會對仲父失望�!�
“但籍兒,你從未讓仲父失望!”
“項氏能有你如此英兒,方能在這天地之間,再奏響幾聲鐘鳴!足矣!”
項籍抬起頭,如今連他仲父,也已不在了。
“然今敗北于符離,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也。”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
但可以選擇自己的死法。
“我寧愿戰(zhàn)死,也不愿意吾等死于饑渴,或茍且于秦人腳邊,最后被獄吏羞辱,亡于斧鉞!”
沒有人會歌頌?zāi)菢铀廊サ娜恕?br />
“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
項莊舌頭被秦吏割了,無法說話,但也放開嗓子大吼起來,如同憤怒的野獸!
“今日固決死!”
跟著所有的僅剩的楚兵都開始吼叫,并用手中的破盾和斷矛相互拍打,澤中充滿了丁丁咣咣的聲音,使得從外圍涉水向這緩慢推進的秦軍,不由遲滯了一會。
項籍改變主意了。
他不再想再如先輩楚人敗北將領(lǐng)們一樣,死于自刎。
他寧愿用自己手里的劍,最后一次,敲響屬于項氏,屬于楚國的鏗鏘鐘鳴!
他寧愿來一場戰(zhàn)斗,來終結(jié)這個悲�。旱秳ο嘟�,血紅的雪,破碎的盾牌和切斷的肢體,讓一切都在此結(jié)束吧!
縱是死志已明,但當項莊牽來那匹渾身是傷,沾滿了泥的大黑馬“烏騅”時,項籍好似看到了自己。
“好馬,汝也追隨我到了最后�!�
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這個在西河,在襄邑殺人如麻的魔王,卻忽然溫柔起來,撫摸烏騅馬的皮毛,為它捋去毛發(fā)上干硬的泥土,最后卻沒有跨上馬背。
他在符離之戰(zhàn)中渾身被創(chuàng),但若要強騎馬而戰(zhàn),依然能做到,項籍甚至敢拍著胸脯保證,不會在與任何騎將交鋒時落下風,他手里的長戟,和坐下的烏騅,總是得心應(yīng)手,所向披靡!
項籍讓人將烏騅,拴在帳篷邊的樹上,最后看了它一眼,決然轉(zhuǎn)身離去。
烏騅焦躁而不安,縱已負傷疲倦,縱是被拴著,也依然嘶鳴不已,但它卻只能看著,高大雄壯的主人,手握著戟盾,和八百最后的楚卒一同,朝澤外而去。
他們步履蹣跚,他們也步伐堅定,雖殘衣破甲,卻在項籍帶領(lǐng)下,以八百人,走出了八萬人的氣勢!
它聽到他們怒喝的聲音,聽到他們與涉水而來的秦人交鋒,刀光劍影,金鐵相交,楚人的唾罵,秦人的號子混雜在一起,不時有重物轟然倒下,砸出了大片水花,那漣漪,一定散出去了很遠。
它不斷掙扎,拉拽繩索,希望能掙脫出去,加入戰(zhàn)斗——它也是楚軍中的一員!曾載著主人所向無敵,跨過鴻溝,飲馬黃河!
這場與秦人上千前鋒的交戰(zhàn),或是楚人贏了,它聽到腳步向外而去,漸行漸遠,然后便是破空的尖銳鳴嘯!
它記得啊,那是秦軍陣地中,萬弩齊發(fā),箭矢落下的聲響!
每當這聲響出現(xiàn),就會有無數(shù)同類,連同它們身上的騎手,人仰馬翻!
如同一場驟雨打過,沼澤中水花響成一片,但齊射的聲音過去后,卻依然有楚人存活!
“殺!”
是楚人的沖鋒號角,是主人的聲音,嘶聲竭力,卻依然那么有爆發(fā)力,如同滾雷!
接著是第二齊射,又一次,再一次,每過一次,怒喝的楚音,就小上許多。
直到再無絲毫聲息。
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外面的聲響漸漸停了,烏騅終于拽斷了孩臂粗的樹干,拖著它往外奔去,越過灌木,跳入沼澤,看到了外面的場景……
放目望去,碩大一片沼澤中,楚人皆已倒伏,從天而降的箭矢扎在他們身上,好似剛長出的稻桿。
唯獨它的主人項籍,依然手持長戟,在澤中佇立不倒!
他身邊則是被擊殺的十數(shù)名秦兵——他們貪圖項籍首級重賞,不聽號令而冒進,見其中箭無數(shù),不再動彈,欲上前斬首,卻盡數(shù)被反擊殺死。
于是遠方箭矢依然不斷發(fā)射,幾乎將項籍射成了刺猬,然其縱是氣絕,亦不曾倒下。
這個男人殘忍,暴戾,但他確實戰(zhàn)斗到了最后一刻,站著死。
項籍身上的紅色甲衣,被血浸透,顯得更加鮮紅,也成了幸存的唯一一點紅色。
而大澤對面,黑色的旌旗,鋪天蓋地的黑甲大陣,十萬人緩緩朝這個紅點圍攏過來……
……
戰(zhàn)斗停止后,迎西風飄揚的秦旗之前,黑夫站在戎車上,松開了一直緊握的劍柄。
看著那匹從澤中沖出,奔向項籍尸體的黑色駿馬,他伸出手,阻止了士卒們抬起的弩機,長唏噓后,抬起頭望向漸漸發(fā)暗的天際,那顆血紅色的妖星,早已不在:
“熒惑星,落了……”
“亡秦必楚的預(yù)言,也破滅了。”
反倒是另一件事,從此成為事實。
“后世的人會不會這樣說?”
黑夫露出了石頭落地的笑:
“楚地人黑夫�!�
“亡楚于此!”
……
“裂項籍尸為五,一傳東海,一傳泗水,一傳陳郡,一傳九江,頭顱向西傳遞,經(jīng)碭郡、潁川、三川帶回關(guān)中�!�
這便是黑夫?qū)椉w的處置,項籍身上插滿了箭矢,拔下來一稱量,足足有半石重……
他最后倒是帶著最后一批楚兵力戰(zhàn)而死,死前想的是什么呢?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戰(zhàn)爭,是黑面閻羅贏了!
而那所謂的“楚懷王”,早在數(shù)日前,便被蔡賜帶著,一起在城破的蘄縣自焚而死,蔡賜當年未能侍奉楚王負芻殺身成仁,如今倒是得以殉國,不過讓黑夫詫異的是,那位“楚懷王”竟不是熊心,而是不知從哪找出來的楚王遺族。
在項籍也戰(zhàn)死后,楚國便徹底消滅,只剩下季布依然在守壽春,為趙佗圍攻。
這時候,尉陽帶著人,喜滋滋地牽著那匹大黑馬過來,說這就是項籍的坐騎,只是此馬十分暴躁頑劣,踢傷了兩個人,一直悲鳴不已,好似是在哀悼項籍。
“這馬叫什么?”黑夫看向被押在一旁的楚降將英布,方才黑夫命他帶著楚降兵,向澤中發(fā)動沖鋒,順利消耗了大多數(shù)人的性命,而英布大腿上也挨了項籍一戟,竟還未死,他的命運,還在等待黑夫的判決。
“叫烏騅。”人之忠誠不如馬,英布面生愧色。
“果然是烏騅。”黑夫低聲唱道: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但只有馬,沒有虞姬,問過楚軍俘虜英布等,說是項籍確實有一愛妾美人名虞,但留在下相,今不知所蹤。
一同不知所蹤的,還有亞父范增……
或許是躲到了民間,也可能是藏匿到了某個山澤里?
“攝政,這馬兒如何處置?”
“還是殺了為好�!蔽娟柕热巳绱私ㄗh。
“不,治好它�!�
黑夫沒有伸手去摸這總想著咬人,為主人報仇的駿馬,只是遠遠指點著它道:
“然后,帶它去江東,解掉一切馬具,放到馬苑草場里�!�
“讓因曾為楚軍效力獲罪的烏江亭長為圉人飼養(yǎng),讓這一人一馬,在園囿里,了此一生罷……”
黑夫沒必要對一匹馬痛下殺手,楚國的魂兒,已經(jīng)在今日被消滅了。
周圍是秦軍的歡呼雀躍,相互慶賀,以及憧憬著過年前回到故鄉(xiāng)。
他們都覺得,戰(zhàn)爭,終于結(jié)束了。
但接下來,中原就可以馬放南山了么?
“還不行。”
黑夫看向北方,那里,還有一個敵人,一個很多年前,被他放跑的,狼子野心的敵人!
“還沒結(jié)束!”
第1015章
統(tǒng)一哈
攝政二年,正月初一(農(nóng)歷十月初一),河內(nèi)郡修武縣。
修武縣歷史悠久,早在殷商時便有城邑,稱之為“寧邑”,后周武王興兵伐紂,大軍途經(jīng)寧邑時,遇暴雨三日而不能行,就地駐扎修兵練武,故改為“修武”。
時隔八百年,今日再度有一支規(guī)模龐大的軍隊駐扎于此,其營地扎滿了修武縣邑外圍,營壘足以繞城三圈,浩浩蕩蕩。
這卻是兩月前,才在南方消滅殘楚政權(quán)的秦軍主力。
八月時,項籍大敗于符離,又戰(zhàn)死于大澤鄉(xiāng),于是黑夫使人戮其尸,分為五,令使者持之,以降將英布等為先導,去招降楚地各郡仍在負隅頑抗的楚人。
時有楚將季布堅守壽春不下,趙佗圍攻月余,動用了殲星弩等大型器械才勉強陷之,而季布為人守諾,見城破,又知項籍已死,遂自刎殉楚。
壽春之戰(zhàn)后,黑夫遂在各路大軍集結(jié)的泗上大封功臣,殺白馬,令奉常陸賈東來,與太祝叔孫通一同主持封賞功臣的策命儀式,誥曰:
“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帶,泰山若厲,邦以永寧,爰及苗裔’。”
“然天下初定,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shù)者十六七,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
不論徹侯還是關(guān)內(nèi)侯都是虛封,一如秦制度,食其戶賦而已,列侯沒有直接之國治民的權(quán)力。
于是封徹侯者十六,有韓信、東門豹、吳芮、趙佗、章邯、共敖、小陶、曹參、尉陽、陳平、蕭何、張蒼、陸賈、利咸、酈食其、彭越,這十五人或是獨當一面的方面軍司令,或是縱橫睥睨的說客,靠三寸不爛之舌讓形勢大變,亦或是像彭越這樣以數(shù)郡歸降的降將,加上先前已是徹侯的常頞、李于(繼李斯之爵)、還沒死的子嬰,十九位徹侯以縣為邑,戶口從上萬到兩三千不等。
關(guān)內(nèi)侯者澤有三十人之多,有利倉、季嬰、灌嬰、陳嬰、吳廣、董翳、司馬欣、周昌、周苛、駱甲、李必、安圃、尉驚、公孫信、梅鋗、公孫白鹿、酈商、雍齒、殷通、陳恢、呂齮、隨何等等……此輩功勞相較于徹侯略小,故以鄉(xiāng)為邑,也稱之為鄉(xiāng)侯,戶口從兩千到五六百戶不等。
黑夫這效仿昔日周公大封建的夏公,在“代天策命”時滿臉肅穆,事后卻只吐槽:“如此一來,真是徹侯滿地走,關(guān)內(nèi)多如狗了�!�
列侯集團已然形成,他們將是未來二十年的中流砥柱,對于他們的后代承襲,黑夫還有一個計劃:“以南方廣袤的實封土地,替換虛封之邑”,但秦始皇帝令將士戍邊引發(fā)巨大反彈的前車在先,所以并不適合在天下初定時拋出來。
封賞已畢,黑夫令真定侯趙佗為九江守、金湖侯陳嬰為東海守,繼續(xù)略定楚地,追剿負隅頑抗者。
又令高密侯曹參為臨淄郡守,統(tǒng)轄整個齊地軍政,監(jiān)視依然保有自己軍力,控制濟北的巨野侯彭越,恢復齊地秩序。又分兵駐守韓魏,他自己則率領(lǐng)關(guān)中主力,還至洛陽,北渡孟津,在正月時抵達河內(nèi)郡。
在修武停歇時,黑夫卻遇上了一個小插曲,來拜謁的,除了降將司馬卬外,還有一個身份獨特的人物:
衛(wèi)君角……
黑夫知道,衛(wèi)國本是周代一個大諸侯,但后來日漸衰弱,至戰(zhàn)國,已淪為魏國的附庸,國君去侯號,只稱君,地位跟魏國隨便一個小封君并無區(qū)別。
秦王政六年時,秦軍奪取魏國的東部領(lǐng)土,設(shè)置東郡,將衛(wèi)國最后的領(lǐng)土濮陽收歸己有�;蛟S是想起了衛(wèi)鞅對秦的貢獻,希望給他的同族留點香火,又或者當時的執(zhí)政者呂不韋乃衛(wèi)人的緣故,秦竟未滅衛(wèi)國社稷,只是將衛(wèi)君角遷徙到了河內(nèi)野王,讓他在這做一個安樂封秦始皇親政后,也不知是將衛(wèi)君忘了還是忘了,竟也沒管他,衛(wèi)國作為上一時代的遺留物,就這樣違和地存在于秦朝大一統(tǒng)的江山里。
不過在紛亂的局勢里,這衛(wèi)君角卻是上演了一出墻頭草的操作:兩年前,就在黑夫即將攻克武關(guān)之際,他見胡亥的政權(quán)即將倒塌,而趙、魏方興未艾,已經(jīng)威脅到了野王縣的安全,遂發(fā)動私屬和縣人,將野王縣令殺了,投靠了張耳。
而到了去年,眼看韓信連破趙魏,兵臨河內(nèi),衛(wèi)君角又立刻捕了野王的趙魏使者,宣布復歸大秦!
只可惜進入河內(nèi)接受司馬卬投降的灌嬰沒吃這一套,他將衛(wèi)君角拘押在修武縣,等待發(fā)落。
這一等,就是大半年。
經(jīng)過半年軟禁,衛(wèi)君角五十余歲的人,卻憔悴得像六十,滿頭枯槁白發(fā),此番黑夫北上至于修武,這可是他最后的機會,遂不顧年邁,膝行至黑夫面前,長拜道:
“罪人衛(wèi)角,見過夏公!”
這時候,掌管黑冰臺的涢水侯季嬰在黑夫旁邊耳語一番,黑夫遂笑道:“衛(wèi)角,我曾聽聞,你兩年前,曾在張敖面前大發(fā)豪言,說你乃吾父?”
這是衛(wèi)角當時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卻不了今日贏了天下的,就是黑夫,他只能當場打了自己一耳光,說道:
“冤枉,此乃張敖賊子胡言,我當時明明說的是,夏公起兵抗暴,靖國難而北伐,于吾等而言,猶如再生之父!”
黑夫卻搖頭道:
“余可不似冒頓,愿意收年紀比他還大的韓廣為子,說罷,你今日苦苦請求謁見,是為了何事?”
衛(wèi)角作揖道:“罪人只望夏公能繼秦始皇帝之政,使衛(wèi)為新朝三恪之一……”
“三�。俊�
黑夫看了看隨行至此的叔孫通,叔孫通立刻解釋道:“武王未及下車,封黃帝之后于薊,封帝堯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陳,謂之��;下車乃封夏后氏之后于杞,投殷之后于宋,此二王之后。遂為‘二王三恪’之故制。”
總之,就是古代“存滅國,繼絕世”的傳統(tǒng),不過秦以法家立國,并沒有一味效仿周制,對天下諸侯,基本都是絕滅殆盡,奉常處也不見有“二王三恪”的典章啊。
但衛(wèi)角卻以為,他們衛(wèi)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被秦始皇帝當成了先王之后的“三恪”,以繼姬姓之香火。
卻見他再拜道:“三恪二王,世代之所重,興滅繼絕,政道之所先。今夏公掃平天下,承敝易變,乃是得天統(tǒng)矣,仁義遠勝武王、禮制遠勝周公,還望夏公能留存衛(wèi)邦,戶百足矣,以繼姬姓之血食啊……”
叔孫通等儒生,倒是對效仿周制很感興趣,但他們琢磨的“二王三恪”名單里,壓根沒衛(wèi)國的份。
黑夫更是直截了當,拒絕了衛(wèi)角的請求。
“人死不能復生,山崩不可復陵,衛(wèi)國早在立東郡時,就該取消了,當時是呂不韋念著鄉(xiāng)土之舊,容許衛(wèi)繼續(xù)為封君,故汝得以茍存,然汝得秦寬宥,卻首鼠兩端,魏來降魏,秦來降秦。而今國朝再度一統(tǒng),侯爵封君,皆當以功勛方能得封,衛(wèi)既無尺寸之功,反而有罪過,不可復存!”
衛(wèi)角被貶為庶民,只予其家人良田百畝,遷至衛(wèi)國最初的封地,朝歌居住。
“夫衛(wèi)角不恤庶難,反復難馴,今其子孫將耕于衛(wèi),宗廟之犧,為畎畝之勤!”
高岸為谷,深谷為陵,這便是這場戰(zhàn)爭帶給這時代的動蕩。
黑夫要通過此事,告訴天下,那些所謂的王族之后,卿族大夫,千金之子,就算秦始皇帝時保留了他們的財富、名望,但經(jīng)過這場慘烈的內(nèi)戰(zhàn),這群人,尤其是逆我者,亦將徹底跌落云端,而布衣卿相們,已然躋身朝堂。
除此之外,黑夫之所以取締衛(wèi)邦,還有一個小心思:
“我不能讓后世各種真相黨逼逼說:‘震驚,秦始皇帝和黑夫,都沒有統(tǒng)一中國’!”
連小小衛(wèi)邦,黑夫都不打算留下,更勿論還割據(jù)北方數(shù)郡的敵國了……
對于此次出兵,對士卒的說法是:“當沿始皇帝巡視故道,從河北經(jīng)雁門道上郡,以歸關(guān)中�!�
但真實的目的,除了黑夫要親赴北方,收取韓信兵權(quán)外,還有一封令人警覺的告急……
“偽代王韓廣以匈奴為援,并廣陽郡,收趙余孽陳馀等,欲裂句注、恒山以北!”
換而言之,燕代五郡,也就是后世幽云十六州的地盤,全在韓廣手里,更不能容忍的是,他居然認胡做父,勾結(jié)匈奴冒頓!
韓信方滅趙國,定太原、邯鄲、巨鹿、恒山,還要提防敵友不明的遼西“召王”政權(quán),分兵駐守各地之后,兵力已不足以奪取代北。
而當韓信請示:“是休兵過冬,還是增兵順勢北上�!睍r,黑夫的反應(yīng)是立刻投袂而起,下達北上的軍令,還留下了一句讓人費解的話:
“現(xiàn)在不是大宋�!�
“而是大秦!”
第1016章
草枯鷹眼疾
十月初,時值初冬,代郡北部的高柳縣一帶,此處景致不同于中原,反倒更似塞北,在山巒之間,有一望無際的草原,風起云涌,枯黃的草葉擺動一如波浪,整個世界變成了青銅色。
這地廣人稀的邊邑,此時卻有一支龐大的騎兵正在行進,人馬數(shù)萬,皆披獸皮,氈帽,手持角弓,近半騎手裝備了鞍、鐙。大隊人馬踐踏土地,揚起嗆人灰塵,甚至會將沿途遇到的一些鄉(xiāng)邑百姓掠走,充入騎隊身后,那越來越大的奴隸隊伍里。
是匈奴人的部隊,這本該是燕代之地百姓的天敵,但此刻時刻,不遠處高高聳立的黃土烽燧,明明有代卒在守衛(wèi),卻在眼睜睜地看著群狼橫行,卻沒有點燃任何積薪。
這是代王韓廣的命令,說這群匈奴人是“盟友”,是來幫助代地人,抵抗殘暴的秦軍!
“秦人再殘暴,能有胡人兇惡?”這是大多數(shù)當?shù)厝说目捶ā?br />
但所有邊塞,都已在韓廣的命令下大門敞開,引狼入室。
一只獵隼高高在上,盤旋于深藍天際,俯瞰匈奴人不斷越過秦長城南下,它繞了一大圈,最終飛回了主人身邊,輕輕停歇在主人手臂上。
高高的山崗上,頭戴金色鷹冠的匈奴大單于冒頓,一手任由獵隼停留,一邊對前來迎接的一位中原冠帶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