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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帶路黨騶無恤被喊來辨認(rèn)，他湊近端詳良久后，嘆了口氣：

    “君侯，的確是騶無諸的首級不假�！�

    “善，既然首惡已誅，那無恤君長，便是新的閩越君了……”

    黑夫頷首，也走近一瞧，只見無諸脖頸的血液已干，雙目緊閉，臉上有許多刺青，皆為黝黑的蛇紋，或交相纏繞，描繪得栩栩如生，更夸張的是，他微張的嘴巴里，竟也探出了一個蛇頭……

    “有蛇！”眼尖的桑木大呼示警，立刻沖了過來。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出乎所有人預(yù)料，那死人頭的腮部開始劇烈蠕動，色彩斑斕的小蛇整條鉆出！它驚慌失措，到處亂竄，隨即發(fā)現(xiàn)了距離最近的黑夫，他正下意識地拔劍。

    小蛇感受到了危險，信子嘶嘶，身子往后一伸，如一支離弦的箭，直撲黑夫面門而去！

    ……

    PS：閩在海中，西北有山——《山海經(jīng)》

    相傳無諸時四面皆江水，此如屋澳，舟揖所赴，北會山原，東達(dá)行路——《三山志》卷四《地理類》

    第0680章

    玩蛇

    “君侯，那群越巫已皆殺之！”

    黑夫點了點頭，方才事發(fā)突然，那駭人的一幕令人意想不到，幸好桑木飛身過來伸手幫他擋下。桑木穿著厚甲，那小蛇毒牙只扎進其手上的皮護腕，事后得知此乃劇毒之蛇，若是被咬，一日必死，讓黑夫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說，這肯定是閩越人的毒計，黑夫一揮手，那十名送了無諸頭顱來的越巫，盡數(shù)被抓了起來，一個個審問。

    “你去宮中蛇窟看看便明白了。”被打掉牙齒，滿口血的老越巫如是說。

    此刻，黑夫正率軍進入東冶城“王宮”內(nèi)，經(jīng)過方才的事后，短兵極其謹(jǐn)慎，每一個草叢都要派穿著皮靴的人過去踩踩，持刀打一打，生怕又躥出條蛇來。

    此地名為王宮，實則不過是一些矮小的干欄式建筑，但可以明顯看出，它們的格局是一個圓形，圓中心則是一條木雕的大蛇，蛇首前方，是幾個長寬各十步的深坑，由磚石所砌，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腥臭味……

    湊近一瞧，里面情形駭人：坑底竟有數(shù)不清的蛇蟲，或是粗如人腰的綠色大蚺，或是如孩臂粗壯的眼鏡蛇，更多的，則是細(xì)小如指的斑斕毒蛇，金環(huán)蛇、銀環(huán)蛇、麗紋蛇、竹葉青，被火把的光亮一照，紛紛爬到角落，只露出中間的累累白骨。

    人類，至少是中原人對蛇的恐懼，被深深刻在基因里，見此情形，哪怕是素有勇將之名，能殺鱷魚的東門豹，也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罵道：“這閩人如此喜歡玩蛇么？”

    黑夫也感覺瘆的慌，掃視這“王宮”內(nèi)處處皆有的巨蛇雕像以及建筑上的蛇紋，說道：

    “閩者，東南越，蛇種也，這閩越人，本就是崇蛇的部族，只是未想到，竟癡迷至此�！�

    黑夫記得，梅鋗曾告訴過他，嶺南諸越同祖，分“十二國”，各自有崇拜的野獸神靈。而其中有一支崇拜蛇的，便是閩人，這支部族遷入閩地，成了當(dāng)?shù)氐闹黧w民族。后來，越王勾踐的子孫逃到此地，做了閩人的君長，但也繼承了當(dāng)?shù)貙ι叩某绨�，視蛇為吉祥之物�?br />
    本地貴族婦人常用雕蛇的簪子裝飾頭發(fā)，而男子則在臉上刻畫蛇形紋面，閩越巫祝需要學(xué)會的兩項絕技，一是雞卜，二就是養(yǎng)蛇抓蛇玩蛇……

    每逢中原的七月初七，在東冶城會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游蛇神”，閩人男女老幼皆會逮一條蛇，或抓在手中，或纏繞臂上，或盤繞脖間，更有甚者竟與蛇親吻，與蛇共舞，情景十分奇特。而閩越王也會頭戴蛇冠，讓人抬著巨大的木制蛇神像，繞著城走一圈。

    根據(jù)那群越巫的招供，昨日，閩越王無諸見水戰(zhàn)失利，自己覆滅在即，便獨自逃回東冶，竟將希望寄托在供奉的蛇神上……

    “看那大蚺�！�

    黑夫指著臥在坑底一條吃飽了正在沉睡的大蟒蛇道：“腹圍極粗，大概是才吞食了人，聽那些越巫說，無諸絕望之際，竟將自己的妻、子三人投入坑中，獻祭給蛇神，使越巫作法，希望能喚起閩江中的修蛇……”

    修蛇，這就是閩人尊崇的蛇神之名，其色黑，青首，據(jù)說能吞食大象，消化三年，才吐出骨頭。

    在中原的傳說里，這怪獸早就被后羿射殺了，但在閩人的神話中，修蛇蜿蜒東南行，爬過武夷山，閩江就是它的化身。修蛇的子孫也沉睡在閩江底，一旦閩越王以活人血祭，它便會蘇醒過來，甩一甩尾巴，就能讓閩海沸騰，張開大嘴，能將千軍萬馬吞下……

    無諸投其妻兒喂蛇，祈求巨蛇從閩江中現(xiàn)身，一舉消滅秦人船隊，挽救危在旦夕的閩越。

    只可惜這是現(xiàn)實位面，閩江風(fēng)平浪靜，秦人清晨時乘船而渡。

    無諸等了一夜后，更加絕望，隨即自殺，尸身投入蛇窟中，頭顱則被越巫塞了條不知用什么法子，迷暈的毒蛇進去，妄圖在獻首級時，拉秦軍統(tǒng)帥墊背。

    “真是歹毒！”

    東門豹等人聽得寒毛直豎，遂叫囂著，要扔些火把木柴下去，將這滿窟毒蛇燒了！

    “燒成灰了多可惜，還是做蛇羹比較好�！�

    被東門豹揍了七次后，終于變得老實的梅鋗湊過來建議，別人看蛇毛骨悚然，他卻垂涎三尺。

    “南越人不止吃閩越人，還喜歡食蛇，吾等以其法烹制蛇羹，味道鮮美！”

    見眾人面露厭惡，梅鋗十分詫異：“居然有人不喜食蛇？”

    還是黑夫的主薄陸賈輕咳一聲，跟梅鋗說起一個故事。

    “楚威王時，有令尹名高固者，乃齊人之后，背國入楚，又獲罪，遂放于南越，歷三代至高固，已與越人無疑。后高固北游于齊，將蛇制成臘肉當(dāng)成干糧，到齊地后，齊主人款待甚厚，于是高固拿出一條花紋蝮蛇肉干送給主人作為報答，主人嚇得轉(zhuǎn)身就走，高固卻以為是主人嫌棄禮物菲薄，于是令差役再找一條最大的毒蛇去送給主人……”

    這是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南北文化差異是如此之大，南越人的重口味，別說齊人了，連南郡的東門豹等人，都無法理解。

    所以梅鋗對蛇羹的喜愛，只能孤芳自賞了。

    這時候，小利倉過來獻了一計。

    “君侯與騶無恤約定，滅無諸后，秦得東冶，其余地方，皆予無恤。然東冶閩人崇蛇，城內(nèi)多有蛇王廟祭之，若有巫祝煽動，恐怕不利于吾等�！�

    他建議道：“不如效仿西門豹治鄴，將所有越巫，都投入蛇窟，然后再搗毀城內(nèi)蛇王廟，下一道法令，嚴(yán)禁閩人飼蛇�！�

    這就涉及到今后秦軍如何治理東冶城的問題了，利倉學(xué)的是法典律令，所以思維是偏向一般秦吏法家的，看什么不順眼，一道命令下去禁止即可。

    但利倉話音剛落，陸賈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下吏以為驟然棄滅不妥�！�

    東門豹素來排外，見陸賈這個外人湊進來提議，遂皺眉道：“這里哪容得你一個小遷虜主薄插嘴！”

    黑夫卻制止了東門豹的無禮，看向陸賈：“你且說說看�！�

    陸賈作揖：“移風(fēng)易俗是好事，閩人崇蛇，多建淫祠，是該慢慢更易，但這習(xí)俗在閩地流傳已久，積重難返，不宜以法令強制扭轉(zhuǎn)。需知，法令禁于一時，而教化維于永久。若徒將法令而教化不先，是舍本而務(wù)末也。古人云，善為君者，蠻夷反舌、殊俗、異習(xí)皆服之，德厚之……還望君侯察之�！�

    利倉道：“陸先生，你們?nèi)逭卟皇浅Ｕf，只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么？”

    陸賈笑道：“那是孟子的話，他說這話，是諷刺來自楚國的農(nóng)家許行，是鳩舌鳥語的蠻夷，不巧，我雖學(xué)儒，卻也是楚地‘蠻夷’，故不敢茍同�！�

    孟子的確是個地域黑，陸賈所學(xué)的儒，不是齊魯系，而是深受荀子影響的蘭陵系，同時皆有一定黃老思想，所以對這群蠻夷風(fēng)俗，縱然看不順眼，卻偏向于“修其教不易其俗”，建議潛移默化，慢慢改變。

    在東冶城布置完崗哨的小陶剛好回來，聽聞利倉、陸賈爭辯后，也道：“我以為，陸……陸生說得不錯。”

    小陶結(jié)結(jié)巴巴，與黑夫說了自己在南越時目睹的當(dāng)?shù)仫L(fēng)俗：越人俗鬼崇神，而且極其迷信。有時候，秦軍殺其君長，陵其部族，越人并未有太大反抗�？梢坏┢茐牧怂麄兊膹R宇、祭壇，甚至是踩了只青蛙，殺了條鱷魚，就會激起軒然大波。第一次伐越，不少地方駐軍被越人圍攻，就是因為這些不經(jīng)意的小事。

    但對越人而言，這是觸犯禁忌的大惡。

    “如今閩人已懼君侯大軍，盡數(shù)降服，將違抗者殺了即可。但……但若毀蛇祠，閩人必怨，留下的駐軍，恐怕會面臨當(dāng)?shù)厝藷o窮無盡的反抗�！�

    “小陶此言有理，前事不忘后事之師，第一次伐越犯的錯誤，不能再犯！”

    黑夫這才頷首，的確，正如小陶所言，相比于被征服，觸碰信仰，更讓這群蠻夷敏感。

    他隨即問了眾人三個問題。

    “吾等來此是為了何事？”

    “是來移風(fēng)易俗，讓法令深入閩地每家每戶么？”

    利倉一愣，隨即低下了頭。

    “是來推廣教化，讓閩地變成海濱中原，儒者之鄉(xiāng)么？”

    陸賈有些不好意思，舉袂認(rèn)錯。

    黑夫道：“都不是，吾等只是深入異域的孤軍。正要將東冶作為據(jù)點，讓閩人能老實臣服，幫秦軍干活，甚至作為攻伐南越的先鋒，僅此而已�！�

    作為將軍，不能只考慮攻伐，也要考慮政治，但更糟糕的是，舍本逐末忘了自己本職！

    黑夫攤手：“故而，什么移風(fēng)易俗，推廣教化，以夏變夷，那是未來朝廷派來的地方官的事，與吾等無關(guān)！”

    所以他雖然差點被蛇咬了，卻不會遷怒于本地信仰。

    黑夫甚至在考慮，當(dāng)?shù)氐倪@種崇蛇之俗，能否被自己利用？

    迷信是妨礙地方官治理地方的阻礙，但對于黑夫，這位“征服者”而言，迷信，有時可以成為他的助力！

    看著東冶城頭，漸漸升起的旗幟，黑夫有了一個主意……

    ……

    東冶易手的第三天，所有忠于無諸的越巫，都被秘密處死。

    但黑夫卻禁止秦兵侵犯城內(nèi)外的蛇廟，還讓騶無恤，在東冶周邊，尋了一批德高望重的越巫來……

    大小越巫集中在蛇窟邊上，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里的蛇窟不僅完好，甚至被修繕了一番，秦朝的將軍還令人投豬牛下去，喂養(yǎng)饑腸轆轆的群蛇。

    “諸位�！�

    黑夫現(xiàn)身，站在修蛇雕像下，指著在地面上展開的，代表他這“君侯”地位的赤色交龍旂，和顏悅色地對眾越巫道：

    “汝等難道不知，我亦崇蛇也！”

    ……

    PS：福建南平樟湖鎮(zhèn)蛇節(jié)了解下。

    交龍為旂：旂，倚也。畫作兩龍相依倚也。通以赤色為之，無文采，諸侯所建也。

    第0681章

    蝴蝶效應(yīng)

    秦始皇三十六年仲冬之月（農(nóng)歷11月），一艘大船從會稽郡方向緩緩駛來，�？吭跂|冶城外港。

    數(shù)百名秦兵和臣服于秦的閩越人在碼頭接應(yīng)，眾人齊心協(xié)力，喊著號子，將樓船上巨大的青銅器物抬了下來，一直運到城中心新建的“蛇王廟”，再重新組裝起來。

    這時候越巫們才發(fā)現(xiàn)，這青銅巨像，竟是八條“大蛇”相互纏繞，兩兩一組，面朝四個方向，做工雖不算精致，卻雄渾大氣，遠(yuǎn)勝閩人的木雕。

    又聽人說，這就是秦朝將軍所言，秦人崇拜的“蛇神”，于是皆高呼而拜。

    “這分明是龍�！�

    陸賈瞅了一眼，暗暗嘀咕，他當(dāng)然知道此乃何物，秦滅六國后，除了收繳天下兵器集中在咸陽，鑄造十二金人外，之后陸續(xù)收繳的，便就近集中在各郡郡府，鑄編鐘，置宮廷中，高三丈，鐘小者皆千石也，豫章郡就有一個，陸賈隨黑夫去南昌時見過，會稽、九江亦有。

    而這編鐘的底座，便是幾條纏繞在一起的青銅龍——形制頗似后世陜西省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

    黑夫竟是給會稽郡去信，將這底座要來，直接塞進廟宇，說成是秦人崇拜的“蛇神”。

    不過，閩人還真信以為真了，因為秦朝的龍和后世不太一樣，磚上的繪畫好歹有爪，可這鑄造的青銅龍，不知是工匠疏忽還是怎么，四足偷工減料，只是身體上繪有紋路，所以看上去更像大蛇。

    再瞧瞧黑夫的旗號：赤色無文采的交龍之?dāng)�，因為是抽象化的交龍紋，所以看上去也似兩條大蛇彼此纏繞，一時間，不少人都信了黑夫的鬼話：“我亦崇蛇也”。

    “閩人分不清龍蛇是正常的�！�

    黑夫笑道：“別說他們，連吾等南郡人也分不清，在安陸縣的《日書》里講到十二生肖，是這么說的，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已，蟲也……”

    對這兩種東西，南郡的鄉(xiāng)下人也搞混淆了，于是走鄉(xiāng)訪村的日者們，都用方言稱之為“蟲”。

    這下好了，原本是“異教徒”的入侵者，卻搖身一變，成了信仰的守護者，黑夫甚至還令人編造出了“無諸不敬蛇神故修蛇不出”，“毒蛇不噬秦將而為之盤旋起舞”的故事。

    他是如此對部眾們解釋的：“共同的信仰，能讓這群閩人安心，我至少不會搗毀他們的廟宇……”

    黑夫略微停頓，看向梅鋗，笑道：“或者跟南越人一樣，將彼輩崇拜的神靈統(tǒng)統(tǒng)燉了做蛇羹�！�

    這是黑夫為了讓秦軍能在東冶城站穩(wěn)腳跟，將這作為攻打南越的水上基地，同時杜絕閩人反抗綿延的無奈之舉。

    這件事就算傳到咸陽，也沒什么大礙，因為在秦朝，龍的地位遠(yuǎn)不如后世。

    黑夫曾聽張蒼與他聊過上古之時的龍，聽說在夏朝時，“龍”的圖像主要是出現(xiàn)在玉器上面，龍頭上大都是沒有角的，并且耳朵肥大，簡直就是豬頭的形象，不過身體上已經(jīng)有了龍紋。雖然身上帶有強烈的豬的色彩，但畢竟已經(jīng)邁入龍的門檻了。

    不過那時候的“龍”地位與豬還真差不了多少，夏后孔甲時，據(jù)說有兩條龍飛到夏都，卻未被頂禮膜拜，反而令人養(yǎng)了起來，最后被殺了吃肉，夏后稱贊味道美極了，問還有沒有……

    到了商周春秋戰(zhàn)國，龍總算擺脫了“肉畜”的地位，升級為“行畜”，在各種神話里，它們多為神仙拉車，屈原《九歌》里就寫過：“龍駕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而秦人對龍形象的運用，又多了兩處：墊禮器、看大門，或被壓在沉重的編鐘下，或于宮殿外分列左右，功能類似烏龜和獅子。

    皇帝的袍服也不是龍袍，而是十二章，龍只占了不起眼的一角。

    所以身為“諸侯”的黑夫，才有資格打交龍之?dāng)缱鳛槠焯�，而不被視為僭越�?br />
    雖然民間的人已開始秦始皇說成是“祖龍”，但皇帝本人，從來沒承認(rèn)過這個稱號。

    “就算秦始皇變了想法，龍真成了皇帝的專屬物，甚至是中國的正式圖騰也沒關(guān)系�！�

    黑夫信心滿滿，先忽悠著閩人，等他們接受“秦閩皆崇蛇”的設(shè)定后，等以后時機成熟了，再搞出一個“蛇化龍”的說法來，讓閩越也變成“龍的傳人”絕非難事。

    欺騙和扯淡而面不改色，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

    穩(wěn)定住東冶城后，已是十一月初，水陸三萬大軍匯集于東冶，只等尉陽等人以閩人為向?qū)�，去南海探路完畢，找到安全的航道，大軍就可以乘坐海船，直撲番禺，與武昌換防來的新軍南北夾攻，打南越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就在黑夫舉辦宴饗，與眾將士慶功壯行時，負(fù)責(zé)在整個南方軍區(qū)傳遞軍情的季嬰，卻給黑夫送來了一封咸陽的信。

    “是張蒼的信�！�

    黑夫許久未與死胖子聯(lián)絡(luò)了，讓眾人慢飲，自到一旁拆開。

    正喝得酒酣的眾人，卻聽到一聲巨響，卻是黑夫失神后退間撞倒了燈架蠟燭，連忙跑過去猛踩一通，而后便用詫異的眼神看著黑夫。

    泰山崩于前而不驚的昌南侯，怎么會如此失態(tài)？他們都十分緊張，以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莫非是皇帝駕崩？”陸賈心里直打鼓。

    “莫非是夫人被囚？”東門豹咬牙切齒，利倉也攢緊了拳頭。

    “莫非是兩位小君子得了重病不治？”小陶心中難過，他的長子也是年紀(jì)小小便夭折了。

    “醉了，醉了�！�

    黑夫卻只是晃了晃信，云淡風(fēng)輕地笑道：“并無甚大事，張蒼告訴我，西王母找到了，陛下長生有望也，二三子，且再飲一盅，為陛下賀！”

    笑容背后，卻是滿心的驚訝與怒罵。

    “西王母是雅典娜？開什么國際玩笑！”

    ……

    事情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預(yù)想，朝未知的遠(yuǎn)方狂奔，這就是黑夫的感受。

    在前往南海的船上，黑夫再次讀完張蒼的信，發(fā)出了這樣的慨嘆：

    “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西王母，那是二十七年時，他與陳寶祠的失意大巫合謀，利用中原流傳已久的傳說，以及秦始皇的離奇怪夢，扯出來的淡。

    本意是阻止秦始皇對方術(shù)士的投資，讓這些打水漂的人力財力，可以用來鑿空西域，與遠(yuǎn)方的文明國度搭上線，讓中國人能早早意識到世界之大。且不論東西文明優(yōu)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希望日后華夏能加入局域網(wǎng)，而不是宅在東亞玩單機。

    當(dāng)時黑夫美滋滋地想，反正中原人連昆侖山到底在哪都沒搞明白，恐怕到秦始皇去世時，都一無所獲，卻又無法證偽。

    黑夫的這份初衷，基本達(dá)到了，張蒼向黑夫描述了大夏使節(jié)入咸陽引發(fā)的轟動，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上看，或許是亞歷山大遠(yuǎn)征后留在東方的希臘化邦國？

    東西方第一次對話得以實現(xiàn)，張蒼甚至和對方探討了一下星相知識，以后肯定會有更深入的交流。

    這是好事，但讓黑夫牙疼的是，大夏人不知懷了什么心思，竟將秦朝使者尋找的“西王母”，說成是雅典娜，還送了尊神像來。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秦始皇不知道出于何種目的，竟也欣然認(rèn)同了這個設(shè)定。

    黑夫不由嘀咕：“難不成陛下閱盡六國粉黛后口味變了，想試一試大洋馬？”

    這個過程，真是荒誕而又離奇。

    這就是蝴蝶效應(yīng)，不管黑夫樂不樂意，巨大的風(fēng)暴，都已在遠(yuǎn)方凝聚，它將給這個時代，帶來深刻而永久的改變……

    “我只是在這個帝國背后，輕輕推了一下，就一下�！�

    站在樓船之上，看著浩瀚碧藍(lán)的南海，黑夫無力地解釋道。

    他終究小看了穿越者的效應(yīng)，別說是推，哪怕只是輕輕一觸，都會引發(fā)無窮的波瀾……

    就比方說，打死黑夫都不會想到，一句“我亦崇蛇”的戲言，竟將導(dǎo)致千百年后，他居然會變成福建人七月初七游蛇神時，敲鑼打鼓抬著游街的蛇神右護法：“黑蛇郎PS：《日書·盜者篇》：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已，蟲也；午，鹿（成語“指鹿為馬”或與之有關(guān)）也；未，馬也；申，環(huán)（讀猨，即猿）也；酉，水（讀雉。即野雞）也；戌，老羊也；亥，豕（即豬）也。

    第0682章

    明伐暗渡

    秦始皇三十六年，十一月上旬，雨林密布的南越腹地，一群猿猴在高大的樹冠上飛來躥去，尋找尚未落完的水果。

    一只小猴子爬到枝椏尖上，兩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渾濁的北江北道，長長的船隊正在上面通行，船吃水很深，多半是糧船。

    離它最近的船上，水手和兵卒們都在忙碌著，唯獨一位高大的軍吏百無聊賴，站在船頭東張西望，也看到了小猴子，遂舉起隨身攜帶的弩機朝它瞄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