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但這苦寒之地,卻是動物的樂園,當(dāng)?shù)匚锂a(chǎn)有三:北部盛產(chǎn)東胡馬;東部、南部的山脈森林中,則為貂、狐;沿海更有大量的魚群、海豹、大鯨。
陳平立刻就思量開了:“遼東北部的馬匹牛羊,可以跨海運到膠東,補充膠東牲畜不足之蔽。東、南之貂、狐之皮,亦可作為貨物,以海路賈入中原,價值不菲。沿海魚蝦海獸,較膠東更多,若讓漁民駕駛大船來此捕之,滿載而歸,亦能使膠東之民,人人皆能食有魚……”
“如此想來,若能將遼南納入膠東治下,順便開辟海外之利,這場仗,也不算白打�!�
陳平身為長史,凡事皆為黑夫、為膠東計算。黑夫治膠東兩年的成果,都花在此戰(zhàn)上,決不能打完后,什么都撈不到!
他提筆暗道:“我定要將見聞和想法好好記下,待回膠東后,稟明主但隨即,陳平卻停下了手中的筆,又無奈搖頭:“但即便獲益頗多,又有何用?這些利益,都會被朝廷取走。送去的貂皮,只為公子貴人保暖,創(chuàng)造的財富,也進了少府的腰包,再用于驪山的陵墓,關(guān)中的宮室,還有那無窮無盡的欲望�!�
很不甘啊,就像是花了精力細細縫補,卻為人做嫁衣一般。
“歸根結(jié)底,主君和吾等在膠東做得再好,最后還不是只為朝廷補窟窿?”
而且這窟窿,還補得完么?黑夫才剛把齊地諸田之亂的窟窿填完,人家立馬就在南方北方各捅一個大的。東征之費,還要膠東一力承擔(dān)。
在陳平看來,黑夫雖是能吏,似乎去到哪都能點石成金,但這就像是抱著柴,去救火一般,薪不盡,火不滅!
有時候陳平會想,也許讓那火滅掉,才是正確的選擇?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站起身來,再度念起這首與蕭何提起過的詩,陳平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
“主君啊,你說過,吏者,民之所懸命也。秦吏如貍奴,為百姓捕鼠,秦吏乃天狗,為世人御害!”
“但這天下最大的碩鼠,九州生民最大的禍害,難道不是欲壑難填的秦始皇帝么�。俊�
第0598章
險惡
“陳長史。”
六月下旬,數(shù)艘來自朝鮮海岸的“商船”在鴨綠江口的西安平靠岸,尉陽甫一下船,就見到了笑吟吟的陳平在不遠處,連忙過去見禮。
陳平算是除張蒼外,與他們家最親近的人了,尉陽知道,仲父很器重陳平,留則為守,出則為使,地位遠超其他人。
“又在海上曬黑了幾分�!�
陳平與尉陽說話,亦是熟絡(luò)的語氣,他笑道:“有了季風(fēng),新航路果然遠勝舊航路,我才在西安平安頓下來沒幾日,你卻已將這片海繞了兩圈,又回來了。”
沒錯,繼五月初第一次遠航后,尉陽已經(jīng)又經(jīng)歷了兩次航行,第二次時,他們的船只在鴨綠江口與陳平的糧船擦肩而過,只打了個招呼,這第三次,特地在西安平靠岸,卻是有膠東的消息要交給陳平。
尉陽奉上黑夫的親筆信,陳平當(dāng)面拆開觀看,里面的內(nèi)容,除了詢問西安平近況,陳平是否與扶蘇大軍接上頭外,就是敘述膠東舟師接下來的計劃……
陳平讀罷后,哈哈大笑起來:“這的確是郡君會做的事,可別嚇壞了朝鮮的箕氏國將信放入懷中,陳平問尉陽道:“這兩次遠航,收獲如何?”
“一回生二回熟。”
尉陽自信地說道:“第一次只去三艘船,第二次五艘,此番已是七艘,對那跨海的航路,吾等已是越來越熟悉了,就算仲父命舟師遠航,我亦能為之引路�!�
相比于第一次直接失蹤一艘船,后兩次倒是有驚無險。第二次時,有艘船被大風(fēng)吹斷了桅桿,旅順修理,而這次,有艘船中途漏水,停在了滿番汗。
“各地的緯度,吾等也偷偷測好,沿岸合適的泊點,也一一探明,只是……”
尉陽咬了咬牙,心有不甘:“只是那艘失蹤的三百斛船,下落不明的上百袍澤,依舊不知音訊�!�
這兩次出海,船隊特地分出兩艘船,在那艘三百斛船可能失事的海岸附近巡梭,尉陽甚至主動請命去找。但他們沿著朝鮮貧瘠的海岸線走了許久,甚至登上幾個無名島嶼查看,仍一無所獲,連沉船殘骸也未找到。
這很不尋常,徐福猜測,或是那艘船折斷了桅桿,舵也失靈,被那陣忽如其來的西北風(fēng),卷到更南方去了。
朝鮮海岸數(shù)百里,蜿蜒曲折,再往南,繞過一個很大的海角后,會抵達一處廣闊的海灣。那是濊貊之地,岸上到處是未開化的部落,景致與遼南差不多。
而名聲傳到中原區(qū)的“滄海君”的城邦,就坐落在海灣中一座距離陸地數(shù)里的大島上,修建了城邑,聚夷眾數(shù)千,更有反秦的六國士人慕名來投,遂成濊貊一霸……
如此一來,需要擔(dān)心的已不止是那上百船員的生死,還有兵卒被俘后,經(jīng)不住拷問,泄露秦朝用兵意圖的風(fēng)險!
這種情況下,除了加快戰(zhàn)爭步伐,別無他法。
“誰讓此戰(zhàn),膠東、舟師必為偏師,決不能搶了公子將軍的風(fēng)頭呢?”
陳平心中如此腹誹,滄海小邦,以膠東舟師借西南風(fēng)之勢,渡海突然發(fā)動進攻,縱然不能全殲,也能重創(chuàng)他們。但聰明人都看得出來,這場仗,必須交給公子扶蘇來打,誰若急著搶功,那便是沒眼色。
歸根結(jié)底,還是幾萬人陪著皇帝的公子,玩一場打仗游戲……
“可等那位公子帶著遠征之師磨磨蹭蹭抵達滄海城,滄海君,說不定已聽聞消息,帶著部眾棄城而逃了,數(shù)萬大軍疲憊遠行,耗盡數(shù)郡錢糧,最后卻撲一場空,那真是個笑話……”
陳平心里有些矛盾,他既希望這場仗能一勞永逸,讓膠東自此再不必勞師遠征。但又希望滄海君能跑掉,那樣的話,黑夫便能“養(yǎng)寇自重”,久鎮(zhèn)膠東!
這時候,尉陽才看到了西安平的變化,一個月前,他第一次路過這里時,它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濱海小邑,寬闊的鴨綠江口,水流緩慢,船只可以溯流而入。
現(xiàn)如今,這小邑已被拓寬了不少,碼頭擴大了一倍,外面加了一道簡陋的外墻,內(nèi)外墻之間,全是堆積如山的糧倉,從這里開始,大軍的補給,就要由膠東一力承擔(dān)了。
西面,來自膠東的民夫正在砍伐樹林,開辟讓大軍扎營的空地,東面,工匠們正在目測河流寬度,有船隊相助,隨時可以搭建浮橋。
在陳平指揮下,一切都進行得井井有條,不愧是黑夫的首席謀臣。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扶蘇的大軍遲遲未到了……
陳平嘆息道:“據(jù)先行抵達的斥候說,半多個月前,公子率部離開襄平,如今二十多天過去了,卻遲遲未見�!�
襄平城到西安平,近五百里路,沒有馳道,只有人獸踩踏出的小路,中間還橫亙著連綿起伏的“千山”,它有峰巒千座,從鴨綠江西岸一直延伸到遼南。五六月的遼東,亦是多雨的時候,幾萬人冒著驟雨翻山越嶺,披荊斬棘,耽擱許久也在意料之中。
正說話間,墻垣上傳來了清脆的金鳴!
鼓聲集合,號角敵襲,鳴金,則是友軍抵達的意思。
“是那位公子的大軍到了�!�
尉陽倒是很高興,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回膠東向仲父復(fù)命,說扶蘇大軍已至。
“總算到了。”
陳平面上似乎也松了口氣,可心里,卻有些遺憾。
片刻后,待陳平帶人出城迎接時,看到遠處那支拉成一字長蛇,緩緩走來的隊伍,面上卻露出了一絲譏諷。
“這哪是無敵的秦軍啊�!�
“這分明是一群臨時拼湊起來,去異域送死的亂軍罷!”
……
那支軍隊剛剛靠近,陳平就看出來他們有問題。
靠前的是肅穆的關(guān)中士卒,雖然他們步伐緩慢,臉上寫滿疲倦,但隊列還算整齊,維持著基本的士氣。
后軍亦是關(guān)中之卒,一樣的肅整,公子扶蘇的旗幟,被驕傲地高高舉起,他還算明智,在后押陣,以免士卒潰逃。
但被夾在中間的近萬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應(yīng)該是從燕、趙之地臨時征召的兵卒,一個個垂頭喪氣,衣裳鞋履也多有破損。畢竟是在遼東野豬熊瞎子出沒的老林子里跋涉了二十天,真是吃盡了苦頭,估算人數(shù),比起來時,起碼少了上千人!也不知是死是逃。
陳平讀過兵法:在行軍期間,倚著兵器,有氣無力站立的,是三軍饑餓的表現(xiàn);旌旗不整齊的,是指揮已經(jīng)混亂的表現(xiàn);端上食物,相互爭搶的,是秩序已經(jīng)動搖的表現(xiàn)……
這支遠征軍,尤其是燕、趙之士,幾乎三點全中。
陳平讓人立刻去遞送食物和水,卻引發(fā)了騷動,因為爭搶水和食物引起的混亂,直到公子扶蘇的車駕從后軍來到前方,方才停止。
身為公子將軍的威嚴還是有的,隨著傳令兵呼喝,燕趙兵卒停下爭搶食物的行為,紛紛退了回去,留下幾個摔倒的倒霉蛋被軍法官擒住。
扶蘇是步行過來的,戰(zhàn)車早在翻越千山時便損毀了,一起失去的,還有不少輜車和上面的糧食。
“公子……”
軍法官上前請示,公子扶蘇看了看數(shù)名搶奪飯食的燕趙兵卒,咬了咬牙,揮手道:
“按律,奪搶食物,亂我行伍者,斬!”
在求饒聲里,這數(shù)人便被當(dāng)場砍了腦袋,梟首示眾!
這讓旁觀的陳平嘖嘖稱奇,比起在北地時,這位公子,心腸硬了可不止一點半點��!
他立刻上前行禮:
“膠東郡守長史陳平,奉監(jiān)軍之命,渡海在此督糧,以迎公子!”
扶蘇當(dāng)年在北地,是見過陳平的,立刻扶起他道:“原來是潛入匈奴,立下奇功的陳先生,真是許久未見,快快請起�!�
抬起頭時,陳平發(fā)現(xiàn),相比于上次見面,公子扶蘇又瘦削了幾分,也曬黑了不少,臉上棱角更加分明,眼睛里,則是深深的憂患,還有些未褪去的血絲。
“見過公子�!�
陳平再拜,斜眼看了看左右,除去扶蘇的幕僚、衛(wèi)士外,卻沒看到一個身影,便問道:“不知副將楊老將軍何在?平也一并拜見。”
扶蘇卻長嘆了口氣,痛惜地說道:
“楊端和老將軍他……十日前翻山時,犯了心疾,逝世了……”
“竟會如此!真乃將星隕落,大秦又失一宿將�。 �
陳平大驚,深深作揖道:“公子節(jié)哀!”
但他垂下的臉龐,卻無半分悲傷之色,反倒露出了一絲險惡的笑容!
第0599章
言多必失
“楊端和將軍逝世?”
七月初一這天,黑夫接到了這個令人意外的噩耗。
他的僚屬們面面相覷,陳平不在,蕭何曹參就組成了黑夫手下的哼哈二將:一個負責(zé)督運統(tǒng)籌糧秣,一個與黑夫商議軍情。雖然監(jiān)軍無權(quán)干預(yù)戰(zhàn)事,但前線的一切事情,亦會事無巨細地傳回來,讓他知曉,再報予咸陽,讓秦始皇知道他長子這次考試進行得是否順利。
可現(xiàn)在,這場在秦始皇計劃里,前有楊端和保駕,后有黑夫護航,萬無一失的戰(zhàn)爭,卻出了大紕漏。
陳平第一時間通知了黑夫,并替扶蘇詢問:“事到如今,為之奈何?”
問的無非是兩個選擇,當(dāng)進?當(dāng)止?
“汝等以為呢?”
黑夫卻將這個問題,拋給了蕭、曹二人。
“楊將軍去世,那這場仗恐怕是打不下去了�!�
曹參對扶蘇知之甚少,只曉得是個仁名在外,從未帶過兵的公子。扶蘇身為主帥,有宿將楊端和輔佐,只需要發(fā)號施令,具體的事都有楊端和落實。如今楊端和出師未捷而身先死,別說打仗了,扶蘇能管好手下萬把人不潰散么?
黑夫也有這樣的擔(dān)心:“陳平說,遼西、遼東千里行軍,大軍損耗不少,在山林中死傷數(shù)百,又逃亡了數(shù)百,又因老將軍逝世,軍心更加不穩(wěn),雖然還有三名都尉替公子約束三軍,但燕趙之地征召的士卒,都各念其家,已無戰(zhàn)心……”
“既然軍心已亂,不可冒進,最好的選擇,是止步于西安平。”
曹參雖然作戰(zhàn)勇猛,但平日里,他是個謹慎穩(wěn)重的人,還沒打仗副將就死了,主將又是不知兵的,三軍士氣低落,這樣的軍隊去異域,與白白送死有何區(qū)別?
蕭何卻搖頭道:“公子與大軍是箭,拉弓的則是皇帝陛下,早在咸陽時,箭便離弦而出,豈有中途而止的道理?”
曹參是從軍事上考慮,蕭何卻看到了政治的因素。
這場仗不是扶蘇想打,也不是那些士卒想打,而是秦始皇逼著他們打!皇帝的詔令是入冬前必滅滄海,如今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去執(zhí)行,若就此止步,可以想見秦始皇會何等暴怒!
蕭曹二人在那爭論,黑夫則在沉思:“蕭何說得沒錯,霸道老爹給兒子的考驗,他卻中途棄考,那樣的話,扶蘇會讓皇帝大失所望,徹底跌落懸崖了,再沒戲了�!�
說實話,光是扶蘇托陳平向黑夫問策這件事,黑夫已對扶蘇有些失望了。
“太幼稚了……”
若他是一位有野心的皇子,若他還有一分進取的心思,這種時候,就不該問該退還是該進,而是一咬牙一跺腳,扛起這面旗幟!對黑夫說的話也應(yīng)該是:“扶蘇欲以一己之能,統(tǒng)軍滅滄海,尉將軍可否助扶蘇一臂之力!?”
且不說做事的能力,最起碼連怎樣做對自己最有利都不知道,遇事躊躇,六神無主,就算人品再好,想在這個人心骯臟,唯利無恥的世道活下去,太難了……
讓黑夫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家人的命,手下的命,寄托給這樣的人,他沒那么大心臟,有時候,信人不如信己!
黑夫就很清楚,怎么做最有利。
秦始皇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就像一個孜孜不倦的射手,手持弓弩,瞄準(zhǔn)自己的目標(biāo)。一矢不中,他會再發(fā)一矢,就像兩度滅楚一樣,若此番遠征未戰(zhàn)而止,相關(guān)人員恐怕都要受責(zé),黑夫這監(jiān)軍也討不了好。
而一年半載后,更大規(guī)模的遠征,又會再度開始……
站在全局角度考慮,北邊的之仗,必須在南征開始前結(jié)束!
而單為膠東考慮,這場仗也必須打贏。
陳平曾對黑夫抱怨,說膠東兩年新政,都投到這場戰(zhàn)爭里了,若半途而廢,前期投入的船只、糧草、徭役之力,統(tǒng)統(tǒng)在東海里打了水漂。
所以,此戰(zhàn)必勝,而且要勝得干凈,不能留尾巴!
陳平先前讓人送信回來,描述了遼東的所見所聞后,黑夫也看到了海外的利益,戰(zhàn)后經(jīng)營遼南、朝鮮半島,將是膠東的未來……
并不是殖民,而是經(jīng)濟掠奪,從遼南到朝鮮,這些寒冷的地區(qū)大部分地區(qū)都盛產(chǎn)毛皮,紫貂和海貍隨處可見,更有人參等山貨,利潤驚人,這將為膠東帶來巨大的利益!
這時候,蕭曹二人的討論也接近了尾聲,曹參同意蕭何說的,此戰(zhàn)若戛然而止,皇帝那兒交待不過去,但軍事上的問題,蕭何也給不出解決的方案。
“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除非……”
曹參卻有個想法,看向了黑夫。
眼下距離前線最近的宿將,便是眼前這位了,若他能去朝鮮,小小滄海,還不是手到擒來……
蕭何卻輕咳一聲,提醒道:“無陛下詔令,監(jiān)軍不得擅離職守,更勿論越俎代庖!”
“蕭何說得對�!�
黑夫很清楚,這絕不可能,沒有得到秦始皇允許,就去給扶蘇幫忙,在皇帝看來,這種情形,簡直就是作弊……
他下令道:“曹參,立刻修書一封,讓人以驛站八百里急報,送去咸陽,向陛下稟報此事!”
一去一回,起碼是三個月后了,那時候,仗若沒打完,皇帝讓他去的話,黑夫或許可以去對岸收拾爛攤子,可在秦始皇詔令下達前……
他就得老老實實在膠東待著,一步也不能越過海!
至于公子扶蘇那邊,黑夫親自修書一封,鄭重告訴扶蘇:“受命而不辭,敵破而后言返,將之禮也!”
意思很明確,征伐不可終止!秦始皇要求的日期越來越近,大軍決不能在西安平久頓。
但他又寫道:“然軍心不一,雖眾必敗。公子莫不如將燕、趙兵卒留在西安平和滿番汗,以安其心,再讓其廣樹旗幟,威懾朝鮮。公子只與兩都尉帶五千關(guān)中之兵,借道朝鮮,配合任郡尉舟師合圍滄海君,則此戰(zhàn)可勝也!”
這便是黑夫為數(shù)不多能做的事,雖然扶蘇的詢問讓他有些失望和好笑,但畢竟二人曾共事一場,于公于私,黑夫身為監(jiān)軍,都會為他鋪好路。至于走不走,走得好不好,就看扶蘇自己了……
“還有件事……”
黑夫左思右想,又拿了張紙,寫了另一封信,這是給陳平的。
信上只有寥寥四字,但足以讓陳平明白黑夫之意了。
“言多必失!”
你啊,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
信前腳才送出去,曹參后腳又來稟報:“郡君,成山角那邊派人來回復(fù),說任將軍的舟師,已于昨日渡海而去!”
這是早已預(yù)定的計劃,先前的幾次航行探路,都是以商船身份造反列口。但那畢竟是箕子朝鮮的港口,一旦扶蘇的軍隊進入朝鮮,列口將成為最方便的補給站,所以任囂要去對岸,與箕子朝鮮方面,打個招呼,順便建立外交關(guān)系……
“沒錯�!�
黑夫忘了那些糟心事,露出了快意的笑:“樓船外交!”
……
秦始皇三十三年七月上旬,墻垣低矮的箕子朝鮮都城,王險城,一大早,簡陋的木門被叩開,有來自列口的人倉促入城,跑到狹小如一個小縣寺的朝鮮王宮,向朝鮮王箕否稟報:
“列口,有數(shù)十艘黑船臨岸!”
第0600章
箕氏
秦始皇三十三年七月中旬,朝鮮公子箕準(zhǔn)站在前往滿番汗的途中,心中忐忑不安。
“彼輩所求,只要不太過分,皆可允之,不可得罪于大國�!�
從王險城出發(fā)時,朝鮮王,亦是箕準(zhǔn)的父親箕否如此囑咐他,這也是朝鮮對秦朝的一貫態(tài)度。
中原盛傳,箕氏朝鮮乃殷商三仁之一,箕子的后代,事實的確如此,但根本不是《洪范》記載,商亡后,箕子入朝拜見周武王,才得以封建,那是周人自己的包裝美化,事實遠沒那么一團和氣。
就箕準(zhǔn)從家族口口相傳的史詩里得知,八百年前,為了躲避殘酷殺害殷人的野蠻周邦,箕子帶著封國軍民北遷,投靠同為子姓的孤竹國。但周人對這支“遺丑”念念不忘,派遣召公北征,在幽州之地建立燕國,并將箕氏進一步驅(qū)逐到遼東,還必須常年留子弟在燕國為質(zhì)。
這種屈辱的處境,一直持續(xù)到五百年前,箕氏朝鮮乘著山戎大入侵燕國之際,脫離了燕人控制,進一步東遷,來到了鴨綠江以東的土地,在這片夷濊雜處的地方立足,建立城郭,延續(xù)殷商的文明。
又經(jīng)過二十代人積累,一百年前,朝鮮疆域?qū)拸V,口數(shù)滋生,成了半島上的文明中心,夷濊部落皆來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