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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一個人的成績是做出來,不是天生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改變不平等的命運!

    話雖如此,但在秦國,一般的黔首士伍,即便撞了大運一路斬首升爵,頂多能成為公乘,之后就很難升上去了。這是一個階級流動的天花板,在黑夫之前,不知有多少人一頭撞到上面,頭破血流。

    因為五大夫以上,便相當于“卿”,開始單獨錄籍貫。

    但黑夫卻揚言,說自己要突破這個天花板,先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封侯!得氏!

    這壯志豪言,讓在場的利咸、東門豹、季嬰、小陶猛醒,讓他們頭皮發(fā)麻,感覺自己的眼前,被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

    眾人不敢有相同的志向,但也明白,黑夫若真能走到那一步,他們這些追隨者,當然也不會少了好處。

    大夫?縣尉?或許有希望更進一步呢!

    于是,在回去的次日,原本懶懶散散的眾人精神面貌煥然一新!

    東門豹不再整天嚷嚷著抱兒子了,回到鄉(xiāng)里后,他翻出了許久未練的手戟,一板一眼地比劃了起來。

    小陶亦抓緊了對弓弩材官的訓練,他一下子找到了目標:盡全力輔佐黑夫!

    季嬰亦把“做大夫”的志向,悄悄改成了“做官大夫!”

    利咸則更加勤勉于公務,協(xié)助黑夫籌備練兵事宜。

    甚至連肯定趕不上這場戰(zhàn)爭前畢業(yè)的驚,也在回到學室后,拾起枯燥的律令,又一次背誦起來。

    黑夫?qū)⑦@一切看在眼里,十分滿意。

    “剛赴任那天,縣令雍何對我說,政為車,吏為馬,吾等皆受人驅(qū)使�!�

    “但在我看來,我的志向亦如車輿,光靠自己是推不動的,眾人何嘗不是我的駟馬呢?在智謀和潛力上,他們當然不能與陳平這種騏騮相比,只是縣鄉(xiāng)的普通騾馬,速度不快,卻十分忠誠,聽我指使,行得穩(wěn)當。這些馬兒脾氣各異,愛好不同,會疲倦,會偷懶,為了不讓他們掉隊,必須不時鞭策才行!”

    ……

    在鞭策完手下后,黑夫也投入了緊張的安陸縣征兵工作中。

    按照郡上的計劃,五月份各縣擬好征兵名單,六月份在鄉(xiāng)、亭進行小規(guī)模的隊列訓練,七月份集中在縣城繼續(xù)整編,使其能識金鼓旗幟,八月份分發(fā)兵器,進行戰(zhàn)術合練……

    然而六月時,安陸縣出了大案子,地方秩序有些混亂,征兵工作也受到了延誤,眼下的進度比計劃慢了許多。

    黑夫讓利咸將擬好的征兵名單給自己過目,秦國是普遍征兵制,17歲成年后便要被錄入籍貫,隨時準備應征!

    17到20歲的青年人主要服徭役,即修墻筑路、運輸糧食等,黑夫在縣里干過修墻垣的活,上次也被拉去押送刑徒,在滅魏時是輜重部隊,靠了關系才混進作戰(zhàn)部隊。

    而到了20歲后,就是“壯”了,要繼續(xù)做戍卒和正卒。一年在本郡的地方部隊,也就是郡兵,一年在邊疆或中央衛(wèi)戍部隊。

    當然,南郡的大多數(shù)人都沒機會去咸陽,直接就近駐防,反正南郡本身就是邊地。正是在這兩年的軍旅生活中,紀律松散的黔首,被軍法訓練成秩序井然的兵卒,有了隊列觀念,和識別金鼓的能力,聽說要打仗時,也不會露出畏懼之色,而是會聞戰(zhàn)而喜。

    等常備軍服役完成后,所有適齡青年便轉入預備役,除了每年仍在郡縣服一月徭役外,一旦有戰(zhàn)事爆發(fā),被點中了名,就要立刻應征入伍。一直到56歲(有爵位者)或60歲(無爵位者)才免除服役。

    不同于上次滅楚之戰(zhàn),秦國有些倉促隨意的征兵,這一次,整個南郡都嚴格依照《戍律》開展今夏征兵工作。

    利咸的確是個干吏,將縣尉官署的一切都摸得熟悉,他奉上簡牘道:“縣尉,安陸縣有縣邑一,戶一千余,還有三個鄉(xiāng),北郊鄉(xiāng)、云夢鄉(xiāng)、涢水鄉(xiāng),三鄉(xiāng)共三十個亭,每亭有五到十個里不等�!�

    “按照往年征兵舊例,會每個里出一伍兵,由伍老或里典任伍長、什長;兩個亭則合一起出兵五十人,挑出一位亭長任屯長,再由一位應征的縣吏做百將。如此一來,則百、屯、什、伍皆由相互熟識的鄉(xiāng)黨組成!”

    這就是全民皆兵,古典軍國主義的秦國!和平時期的基層組織,到了戰(zhàn)時,就能搖身一變,成為軍隊建制,根據(jù)被征召者的爵位不同,便在軍中擔任不同的職務……

    如此算來,光是三個鄉(xiāng),就能出兵近千,再加上縣城所征兵卒,當有千余人,已經(jīng)達到了李由要求的人數(shù)。

    他們會被編成一率,由黑夫這個縣尉做率長,其下有兩個五百主,一個短兵親衛(wèi)百將,以及醫(yī)護急救之士等輜重后勤人員。

    黑夫暗暗想道:“說起來,日后陳勝吳廣參加的九百人戍守漁陽,也是兩個縣組成的一率吧?二人還當了屯長,而那兩個被殺的軍官,其實就是縣尉!”

    黑夫當然不會讓這種事情提前出現(xiàn),所以他讓利咸,仔細厘定名單,優(yōu)先征召有產(chǎn)者,不要讓無產(chǎn)的閭左之徒參軍!惡少年和輕俠,這是軍隊里的不穩(wěn)定因素。

    “我要一支安陸良家子弟組成的精兵!商賈、百工則編入輜重隊伍中!”

    他如此安排道:“各鄉(xiāng)、亭務必在七月初一前完成征兵,在鄉(xiāng)、亭訓練一旬,編好行伍,待七月十日,便帶著所有人,來縣城集結!”

    而在各鄉(xiāng)應征兵卒即將云集縣城,接受黑縣尉訓練時,黑夫也在張羅一件私事。

    搬家!

    郡守騰在行縣時,曾大贊堆肥漚肥之法大大提高了南郡的糧食產(chǎn)量,于國于民都有大功,于是,就在黑夫終于以“醫(yī)護急救之建言”和夷道平亂被拜爵為公大夫的同時,他的伯兄衷,也得到了郡上的賞賜,從上造被拜為簪裊……

    不僅是爵位高了,衷還被征辟入安陸縣城做田佐吏,作為田嗇夫的副手,相當于后世的“縣農(nóng)業(yè)局副局長”,六月底就要來上任。

    如此一來,他們家兄弟三人都在縣城了,總不能剩母親一個人在家吧?于是乎,黑夫和衷、驚,還有母親商量一番后,做出了一個決定:把家搬到安陸縣城來!

    黑夫在縣令處辦好戶籍手續(xù),乘著休沐時回了趟老家,遙遙望見云夢鄉(xiāng)夕陽里那株枝繁葉茂的大榕樹,黑夫竟有些一絲不舍,家里那破縫的舊門,漸漸老去的黃犬,每一塊磚瓦,處處都有家的溫馨。

    但終究還是要走,他的家人和家,也不由自主地跟著黑夫前進的腳步而移動。

    到了次日,或租或借的七八輛牛車,拉著各種母親舍不得扔的家當出發(fā),往縣城駛去,站在夕陽里外,一邊應付著鄉(xiāng)親們的恭喜祝賀,黑夫心里閃過一個促狹的念頭。

    “從今以后,我家也是城鎮(zhèn)戶口了!”

    第0250章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從商鞅變法起,與軍功爵相匹配,秦國就實行“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的制度,稱之為“名田宅”制,也就是根據(jù)不同的爵位,占有不同的土地和房宅、奴隸。

    其中,黑夫作為第7級的“公大夫”,可以占有9頃田,9宅。

    1宅為30步見方,秦國一步約為1.3米,九宅便是一萬多平米的宅基地,將近三十秦畝,遠遠超過了一般人家的“五畝之宅”。

    這么大的房宅,從頭開始蓋起碼要一年半載,好在近來安陸縣最不缺的,就是空房子。

    鄖氏在安陸立足數(shù)百年,莊園屋舍到處都是,鄖滿倒臺后,這些不動產(chǎn)統(tǒng)統(tǒng)被查抄歸公,位于縣城內(nèi)的主宅被官府征用,而位于城郊的一處莊園,大小正好符合黑夫的標準。

    于是,他們家就鳩占鵲巢,搬了進來……

    這座莊園矗立在縣城東郊一片膏腴田地之中,遠遠能看見其高屋建瓴的黃黑輪廓,黃色的是墻垣,黑色的是屋瓦。

    “這片田地,便是要換給我家的田了�!�

    衷已過三旬,蓄起了長長的胡須,穿著一身田佐吏的官服,雖然模樣還是那么和藹,言談舉止間,卻已有了點官樣。

    他和黑夫共乘一車,途徑這片廣袤的水田時如是說,田里的水稻才剛剛結穗,距離收割還有月余時間。

    在法律上,衷和黑夫已經(jīng)分家,但只要稅賦交兩份,兄弟二人是不是住在一起,倒也不會被深究。

    眼前這片田地,同樣是本屬于鄖氏的,按照名田宅制,黑夫可擁有九百畝田地,衷則是三百畝,若再加上黑夫幫驚“納粟拜爵”得到的公士爵位,一百畝。則兄弟三人共有13頃之多,妥妥的大地主了。

    “不過今年地里的收成,還是要歸官府,收入縣倉,從明年一月開始,才正式劃歸我家�!�

    同理,他們家在夕陽里的田,也可以用到明年,除了水稻粟米外,黑夫還在那種了百畝甘蔗沒收呢!

    不過黑夫已經(jīng)不太在意了,因為去江陵城這半年,他沒少托人在當年楚國王族的各種宮室苑囿里尋找種植的甘蔗。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給他找到了幾畝相對較甜的甘蔗,不愧是當年專供楚王庖廚榨汁用的,比自家種的品種更優(yōu)。

    黑夫打算等明年,就請人幫忙移栽過來,在家邊大面積種植這種經(jīng)濟作物,再讓姑母家那個會做飴糖的兒子在附近設個紅糖作坊,這或許會成為今后他們家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

    眼看家業(yè)越來越大,但要用到錢的地方也變多了,光指望俸祿賞錢是不行的。

    從官道拐下去,沿著田旁能容一輛車行走的小路走了半里,就抵達了莊前。這是一處三進式的庭院,在黑夫看來,比起郡守、郡尉的宅邸,算什么?就連魏地陽武縣的張宅,都比這大一倍好吧!

    但在他很少離開夕陽里的母親、伯嫂和侄兒侄女看來,已經(jīng)是“豪宅”了!

    黑夫之前來看過一圈,便帶著家人走進望山式的院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四層高的望樓,樓頂是四面出挑的哨亭,亭上內(nèi)置鼓,當為打更報警之用。

    “這是用來警戒盜賊�!�

    他笑道:“不過我想,這方圓百里之內(nèi),怕是沒有哪個盜賊敢來侵犯縣尉的宅院�!�

    再往前,就是二門,二門亦建有相對的兩座三層角樓,既可遠望,也可從中射箭、開弩。

    黑夫瞧著這些建筑不由嘿然,鄖滿的確是將自家莊園打造得像一座城塞啊,幸好那天利咸設計將其誘擒,不然官府強攻起各處莊園來也要付出不少死傷。

    進了二門,就到達一個縱向主院,正面是一座朝南開敞的廳堂,眾人進去以后,發(fā)現(xiàn)里面窗戶四開,空空如也,十分敞亮。

    “這是待客或飲宴之所,里面擺放的青銅燈架、坐榻、案幾等都被官府查抄了,還得去工坊里訂做一批……”

    黑夫的母親牽著孫兒孫女,在堂內(nèi)走著,她們走的很小心,生怕踩壞了光滑的地板,又伸出手撫摸用上好紅漆涂染的粗大柱子,它們頂起了高高的屋宇,而后還下意識地用袖子擦了擦,生怕弄臟了似的。

    母親不由嗟嘆道:“這么大這么高的屋子,我別說住,連進都未進過……”

    黑夫忍俊不禁,笑道:“母親,往后你就要在此常住了,待到我大宴賓客之時,還要請你作為壽星,坐在廳堂正中!”

    母親連忙擺手,依然有些畏畏縮縮的,只不敢相信這里真的要成為自己的“家”。二兒子近幾年飛黃騰達,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她們能接受的速度,如今只覺得這是一場幻夢,隨時都會醒來。

    正堂東西兩側建廡,堂后便是后院了,首先是一個寬敞的天井,種植樹木,安設亭臺,并挖掘了一個小池塘。

    “里面有魚!”

    黑夫的一對侄兒侄女驚喜地跑到池塘邊,看著里面的游魚烏龜,感覺十分有趣。這是供游賞的園林,與園林一墻之隔的,是幾個供人居住的小院落,這便是主人的居所了,基本上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個小院,還空出了不少……

    除了主人宴飲居住的前后兩院外,這庭院兩側、后方還有許多附屬建筑,比如建在東面的廚房、倉樓、水井,那倉樓很高大,足夠儲糧千石!

    而西面,則是桑林、果園和菜圃。桑有近百株,可以想象,春天里養(yǎng)蠶抽絲,完全可以實現(xiàn)自給自足。果園亦有數(shù)十棵,有梨、棗、梅等南郡常見的果樹,再過個把月就要熟了……

    黑夫便讓侄兒侄女過來,給她們講了“囫圇吞棗”的故事,兩個孩子聽完捧腹大笑,而后黑夫又問他們,可喜歡這新家?

    “喜歡!”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光是這個宅院本身,就比他們之前生活的鄉(xiāng)下里閭都有趣多了,更別說黑夫向他們保證了,來到這以后,就可以遠離拾糞等臟活累活了。

    兩個孩子十分高興,卻不知道,黑夫已經(jīng)給他們安排好了開蒙識字的夫子,無憂無慮的玩鬧日子不長了……

    另一邊,黑夫的母親、伯嫂則站在果園的另一頭,看著那些地畦齊整、設有溝渠的菜圃低聲商談,直到這會,她們才沒了在別人家屋子里亂走的陌生感,開始思量要在這里種些什么了。

    “七月正是種冬葵的好時候啊。”母親蹲下摸著濕潤而肥沃的泥土,露出了笑。

    經(jīng)過一個夏天,腐殖質(zhì)在泥土里蒸騰發(fā)酵,新翻的土地呈現(xiàn)肥壯的黑色,散發(fā)出泥土好聞的香味。

    除了冬葵外,栽上蔥韭,蓋上虛土,然后厚厚的蓋上瓜藤秸稈,入冬前后,長出的小蔥韭菜別提多香了。再把從夕陽里家里帶來的一袋雹突(蘿卜)種子,撒在地里,用腳踩實,用心施肥,幾場雨后,雹突就會長出兩瓣子葉,到了深秋,三個兒子和孫子孫女就有綠皮紅心,又水又甜的雹突吃了……

    如此想著,她們甚至都要迫不及待地在這里松土播種了,將家附近的空地種滿綠油油的蔬菜,讓雞塒豬圈熱熱鬧鬧的,這是農(nóng)村婦女們根本止不住的本能。

    黑夫有些無奈:“母親過去受到苦太多,來這以后,好好享福就行,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從縣城市上買,伯嫂也不必起早貪黑舂米了,讓仆役們做就行�!�

    衷則笑道:“黑夫,你就讓母親折騰罷,若不如此,她們反而不自在。”

    黑夫只好讓兩個孩子在果園里玩耍,讓母親伯嫂繼續(xù)討論種菜養(yǎng)雞養(yǎng)豬的事,他自己則和衷往莊園后走去。

    在后院之后,與廚房、糧倉相連的地方,還有一些低矮的建筑,除了馬廄、牛圈外,還有些昏暗的土屋,如今都空著,這里是給莊園的奴婢們住的。

    “我知道黑夫不喜使用隸臣妾。”

    衷這幾年做了小吏,也長了見識,出入縣城田嗇夫、倉嗇夫宅邸時,也暗暗觀察過他們家的經(jīng)營方式,都記在了心里,便道:“不過這莊園太大,我們一家人可照料不過來,日常清掃、養(yǎng)牛馬、蠶桑、舂米,少了二三十人,還真不行,依我看,還是要從人市上買十來個隸臣妾才夠用。”

    衷說的有道理,黑夫點了點頭,以他兄長、母親、伯嫂的性情,肯定會待那些隸臣妾好的,觀察幾年,給其中表現(xiàn)好的人恢復人身自由,再讓他們想留的留,想走的走,也算救了他們吧。

    除了購買的隸臣妾外,按照名田宅制,黑夫還可以擁官府分給的有“庶子”九名,也就是仆役九人,好歹能將這個大院子裝滿。

    衷又道:“除了隸臣妾外,還有幾人想要來這莊園里做事……”

    黑夫皺起了眉,秦國雖然不提倡養(yǎng)食客士人,但地方豪長,比如巴郡的寡婦清家,安陸的鄖氏、利氏,也常有人來依附,高級的依附者叫“賓客”,是有些本事的文士武士,幫你看家護院,經(jīng)營莊園。低級的叫“徒附”,其實就是奴仆。

    在南郡還好,在新征服的魏地和燕趙等地,乃至于巴蜀地區(qū),豪人之室,連棟數(shù)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實屬尋常。

    黑夫是比較謹慎的,知道秦王和官府不喜這些,便搖頭道:“我暫時不想收納賓客和徒附……”

    “不是賓客,也不是徒附。”

    衷見黑夫誤會了,忙道:“只是一些你的故人,希望能雇傭他們,讓他們有機會報恩……”

    “報恩?”

    黑夫有些茫然,衷瞧他這樣子,笑道:“吾弟啊,你連自己曾送出去的恩情,也不記得了!走罷,隨我去馬廄那邊看看就知道了�!�

    說話間,他們已到了院后的牛馬廄處,在這里,一個頭發(fā)斑白的老頭正指揮者來幫忙搬家的黑夫舊部們將牛馬車上的物件搬進去,再將牛馬一一入廄。

    眼看黑夫兄弟過來,那老頭連忙過來作揖:“小人見過縣尉!多謝縣尉當年解救小女之恩!”

    黑夫一瞧,還真是熟人!

    正是他做亭長時,在盲山里解救的那個女子“鳶”的父親,駒!

    第0251章

    何以美土疆?

    “我不求多高的雇金,只求能為縣尉做事,報答當年未還的恩情……”

    駒本是鄉(xiāng)上的廄吏,如今已到了退休的年紀,從鄉(xiāng)廄離職,不過他身子還算硬朗,故希望能來為黑夫養(yǎng)牛馬。

    “縣尉如今家大業(yè)大,有地千余畝,少不得要購置馬匹和耕牛,還望能收下我,不是老朽吹噓,本縣的相馬、相牛人里,我也算數(shù)一數(shù)二!”

    一邊說,他還一邊顯露起自己的本事來,當即走進廄內(nèi),掰開牛馬的嘴巴,根據(jù)其牙齒的生長的磨損情況,準確地將黑夫那六匹馬、三頭牛的年齡準確地報了出來,連品種也能如數(shù)家珍。

    駒的眼睛毒辣,似乎能透過牛馬皮、把牛馬的肌肉,甚至骨骼看得清清楚楚。

    “解救眾女的是律令,不是我。”

    黑夫有心推辭,但還是勸不住這個執(zhí)拗的老頭,最后駒都給黑夫跪下了,只好答應下來。

    仔細想想,駒說的也有道理,自家的確需要增置不少牲畜,如果沒專業(yè)人員的話,很容易吃虧上當,也難以養(yǎng)好,不如便留下他來。

    駒的本領黑夫是知道的,不僅擅長相馬、相牛,養(yǎng)出來的馬也不錯,那匹從他手里買的“赤膽”,載著他輾轉千里,很受黑夫喜愛。

    除了駒外,他那個已經(jīng)嫁了個好人家的女兒鳶,也希望能來黑夫家做事,黑夫?qū)δ莻小女子仍有印象,在盲山里里正家里,若非她機智地跑出來求救,或許當日結果便大不相同。

    于是黑夫就以每月四石粟的價格雇傭了駒,讓他管理自家的牛馬廄,他的女兒鳶,則來幫忙約束仆役和隸妾,每月給她兩石糧食……

    敲定此事后,黑夫又暗暗掰了掰指頭:“普通牛馬一頭上萬錢,一個成年的隸臣妾四千多錢,還有家具。從今以后,我還得養(yǎng)活二十幾號人,十多頭牛馬,這么算下來,十多萬錢說沒就沒了!”

    黑夫不禁有些肉疼,如此一來,他上一次戰(zhàn)爭得到的七萬賞錢,便所剩無幾,今后只能指望兄弟二人的俸祿,還有地里的糧食了……

    還是那句話,錢再多也不夠花啊,黑夫現(xiàn)在迫切需要一個能長期盈利的門路,看來得盡快開展紅糖產(chǎn)業(yè)啊,也只有這東西,他還攢在手里,沒有交出來給自己和親戚換爵位。

    ……

    待到飯后,乘著天色未黑,衷又喊著黑夫隨他去附近的田地里走走,指著那些在水田里忙碌的隸臣道:

    “這本是鄖氏的稻田,現(xiàn)在則成了公田,七月正是水稻孕穗的緊要關頭,不僅要灌溉足夠的水,還要追施穗肥�!�

    黑夫知道,這年頭的施肥技術,有種肥和追肥三種。

    基肥是大田漫撒,增加土壤肥力;種肥是播種時采取帶肥下種;追肥是作物結穗時,用蠶矢和人糞尿腐熟作施于地,這也是隨著堆肥漚肥之術發(fā)明后,新鉆研出來的法子。

    衷對黑夫說,堆肥漚肥之法,已經(jīng)在安陸縣開始普及。

    “不過也只是施于縣城附近的公田,民田卻一時無法推廣。”

    雖然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后,就廢除了井田制,將國有土地授予各個家庭,但也有不少田地直接掌握在官府手中,亦稱之為公田。

    公田使用刑徒隸臣作為勞動力,數(shù)量很大,光安陸就多達數(shù)百人,江陵那邊有千余田奴,而田地的收成也全歸官府所有……

    堆肥漚肥之法雖然被郡守認可推行,但考慮到這時代的信息傳播速度,全面推廣仍有難度。

    大多數(shù)縣,只能做到讓縣里的田嗇夫、田佐吏在縣城附近的公田先施行,等到今年秋收有了效果,再讓各里田典向百姓宣揚,鼓勵他們效仿,這就相當于后世搞的科技下鄉(xiāng)活動……

    所以,四月行縣時,郡守騰樂觀估計的“南郡增產(chǎn)三百萬至四百萬石糧食”恐怕會大打折扣,按照各縣公田和民田的比例算,能有百萬石就不錯了。

    “除了窮鄉(xiāng)僻壤難以推廣外,吾等還遇上了一個難題。”

    衷指著那些給稻田追肥的隸臣,苦惱地說道:“糞肥不夠!”

    從衷的述說中,黑夫得知,原來給一畝地施肥,起碼要數(shù)百斤糞肥,百畝便是數(shù)萬斤,若是少了就沒顯著效果。之前在家里少少種一點,亦或是以一縣之力來供應數(shù)百畝地,這問題尚不突出,可隨著此法推廣,糞肥便捉襟見肘了。

    面對這個問題,安陸縣的田官也想了不少辦法,比如將草木一起放入糞池里漚爛,增加肥料的數(shù)量。

    這是農(nóng)夫們早已掌握的知識,在秦國官府發(fā)給各里田典的《月令》,就有“季夏之月,土潤溽暑,大雨時行,利以殺草,如以熱湯,可以糞田疇,可以美土疆……”

    這時代的農(nóng)民們都會在四月收集野草、樹葉、秸稈,利用夏季高溫和降雨漚腐雜草,來制作綠肥,如今與漚肥結合起來,可以讓肥料數(shù)量加倍。

    “但仍嫌不足�!�

    衷無奈地說道:“從縣城附近牛馬廄苑里收集的糞土,外加漚腐雜草,好歹能供應公田之用,到了明年,恐怕數(shù)量還不及今年……而各家農(nóng)戶廁溷里的糞肥,恐怕也只夠澆灌菜地,無益于糧食增產(chǎn)�!�

    黑夫點了點頭,這就是堆肥漚肥之法的局限性了,正是因為這種局限性,今年南郡的增產(chǎn),會遠比葉郡守預期的低,有百萬石就不錯了,甚至可能會低到五六十萬石。

    “這老狐貍,難怪他只給了衷一個簪裊,而不是先前說的那樣,可以直接升到不更爵……”

    黑夫思索后問道:“伯兄你說,今年安陸縣用的堆肥、漚肥主要是牛馬廄苑里的糞土?”

    “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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