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活得比誰都長久……那多寂寞?”
我推開他,不滿地拿眼神控訴他。
他很快敗下陣來,替我抹去眼角的淚,無奈地改口:“知道了,我一定長命百歲,活得比誰都要長久�!�
我滿意了,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后,便覺得因為一個沒頭沒腦的噩夢哭得那么傷心,實在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
抱著被子放回床上,我假意整理床鋪,背對著冉青莊,不好意思看他。
“傅檢察官他們走了嗎?”我問。
“早就走了。”
“哦……”
整整齊齊將被子疊成四方形的,跟豆腐塊似的,冉青莊立在原地,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季檸,林笙為什么說你是白天鵝?”
我一哆嗦,豆腐塊便塌下一角。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該來的還是來了,不過還好,他好像沒有聽全,只聽到關(guān)于《天鵝湖》的那段……
我支支吾吾:“哦,就是……當(dāng)年,其實……”搜腸刮肚地想詞,最后決定吐一點,但不全吐,“我替兆豐補課,其實是為了追查虐殺小黑的兇手……”
我轉(zhuǎn)過身,在床邊坐下,將當(dāng)年的事來龍去脈一一與他說清。
“所以,你不是因為兆豐人不錯才給他補課的,你們有交換條件。”我以為他會憤怒,會震驚,就是沒想過他的關(guān)注點會這么出乎我的意料。
我愣了愣,道:“……是。”
他表面上沒有多少憤怒和震驚,反倒可以說很冷靜:“你當(dāng)年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苦笑起來:“你給我解釋的機會了嗎?你沒給我解釋的機會,你甚至不拿正眼看我�!彪m然已經(jīng)時過境遷,但一想到當(dāng)年他一看到我就冷臉的模樣,心里還是怪不是滋味的。
他垂下眼,很久才說了兩個字:“也對�!币坏┑弥虑榻�(jīng)過,他便輕易地猜到了各種細(xì)節(jié),“你和林笙……也有交換條件是嗎?”
我垂下眼,盯著自己的指尖道:“嗯,他答應(yīng)幫忙的條件,就是我不可以出現(xiàn)在這件事里。其實也無所謂,只要那些人渣得到懲罰,有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冉青莊沒再說話,聽動靜,像是徐徐吐了口氣。
我繼續(xù)道:“也算多虧了他,不然我空有名單也沒有用……”
有一說一,這件事上林笙還是出了力的。
“原來是這樣……”冉青莊輕聲喃喃著。
我抬頭看他,只覺得他的表情晦澀難懂,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沒那么意外,粗看冷靜自持,細(xì)看又仿佛怒不可遏。
不過林笙怎么也是他喜歡了這么多年的人,突然知道對方和自己想的其實不一樣,受打擊也是人之常情。
“你,你還好吧?”
冉青莊聞言一振,從自身情緒中回神,再看著我時,眼神變得復(fù)雜。
“他說他做那一切是為了我,為了讓我高興,我相信了……”他撫上我的面頰,“我竟然相信了,實在太愚蠢了,活該被他耍的團團轉(zhuǎn)。”
他不自覺加重手上力道:“我錯了,這件事上,我錯的太多了。”
他沒有解釋“這件事”是哪件事,小黑這件事,還是喜歡上林笙這件事,又或者都有一些。
握住他的手,我搖了搖頭道:“都過去了�!�
無論曾經(jīng)有沒有因為這件事怪過他,怨過他,這一刻也全都煙消云散了。我連夢里都不舍得他傷心難過,這會兒又怎么舍得為了多年前的舊事苛責(zé)他?
“只有這個嗎?”他輕柔地摩挲我的耳垂,“除了這個,你還有別的瞞著我嗎?”
有啊,還不止一件。
“……沒了�!蔽翼斪毫Φ�。
他低垂著眼,注視我半晌,拍了拍我的面頰,四下掃視著道:“你之前買給我的那枚戒指收哪兒去了?”
“戒指?”我指了指床頭柜方向,“抽屜里�!�
他大步走過去,抽開抽屜翻找起來,沒一會兒找到了那只紅絲絨的戒指盒。
拿出那枚戒指,他很快回到我面前,戒指塞到我手里,半跪下來,他伸出手道:“給我戴上�!�
我捏著那枚小圈,有點震驚,雖然這戒指的確是要送給他的,但這也太突然了。難道就因為我是“白天鵝”嗎?他覺得他要補償我,林笙有的我也要有?
“你其實不用這樣……”
“昨晚的事你認(rèn)嗎?”他根本不聽我的。
昨晚大家誰都沒喝醉,我不認(rèn)行嗎?
我心里腹誹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你認(rèn)就好�!彼謫�,“那你還想讓我和林笙再續(xù)前緣嗎?”
林笙都說到那個份兒上了,我怎么還可能將他與冉青莊湊作對?眼瞎我都不會讓冉青莊再和他在一起!
這次我沒有猶豫,果斷搖了頭。
冉青莊得我答復(fù),伸出左手無名指遞到戒指前方,右手捉著我的手,不容反抗地迫使我替他戴上了戒指。
“那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彼麤_我展示著自己的左手,平靜宣布道,“別再把我推給別人�!�
第68章
這是最后的機會
竟然就成了這樣。戴上戒指后,我和冉青莊的關(guān)系就變得多少有些奇怪。
我的計劃本不該如此的。
好幾次我都想沖到冉青莊面前,讓他把戒指摘下來,告訴他那晚我說的都是無心之言,什么喜歡他讓他不要喜歡別人的,全是渾話。可他一靠近我,摸摸我的臉,揉揉我的頭,甚至無需說話,我就什么也不記得了。
他的觸碰,他的言語,他的整個人,都在侵蝕著我岌岌可危的理智,帶著魔力一般,讓我說不出任何違背他心愿的話。我甚至覺得,他就算要我死,我也是不會有二話的。
不然……就七天,再和他待七天,我就走。
雖然沒有任何計劃,也不知道能走去哪里,但我告訴自己,最多七天,七天后就得離開。
這七天我得使勁作他,讓他恨我,讓他和我老死不相往來,最好恨到知道我死了都慶幸沒跟我處的長久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恨。
我不要他變成夢里那樣,我不要他喜歡我。
第一第二天還有點蒙,第三天,我終于找到點節(jié)奏。
“你覺不覺得,外面有點禿?”
和冉青莊坐著一起看球賽,中場休息期間,他起身去洗手間。我看了眼窗外的小院,路燈下那么冷清,花壇里只一顆楓樹,孤零零的太難看了。等他回來,便提議要不要買點花草補種一下。
他拿著一碗洗過的櫻桃重新坐回我身邊,聞言點頭道:“附近好像有集市,明天我讓陶念去買些花回來�!�
他將碗遞到我面前,我接過了,捧著拿了兩顆櫻桃塞進(jìn)嘴里,瞬間酸甜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吃了小半,發(fā)現(xiàn)始終都是我在吃,冉青莊一動未動。
“你怎么不吃?”我捏著顆櫻桃送到他唇邊。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那櫻桃,張嘴咬住了,順便用舌尖卷了卷我的手指。
我一下收回手,被他搞得心猿意馬,連看球賽的心情都沒了。
他吃完那顆櫻桃,吐掉了核,視線集中在前方大屏幕上,倒是看得很認(rèn)真。
我又喂他一顆,這次他看也不看,由著我將櫻桃抵進(jìn)嘴里,機械地嚼動兩下,再將核吐掉,全程都沒有移開視線。
兩支隊伍的比分陷入膠著,致使雙方進(jìn)攻越發(fā)激烈。
將碗放到茶幾上,我含住一顆櫻桃,扭身捧住冉青莊的臉,覆上雙唇。
他向后靠進(jìn)沙發(fā)里,一只手?jǐn)堊∥业难c我唇齒交纏起來。
“……這球可以,有戲。”
他分了會兒神,我咬住他的舌頭,碾碎果肉,吻得更加深入。果汁充盈著口腔,溢滿每一個角落。我跪在他身體兩側(cè),手掌按在他的胸口。
他被動地任我進(jìn)行名為“喂食”,實為“性騷擾”的行為,不緊不慢地回應(yīng)我,手掌不斷揉捏我的腰肉。
“進(jìn)球了進(jìn)球了!”
他動作一頓,仍是吻著我,臉卻往一邊歪了歪,看向電視。
我蹙著眉直起身,偏頭吐掉櫻桃核,將他的臉掰回來,再次俯下身,更賣力地騷擾他。
他被我吻得呼吸逐漸急促起來,手指的力道加重,探進(jìn)衣服下擺。
眼看要一發(fā)不可收拾,我手掌抵住他胸口推開一些,唇若有似無擦著他的下頜與脖頸交界的地方:“我沒有拉窗簾�!睂γ娴奶漳钏麄�,說不定已經(jīng)看到了。
“那就去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比角嗲f沙啞著嗓音,下一秒托著我的臀部將我穩(wěn)穩(wěn)抱了起來。
我勾住他脖子,明知故問道:“球賽不看了?”
“不看了。”他一口咬住我喉結(jié),含糊道,“這還怎么看?”
我仰起頭,按著他的后腦,戰(zhàn)栗地呼吸。
起先我也就想煩他讓他看不成球賽,不知怎么就煩到了床上,兩個人滾做一堆。
第二天起床,已經(jīng)接近下午,坐起身時,背后一陣牽扯的疼痛。
我摸著肩膀往后看了看,只看到肩胛處的一個紅印子。
昨天冉青莊簡直是發(fā)了瘋,幾乎要將我身后的每一寸都咬遍。特別是接近尾骨那塊兒,他翻來覆去地啃咬舔舐,愛不釋嘴,我都有種要被他舔破皮的錯覺。
一步一緩地走到門口,冉青莊正在大太陽底下種花。汗水爬滿脖頸,露出的鎖骨上有枚鮮紅的牙印,是我咬的。
經(jīng)過昨晚,我更確定了男人這種生物真的是只要快樂便什么都能往外說的。
我簡直不敢回憶昨晚都胡言亂語地跟他說了什么,喜歡和愛已經(jīng)不值得驚訝,最過分的是我竟然還叫他“我的寶貝”……
真是恨不得再失憶一回。
“這樣拍一下……”冉青莊種下一顆繡球,轉(zhuǎn)頭向什么人演示似的用鏟子拍了拍底部的泥土。
我稍稍又往前走了兩步,看清他另一邊蹲著個小男孩,正是上次皮球滾到我腳邊那個。
小男孩手里拿著把更小的鏟子,學(xué)著冉青莊的樣子,將一株小小的麥冬種進(jìn)土里。
“這樣嗎?”他不確定地問道。
“對,你做得很好�!比角嗲f毫不吝嗇地夸獎他。
小男孩臉上顯出燦爛的笑容,低頭更勤奮地種草。
我看著這幕,覺得心里頭漲漲的,不自覺跟著微笑起來。
曾經(jīng)我想和冉青莊一起逃跑,跑到誰也不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每天趕集,買甜甜的爆米花,和老板討價還價。那時候心里想著不要管金家,也不要管自己還能活多久,現(xiàn)在愿望算是達(dá)成了一半,有些事卻不能不管。
望著玩泥巴的小男孩,我輕輕嘆一口氣。哎,還是小孩子好。
小時候羨慕大人自由自在,等真的長大了,反倒羨慕小朋友無憂無慮。
就這么看了會兒,我默默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
洗漱完畢,桌上隨手拿了個肉包,我也加入到改造庭院的隊伍中。
小男孩就住在隔壁,小名叫皓皓,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里就他和奶奶兩個人,今年六歲。
可能是沒什么同齡玩伴的關(guān)系,他性格比較靦腆,說起話來細(xì)細(xì)弱弱的,跟小貓叫似的。在我們這兒玩了一會兒,天氣太熱,加上他要睡午覺了,便被奶奶叫了回去。
我和冉青莊繼續(xù)挖坑種花,他負(fù)責(zé)挖坑,我負(fù)責(zé)把花苗遞給他。
他不允許我碰鏟子,也不允許我碰帶刺的花,仿佛我只要碰一下手指就會骨折。
“不知道明年這個院子是什么樣的�!蔽掖蟾怕适强床坏搅�,冉青莊的話,可能也不會一直住在這邊,我們今日的勞動成果,明年不知道會便宜了誰。
“可以每年都回來看一看。”冉青莊將最后一棵月季靠墻種下,用腳踩實泥土。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過來與我一道并肩站在屋檐下,望著重新煥發(fā)生機的院子,感慨道:“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有閑情逸致養(yǎng)花種草�!�
我握住他沾了泥的手,看著滿園新成員,心情格外的好:“日暮時,不懼怕黑夜;黎明時,感恩新的一天。日升月落不可改變,焦慮憂心也于事無補。你要學(xué)會放松,因為以后這樣的日子還有很多�!�
他久久不言,但我能感覺他一直看著我。
“怎么了?”我轉(zhuǎn)頭問。
“日暮時,不懼怕黑夜……”他重復(fù)我說過的話。
我以為他是覺得這話太有道理,笑道:“黎明時,感恩新的一天。這話不是我說的……”我想了想,但沒想起來誰說的,只記得好多年前在哪里看到的句子,覺得不錯,便記到現(xiàn)在,“我也是看來的�!�
他思索片刻,點點頭,沒再說什么,收拾完工具,進(jìn)屋去洗了澡。
晚上,除了小飯館送來的飯菜,冉青莊親自下了一碗素面端到了桌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解釋道。
“生日?”我一驚,有些手足無措,“你怎么不早說?我都沒準(zhǔn)備禮物……”
怪我沒把他生日記下來,我應(yīng)該提前訂蛋糕的。這還是我跟他度過的第一個生日,竟然就這樣簡簡單單、樸樸素素的過了……
等等,我猛然回神。
季檸,你能不能暫時擺脫一下冉青莊的魔法?說好的要讓他受不了你讓他討厭你呢?再過幾天就要到約定的時間了,你該不是要反悔吧?
“不需要禮物。”冉青莊分出一小碗面給我,“有你在就夠了。”
你清醒一點!你又開始目光渙散了,你的定力呢?你忘了你做的噩夢了嗎?你想讓他一輩子忘不掉你,一輩子痛苦嗎?
只有這一點,求求你別動搖了,千萬別動搖了!
我的思維在高尚的情操與低劣的品性中來回拉扯,還沒分出個勝負(fù),就被冉青莊的面暫時統(tǒng)一了局面——生日的人最大,這碗面還是要吃的。
冉青莊的手藝不算很好,味道稍淡,面也硬了,但這碗生日面,仍然是我吃過的最好吃,最美味的。
“我不要禮物,我們來玩我問你答的游戲吧?”
往日冉青莊食量驚人,吃東西時都很專注,今日不知怎么,生日反倒飯量小了,筷子也不動了。
我吃著面,點頭道:“你問�!�
他夾了口青菜給我:“姓名?”
這算什么問題?
“季檸。”看不透他賣什么關(guān)子,但我還是配合地報上自己姓名。
“年齡?”
“25。”
“最喜歡的水果?”
“梨�!�
“最喜歡的顏色?”
“白色�!�
“日暮時,不懼怕黑夜……”
“黎明時,感恩新的一天。”
“你可能在等待救贖,可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其他人的救贖�!闭f完我就一愣。
上一句我忘了在哪兒看到的,這一句我卻印象很深——那是簽語餅里的箴言。得到它的那一天,對我來說像噩夢一樣。我目睹了教室里冉青莊和林笙的幽會,嫉妒心驅(qū)使下,我做下了錯誤的決定,告發(fā)了他們。
冉青莊放下筷子,分明也不是多大的動靜,但當(dāng)筷子與桌面兩者相碰發(fā)出“啪”地一聲響時,我還是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
“季檸,這是最后的機會……”他一字一頓,加重讀音地說道,“你還有事瞞著我嗎?”
第6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