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鬧離婚那段時間是他情緒最失控的時候。
大概家里和外面同時施壓逼得太緊吧。
樂朝掂量了一下,覺得大概是有文件或者證件要辦,陸但年才會來找他,畢竟之前陸但年簽字很快。
剛才Steve對陸但年說那樣的話,陸但年看起來好像還生氣了。
離婚對他來說怎么會是不幸的事呢。
樂朝又喝了一口茶,鼓起勇氣,抬起眼睛笑了笑:讓我過來,不會只是想請我吃晚飯吧?
陸但年神色果然很平淡:不喜歡嗎?換一桌。
樂朝:不用麻煩了,我...有什么事需要我辦嗎?
他嘆口氣:那天之后,你一直沒有聯(lián)系我去辦離婚證...我心情不好,就出國散散心,是有什么影響嗎?
其實沒必要對他那么迂回,他凈身出戶,兩個人也沒有孩子,沒有太多東西好分割。
餐廳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上來撤菜了。
菜撤完了,暖黃的燈光下,陸但年臉上的笑意沒有少一分一毫,仍然柔和而富有血色,他沒有回答樂朝的問題:小樂,為什么凈身出戶?
陸但年很大方,還沒戀愛的時候就仗義出手,結婚前送過古董珠寶豪車和房產(chǎn),婚后以各種名義贈送良性資產(chǎn),樂朝有自己的基金會,他的零花錢都不菲。
可是他做這一切,恰恰是因為不愛樂朝。
他自己也說:對不起,小樂,我不會愛你,但是我能給你你要的一切。
但是當他生氣的時候,他和煦的笑容就會微微泛冷:如你所說,我有更好的選擇,小樂,我為什么還要你。
是這樣的,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愛,他和陸但年之間就像主人和寵物。
如果還在婚姻里,樂朝可以催眠自己,這是家用,是丈夫的責任和妻子的權利。
可是離婚了,他拿這些東西算什么呢?嫖資嗎?
陸但年從他這里獲得最多的就是身體。
樂朝每次想到這里,就會覺得自己很可悲。
在熱騰騰的米餃上桌之后,他小聲說:我也沒有什么花錢的地方呀,但年,你要為其他人著想啊。
啊,對,陸但年心想,還有一個其他人,到底是誰?娛樂公司的明星還是直播平臺的網(wǎng)紅,他忘記了,對方挽了他的手,機位很好,閃光燈扎了一下他的眼睛,那件臟外套和看不懂眼色的記者他丟給斯雨處理,但拍出來的照片效果很好。
讓樂朝崩潰了。
應該的,是樂朝背著他做錯事。
可能有二十條短信,很短,根本不需要點開就能看完,樂朝小心翼翼地問他什么時候回家,他不敢發(fā)小作文,一句一斷,說有事情。
蹩腳,家里已經(jīng)沒有長了雜草可以看的盆栽,他也不再做那些在潮濕天氣里反復裂開的手工,陸但年回去除了草他還能干什么?
樂朝總覺得他工作很忙,總經(jīng)辦倒是每天都接到夫人一個電話,斯雨接通的時候陸但年也在聽,他的老婆在電話里和在他面前不大一樣,起初聲音很正經(jīng),越問越低弱,像做到一半哭不出聲。
陸但年喜歡。
現(xiàn)在也是,越說越小聲,眼睛濕漉漉的。
陸但年覺得很好,頭腦微燙,他愿意為這個狗血婚姻圍城劇買單,所以他說:他不會介意的,小樂。
樂朝離不開他,離婚協(xié)議只是幾張紙而已。
那他一定很有錢吧,樂朝想,起碼不會像自己一樣,像一個乞丐一樣。
他覺得很難過,但是他不知道能怪誰,其實是自己想要的太多,喜歡陸但年就答應和他上床,上床后就想要對方負責,談了戀愛就想結婚,結婚后就想陸但年對他專一。
陸但年沒有一點對他不好,是他貪心不足嫉妒成性。
適可而止,他應該對自己說的。
所以樂朝吃了一個米餃,在熟悉的食物落進胃袋之后,他低聲說:我...很為你慶幸,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就能得到同等的喜歡,真的,太幸運了...
陸但年看著他,笑容淡了一些。
樂朝接著對那碟金黃的米餃,溫順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幸福,但年,就像你從來沒見過我一樣,其他的...都不需要,事實上,你已經(jīng)給了我很多了。
八年前的樂朝不是這樣的,他很貧窮,灰撲撲的,什么都不敢伸手,總是自慚形穢。
可是現(xiàn)在,他穿著陸但年不認識的衣服,他的語氣和他的笑有一種釋然的味道:我應該謝謝你的,但年。
妒忌的味道在哪里?
陸但年審視他的臉,他的唇角降落了:小樂,我們之間,不要說這樣的話。
妒忌的蛛絲馬跡在哪里?樂朝怎么能慶幸?他應該妒忌,就像當初撞見他和別人接吻那樣,臉上還呆愣著,眼睛里卻迅速被嫉妒和怨恨充盈起來。
他應該就像當初那樣,無恥地沒有底線地哀求他,用那雙拼命流眼淚的漂亮眼睛留住他,因為求而不得就是那么那么痛苦的事情。
但是沒有,樂朝不再有力氣這樣做了,強扭的瓜可能是甜的,可是太毒了,把他毒啞了,再說不出那些哀求的話。
他的眼睛只是輕柔地說:祝福你,我愛過你,所以即便你對我那么殘忍,我還是祝福你。
陸但年閉了閉眼,他覺得頭腦發(fā)燙的部分好像開始做核聚變。
這是什么?耶穌嗎?原諒,還是出軌的托詞?
那個英國男妓給他傳教了?
他愛上別人了?他們還沒有離婚,離婚冷靜期出現(xiàn)的其他男人只能算是情夫小三,圣經(jīng)沒說嗎?淫人妻者處死,不應該嗎?
事情出乎意料,并不是有趣的開展,他本來在等樂朝開口,辱罵或是諷刺,他在等,沒有人被背叛后離婚還能心平氣和,樂朝會怎么樣?他還會哭嗎?捂著臉還是哽咽,他會哀求自己嗎?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皺起眉頭,向前微微探身:但年,你還好嗎?是不是胃不舒服?
他臉上的關切是真的嗎?
倒下前一秒,似乎變成真的了,樂朝撲過來,摸他的臉,不知名的衣服上是一種陌生的廉價香氣。
小樂很擔心,小樂哭了嗎?
好像沒有。
作者有話說
氣暈了
第9章
適可而止9
還是沒有適可而止。
陸但年暈倒了,樂朝碰他的臉時,才發(fā)現(xiàn)這人或許還在發(fā)燒。
好像是打了一點粉遮掩紅暈,樂朝真不理解他,想去叫斯雨,斯雨已經(jīng)走開,最后是餐廳的員工和前臺去叫了客房服務,幫他把陸但年扶回房間。
很大的房間,落地窗外是露天泳池,在夜晚燈光下散發(fā)著盈盈的藍光。
陸但年的肺炎沒好,斯雨就允許他出來工作了嗎?
算了,也沒人拗得過他。
樂朝注視著這張脆弱的臉,陸但年從脖頸到顴骨一片都是紅的,他閉著眼睛,睫毛輕輕顫抖,呼吸滾燙。
剛才攙扶他的時候,襯衫下的皮膚似乎也很燙。
工作很辛苦嗎?連養(yǎng)病的時間都沒有。
陸但年很少跟他說工作上的事情,即便說,他也只是說:小樂,我討厭他們,討厭那些豬、垃圾、機器人,但是他們讓我們過得更方便,他們不得不存在。
樂朝一邊聽一邊笑,陸但年說這些話的時候像個孩子氣的大反派。
不過,陸但年這個人其實很體貼,樂朝記得之前手把手帶他的女總助,樂朝結婚后的一年,她有了更好的發(fā)展,陸但年把她推給另一家公司做副總,再見面的時候在餐廳,對方特意過來感謝陸但年。
可是他對斯雨就沒那么大方,不過,這也不怪斯雨,這不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
樂朝低頭看他握住自己的手,看他手腕上的機械表,數(shù)著時間,等斯雨來。
他討厭數(shù)時間,時間不是有頭或許也會有尾的數(shù)字,數(shù)時間只是一直在等戛然而止的那一刻。
他只等到陸但年醒了,可能急病很厲害,陸但年睜開眼睛的時候眼神渙散,眼珠像擦過光又足夠幽深的黑色寶石。
樂朝低聲安慰他:稍等一下,身體是不是很難受,這邊沒有肺炎用的藥,最近的醫(yī)院有點遠。
陸但年好像并不關心高燒,他的瞳孔慢慢對焦到樂朝臉上,眼睛里閃著一種濕潤的光:小樂,你還在這里。
我不該在這里嗎?
樂朝覺得很難堪,如果被斯雨看到會更難堪,他站起來:我...我?guī)土艘幌旅�,我現(xiàn)在回去好了。
陸但年沒有放手,他的手臂軟軟的被牽引起來,看不出曾經(jīng)能火車便當?shù)臉幼樱翰�,小樂,你在這里很好。
樂朝側(cè)著看他:很晚了,但年,我去叫斯雨來,好不好?
陸但年緩慢地搖頭,臉頰兩邊的頭發(fā)上被汗沾濕,變成黑而卷的幾小捋:不好。
他這樣子很難見到,樂朝看著他,幾乎想流眼淚。
生病的人沒有什么力氣,但只要陸但年嘗試牽一下,樂朝就會順著他的動作回到床邊坐下。
因為他閃著水光的眼睛會靜靜注視著你,好像你一逃開他就會心碎。
但是留下來,樂朝坐下,干巴巴地問他:是不是很不舒服,喉嚨干不干?我去給你倒杯水。
陸但年就會說:你說謊,你要逃跑,小樂,我現(xiàn)在身體好燙,頭很暈。
他抿了一下嘴唇,好像很委屈:這樣你也要離開我嗎?
樂朝挪開視線,注視著床頭的一盞燈:是...斯雨會來照顧你的,我們兩個已經(jīng)離婚了,你忘記了嗎?
陸但年看著他,笑了一下:他不會來的,我讓他不要來。
樂朝:那誰來照顧你?
陸但年的視線挪開了,對著天花板,他漠然地說:我可以死。
說的不知道什么話,樂朝嘆氣:你到底在別扭什么,我以為不拿錢我們兩個都痛快,財產(chǎn)分割很麻煩。
陸但年:那就不要分割。
樂朝沉默了。
他知道,有很多事業(yè)型夫妻離婚后未必分得很清,可是這不適合他和陸但年,他們沒有孩子,不是堅固穩(wěn)定的三角形。
陸但年好像比他更生氣一點:你不要看別的地方。
樂朝無奈地把視線轉(zhuǎn)回去,好半天,他注視著陸但年那張雨打荷花似的臉,說:離婚就是這樣的,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