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年和他在一起，她一直覺得自卑，處心積慮的討好他，生怕他不要她。而現(xiàn)在，和他并不處在同樣的高度，她問自己如果永遠活在他的光環(huán)下，會甘心嗎。
一直以來，她都努力的證明自己的存在，原來無意中，傷害和打擊換來了驕傲和自尊。
眼前的燈光不停變換著，她心里卻一片通明。
如果對一個人沒了感情，斷是不能受到一點點委屈，如果還愛著，再大的苦都能忍。
愛情，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愿不愿意的問題。
原來，可以自己可以這么平靜的看著他，原來，那些讓她迷亂的感情不知不覺已經(jīng)煙消云散，感情，想通了，其實很簡單。
一直是她庸人自擾而已。
想著想著，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林億深看著她覺得奇怪，“小師妹，笑啥呢？”
“沒啥！”沈惜凡轉(zhuǎn)頭看著墻角，“衛(wèi)生搞的不錯，我回去表揚一下。”
背著包走在去公車站的路上，沈惜凡覺得周身無比的輕松，即使空氣依然潮濕，陰霾籠罩。她捏著一包話梅，邊嚼邊吐。
忽然，她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離酒店不遠的街心花園的椅子上，即使穿著簡單的白襯衫，依然擋不住風流倜儻，不是凌宇帆是誰？
大少爺怎么也會出來轉(zhuǎn)悠，真是幾天沒回地球，哪都是奇跡！
沈惜凡上前叫他，凌宇帆看見她微微抬起頭，嘴角露出一絲嘲弄，“沈惜凡，你怎么不去中宇的慶功宴，好歹你也跟嚴恒有點關(guān)系吧！”
果然大少爺心情不爽，原來是被對手打擊了，沈惜凡翻白眼，“現(xiàn)在我不是沈經(jīng)理，你也不是我的客人，惹急了我，我可沒好口氣跟你說話�！�
凌宇帆笑起來，桃花眼直飛鬢角，“我倒愿意你跟我說話不客氣一點，老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樣子，看了我都來火！”
沈惜凡無奈，“我也想沖著你發(fā)火呀，可是你是咱上帝呀，得罪不起的，還好今天給我在外面見著了，不然還真沒機會了。”
他垂下頭，“沈惜凡，你要發(fā)泄就發(fā)吧，反正我現(xiàn)在很抑郁，不在乎你打擊了�！�
沈惜凡心里暗暗驚訝，什么時候意氣風發(fā)的大少爺變成這個樣子，看來中宇給他的打擊真的不小，想到這里，她乖乖的閉了嘴，把半袋話梅遞上去，“要不要？”
凌宇帆瞥了一眼，“你那么大的人還吃話梅，幼稚！”伸手就捏了兩顆，丟在嘴里，“還不錯，偶爾吃吃還行�！�
真是個別扭的大少爺，沈惜凡拍拍他的肩，“算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走吧，我請你吃點東西�！�
尚福堂是家百年老店，主營藥膳，沈惜凡介紹到，“我最喜歡這里的冰鎮(zhèn)桂花烏梅湯，爽口好喝，甜中帶酸�！�
兩碗茶盅端上，果然清香撲鼻，她邊喝邊說，“烏梅，斂肺止咳，澀腸止瀉，生津止渴，現(xiàn)在這樣潮濕的天氣，喝上一碗最舒服了，別客氣，我請客！”
凌宇帆并不做聲，沈惜凡耐不住安靜，“其實你也別太郁悶，商場如戰(zhàn)場，有勝有敗，唉，其實我也不太會安慰人，不過就是一些事想明白了就過去了，人生還是挺美好的�！�
“你想通了什么？”他突然抬頭問。
“我這種快步入大齡女青年行列的人能想通什么，不過是感情問題唄�！鄙蛳Х蔡ь^遇上對面探究的眼神，自知失言，“喂，別想再挖我話了，快喝你的，我還要回家呢�！�
他眨眨眼，故作神秘，“沈惜凡，其實你的推薦信有一封是我寫的。”
“我好像沒拜托您吧，您還真是有閑情逸致呢！”
“放心，我沒說你壞話，不過要是今天讓我寫，我會多寫幾個優(yōu)點的。不過，今天謝謝你，沈惜凡。其實你不做經(jīng)理更好，你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實在是讓我不爽！”
“凌宇帆，你能不能小聲點，客人都在看著你�！�
“那是看我?guī)浐貌缓�！�?br />
“自戀！”
天已經(jīng)大黑，城市里闌珊的燈火溫柔地鋪展開來。
她捏著話梅袋子，從公車上下來，一眼就看見何蘇葉背著包從后一輛公車里出來，原來，她和他差了一個班次，卻同時到家。
真是有趣的巧合。
何蘇葉一眼就看見那大袋話梅，微微不滿，“小丫頭怎么又亂吃東西，我開的方子是烏梅，不是話梅�！�
沈惜凡笑嘻嘻，遞過去，“要不要來一顆？話說這個烏梅斂肺止咳，澀腸止瀉，生津止渴�！�
何蘇葉伸出去的手一滯，狐疑的看著她，然后輕輕的笑起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呀，小丫頭長進不少呀，以后可以自己看病了！”
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江湖醫(yī)生而已，何醫(yī)生不要過譽呀，擔當不起。”
何蘇葉瞇起眼，“看樣子心情不錯嘛？”
沈惜凡沉重的點點頭，“那是那是，我剛喝完桂花烏梅湯回來，那是相當?shù)纳袂鍤馑�！�?br />
“哪家有？我自己做總是覺得不正宗，甜味總是欠缺了一點�！�
“你會做呀，改天我去喝喝看！”
“丫頭，我問你哪家有呢�！�
“嘿嘿，下次我?guī)闳グ�，當然你請客！�?br />
何蘇葉看著沈惜凡眼前走著，馬尾辮上下跳動，輕輕的笑起來，右邊的小酒窩更深了，
“求之不得……”
他聲音很輕，幾乎不可聞。
瞬間，小區(qū)所有道路上的燈火，一齊綻放。夜涼如水。
蕎麥
今天去遞了辭呈，領(lǐng)了最后的薪水，從此以后，她沈惜凡就成了無業(yè)青年了。
從總經(jīng)理室出來，她一臉的輕松，最后一次環(huán)顧酒店，工作了四年的地方，其實真的是很有感情，四年來工作的地方，記錄著她人生至關(guān)重要的部分。
她想起第一天來到酒店的情景，捏著推薦信，迷惘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木然的被秘書領(lǐng)去經(jīng)理室，出來后半個小時腿還發(fā)抖。后來正式簽約的時候，她還開玩笑的說生是酒店人，死是酒店魂，沒想到，三年真的很快，一眨眼就過去了。
從此還有更遠、更艱難的路要走，她對自己說。
回到家她大睡了一場，吃完飯上網(wǎng)和蘇杉聊天，自從李介生日之后，她便和蘇杉越發(fā)的熟稔起來，也許是志趣相投，總之無話不說，相見恨晚。
冷不防的蘇杉甩出一句，“能不能做我的伴娘？”
她大驚，隨即發(fā)了一個笑臉，“這么快！榮幸之至�！�
蘇杉還在賣關(guān)子，“明天下午有時間嗎？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禮服，然后吃頓飯，順便看場好戲�！�
她沒有深思，立刻回到，“好呀，時間地點你來定，打電話給我就好了�！�
第二天，她們?nèi)タ炊Y服，沈惜凡才被嚇一跳，原來禮服早定做好了，而是為她選伴娘的衣服。挑了一個下午，沈惜凡拎著兩套禮服、兩雙鞋子不無感慨的說，“我只巴望穿過伴娘的衣服就可以穿婚紗了，可是我已經(jīng)做了兩次伴娘了�！�
蘇杉哧哧的笑，“怕是想娶你的人都排隊，挑花眼了�！�
她搖搖頭，轉(zhuǎn)移話題，“蘇杉，你和李介現(xiàn)在結(jié)婚，會不會覺得有些早了？”
蘇杉挑眉，“早？一點都沒覺得，有時候遇見了對的人，只會想每一分、每一秒都一起度過，人生多短暫，和愛的人度過不過短短幾十年，越發(fā)顯得時間珍貴�！�
沈惜凡唏噓，“真是讓我眼紅！罰你包兩倍紅包給我！”
晚上她們約在一家廣東茶樓，醉蝦、怡香茄子煲、魚翅灌湯包、蟹粥、蒜茸果皮蒸斑球、北京片皮鴨，連飯前小碟白肉涼瓜絲和河豚干都精致可人，可惜桌前的六個男人，確切的說是五個男人加一個男孩子吵吵嚷嚷，興致完全不在食物上。
待沈惜凡和蘇杉走進包間的時候，便看見方可歆拿著一把繩子，再普通不過了，沖著她們兩個招呼，“快來，快來，遲了就看不到好戲了！”
蘇杉抿嘴笑起來，“來了，來了�！逼沉艘谎鬯稚系睦K子，打趣，“可歆，這繩可都是一樣的吧，你可別包庇你的大師兄哦！”
方可歆啐她一口，“我應該幫你找根長一點的繩子，讓你老公好好管教你！”
只有沈惜凡茫然，做石膏狀，對面何守崢還沖她眨眼，她自言自語，“這是什么情況？”
蘇杉拉她坐下，邱天伸手就去接繩子，邊遞邊解釋，“咱哥們五個……”想想又覺得不對勁，轉(zhuǎn)頭問何守崢，“何首烏，你跟咱是哥們嗎？”
何守崢“哼”了一聲，“當然，我還知道李介大三時候補考的事呢！”
何蘇葉噗哧笑出來，摸摸何守崢的腦袋，“小鬼，你確定你要做伴郎？”
沈惜凡瞠目結(jié)舌，“這五個人……”指指繩子，“莫不是要決斗做伴郎的啥？”
一旁的蘇杉和方可歆沉重的點點頭。
邱天手拎著繩子在她眼前晃蕩兩下，沈惜凡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看見繩結(jié)翻騰，眨眼時間一個整齊漂亮的結(jié)出現(xiàn)在她面前，“這叫外科結(jié)，一分鐘誰打的多，誰就做伴郎�！�
這是她第一次注視著外科醫(yī)生的手，不由生出的無名的敬畏。一個合格的醫(yī)生，當他還是一個醫(yī)學生的時候，就要接受如此苛刻的訓練。
不過這也是她第一次這么專注的看著何蘇葉的手，真是修長的一雙手，骨節(jié)分明，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沉穩(wěn)有力，尤其是在打外科結(jié)的時候，一轉(zhuǎn)一拈，像彈鋼琴似的，指尖流淌出不可思議的華美樂章。
大概覺得自己的眼光有些肆意，她不動聲色的轉(zhuǎn)去看別人，那個叫“何首烏”的小鬼，何蘇葉的小侄子，他居然也有模有樣的打著結(jié)，不過可惜的是小孩子手指太短，總不如大人靈活，一來二去她也看個明白，怕是何蘇葉和邱天不相上下。
她隱隱的希望何蘇葉能贏。
可是最后還是讓她失望了，一分鐘后，何蘇葉打了98個，邱天打了101個，她覺得沒什么奇怪的，邱天是心血管外科的醫(yī)生，實踐上倒是勝了一籌。
但是學醫(yī)的人臉上都浮現(xiàn)了驚訝之色，尤其是邱天，他細細一比，修長的眼睛一挑，“尖尖角，退步了嘛！”
倒是何蘇葉臉色如常，仔細的幫何守崢擦去嘴角的果汁，“我不打‘結(jié)’好多年了！”
此話一出大家都會意的笑起來，邱天不無感慨的說，“當年考試，打這結(jié)都打瘋了，拿著繩子吃飯打，上課打，連鞋帶打的都是外科結(jié)。尖尖角睡我上鋪，我就在他床沿上掛了根繩子，隨時打，兩個星期后，發(fā)現(xiàn)繩子沒了，結(jié)果他告訴我那繩子被他打斷了�！�
李介插嘴，“那時候外科老師告訴我們，本校學生的外科結(jié)記錄是128個，我聽了差點暈了過去，結(jié)果很抑郁的跟大師兄抱怨，他居然還一臉無辜的說，那不就是我的記錄嗎？”
何蘇葉擺擺手，“歷史，歷史，別提了！”
倒是何守崢一臉正氣，“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過去！”眾人哈哈大笑。
沈惜凡不由心生佩服，何蘇葉笑起來坦率真誠，一點失落都沒有，反倒是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小心眼，愿賭服輸，既然他們用這個方法選伴郎。
不過，她瞇起眼睛偷偷看邱天，這個據(jù)何蘇葉說比狐貍還精的男人，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副游戲人間的姿態(tài)，細看怕也是個人物。
兩個性格迥異的男人，居然是最好的朋友。
席間其樂融融，何守崢到處亂竄，喊起人來一點不客氣，“李家小子，你咋的就結(jié)婚了呢？我叔叔還沒結(jié)婚呢！”
李介白他一眼，“你叔叔不結(jié)婚關(guān)我什么事。小鬼，叫我叔叔，沒大沒小的！”
何守崢不服，“就你那破婦產(chǎn)科補考，還指望我叫你叔叔�！比缓笏止室赓囋诤翁K葉身上，“叔叔，你咋還不結(jié)婚，我過年要雙份壓歲錢�！�
李介氣的牙癢癢的，蘇杉忙給他盛了一碗蕎麥冷面，笑他，“跟小孩子計較什么？”
邱天想想，“這個蕎麥好像是一種中藥是吧？我中藥學不好，尖尖角你說呢？”
何蘇葉想了一會，“那是金蕎麥，清熱解毒，清肺化痰，用于肺熱咳嗽，咽喉腫痛。蕎麥面營養(yǎng)價值很高，防治糖尿病、高血脂、牙周炎和胃病，我家老太爺幾十年用的枕頭都是蕎麥皮做的，清熱明目�！�
散席時候，沈惜凡領(lǐng)著何守崢在酒店外和蘇杉說話，何蘇葉和邱天走的最遲，邱天一臉狡黠，摟著何蘇葉的肩，“我知道你是故意輸給我的，最后三結(jié)你頓了一下，當年我跟你一起考試的時候，我估摸的出你的速度�！�
何蘇葉還想解釋，邱天一記拳頭，輕輕敲在他腦袋上，“說吧，打啥主意的？”
他沒去躲，笑的坦誠，酒店大廳水晶燈細碎的光華全數(shù)灑落在他的眼睛里，折返出來一片溫柔，“不是我不想做伴郎，可是第一我不能喝酒，第二，我要做了伴郎，誰來照顧她？”
邱天大跌眼鏡，“都說我精，我看你比我還精，我算是服了你了，不過這樣也好，多點相處的機會�！�
他倒是一下子被觸動了，“邱天，其實這事我挺沒信心的，我和她平時生活中幾乎沒有交集，不過是住在一個小區(qū)，還不經(jīng)�？吹�，對她過去一概不了解，想起來就覺得錯過了人生最好的時候遇見她。”
邱天丟給他一個白眼，“難得你這么文藝腔，不過，就我的經(jīng)驗來說，人生最好的時候不是早，也不是晚，有些人你窮其一生也不會愛，有些人你一眼就愛上，恰好那個人也愛上你，那就是最好的時候，最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