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為她考試成績總是沒有他高吧，尤其是中醫(yī)學(xué)。

    就是這樣一個好強(qiáng)的女子，最后還是選擇了不歸路。他仍然記得那個秋天有些微涼，院長把他們倆叫到辦公室，很認(rèn)真的說，這里有一個公派出國的名額，院里一致表決是你們其中一個，至于是誰，你們自己商量吧。

    他知道學(xué)中西醫(yī)結(jié)合最難出國，尤其是偏向中醫(yī)。隨后他有些黯然，因為他看見張宜凌的目光中盡是渴求和向往。他立刻就心軟了，他總是給張宜凌最好的，這次，他也不例外。

    但是他算錯了，他以為張宜凌會回來和他商量，他以為她會說服自己放棄，如果真的是她讓他那樣做，他也認(rèn)了，他也甘心，他會放她走，誰讓自己那么愛她。

    可是，三天她都沒有回來，第四天，他看見她站在他床前說，何蘇葉，我要走了，系里下了通知，派我去美國留學(xué)。

    他笑著說恭喜你，其實他十分傷心，忽然他看見張宜凌脖子上的瘀青，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了，猛的抓住她的手，他吼出來，“你的名額究竟是怎么來的，告訴我呀！”

    張宜凌冷冷的推開他，“用我自己換來的，可以了吧！何蘇葉，我知道只要你爺爺發(fā)話，院長一定會把名額給你的，所以我只好先下手為強(qiáng)�！�

    萬念俱灰，只是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么，他告訴她，“如果你說你想要名額，你知道我一定會給你的，你何苦作踐自己！”

    她坦然的望著他，“我不想欠你人情，因為我要走便走的了無牽掛！”

    好一個“了無牽掛”，他只好問，“張宜凌，你究竟愛沒愛過我？”

    他沒立刻等到這個答案，但是他終于等到了。

    張宜凌走前的那個雨夜，她說，“我從小要的就是最好的，最好的成績，最好的衣服，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要最好的男朋友，最好的老公，所以，何蘇葉，我愛過你，但是我愛上的是你的最好，我出國，然后會遇到更好，所以，我會不愛你的�！�

    真相大白，這個好強(qiáng)的女子，要的只是一個能匹配她的男人，而不是何蘇葉。

    他嘆一口氣，整理下思緒，開始收拾廚房，然后打開冰箱，看看明天的早餐原料。結(jié)果雞蛋、面包都沒有了，他穿好衣服，準(zhǔn)備去小區(qū)的超市買點東西。

    中蜜

    吃完飯，沈惜凡在家上網(wǎng)，沒一會，沈媽媽就喊到，“凡凡，明天你早上在家吃飯嗎？”

    她“嗯”一聲，“我要吃紫菜蛋花湯和煎餃！”

    沈媽媽拎著一包垃圾過來，“沒紫菜和陳醋了，你去超市買一點，順便把垃圾倒了。”

    沈惜凡瞅瞅自己腳上的棉拖鞋，“我不要去超市，出去還要換鞋子，多麻煩。”

    沈媽媽變臉，扮豬吃老虎，可憐兮兮的說，“人老了，連讓女兒做件事都難，我以后還是去老人院算了，唉！”

    她立刻跳起來，“我去，我去！”從陽臺的鞋柜里翻出自己大學(xué)時候穿的棉虎頭鞋，接過那包垃圾心里忿忿，老媽真是越來越有對敵斗爭的經(jīng)驗了，知道我吃軟不吃硬。

    冬天的晚上真的很冷，她冷思維有些僵硬，恍惚以為自己還在大學(xué)時候，拖著這雙虎頭鞋在宿舍區(qū)到處流竄。

    她前腳剛進(jìn)超市門，正好一個男的要出去，四目相接，沈惜凡愣了一下，環(huán)顧四周，自言自語，“我沒走錯吧，這是超市，可是我又沒有生病，為什么會看見這個家伙？”

    沒想到這話卻被何蘇葉聽去了，噗哧一下笑出來。

    她立刻回神，何蘇葉笑起來真的很可愛，心跳一下子翻倍，說話也開始前言不搭后語，“不好意思，何醫(yī)生，你也會來超市，好巧呀！”

    何蘇葉覺得她說話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多想，“來買點東西，你家住在這里？”

    她點點頭，反問，“難道你家也住這里？可是我多少年都沒見過你一次？”

    何蘇葉解釋，“我前幾個月剛搬過來的，可能不太出去走動，不過這個小區(qū)挺不錯的，交通很方便，購物也方便。”

    沈惜凡一下子語塞，不知道怎么接話，只得“嗯”“是”的點頭，何蘇葉看了覺得好笑，她個子不高，站在他面前才到肩膀，就這樣俯視很像一個小孩子挨家長罵的樣子，他低下頭問到，“我開的中藥難不難吃？”

    很不爭氣的臉就有些發(fā)熱，她心里暗念，何蘇葉，你丫靠的太近了，雖然我很享受這樣的距離，但是我今天不在狀態(tài)，于是裝作思索的樣子，“苦，怎么不苦？難喝死了！”

    何蘇葉翻翻袋子，掏出一大碗果凍遞給她，耐心的說，“藥要好好吃，要是覺得苦，喝完藥就吃這個，聽話！”

    沈惜凡不折不扣的愣在那里，心花剛要怒放，結(jié)果她聽見何蘇葉繼續(xù)，“醫(yī)院里的小孩子不肯吃藥，我們都拿這個哄的……”

    她抬起頭，有些茫然，“何醫(yī)生，我是小孩子么？”

    他笑，“你不是小孩子，是像小孩子，我先走了呀，明天記得去拿藥！”然后，又意外深長的看了她圓圓的虎頭棉鞋一眼，走了。

    沈惜凡抓著果凍，呆呆的看著何蘇葉遠(yuǎn)去的背影，她覺得有些惱怒，但是掩飾不住的笑意浮現(xiàn)在嘴角，對于他來說，自己這個患者是不是有些特別。

    回到家，把塑料袋丟下來，笑瞇瞇的捧著果凍就要回房間，結(jié)果沈媽媽又過來，“凡凡，明天跟媽媽去吃飯好不？”

    立刻頭大，“媽，我可不要去相親，您就死心了吧！”

    沈媽媽不怒反笑，湊過來攛掇女兒，“這回咱媽給你挑的可是一個醫(yī)生，怎么樣？人民醫(yī)院的，有沒有興趣呀？楊阿姨說這個小伙子一表人才的……”

    沈惜凡打斷，“他叫什么名字？”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嗎？”沈媽媽故意買關(guān)子，瞅了一眼她手上的果凍，“那么大人了還吃小孩子的玩意……”

    把果凍藏在背后，“我就是小孩子不行呀？明天晚上，我去就是了！”不顧沈媽媽在身后歡呼雀躍，她徑自走到房間，把門關(guān)上，倒在床上，看著那個果凍傻傻的笑起來。

    第二天晨會上，程總說今年平安夜，本市某個軟件公司要借酒店場地開一個大型的party，于是便分配各部門工作，大家提了一些建議后便散會。

    許向雅興奮，“稀飯，又可以看見好多帥哥，太幸福了！”

    沈惜凡郁悶，“我根本不想看帥哥，我只想回家去睡覺。”

    許向雅撇撇嘴，“怪不得你三年來都沒有艷遇的，原來是雌性激素分泌失調(diào)，不思男人思睡覺。不過，你還是要參加的，去年的party就被你逃了，今年你別再想了�！�

    她心想，今年可是給別人做牛做馬的，想逃也逃不了。

    IT峰會幾天前剛結(jié)束，有幾個公司高層已經(jīng)離開酒店。

    早晨的陽光穿透冬天的薄霧，空氣微微的潮濕，沈惜凡送完客人抄小路走回去，不可避免的路過F區(qū)別墅。

    她看見，嚴(yán)恒坐在窗戶邊，只是看著屋外的草坪，俊逸的臉龐有些朦朧。

    似曾相識。

    曾經(jīng)，在音樂系的琴房，嚴(yán)恒坐在窗口，頭上是夏日驕陽仍然氣定神閑，只是目光遼遠(yuǎn)憂郁，只一眼，她便不可自拔的開始關(guān)注這個傳說中的風(fēng)流才子，她覺得他并非那么快樂。

    而他現(xiàn)在，是不是也不快樂。

    與自己無關(guān)吧——她又多管閑事了。

    好容易熬到下班，她匆匆趕回家，準(zhǔn)備晚上的相親。

    換下職業(yè)套裝，沈惜凡扎起馬尾辮，換上簡單的紅格子棉襖，卸下妝容，只涂了一層淡淡的唇彩，她覺得清新的打扮反而比較適合自己。

    帶著忐忑好奇的心情去茶座包間，沒想到這次男主角十分大牌，等了十分鐘才姍姍來遲，沈惜凡第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長得極有個性的醫(yī)生，上次在醫(yī)院撞到的那個。

    他氣喘吁吁的做自我介紹，“我叫李介，沈小姐不好意思，剛才鑰匙忘在宿舍了，只好去取，耽誤了一會，實在不好意思�！�

    果然，他小指上掛著一串鑰匙，沈惜凡好奇，“你的鑰匙墜很特別呀！”

    不規(guī)則的塊狀，表面灰白色，有縱紋裂隙和棕色條紋，看上去光滑可愛。

    只是李介一愣，笑起來，“生龍骨，以前在學(xué)校標(biāo)本室摸來的�！比缓筮f給沈惜凡，指著解釋，“這是古代哺乳動物如三趾馬、犀類、鹿類、牛類、象類等的骨骼化石，你看，這塊是關(guān)節(jié)處的，所以有蜂窩狀小孔，正好可以用來穿鑰匙扣。生龍骨是一味藥，性平，入心肝經(jīng)，平肝潛陽、活血安神……”

    沈惜凡覺得他特別隨和，濃黑的眉毛隨著他說話語調(diào)上揚(yáng)下降，她有些奇怪，為什么學(xué)醫(yī)的人在說到自己專業(yè)東西的時候總是那么投入、自信，何蘇葉也是。

    李介似乎對她也有印象，“沈小姐怎么看上去那么面熟的，哪里見過？”

    沈惜凡振奮，“醫(yī)院里吧，李先生認(rèn)識何醫(yī)生嗎？我上次就是去開感冒茶的�！�

    李介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哦，是那次呀，你說的何醫(yī)生是不是何蘇葉？他可是我大師兄，真的好巧呀！”

    沈惜凡快要激動到流眼淚，但是怎么也不能讓他看出自己之意不在他而在何蘇葉，只能點頭，“何醫(yī)生真的是一個好醫(yī)生呀！”

    沒想到李介一下子打開了話匣，“我家跟他家是世交，他比我大一歲。從小我們一起長大，我愛惹禍，偷別人家樹上的棗子，砸壞玻璃之類的，然后都是何蘇葉幫我背黑鍋，因為他父母工作忙，早早的把他丟去了小學(xué)，沒想到居然能跟上來，所以就比我高了我三屆……”

    沈媽媽透過門縫看到的就是兩個人聊的熱火朝天的情景：李介邊講邊喝茶，激昂慷慨，沈惜凡聽的津津有味，不時的給他添水。她心里高興，心想，這門相親八成是成了，果然還是醫(yī)生的魅力比較大，可是她卻不知道，里面那兩個人，聊的完全不是自己想的人生，工作、理想之類的，而是相親兩人之外的第三者。

    最后，沈惜凡奇怪，“李醫(yī)生怎么會來相親呢？”

    李介笑，“叫我名字就好了，我們做醫(yī)生的，圈子就那么大，相親是我媽一手折騰起來的，我只好來了，原來很排斥這樣的方式，不過跟你說話倒是很輕松，很有一見如故的感覺，當(dāng)然，沈小姐怎么也會來相親的？”

    很詭異的臉紅起來了，李介口無遮攔，“剛才沈小姐一直討論關(guān)于我?guī)熜值脑掝}，難道，你對我?guī)熜帧�…�?br />
    她連忙搖搖手，“我，沒有，只是……覺得好奇，所以就……就……”越是心虛越是解釋不清楚，窘態(tài)全被李介看在眼里。

    李介眨眨眼睛，“沒關(guān)系，是不是覺得我大師兄這個人挺好的？放心，他現(xiàn)在還沒有女朋友，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幫你的！”

    沈惜凡有些疑惑，沒理由自己會喜歡上只見過幾面的醫(yī)生，前后說話還不到一個小時，只是因為他長得很帥，特別的和氣，特別的優(yōu)秀，對自己看上去也不錯，難道這就叫喜歡，未免自己有點輕佻了吧？

    她只好解釋，“李介，我只是覺得何蘇葉很好，想和他做一個朋友，就像我也覺得你很隨和，為人也很好，就很想和你做個朋友而已�！�

    李介不好意思，“我誤會了，沈小姐不要生氣，這樣我請你吃飯作為賠禮？”

    反倒是沈惜凡暗暗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笑起來，“叫我沈惜凡就好了，如果做朋友還是叫沈小姐，真不知道怎么做朋友了，我餓了，去吃飯吧！”

    兩人相視而笑，都覺得對方十分的投緣，但是做情侶，還是拉倒吧！

    去吃東北菜，店內(nèi)生意特別好，沒有包間，只能坐在靠門的窗戶邊，李介怕沈惜凡介意，誰知道一坐下來，她便指著門外來來往往的人群，瞇起眼睛笑，“李介，看別人在忙忙碌碌，我們卻在悠閑的吃飯，感覺真不錯�！�

    他覺得她很隨和，舒心。

    點了三個菜，都是招牌菜，雖然不多，但是分量極大，口味又好，兩人吃的不亦樂乎，吃到一半的時候，沈惜凡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他，一抬頭，脫口而出，“何醫(yī)生？”

    李介立刻抬頭，只見何蘇葉快步推門進(jìn)去，第一句話便是沖著沈惜凡，“今天怎么又沒去拿藥？難道又是忘了？昨天剛提醒你的！”

    沈惜凡只得訕訕的笑，“忘了，明天一定去，不過期吧！”

    看兩個人吃完飯，服務(wù)員送來賬單，兩人同時去伸手掏錢包，李介搶先把錢付了，沈惜凡口氣爽快，落落大方，“改天請你吃飯！”

    她起身去洗手間，何蘇葉的疑惑終于問出口，“你們倆怎么認(rèn)識的？”

    李介拿著筷子敲碗，說書似的，“大師兄，話說這場相親是我媽折騰出來的，結(jié)果就認(rèn)識了，不過我跟她倒是一見如故，不帶男女私情的！”

    頓了頓，他又好事的添了一句，“我倒覺得我是替你來相親的，好奇怪的感覺！”

    何蘇葉立刻愣住了，“我？相親，胡說什么東西！”

    沈惜凡和何蘇葉家住在一個小區(qū)里面，三人在時代廣場分手，他們兩個人一路，沈惜凡今天心情說不上的好，何蘇葉看到她不停的四處張望，嘴角帶著笑容，自己也被感染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再有五天就是圣誕節(jié)，然后就是新年，商店里面擺著圣誕樹，掛著彩燈，窗戶上噴著Merry

    Christmas！Happy

    New

    Year！的字樣，廣場上的音樂噴泉五光十色。

    忽然，他覺得有人拉著他的衣角，低頭一看，一個買花的女孩子對他說，“大哥哥，給你女朋友買一束花吧！”

    他有些無措，沈惜凡“噗哧”一下笑起來，“小朋友，他是我爸，你搞錯了！”

    小女孩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倆，狐疑的走開了，何蘇葉看著沈惜凡竊笑，實在是無奈，她穿著紅黑格子棉衣，馬尾辮，大大的眼睛神采飛揚(yáng)，一點都不似一個25歲的職業(yè)女性，說她是高中生恐怕都有人信，他嘆氣，“果然我是老了�！�

    沈惜凡寬慰他，“何醫(yī)生喜歡吃果凍，人老心不老！”

    走到小區(qū)的超市，她竄了進(jìn)去，何蘇葉在門口等她，沒一會她出來，提著大包東西，沈惜凡問他，“何蘇葉，你喜不喜歡吃甜的？”

    這是他第一次聽她喊他名字，說不出來的感覺，只覺得她帶著軟儂的口音發(fā)出“蘇葉”兩個字時候特別有味道，有點像小時候爺爺做蜜丸時候用的中蜜，香甜粘稠。

    他點點頭，“喜歡呀，怎么了？”

    她掏出一塊德芙巧克力，“果凍的回禮，何蘇葉要好好煎藥，作為病患給醫(yī)生的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