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于是阮雨聲學會了收斂性子，不再嘴貧話多，不再沒心沒肺。
鄰居家的叔叔阿姨一直在外地打工，家里常年只有一個奶奶在。奶奶人很好，和爸媽相處得也還不錯。爸媽工作忙的時候，會讓他自已去鄰居奶奶家吃飯。
奶奶有一個小孫女，名字叫黃伊澄。
不知道為什么，在和黃伊澄的相處過程中，阮雨聲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另一個小女孩。
黃伊澄嘴甜，話很多，像個跟屁蟲一樣，走到哪里都非要黏著他。
她卻不愛說話，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更不會主動黏著他，反而每次都要讓他追在她身后跑。不知道分開后的這段時間里，有沒有人像他一樣追著她，陪著她，讓她能說一說心里話。
黃伊澄喜歡叫他哥哥，她卻只會兇巴巴地喊他阮雨聲。但他好像還挺喜歡她喊他全名的。她喊他什么名字都可以。她喊他什么名字，他就喜歡什么名字。3908
黃伊澄受傷時總是大驚小怪，看到很小的傷口都會大哭。可她受傷了卻不會哭，平靜得像個沒事人一樣。
分開后的這段時間里，她有再受傷嗎？
好像她一直都懂得怎樣去照顧自已，比如每天都隨身帶著創(chuàng)可貼�？扇f一哪天她沒有照顧好自已怎么辦？不肯哭，不肯找別人幫忙，別人發(fā)現不了，又該怎么去幫她？
黃伊澄的父母遠在外地，卻有奶奶陪在身邊。奶奶對她很好，她每天在充滿愛的環(huán)境里長大�？伤膵寢寘s總是對她發(fā)脾氣。她不開心的時候有再去那家奶茶店嗎？到市里后，他發(fā)了封郵件給奶茶店用來收集客人意見的郵箱，希望老板能在入冬后給每個座位都綁上一個坐墊。那家奶茶店哪里都好，就是冬天的時候椅子太冰了。她一直都很怕冰。
他忽然好想她。
好想去找她。
十一假期過后，學校組織他們去f縣的博物館參觀。他迫切想要去找她的心情終于再也按捺不住。
那天中午他在學校操場上剛打完球，打算回家洗個澡就出發(fā)，突然收到了一條短信。短信上寫：兒子，媽媽以后不能再陪著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已。
阮雨聲大腦“嗡”的一聲，一邊拼命給媽媽打電話一邊飛速往家跑，電話卻遲遲沒有人接。等他趕到家的時候，周圍的鄰居們對他說，媽媽已經被送去市中心醫(yī)院搶救了。
他守在lcu門外接連好幾天，直到醫(yī)生通知他媽媽脫離了危險，他終于再撐不住，癱倒在了地上。
后來媽媽說想離婚，他答應了。再后來，媽媽情緒越來越不穩(wěn)，確診了抑郁癥。姥姥把媽媽接到了自已家，因為媽媽沒辦法繼續(xù)在家里住下去。他一個人住在家里，鄰居奶奶每天都會叫他去吃飯，給他做很多好吃的。他心里過意不去，所以經常讓黃伊澄在學校用他的飯卡。黃伊澄依舊喜歡黏著他，每天追在他身后問他是不是不開心，告訴他不開心是可以哭出來的。
他不想哭。
他只是很想念一個人。
有幾次實在想得不行的時候，他坐大巴車回到了縣里，在一中附近找一個隱蔽的地方等她放學，然后遠遠地看上她一眼。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去面對她。
如今這個樣子的他，什么都給不了她。
尤其是她最渴望的快樂和自由。
時間可以讓傷口慢慢愈合，之后的這兩年里，他把全部精力投放在學習上，告訴自已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已變得更好。
只是因為他覺得，還有她在等自已。
不可以自怨自艾，不可以悲觀逃避。不然他哪里有底氣重新走到她身邊，重新去給她保護和陪伴。
漸漸地，他的生活狀態(tài)逐漸好轉，媽媽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
中考他考了全市第二名，然后他聽說，考第一名的是一個叫葉瀟的女生。
教育局把錄取名單貼在了大門口，他在紅榜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恍惚間，他好像又聽見那聲兇巴巴的“阮雨聲”了。
他盯著她的名字看了很久很久，站在紅榜前一直沒有離開。和他一起來看榜的哥們兒調侃他自戀，考個全市第二就開始自我陶醉，連球都不去打了。他笑了笑，沒去理會他們的話。后來又有人問這個葉瀟是誰，一個周邊縣城初中的學生怎么能考這么高的分數，問阮雨聲輸給她心里服不服。
阮雨聲沒回答，目光依舊停留在她的名字上。
他在心里給出的那個答案從來沒變過。如果輸給了別人，他可能真的會不服。但如果輸給了她，他永遠心服口服。
她是他心底最驕傲的小公主。
因為她怕輸，輸了會哭，所以他永遠都不會舍得讓她輸。
兩個月，再過兩個月，他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再次見到，讓他想念了三年漫長光陰的，他的公主陛下。
阮雨聲再次見到葉瀟是在開學那天中午。
食堂里，黃伊澄端著杯咖啡大聲地喊他。他抬眼望過去，看到她被身邊幾個打鬧的男生撞了一下，手里的熱咖啡嘩啦一下灑在了旁邊那個女生的身上。
那個女生不是別人，是葉瀟。
他想念了整整三年的葉瀟。
阮雨聲幾乎是片刻不待地穿過人群沖了過去，看到她身前的校服被咖啡黏在了身上。
剛接好的咖啡，她肯定被燙得很疼。
阮雨聲心里一陣煩躁，第一反應是特別想去找剛剛那幾個打鬧的男生算賬，繼而有些懊惱自已為什么要答應黃伊澄幫她買這杯咖啡。
他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脫下來遞給她，然后看到洛一川也跑了過來，同樣把一件校服給她遞了過去。
她終于肯抬起頭，卻沒看他，而是看向了洛一川。
然后，她接過了洛一川手里的校服，轉身跑出了食堂。
阮雨聲呆呆愣在原地。
他好像被她當作了一個陌生人。
她不記得他了嗎？真的就這么輕而易舉地不記得他了嗎？
他們也只是分別了三年而已。
“你倆認識？”他怔怔開口問洛一川。
“嗯，我倆暑假在一個補課班上課�！甭逡淮ㄅ隽伺鏊母觳�，忽然說，“我喜歡她�！�
阮雨聲怔了下神，呼吸都慢了一拍。
“真的啊，川哥！”黃伊澄一臉興奮，熱切地說，“瀟瀟姐是我們班的，我?guī)湍阕匪趺礃�？�?br />
洛一川笑了下，大方說：“好啊。”3704
阮雨聲沒有說話，視線仍舊落在空蕩蕩的食堂門口，愣愣看了很久。
“哥哥，你和瀟瀟姐怎么認識的啊？”黃伊澄困惑地問，將他的思緒拖了回來。
“小學同學�！比钣曷暤f。
“真的！這么巧嗎？瀟瀟姐是不是在小學就有好多人追？你給我講講你們小時候的事吧，我好想聽！”
黃伊澄喋喋不休，阮雨聲卻只覺得煩，一個字都不想和她多說。
“以前的事我都記不清了�！彼笱艿馈�
屬于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那些回憶，他憑什么要講給別人聽？
那是迄今為止，他心里最視若珍寶的一段回憶。
那天中午他心里不痛快，飯也沒胃口吃，直接去籃球場打了兩個小時的球。
等他抱著球回班的時候，忽然看見葉瀟出現在他們班的門口，手里拿著洛一川給她的那件校服。
她是不記得他了嗎？9638
洛一川高聲喊了下她的名字，對她笑。她轉身走過來，和洛一川說話，看都沒看他一眼。
然后，她和洛一川一起往自已班的教室走。他聽見洛一川很小聲地問了句，你們兩個之前不是認識嗎？
她只是冷冷地回答了兩個字。
她說，不熟。
那天晚上放學的時候，他和黃伊澄一起回家。黃伊澄忽然對他說：“哥哥，下午我和瀟瀟姐聊天，還聊到你了呢�！�
阮雨聲腳步一頓。
“我和你說一件事，你可別生氣啊。
“本來我想你倆是小學同學，就想問問她你小時候什么樣。但是她說，小時候的事她都不怎么記得了。
“后來有個外班的男生來給她送奶茶，我看她沒有表現出很開心，幾乎沒什么反應。我就問她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阮雨聲突然抬眼看她。
“我還問她喜不喜歡你這樣的，她說不喜歡。
“但是我喜歡你呀，別人我都不喜歡，我就只喜歡你�！秉S伊澄說著就要把臉往他懷里蹭。
阮雨聲一下躲開，黃伊澄差點摔倒。
“你怎么這么討厭��！
“你是不是小時候也沒少欺負瀟瀟姐？難怪她討厭你，不記得你！”
阮雨聲從來就沒覺得黃伊澄這么招人煩過。
因為鄰居奶奶對他的照顧，他一直把黃伊澄當自已的親妹妹一樣照顧和慣著。但就算是慣著自已的親妹妹，他也不是沒有底線。
黃伊澄一直追著他吵，吵得他心煩，可他卻懶得去和她計較了。因為他心里有一件讓他更煩的事。
他喜歡的女孩，好像連他是誰都不記得�；蛘呤且驗橛憛捤室庋b作不記得。
人長大了總是會變，對人和事物的看法也會變。
阮雨聲想，大概小時候的葉瀟還覺得和他打打鬧鬧挺開心的，而如今長大成熟的葉瀟，卻開始討厭自已這種吊兒郎當的男生了。
葉瀟變了，他也變了。
比如現在，他在發(fā)覺葉瀟不理他的時候，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黏上去追著她問為什么了。
也不會在得知洛一川喜歡她后，直截了當地和洛一川說，我也喜歡她，咱倆得公平競爭。
現在的阮雨聲，有時會在心里問自已，阮雨聲，你憑什么覺得她會喜歡你？
曾經有那么多女生當面向他告白過，說喜歡他，他漸漸習以為常，不以為意。好像他被女生喜歡從來都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然而當他面對自已真正喜歡的女孩時，他卻忽然沒了自信。
他害怕萬一她不喜歡他怎么辦。
萬一她不喜歡他，他該怎么辦？
阮雨聲想，如果她不愿意讓他成為她的王子的話，那他就會選擇后退一步，去當一個站在她身后的騎土。她討厭他，他便不會再刻意去招惹她，讓她不高興。
能當她的騎土就夠了。
競賽前一天，他看見她臉色蒼白地蹲在走廊里罰站，一下心里特別堵，堵得他煩悶。他故意撒謊頂撞尤萍，請尤萍回班上課，沒計較后果。不當這個班長又能怎么樣，他見不得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