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賜搖了搖頭，“沒有屏蔽場�！�
在距離那大河一公里的地方，他把杭景放了下來，打開胸前的巨大背包，從中取出了空氣過濾器，仔細(xì)地給杭景戴上。
杭景好奇道：“好奇怪，如果沒有屏蔽場也沒有阻隔的話，怎么才能阻止病菌隨著人員的來往擴散到上等人轄區(qū)呢？”
天賜仔細(xì)想了想，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他也沒有答案，“我也不知道�！�
他打量著小主人的臉，發(fā)現(xiàn)這兩天的奔波之下，杭景的臉色蒼白，眼底青黑，盡管已經(jīng)做了最大的防護，可他的黑發(fā)和領(lǐng)口都還是被山中的霧氣打濕。機器人感到一陣心痛和自責(zé)，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杭景的臉頰，他的臉頰也是冰涼的。
看到他眸中的情緒，杭景握住他的手腕，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微微笑道：“天賜，我感覺很好，沒有任何地方不舒服，謝謝你和我一起來到這里�！彼魍h(yuǎn)處，說：“接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到那里了，也需要活動一下�！�
天賜點頭，又仔細(xì)檢查了一遍杭景的防護服和過濾器，而后牽起他的手，一同走向轄區(qū)邊界。待到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大河有近千米寬，可以稱作是江了。烏漆漆的江水翻滾著奔涌向前，事實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輕易無法渡河。
那江水撲打在岸邊，掀起一陣陣初秋的寒氣，激起的水珠折射著朝霞的光芒，如同一顆顆四濺的寶石。杭景舉目眺望，望不到那河水邊際。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如此寬廣的河流，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發(fā)展，上等人的生活環(huán)境被單獨開辟出來，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翻天覆地的改造，最寬的也不過是百米的護城河，卻從未有過如此雄渾的地貌。那河水拍打的隆隆之聲，震顫著他的耳膜和心房，從前只有在書籍和紀(jì)錄片里才能了解到的景象，此刻真的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沒有想到，世界會如此之大，自然是如此壯美。他抿了抿嘴唇，克制著一陣陣的心悸，握緊了天賜的手。
天賜感受到杭景此刻的心境，雖然杭景沒有說一個字，他卻仿佛與他心有靈犀。
過了片刻，杭景終于從眼前的震撼里回過神來，卻陷入了另一個難題，這里沒有交通工具，怎么過江？
他正想到這個問題，就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由遠(yuǎn)及近，循聲望去，隱約看到水中有什么在沉浮，等到看清，杭景瞪大雙眼，而未等他反應(yīng)，天賜已經(jīng)抱起他往后退去了十多米。那水中嘩地冒出了兩個人影，是和杭景差不多年紀(jì)的一男一女，可能年紀(jì)還要更小一點。
“��！”其中的女孩子本來正用手抹去臉上的水，忽地驚叫一聲，“有人！”說著已經(jīng)躥到了那男孩子身后。
男孩兒也警惕地朝杭景他們看過來，然后沉聲道：“別怕，不是邊境守衛(wèi)�！�
這瞬息之間，杭景便大概猜到了這二人是在干嗎——和他與天賜一樣，他們也是在“偷渡”。他小時候看過一些故事書，故事書中便常有平民偷渡至上等人轄區(qū)的橋段。平民要以正規(guī)途徑抵達(dá)上等人轄區(qū)，只能通過考試，應(yīng)聘轄區(qū)所需的崗位，如保姆、司機等，同時還需要經(jīng)過一系列繁瑣的隔離、消毒流程。這兩人，從這水里冒出，顯然是偷渡了。
杭景微微斂了眸，打算假裝沒有看到，他也希望對方如此。扯了扯天賜的衣袖，天賜意會，和他拐了一條路，重新走向河邊。那對年輕的少年人猶豫了片刻，最后那男孩子說小聲說：“阿桑，天快亮了，我們不能耽擱了�！焙季皼]有回頭，之后便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遠(yuǎn)去了。
杭景慢慢回想著那二人赤裸的臂膀——已經(jīng)初秋了，他們卻還穿得那么單薄，如果是他，可能會感冒；他們的胳膊壯壯的，不是說平民區(qū)很貧窮落后嗎，他們?yōu)槭裁纯雌饋砟敲唇】刀鴱妷�，那么寬那么急的河，他們竟然就這么游過來了——游過來！
杭景心頭一震，可轉(zhuǎn)瞬就漲紅了臉——他轉(zhuǎn)頭看天賜，小聲問：“天賜，你會游泳嗎？”
天賜點頭。
“……可是我不會�！焙季跋肫鹦r候?qū)W校課程里是有游泳課的，可他一向不愛運動，不是逃課，就是劃水，可等到要用時就后悔了。雖然他知道天賜本領(lǐng)大，可要帶著一個成年人游過這么寬的河，恐怕也不現(xiàn)實。
“沒關(guān)系�！碧熨n立即道。
“你有辦法？！”
“……”天賜卻反而沉默，露出一絲踟躕。他微微低下頭去，輕聲道：“您愿意暫時轉(zhuǎn)過身去嗎？十分鐘就好�！�
杭景不解，但出于對天賜的絕對信任，他還是轉(zhuǎn)過了身。
緊接著，天賜說道：“過會您會看到我有一些變化，希望您不要介意……也不要害怕�！�
他的語氣無端透露出些許痛苦與不安，杭景心臟突的一跳，之后他便聽見一些磕磕碰碰的聲響，最后是塑料制品摩擦的聲音。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么。
顏
第60章60
杭景的小船小
“我準(zhǔn)備好了。”十分鐘后，天賜說。杭景回身看去，他先看到了天賜，天賜不知為何已經(jīng)退開了兩米遠(yuǎn)，他還是那個天賜，但他從脖子一下都罩在一件塑料雨衣下，而在杭景腳邊，出現(xiàn)了一只小小的船，那小船的材料并不尋常，并非金屬，卻也不是木材，而是一種具有一定韌性的材質(zhì)，仿若人體的皮膚與肌肉組織。
天賜低垂著頭，好似做錯了事，他與從那半透明的雨衣中，大致可見里頭的景象，天賜消瘦了一圈，他的緊致光滑的皮膚甚至一些肌肉都已經(jīng)不見了。杭景眼眶微微一熱，別開臉去。
過了片刻，他平復(fù)了內(nèi)心，伸開雙臂，說：“抱我上去�！�
天賜一愣，而后仿佛松了口氣似的，連忙跑來抱著杭景坐進了小船中，其實杭景自己便能走進去，可是他要天賜知道，他沒有介意，也不害怕。
他喜歡這條小船，它將帶著他駛向彼岸。行李包裹被改造成一張小凳，天賜總是盡可能地讓這場“旅程”舒適。杭景輕輕撫摸著船壁，就好像平日里他撫摸天賜的胸膛。他被熟悉的氣息與感覺包裹，在河水的風(fēng)浪中感覺無比安全。
那個拆解了自己的皮膚器官、大部分肌肉組織的機器人游在水里，牽引著船只，無論他的哪一部分，都在忠誠地守護著他心愛的小主人。
有時江里的生物躍出水面，即將跳入船中，天賜便將它們揮開，不一會兒，他套在身上的雨衣破損不堪，露出了他不再完整的肌理與骨骼，他把身子沉在水中，盡量少地浮出水面，除非有一個浪頭迎面拍來，他便浮起來游到前邊兒去，用自己的胸膛將之阻擋。
江中霧氣濃重，杭景感覺自己的臉龐已經(jīng)被打濕。
他們奔著平民區(qū)而去，各自都情緒翻涌，并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們渡河之際，剛剛離開的少男少女去而復(fù)返，又悄悄地跟著他們潛入了水中。
約莫十五分鐘之后，終于越過了這道天險。天賜把船拖上岸，也無法顧及自己現(xiàn)在畸形丑陋的身軀，匆忙地將杭景防護衣脫下，又換上兩件嶄新的，江中濕寒，杭景凍得直哆嗦，直到天賜接上自己身體的電源，將一個小電暖放進他懷里，他才緩了過來。
他此刻也沒有心情去感受來到平民區(qū)的新奇，他注意到那條小船外表面不知怎么回事坑坑洼洼，天賜的載腔材料特殊，即使在岸邊拖行，也不可能出現(xiàn)那么嚴(yán)重的損傷。杭景心臟被攥緊了。
天賜卻渾然不覺，他安頓好小主人之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模樣。他有些難為情地轉(zhuǎn)過身去，開始拆解小船，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小船的傷口，只是飛快地拆下，擦干水，開始安裝回自己身體。
他先從自己胸腔儲物艙里取出一瓶試劑——那試劑杭景有印象，小時候，天賜為了證明他是一個真正的人類，故意讓自己被刀切到——但載腔材質(zhì)不是細(xì)胞，無法自行增殖修復(fù)，只能借助傷口愈合劑……
杭景想到此處猛烈地顫抖起來，明明才暖和起來的身體，又墜入冰窟，他竟一時間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啞聲問道：“天賜，你是怎么把……這些……拆下來的？”
天賜沒有回頭，只是平靜道：“很簡單，直接拆下就好了。”
“怎么拆下？它們是一個整體�！�
“我可以控制載腔材料。您忘了，小時候——”想到那時，杭景其實是為他受傷而自責(zé)的，天賜一下便噤聲。
“我沒忘。所以，要想把它們拆下來，是不是，”杭景感覺說話都無比艱難，“是不是，就要像用刀把它們一層一層割下？”
一層一層，制作這條小船，需要足夠的面積與厚度，他乘坐的這條小船，就是天賜的身體�？伤浆F(xiàn)在才想到，這對于天賜來說，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沒有那么嚴(yán)重，只是很簡單的改造，我剛剛不是十分鐘就完成了？”天賜解釋道，但他也很快意識到了什么，頓了一頓說：“您不要擔(dān)心，也不要難過，機器人，沒有痛覺�！�
這一刻，杭景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在撒謊！
是的，機器人沒有痛覺，可他這兩年已經(jīng)深入研究了天賜的正子腦，怎么不知道，天賜已經(jīng)在自己的正子腦中構(gòu)建了痛覺反射方程式了，這個笨蛋，他早就不是不知疼痛的機器人了。他也會感到疼痛，他也會受傷，杭景小磕小碰都要他安慰半天，而他此時的疼痛又是怎樣的痛呢？
杭景站在天賜身后，默默注視著天賜的背影，那背影現(xiàn)在也是單薄的，為了讓小船更高一些，能為他多阻擋一些風(fēng)浪，他用上了最多的材料。杭景止不住自己的眼淚，可他想到天賜見不得他哭，又手忙腳亂去擦拭。
天賜沒有察覺，就好像他告訴杭景自己沒有痛覺，就真的沒有痛覺一樣。他正專心地用愈合劑把拆解下來的肌理與皮膚重新復(fù)原，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愈合劑不夠了。
小船的拼建也是用愈合劑作為粘合劑，但如此大面積的粘合，將愈合劑消耗了太多，現(xiàn)在要重新復(fù)原載腔，已經(jīng)不可能了，大約有一半的肌肉組織和皮膚，將不能回到他的骨骼之上。
天賜感到為難又羞恥，更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了他。
無法重新復(fù)原載腔，他們也無法再回到研究院，盡管已經(jīng)考慮到風(fēng)險，盡量多地準(zhǔn)備了愈合劑，可還是不夠，那么接下來的日子，他將以一副殘破的身軀，并攜帶著一疊累贅的“死肉”，帶著小主人流亡。
作為機器人的丑陋，將一直展現(xiàn)在小主人眼前。機器人此刻也絕望、窒息。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也曾渴望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所以他去主動地改造自己。
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離開了實驗室，一個離開了實驗室的機器人，似乎就再也沒有變好的可能了……
為什么，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呢？
埋藏很久的念頭又在這一瞬間死灰復(fù)燃了。
他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該怎們告訴杭景這個消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出抉擇——他們還要繼續(xù)前進，不能一直停留在這里，他必須抉擇出，到底優(yōu)先復(fù)原身體的哪一部分，如果保證了胸膛與脊背，那雙腿會把杭景硌疼，可如果還原了雙腿，那他的胸膛與脊背又怎么去擁抱杭景，又怎么被擁抱？
悄無聲息的崩壞又開始了，就在這時，正子腦再一次地接受到了返回的警告指令——這一路上，他已經(jīng)接到過數(shù)次，但每一次，他都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他不能回去。
一旦回去，小主人便將陷入地獄一樣的牢籠。他不會服從命令，因為這將傷害到杭景。
但這一次指令的到來，他卻難以很好地自洽。
他不能帶他繼續(xù)前行。他會以這副殘破而丑陋的身軀讓杭景受到傷害。一個機器人本來就已經(jīng)讓人類厭惡了，更何況是一個惡心的機器人呢？他這樣跟在杭景身邊，杭景又怎樣在一個嶄新的世界生存。
可是他也不能帶他回去。他不能讓杭景和那位首席結(jié)婚，也不想。這是他的私心，也他的職責(zé)。
前路是傷害，退路也是傷害，他的存在對杭景便是一種傷害。是的，如果他沒有存在過，小主人會不會因此而更加幸福一些，如果他沒有存在過……
機器人開始崩壞，他先把那些剝離的組織胡亂地拼上，失去了章法，他手指顫抖，把那些組織薄片安裝得亂七八糟，水面投射著他倒影，他看起來就像一個異形。他被那異形惱到，又猛地將那些肉塊扯下，可水面上又倒影出一個近似干癟的骷髏……
劇烈的沖突在機器人的正子腦中碰撞，崩壞逐步加劇升級，這不該存在的畸形軀體啊，應(yīng)當(dāng)被徹底地肢解，至少在終結(jié)的那一刻，能像一個真正人類的分子化處理那樣，終結(jié)他犯下了罪惡的一生。
天賜的崩壞來得猝不及防，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的時刻了，他本已很好地融入了總是充滿著矛盾與沖突的人類世界，可他終究被法則主宰著，一步步走向終結(jié)的深淵，直到他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天賜！”伴隨著這一聲焦急的呼喚，機器人腰身一暖——他被抱住了。
機器人在這一剎那冷靜了，那手臂明明纖細(xì)，卻充滿著力量，似乎讓他也無法動彈，從這力量中，他感受到，他沒有被排斥、沒有被厭棄，他還被需要著。
少許清明的神智使他思考：如果他繼續(xù)存在，那么他可以幫助小主人去往一個更加自由、更加快樂的未來。
所以他可以存在。
他這樣想到。
胡亂動作的雙臂停下，崩壞戛然而止。太陽徹底從東方躍出，照亮了這廣闊長空與江面，平民的世界徐徐展露在他們面前。
而旁邊的江面嘩嘩出現(xiàn)了一些異動，之間兩個年輕的人影從河里冒出，其中率直的少女甩了甩腦袋，甩去一身水，小狗似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真的是機器人？！”
顏
第61章61
平民區(qū)少女小
“天吶！我竟然看到了一個真的機器人！你看他！他和人沒什么兩樣！你看到?jīng)]有！”阿桑拼命地扯動天吉的衣袖，整個人就像受驚的小駒，都蹦了起來。
天吉瞥了那支離破碎的機器人一眼，狀似很懂的樣子，“大驚小怪！你能不能淡定一點？”
天賜警惕地?fù)踉诤季吧砬埃碾p眼將這二人徹底掃描一番，這是剛剛偷渡的男女，顯然他們是對他產(chǎn)生了好奇，又跟了回來。
天賜壓低了聲音，悄聲對杭景道：“他們帶著武器，那名女性口袋里有一把彈弓，男性腰間則系著一把匕首。經(jīng)過一來一回長時間的游泳，他們的體力所剩無多，暫時應(yīng)該不會發(fā)起攻擊，但是不保證之后，他們不會采取什么行動，他們有可能會出于對機器人的厭惡，對我或者您發(fā)動攻擊，也有可能把我是機器人的消息傳遍平民區(qū)。這些都是潛在的威脅�！�
天賜只是陳述情況，并沒有做出決定，他在等著杭景吩咐。杭景緊抿嘴唇，心中也充滿著防備。因為少年時的經(jīng)歷，他對“跟蹤”的行為十分抵觸。但那女孩子的反應(yīng)卻也有些奇怪，杭景能感受到，她似乎和上等人對機器人的態(tài)度不一樣。
“為什么跟蹤我們？”杭景躲在天賜身后，探出頭來沉聲問道。
阿桑一下子漲紅了臉，她先看看杭景，再看看天賜，又看看杭景，然后按著天吉的后腦勺，猛地九十度鞠了個躬，大聲道：“對不起！”
“剛剛在對岸我看到他把自己拆下來做成了一條小船，我就猜他可能是機器人，我和天吉偷偷跑去對岸也是想看看像人一樣的機器人長什么樣，我們那里很少看見機器人，就算有，也基本是垃圾場的報廢機器人。我太好奇也太激動了，所以才跟蹤了你們，我不是故意的！”
杭景狐疑。在他所知道的信息里，平民是使用機器人的。在機器人博物館里反機器人的宣言里，還表明了：上等人讓平民為自己服務(wù)，而只有低賤的平民才會使用機器人為自己服務(wù)，甚至還依賴機器人為自己做決策。
“你在撒謊。”杭景沉聲道：“你們還讓機器人作為你們的仆人�！�
阿桑都快急哭了，“我沒撒謊！你說的都是幾百年的事情了，后來政府就下達(dá)了禁止使用機器人的政令，天吉，是不是，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我沒記住，你快告訴他們？”
“新紀(jì)元157年，全面廢止機器人服務(wù)的法令頒布，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123年。那時我和阿桑都沒有出生，我們這一代甚至我們的祖父母，都沒有親眼見過機器人�！碧旒林恼Z氣增加了信服力，他所描述的新紀(jì)元杭景不清楚，顯然平民區(qū)與轄區(qū)采用不一樣的歷法。轄區(qū)對平民區(qū)的統(tǒng)治地位，真的還像聯(lián)邦與研究院對外宣稱的那樣堅若磐石么？他也想起曾在研究院遇到的平民抗議。杭景內(nèi)心浮現(xiàn)疑問，但很快就將之散去了。
見杭景和機器人依舊防備，阿桑急著又重重地點頭，“真的，不騙你！我爸媽不準(zhǔn)我騙人！”
“你們帶著武器�！焙季罢f。上等人從來沒有人隨身攜帶可怕的武器。
“�。∧阏f這個嗎？”阿桑把小彈弓從口袋里掏出來，又把天吉腰間的匕首拽下，“這是我們防身用的，畢竟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有可能會遇到危險，你要是害怕，我們把它扔掉就好了！”她說著，便把兩件武器拋進水中，天吉阻止都來不及，只能生氣地瞪了她一眼，低聲罵道：“笨蛋！老師和爸媽講的東西你都忘了嗎？那里的人沒幾個好東西！”
阿桑卻充耳不聞，“我叫阿桑，他是天吉。你叫什么名字？”
杭景見狀，也悄悄松了口氣，他從天賜身后走出來，靠近了那女孩一步，“杭景。我叫杭景�！�
阿桑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杭景立馬想到平民身上攜帶的病菌——如果靠這么近，過濾器還能管用嗎？他幾乎忍不住就要逃跑了，但見阿桑那樣熱情的樣子，他硬生生地止住后退的沖動，只是不由自主地把呼吸放滿了，自欺欺人似的，好像這樣就能少呼吸一些病菌。
待阿桑走近了，杭景也徹底地看清了她的樣子，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jì)，臉色健康紅潤，很奇異地，阿桑的面孔給他一種親切感，這也讓他徹底地放下了心防。但在告訴阿桑自己的來意時，他還是做了些隱瞞，只說自己也是好奇平民區(qū)偷偷來玩的。
阿桑便自告奮勇要當(dāng)他們的導(dǎo)游。杭景也很高興，就算是天賜，對平民區(qū)的了解也是有限的，要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摸索、生存，然后再生活一輩子，如果有人在一開始給予幫助，可以節(jié)省精力，也可以避免一些麻煩。
這就像他一開始進入研究院深造一樣，如果沒有天賜的陪伴，他那時可能得過很久很久才能適應(yīng)那里的新生活。
“麻煩你們等我們一下，我們收拾收拾�！�
“沒問題！我們也要換身干凈的衣服�！卑⑸Ｋ鞈�(yīng)道。
杭景感到奇怪，不知他們怎么換衣服，但阿桑已經(jīng)拉著天吉跑遠(yuǎn)了，杭景也很慶幸他們能走開一些。
四周天光大亮，過了河地勢便逐漸變高，之前還在上等人轄區(qū)看到的山巒也顯得更加巨大，山上的樹影都可以見到依稀輪廓，甚至還能看見坐落在山腳下的一些房屋。
這就是平民區(qū)了。但和曾經(jīng)的想象有很大差異，它并沒有杭景所以為的那么混亂、骯臟、充滿暴力。
杭景深吸了一口氣。
地面上散落著很多被天賜扯掉的載腔材料，杭景一一撿了起來，輕聲道：“我來幫你�！�
“……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
“……全部�！�
“是嗎？”杭景抬眸瞄了天賜一眼，“但為什么我還是很喜歡？”
“……嗯。”正子腦中似乎躥出了一股熱流，他挺了挺胸膛，感覺沒那么拘謹(jǐn)了，方才他情不自禁弓著身，縮著肩膀，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自己的丑陋遮擋一些似的，但現(xiàn)在他又重新舒展了自己的身軀。
杭景打量手里那些載腔碎片，正在琢磨如何安裝。
“愈合劑不夠了。我……我不知道，該優(yōu)先選擇哪些復(fù)原�！�
“雙腿。”杭景替他做出了選擇，“你的心臟在大腦，只要沒人傷害到正子腦，你就可以活著。上半身的骨骼更加厚重，如果遭到攻擊，防御能力也高于雙腿骨骼。所以……讓它們給雙腿骨骼再增加一些防護�！�
雖然他們已經(jīng)成功地來到了平民區(qū)，但這不意味著徹底安全了，他們都心知肚明，也許他們終究會和研究院發(fā)生一次正面沖突。
“是的�！碧熨n說，“保護好雙腿，那么無論什么情況下，我都可以背著您逃跑�！�
杭景被逗笑了，“是呀，沒有人類會追得上你�！彼业搅颂熨n雙腿部分的載腔碎片，“這里你不方便，我來比較好。”天賜原地坐下，乖乖地讓杭景把他的身體重新貼合到他的骨骼。
那場景有種荒誕的扭曲和畸態(tài)，修長白皙的雙手抓著微微泛紅的肉塊，那不是假的肉塊，但從外觀上，它們有著真正人類肌體組織的紋理和質(zhì)地，卻沒有一絲鮮血滲出。
杭景給小腿骨最內(nèi)層的一片仔細(xì)涂上愈合劑，正要貼上，天賜卻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天賜眸中閃過一絲猶豫和掙扎，但終究搖了搖頭，“沒什么。您開始吧�！�
“好，如果我做得不到位你告訴我。”
杭景一邊慢慢地給他復(fù)原，一邊驚嘆。天賜載腔的材料和與之相配合的“愈合劑”無疑是驚人的，這種材料在延展性、堅韌性上都表現(xiàn)出了強大的優(yōu)勢。
雖然它缺乏生物材料的繁殖活性，但如果它們重新貼附骨骼，與正子腦合作，在其控制下，各方面屬性會進一步增強，其強度將遠(yuǎn)非這種碎片的獨立狀態(tài)可比，也難怪十多年前，景蔚然研發(fā)出這種材料后，會被軍方盯上。
毫無疑問，天賜將它們從自己身體和正子腦的控制下脫離出來時，也就相當(dāng)于將自己載腔交給了天意，盡管他們的生命不由載腔掌控，可如果沒有了載腔，只一個正子腦，機器人也不會有自由，只能是實驗室里的傀儡。
先從小腿開始，在天賜的指導(dǎo)下，杭景把每一部分材料都精準(zhǔn)地復(fù)原到原本的位置，他顯然不如天賜拆解自己時那么高效，看到他所熟悉的小腿又重新出現(xiàn)后，杭景悄悄松了口氣，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都是汗水。
接著便是大腿了，這一部分的材料是直接接觸水面的，也是杭景先前看到出現(xiàn)了破損的一部分。這些破損和劃了道口子不一樣，它們是確確實實“損失”掉了，就好像被挖掉了一些肉一樣，杭景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在復(fù)原的過程中，他的手微微顫抖。
終于他將它們都安裝完成，杭景知道，這一刻，它們也重新接受到正子腦的控制，而那些出現(xiàn)了破損的地方，也將聯(lián)結(jié)痛覺反射通路。
他忍不住撫摸那雙依舊強勁有力的雙腿，他觸碰到那堅實的肌肉，也感受到上面坑坑洼洼的傷口，“疼嗎？”
機器人沒有痛覺——天賜一定又會這樣撒謊了�？珊季斑t遲沒聽到天賜回復(fù)。難道痛得太厲害了？他連忙抬頭去看天賜的臉，卻見天賜蒼白的臉龐浮現(xiàn)出緊張神色，眼睛看著一邊的巖石，卻不看他，雙臂撐著草地，上半身微微往后仰著。
“天賜？”杭景著急，忍不住探身過去，不經(jīng)意間雙手按在他腿上，卻不防碰到了某處沉甸甸的硬物。
杭景一愣，低頭看去，只見天賜下半身僅有的一條底褲被高高頂起。
他的機器人勃起了。
顏
第62章62
落腳平民區(qū)小
杭景臉也頓時爆紅，一時間語塞，“你……”杭景說不下去了，撇過頭，又說：“我……”
機器人羞愧地低著頭，他不敢說，剛剛重新恢復(fù)肌肉知覺的大腿很喜歡小主人的撫摸，喜歡到牽動了其他地方的期待與欣喜。
“等我們——”杭景紅著臉——
“你們準(zhǔn)備好了嗎？”阿桑突然出現(xiàn)。
都有些心猿意馬的二人頓時受驚一般從地面上跳了起來，天賜更是慌慌張張?zhí)咨狭俗约旱囊卵�。肌肉撐起了褲子，他看起來不那么奇怪了。除了上半身還有些空蕩蕩的，但好像他身形高大，只是顯得單薄。
阿桑和天吉也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少女好奇地在天賜和杭景之間來回觀察了一番，感覺剛剛這兩人之間忽然就變得黏黏糊糊的，現(xiàn)在又像是在罰站。她主動解釋道：“因為過河會弄濕衣服，如果我們穿著濕衣服回去，就會把爸媽懲罰的，所以我們在那邊一顆樹上藏了干凈的衣服�！�
杭景小雞啄米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