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騙人!你肯定偷吃了!”他狠狠推了天賜一把,虛弱的天賜竟就這么被他推倒了,杭景悶頭沖進臥室,抱著自己的小搖籃嗚嗚哭了起來。
很快天賜走了過來,敲了敲門。門沒有鎖,天賜走了進來,說:“對不起。”
杭景淚眼模糊地抬頭,發(fā)現(xiàn)他的人類保姆手臂又開始抽搐。
“少爺,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您別哭了。我不會吃飯的。整棟別墅都有監(jiān)控設(shè)備,只要有杭楚澤院長允許,即可調(diào)取。我馬上就聯(lián)系杭楚澤院長�!�
天賜又往他這里走了幾步,他走的時候腿一跛一跛的,杭景見了,驚恐瞬間爬滿他全身。
他餓壞了天賜的肚子,餓壞了他的身體,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他傷害了一個人!他幾乎連滾帶爬地?fù)涞焦褡舆叞亚骘灨珊姓伊顺鰜�,手忙腳亂地打開,他把餅干盒捧到天賜的面前,“給你!”
天賜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杭景。
杭景拿起一塊餅干,送到他嘴邊,“我不該讓你餓肚子。”
他頓了兩秒,補充道:“我還是要讓你離開的,但是以后不會用這種傷害你的方式趕你走�!�
“您想要傷害我?”天賜遲疑地問。
杭景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他挺了挺胸脯,故作理直氣壯,“當(dāng)然。不然怎么趕走你!不過你大可放心,以后我不會再傷害你�!�
“少爺,您完全可以傷害我——如果您覺得有必要的話,但是我不會離開您�!碧熨n說。
“你說話真奇怪!隨便你!你快吃吧!不要再挨餓了�!彼弥骘炁隽伺鎏熨n的嘴唇。
天賜遲疑地張開了嘴巴。
杭景松了口氣。
他終于不哭了。但眼角還掛著淚水。
天賜的手臂慢慢地停止抽搐,他的腿也不再跛行。他拿來紙巾,蹲下身,一邊咀嚼著餅干,一邊擦干了小主人的眼淚。
杭景還是覺得他吃東西的樣子很難看,但無論如何,他都應(yīng)該不讓天賜不吃飯——天賜又不是小葉。他不能不吃飯的。
顏
第04章4
天賜的傷口小
這一場“驅(qū)逐戰(zhàn)役”以失敗告終,杭景懨懨了兩天。
客廳里的積木能搭出一個華麗的城堡,但是它們早已無法滿足八歲的杭景的需求。小葉正常運轉(zhuǎn)時,杭景就總覺得在渴望些什么,但是他沒法形容。他只是在聽小葉講故事時會問一些小時候不會問的奇怪問題。
比如他會問:毛毛蟲蟲為什么會變成蝴蝶�;蛘�,白雪公主的毒蘋果里的毒是哪一種毒。再或者,嫦娥的時代就有宇宙飛船了嗎?
小葉有時并不能給出真的解答杭景困惑的回答。在這些問題的對比之下,客廳里的積木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杭景已經(jīng)好久沒碰過了。
但這兩天,杭景無精打采,只能用積木這種不用消耗體力、可以隨時停止、專注與走神都不打緊的活動,來打發(fā)時間。更重要的是,他懶懶散散地搭著積木,可以裝作不經(jīng)意地觀察。觀察他的保姆在廚房大展拳腳,觀察他打掃別墅、晾曬衣物,觀察他把那些積木拼成一個個漢字,教杭景學(xué)習(xí),觀察他走進他自己的臥室,再換一身出門買菜的衣裳。
杭景在這種自以為不動聲色的觀察中,打探著天賜的弱點。雖然碰過一次壁,但驅(qū)逐天賜的信念依舊未減。
杭景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天賜的弱點,但他注意到天賜總是帶著他的“百寶箱”。
百寶箱是天賜來時就帶著的,是一個一立方分米大小的小黑盒子。杭景不知道里頭裝著什么,他很好奇,不過他把這個百寶箱偷偷藏進自己臥室的時候,并沒有私自打開它。
他只是抬了抬下巴,一掃連日懨懨之氣,氣勢洶洶地告訴天賜:“你的百寶箱在我手里,只要你肯離開我的家,我就把它還給你。”
那個時刻,天賜剛剛給陽臺的荒草澆完水走進客廳,他的手上提著粉紅色澆水壺,愣了足有一分鐘的時間,而后他溫和地原諒了他卑劣的小主人,說:“沒有關(guān)系�!�
再叮囑:“但是里面的東西都不可以吃,那只是一種傷口愈合劑�!�
杭景來頓時面紅耳赤,“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以分得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我會認(rèn)字!而且我也沒有那么貪吃!”
“——也不能用手直接接觸�!�
杭景砰地摔上臥室門。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yán)重的挑戰(zhàn),在為計劃又一次泡湯之前,他就因為覺得被鄙視了自己的腦袋瓜,一下午都在生悶氣。
被藏起東西的天賜沒有在意,杭景也不能再發(fā)作。那個百寶箱就這么被遺忘在了杭景的柜子里。
杭景的第三次計劃,充分使用到了同理心這個東西,雖然這個時代,上等人圈子,從來沒有提倡過所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杭景還是無師自通地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由此可證明,這個八歲之前被機器人帶大的小朋友并沒有生長出反社會人格,但是否符合上等人社會的要求,還有待繼續(xù)觀察。
從過去的經(jīng)歷來看,杭景總是帶著強烈的好奇心去靠近這個世界的一切,但他看到的并不總是像蝴蝶一樣美好,或者像毛毛蟲一樣可愛,也有讓他恐懼的:動畫片里恐怖大魔王、黑夜、陌生又丑陋的東西突然出現(xiàn)、不符合常理的極端扭曲的事物。
他從中選擇了一只鬼面具,這是他七歲時的萬圣節(jié)的禮物。他從動畫片里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在他的小搖籃里失眠了一整個晚上,并且由此產(chǎn)生過諸多恐怖聯(lián)想,直到后來杭景發(fā)現(xiàn)面具底下,就是他最喜歡的一個英雄角色,他才愛屋及烏起來,甚至央求搖籃替他也買一只。
他是因為見過鬼面具多次,且知道鬼面具下面的真面孔,所以他才不害怕,但是天賜不知道呀!杭景得意地想著,戴著面具冷不丁沖進廚房。他要把天賜嚇得大驚失色,最好是大哭一場,接著他就氣勢洶洶大喝一聲:“害怕了吧!害怕的話,就離開這里!”
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杭景剛踏進廚房就跌了一跤。正在切菜的少年保姆猝不及防,手忙腳亂地拋開刀具就去接他的小主人,在他的小主人摔出個狗啃泥之前,當(dāng)了一個結(jié)實的肉墊。
杭景小臉煞白,卻不是為了自己的摔跤,他一點痛都沒有,但他剛剛看到了,天賜的刀狠狠切到了手指!羞愧爬滿了他的臉龐,他只是想嚇一嚇天賜,可是沒想讓天賜切壞手指。
偶爾他磕到碰到,表皮滲出一點點血,他都覺得鉆心的疼,只有小葉不斷哄他安慰他,他才能稍稍不那么疼,而那把鋒利的菜刀,可能連手指都可以切下。
他的臉蛋貼著天賜的胸口,整個人趴在天賜身軀上,而天賜的雙手正放在他的后背。這本是個極其有安全感的懷抱,但杭景此時卻覺得后背濕漉漉的,那上面已經(jīng)沾滿了天賜的血。
他被這種幻覺定住,身體僵硬不敢動彈,聲音也泄露了他的緊張和惶恐。
“你切到手指了……”
“沒有�!碧熨n說。
“你騙人!我看見了!”
天賜遲疑了一下,沒有吭聲。
“快給我看看!”杭景從天賜的身上爬起來,跪在在地上,抱起天賜的左手——
天賜的手握成了拳,杭景費力地去扒拉,把杭景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終于,在天賜的小拇指上,他看到了一個刀口。
杭景凝視那刀口。它就在他的注視之下,慢慢滲出了鮮血。只是微微的鮮血,它們由創(chuàng)口的最深處緩緩上升,最后在刀口表面凝聚成一顆小小的血珠。
杭景的注視長達一分鐘之久。當(dāng)臉龐抵不過重力的強勢,已無法挽留那顆眼淚,它重重落下,小血珠被瞬間擊散。杭景再也忍不住奔進臥室,腦袋埋在枕頭里,狠狠大哭了一場。
真是沒來由的洪水一般的傷心。愧疚、惶恐,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門外時不時傳來天賜焦急的呼喚和凌亂的步伐聲,在夜深人靜之際,又歸于平靜。
也許他真的弄痛了、也惹惱了他的保姆。
杭景腫著眼睛,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他在天賜的屋門前躊躇,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要和天賜道歉。
他的手才輕輕一碰屋門,屋門便被推開了,里頭空無一人。
杭景怔怔望著滿室的黑暗,眼前的漆黑,和別墅外的夜,像一只黑黢黢的大口。
他絕望而自棄地想到:這次他終于把他的保姆趕跑了。
可是也是到他如愿的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沒有那么想要天賜離開。
對杭景來說,他從出生到八歲,他的世界只有一棟別墅加一座花園那么大,可當(dāng)這個夜晚,他第一次獨自一人溜出別墅,看著山間樹影,和高遠(yuǎn)的星空,才驚覺他所接觸的世界,和他的搖籃一樣小。
*
走出林蔭密布的偏僻別墅區(qū),來到大路,天賜喚來一輛自動汽車,每一輛自動汽車都嵌入著無人駕駛程序,同時配備著一位平民司機。所謂司機的職責(zé)卻并不在駕駛。平民司機恭敬地走下車來,要替天賜打開車門,但天賜卻抬手止住了他的動作,自顧自地坐上了車。
他報出一個目的地,車內(nèi)語音自動接茬:“目的地:月光大道。原野十字路口東。編號305978人工智能為您駕駛,請問需要播放音樂或者電臺節(jié)目嗎?”
“不需要,謝謝�!�
“好的,祝您旅途愉快。”
自動汽車飛快又平穩(wěn)地向前駛?cè)�,天賜端坐在車內(nèi),即使座位柔軟舒適,他的脊背也絲毫沒有放松。前座的平民司機頻頻打量——他本依照直覺認(rèn)定遠(yuǎn)遠(yuǎn)走來的這個黑發(fā)少年是上等人,但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少年衣服上的胸針——一個平民保姆。
不過,上等人的平民保姆,也要比尋常平民優(yōu)越多了。
他無不羨慕地想到。
“不知道您服務(wù)的是哪家先生和太太的孩子?”司機問道。在他印象里,這個地方住著的都是本城各分院的要職,比如上一次他就碰到一個保姆,對方照顧的是月光城生物研究院周博士的女兒。
要知道,本城作為首都,首都研究院的地位可不是其他鄉(xiāng)下小城所能比擬的。首都研究院的要職將來都有可能直接進入亞洲研究院工作的。
“抱歉,雇主要求不對外透露個人信息�!碧熨n回答道,同時抬起手,忽然在空氣揮舞了兩下,就像是在擦拭空氣。
司機感到一陣古怪:“是車廂了進了飛蟲嗎?”
“不是。”
司機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又問:“看您的樣子很年輕,應(yīng)該是剛剛參加完保姆等級考試吧?”
“是的。”
“我兒子今年19歲,等級考試考了三次了,還是沒有通過,要是他能像您這樣爭氣就好了——”
“祝您的兒子早日通過考試,先生�!碧熨n說道,緊接著,他的手臂又抬起,手掌在空氣中又擦拭了兩下。
“您真是太客氣了——”被反稱了一聲“您”,司機受寵若驚,他接送過的那些保姆,通通都頤指氣使,眼睛看天的,誰能想還有這么謙遜的。但這個古怪的保姆到底在干什么?他在擦空氣嗎?
司機驚疑不定,也沒有敢發(fā)問,但看起來關(guān)于考試的話題,這位客人并不介意,就在他想要請教之際,那保姆突然道:“停車,掉頭,回到發(fā)車地�!�
司機驚訝,但自動駕駛程序卻沒有任何延遲:“好的,返程開始,二十分鐘之后抵達�!�
自動汽車返程,司機也回過神來。后視鏡里,保姆的神情依舊平靜,毫無波瀾,但他剛剛的語氣,卻似乎又透露著一絲絲焦急,真是怪人。
而這個怪人保姆,目光盯著空氣中的一點,像在看什么,又像在捕捉某種聲音,還像是在思考。
終于,自動汽車抵達最初的道路,車剛一停下,這個少年保姆便敏捷地飛躥出去,身形快得幾乎閃出殘影。
*
從消防通道偷溜出去的杭景很快就引發(fā)了整棟別墅警報系統(tǒng)的連鎖反應(yīng),蜂鳴聲在山莊里響起,驚起一群群本已入睡的鳥雀,也驚得杭景頭也不敢回。
寒冷的夜晚打濕他的睡衣,他在山林間的小路上奔跑,摔了一跤,爬起來后,徹底失去了方向。
嗚嗚的風(fēng)聲像是鬼怪在哭泣,杭景往樹上貼了貼,盡量地縮成一團,像在模擬那些會把自己融于大自然的小蟲,這樣可怕的東西就不會找到它。
他不斷地打著哆嗦,溫?zé)岬难蹨I不一會兒就在寒夜中冷掉。他不敢大聲呼喚,怕驚擾了那些可怕的東西,他只能無聲地喊著小葉,喊著天賜,喊著父親。
回應(yīng)他的只有風(fēng)聲,黑夜因而過于漫長,像是一輩子那么久。他覺得自己被黑夜封住了,這個冰冷的黑色大箱子,掠奪他的溫度,侵蝕他的記憶。他忽然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趕天賜走。
那一天,小葉壞掉了,漂亮的大哥哥到他家里來。
大哥哥做好吃的菜和零食,幫他洗澡,幫他穿衣服,他做的一切事情那么神奇,好像是完全按照杭景的心愿學(xué)成的本領(lǐng)。
可是他卻一直趕他走,到底為什么要趕他走呢。
明明自己的生活,好像也沒有什么發(fā)生過變化呀。
杭景想不明白,他的腦袋殼很痛、很重,他的呼吸很燙,他的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
就在他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張血盆大口,正腥臭地將他吞沒。
他想逃跑,可是雙腳像被釘在了原地,他逃不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大口向他靠近,他瞪大眼睛,不能呼吸,恐懼令他渾身發(fā)抖,他驚呼,卻不能發(fā)出聲音,終于,他的要被吃掉了。
那猩紅的巨大口腔已在眼前。
然而這時他忽然落進一個溫暖懷抱,他的眼睛也跟著捂住了。
熟悉的氣息與體溫讓他驚喜、熱淚盈眶,可是手指縫隙里,那張可怕的嘴巴更加駭人,更加迫近,腥臭的涎水滴落在他的臉頰上。
他崩潰地捧起這只手,遞到血盆大口中,哭喊著:“這里!這個給你!不要吃掉我!”
那張大口頃刻咬了下去。咔噠一聲,指節(jié)斷掉了。一截一截斷掉,手指頭噗噗地掉落在地上,一塊,兩塊,三塊,死白的肉和骨頭,沒有血液,最后只剩下光禿禿的手掌。
那手掌撫了撫他的胸口,說:“少爺,不用害怕。你的給我。我的給它�!�
——它抓住了他的手。
顏
第05章5
與天賜和解小
“嗚——”
杭景哭著驚醒——他被抓住了,可怕的手指牢牢地掐住他的肩膀,那是一種絕望的觸感,他拼命掙扎起來,但隨之落在耳畔的是熟悉的聲音:“少爺,不要哭,是我的錯,我不該把您一個人留在別墅里�!�
在黑黢黢的山林,面前的身影帶來了巨大的安全感。沒有血盆大口,沒有森森白骨,只有他的少年保姆,破開黑暗來到了他跟前。沒有掐他的肩膀,只是很輕柔的觸碰。那是正常的、修長的手指,很好看,沒有掉下來,沒有死白的肉和骨頭。沒有任何恐怖的畫面。只是小拇指上的刀口還沒有愈合。
杭景醒悟這已不是夢,他眼淚決堤,死死地回抱住天賜,含糊不清地大喊:“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是我太壞了,我不該趕你走,不該傷害你,你可不可以不走……”
少年保姆跪在濕漉漉的草叢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我不走,我和您說過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您�!�
和他的小主人一樣,他的身體也在劇烈地顫抖,他少年的軀體顫抖出一種夸張而怪異的幅度,仿佛一個失去了平衡的機器在晃動,唯有抱緊他的小主人,他才不至于真的倒下。
他的小主人沒有一絲安全感,小腦袋拼命地往保姆懷里拱,“你騙我!你明明就走了,我醒過來,看不到你,你不在臥室,不在廚房,不在客廳,你明明就走了,你回你自己的家了,你生我的氣,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屋子里……”
“我沒有騙您,我是出去找藥膏了,找到藥膏,我就會回來。”
“……真的嗎?”
“真的�!�
“是你的傷口需要藥膏�!�
“是的�!�
“……傷口還疼嗎?”
“不疼。”
“你的寶箱里,你說是傷口愈合劑,是不是就是你需要的藥膏�!�
“是的�!�
“所以你才需要去藥店買?”
“是的。”
杭景沉默了一小會兒,小臉紅了,他把腦袋埋得更深了,像是這樣就不會暴露自己的窘迫,然后他,甕聲甕氣說:“對不起。我不該突然嚇你,也不該把你的寶箱藏起來�!�
天賜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任何時候您都不用和我說對不起�!�
“等回家我就把它還給你�!�
“好的�!�
“那……你還愿意和我回家嗎?”
聲音很輕,小心翼翼,終于完全平靜的杭景屏住呼吸。其實距離天賜的回答也許只有10的負(fù)幾十次方秒,但杭景的心還是被捏住了,他緊張到無法呼吸,直到少年的聲音在下一瞬響起:
“當(dāng)然。我不會離開您�!�
“你說話要算話�!�
“我會的。”少年保姆這樣保證道。
杭景的心跳終于歸位。他被抱了起來,黑夜依舊那么黑,風(fēng)還在嗚嗚啜泣,但黑夜卻不再那么可怕了。他摟緊天賜,滾燙的呼吸拂在少年的修長的脖頸上。他把耳朵貼過去,不知道為什么,他也想想聽聽他的心跳�?墒菢淞掷锾沉耍裁匆矝]聽見。
但他也已經(jīng)足夠安心。
從這一刻開始,杭景正式接納了他的新保姆。他走出了搖籃的古老夢鄉(xiāng),走出了對它的畸形戀眷,如亞洲分院機器人學(xué)院的杭楚澤院長所愿,他將在一個人類保姆的陪伴下健康成長,但院長并不會知道,縱使表面上的數(shù)據(jù)都已經(jīng)回歸到正常軌道上向前發(fā)展,光陰終究還是會暴露出他的愛子重蹈覆轍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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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歲的杭景比起更小的時候,已沉穩(wěn)許多。至少他已經(jīng)可以面不改色地跟隨著人潮邁進初等校園的大門。
但他依舊還是那個脆弱的、易碎的、愛哭的玻璃人兒,沒有人類保姆的陪伴,他根本無法面對漆黑的夜晚,他之所以能夠答應(yīng)人生的這次新變化,也全是因為——在初等學(xué)校里,保姆將陪同他們的主人,過半集體生活。
每一個上等人類小孩,都會在他們的十二歲開始接受正式教育,即使在此之前他們的保姆已經(jīng)教給他們許多知識,甚至有很多可以稱得上是“專業(yè)”,但仍有一些知識和能力,是保姆無法傳授的。
上等人的人生并不是一個個孤島,“社會化”是每一個小孩的必修課。
而杭景則是這社會化教育中的佼佼者。
剛進入校園不到一個星期,他走哪兒,身后都能跟著長長的尾巴,20人的班級里,其他9個男孩成了他的小跟班,10個女孩兒拿眼偷偷看,私底下的聊天,也總避不開那個長得特別漂亮、腦袋又特別聰明的杭景。
杭景現(xiàn)在還不能有這些意識,他只是把那些崇拜的、小鹿亂撞的目光歸功于他的保姆——天賜組裝的宇宙飛船模型、天賜做的小熊曲奇餅、天賜教他的圍棋,等等,都讓他在那些目光中高高地昂起下巴,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揚。
在他過去的人生里,他唯一接觸過的就是天賜那專注又溫柔的注視,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世界上還有另外的目光能讓他如此享受又愉悅。他們對他言聽計從的樣子,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孩。
這個時候的小杭景驕傲又虛榮,他意氣風(fēng)發(fā),趾高氣揚。
是以在一個月后,他們首次接觸“機器人社會學(xué)”之時,他滿不在乎地就在公共課堂上反駁了那位講師。
他高高舉起手,全班的小朋友都用亮閃閃的眼睛看著他——他總是能最快最正確地回答問題,或者提出一些連講師都要思考一會兒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