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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地獄。
鬼差輪值于黃泉周圍，三三兩兩扎堆盯著那黃泉看。
“近日這黃泉下總是有暗流在涌動，也不知是什么東西在作怪�！�
“多半是災(zāi)劫�！�
“此話怎講？”
“剛死沒多久吧？這都不知道？黃泉涌動必有災(zāi)劫降世啊！”
“這黃泉之下，怨念橫生，四千年前，一條黑蛟誕生于此地，乃無數(shù)怨念所化，無是非善惡觀，神志不清，只會作惡�！�
“那時(shí)候，正趕上尊主大人回天界述職，十位羅剎，六死四傷�！�
“那黑蛟這般厲害？”
“可不是，那可是黃泉中幾千年的戾氣所化之靈�！�
“那如今這黃泉又這般躁動，該不會，又有災(zāi)禍要誕生了吧？”
先前說話的鬼差搖了搖頭，面色凝重:
“不好說，但算算日子，這黃泉靜了四千年了，恐怕……”
話音未落，原本還算平靜的黃泉水，突然像是沸騰了一般，咕嚕咕嚕翻騰了起來。
股股熱氣上涌，本就漆黑的黃泉上空逐漸蒙上了一層血霧。
地府老一輩的鬼差都知道，這場景，竟與四千年前黑蛟出世時(shí)，如出一轍。
看守黃泉的鬼差見狀，連滾帶爬的跑去尊主殿匯報(bào)。
與四千年前一樣，尊主上天界述職了。
與四千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十大羅剎，八個(gè)都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
只有第二羅剎阿白和第一羅剎阿羽在地獄鎮(zhèn)守。
阿白剛經(jīng)十世輪回歷劫歸來，如今唯一的戰(zhàn)力，就只剩了阿羽一人。
阿羽趕到黃泉，守了三天三夜。
等待著惡靈的出世。
她原本已經(jīng)做好了殉職的準(zhǔn)備，卻萬萬沒想到，黃泉之中，并未出現(xiàn)什么猙獰可怖如同黑蛟那般的“災(zāi)禍”。
那沸騰的水面之上，緩緩浮上來一團(tuán)黑霧。
阿羽整個(gè)人繃緊了神經(jīng)，盯著那團(tuán)黑霧，蓄勢待發(fā)。
但待那黑霧逐漸消散之后，她卻只看見水面上站著一個(gè)光著屁股的總角小童。
白白嫩嫩，挺著小肚子，正用他兩顆黑溜溜的大眼珠看著自己。
但盡管如此，阿羽的防備心卻依然沒松懈下來。
她手中的長鞭，握得更緊了。
那小孩兒環(huán)顧四周，看著幾個(gè)鬼差的猙獰面目，卻不露懼色。
只光著腳丫，一步步走到阿羽面前，對著握著長鞭的阿羽張開了兩只手臂。
開口，嗓音稚嫩清脆道:
“娘，抱抱我～”
阿羽像是受了蠱惑。
明知道面前的小東西可能會如四千年前的黑蛟那般，暴戾恐怖，但看著那小東西的眸子時(shí)，她卻還是沒忍住，彎下腰，將那孩子抱了起來。
小孩兒環(huán)住阿羽的脖頸，貼了貼阿羽的臉頰，小聲道:
“娘，你好香�！�
兩聲娘，讓素來冷峻不近人情的第一羅剎，做出了一個(gè)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決定。
她將那生于黃泉的小孩兒，帶回了自己的住處，藏了起來，并下了封口令，讓當(dāng)日在場的所有鬼差不得聲張。
阿羽生前姓沈，便將自己的姓冠給了那小孩兒，起名云見，乃撥云見日之意。
沈云見生而知之，不必教那些個(gè)四書五經(jīng)，阿羽也樂得清閑，整日只是陪著沈云見玩鬧。
但惡靈，終歸是惡靈。
沒多久，阿羽就發(fā)現(xiàn)了沈云見本性難馴。
他溜進(jìn)了地牢，一夜之間殺光了她關(guān)押在地牢里，準(zhǔn)備擇日碎魂的四十七只厲鬼。
阿羽發(fā)現(xiàn)他時(shí)，他正在拿幾只被大卸八塊的厲鬼殘肢做拼圖，玩的不亦樂乎。
見到阿羽前來，還高興地舉著條斷臂，揮著小手喊娘。
那日，是阿羽第一次揍了沈云見。
教他該如何守規(guī)矩。
阿羽揍他時(shí)，也曾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過沈云見會不會反撲。
但事實(shí)上，沈云見很乖巧，挨了揍，就站在墻角處抹眼淚，跟她說:
“娘，我知錯(cuò)了�！�
黃泉的事，瞞不過地獄尊主。
沈云見的事，更瞞不過。
尊主述職回來后的第三個(gè)月，找到了阿羽。
阿羽跪在大殿之下，一言不發(fā)。
沈云見就站在阿羽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坐在大殿之上黑衣墨發(fā)，神情冷峻的男人。
那男人與沈云見對視許久，朝他招了招手說:
“過來�！�
沈云見年幼，不知道什么叫怕，邁著小短腿跑到男人身邊，撅著屁股就爬上了尊主的寶座，坐進(jìn)了男人懷里。
那男人似乎是沒想到沈云見會如此不見外，也或許是從未被孩童這般親近過。
渾身一僵后，只問了句:
“叫什么名字？”
沈云見仰著腦袋對他齜著一口，小白牙，脆生生道:
“我叫沈云見。”
那男人看著他臉上的小酒窩，問他:
“誰給你取的名字？”
沈云見指指跪在地上的阿羽:
“我娘取的，哥哥，你能叫我娘站起來嗎？”
男人沒吭聲。
沈云見便抬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在他臉頰上啵的親了一口:
“阿見求求您了�！�
阿羽一顆心都懸了起來，咬著牙，對沈云見道:
“云見，下來，不可無禮。”
沈云見沒動。
那男人開口，淡淡道:
“你娘犯了錯(cuò)�！�
沈云見沒問，阿羽犯了什么錯(cuò)，他直白的問出口道:
“是因?yàn)槲夷飵一丶覇�？�?br />
那男人望著沈云見烏黑清澈的大眼睛，一時(shí)啞然。
沈云見垂下眸，小聲道:
“我會乖的�！�
那日，阿羽沒有受罰，他知道了那個(gè)男人的名諱，也順利跟著阿羽回了家。
但在此后的很長一段時(shí)間里，那男人都一直在盯著沈云見，時(shí)不時(shí)出現(xiàn)在沈云見附近的角落里。
他以為沈云見不知道。
但事實(shí)上，身為惡靈的沈云見極為敏銳。
也知道，如果他不乖，阿羽就會受罰。
年幼時(shí)的沈云見很會討好人，為了不讓阿羽受罰，為了讓自己不被丟進(jìn)業(yè)火熔爐，他開始學(xué)著討好阿澈。
比如，偷偷抓幾只血土下可愛的小蜈蚣，放進(jìn)阿羽裝首飾的盒子里，溜進(jìn)尊主殿，放在阿澈處理公務(wù)的案臺上。
比如，薅掉尊主殿后院鬼車的尾羽，編成彩色大花羽毛帽子，送給阿澈當(dāng)生辰禮物。
再比如，某一年地府鬧蟲亂，年幼的沈云見不知道就連沒有靈智的蟲蟻也會躲著阿澈。
在深夜于阿澈歇息時(shí)，偷偷溜進(jìn)阿澈的寢殿，滿寢殿跑來跑去，爬上爬下地專心致志為阿澈清理蟲蟻。
擾得阿澈整宿不得安歇。
第236章
舊事（2）
阿澈身為地獄尊主，生性冷漠，剛坐上尊主位的那些年，為了壓得住這地獄中無數(shù)厲鬼，行事可以稱得上一聲暴虐。
莫要說這地府中的小鬼了，就是十大羅剎，在阿澈面前，也不敢表現(xiàn)出絲毫違逆的意思。
唯有沈云見，在阿澈萬年孤寂的生活中，不斷挑戰(zhàn)著他的底線。
偏偏，沈云見很真誠，他做那些事，是在認(rèn)真的，想要得到阿澈的喜歡。
沈云見四處搗蛋而不自知的性子，在他長成少年模樣時(shí)，有所緩解。
有段時(shí)日，阿羽外出有事要辦，怕看不住沈云見會讓他惹出亂子，便將沈云見丟到了尊主殿，放在阿澈眼皮子底下。
阿澈公務(wù)很忙，沒多少時(shí)間搭理沈云見。
沈云見閑著也是閑著，便主動攬了書童的活兒，專心致志陪阿澈審閱那些惱人的生死公文。
兩人一人坐在桌案前，一人站在桌案邊，誰也不與誰說話。
沉默了整整三日，阿澈才終于主動開了口，問沈云見：
“你為何不怕我？”
沈云見垂著眸整理著那些卷軸，聞言抬眉看了靳澈一眼，隨后又低下頭，淡淡道：
“誰說我不怕你？”
“我怕死你了�！�
沈云見的外形變化很慢，與常人不同，阿澈算了算，如今兩人相識已有百載有余。
沈云見依舊是少年心性，長著副少年模樣。
他看著沈云見那張有些雌雄難辨的漂亮的臉，揚(yáng)眉：
“怕我什么？”
沈云見也不看他，只道：
“掌管著人間生死，卻整日拉著一張臉，這些年來也不見你笑過幾回，仿佛全地府的鬼都欠你銀兩�！�
阿澈放下手中紙筆，盯著沈云見看了許久，直到看得沈云見不得不抬頭與他對視，他才看著沈云見漆黑的眸子道：
“權(quán)力越大，身不由己的事便越多。”
那時(shí)，沈云見不明白阿澈話里的意思，只問他：
“比如什么事？”
阿澈沉默半晌，沒說什么事，只像是突然跳過了話題，重新執(zhí)筆，若無其事地對沈云見說了一句：
“云見，你要聽話�！�
沈云見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很聽話了。
他常常有許多惡毒的想法，深夜做夢時(shí)，都會夢到該如何禍亂人間，禍亂地府。
他常常與人對話時(shí)，因?yàn)榕匀艘痪洳缓纤囊獾脑挘阆雽⑷说哪X袋擰下來丟進(jìn)孟婆的鍋里。
他對老弱病殘沒有同情心，只知道看誰不順眼，就想要將人除之而后快。
但他所有的想法，都從不曾付諸過行動。
因?yàn)榘⒂饡蛩�，會為他憂心整夜睡不著覺。
更因?yàn)樗溃羰撬豢酥谱约�，阿羽必定會受罰，而他自己，大抵也逃不過被煉化的命運(yùn)。
阿羽除了外出，日常大部分工作都是圍繞著尊主殿轉(zhuǎn)悠。
沈云見也算是在阿澈的眼皮子底下長大。
阿澈為人沉默寡言，兩人之間交流并不多。
可長年累月的相見，還是生出了一種，不熟，但習(xí)慣了對方存在的感覺。
沈云見在三百歲那年，徹底長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樣。
褪去了少年的稚氣和青澀，原本圓溜溜的雙眸變得狹長，說起俊朗，許是用美艷來形容更加貼切些。
身為惡靈，沈云見本該面由心生。
但他自幼被阿羽帶在身邊，長相便傾向于了阿羽。
更小些的時(shí)候若是不說話，便總讓人覺得像個(gè)小姑娘。
后來又時(shí)常看著阿澈，便又在那過分女氣的面相上，多生出了幾分男子的俊朗。
面貌停止變化之后，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沈云見一直以為，自己和阿澈之間的關(guān)系，大抵一輩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盡管他從出世起就沒作過惡，可他還是在修為成熟后，遭了天劫。
那時(shí)阿羽正忙著在小世界捉拿逃犯，已離開地府一月有余，沈云見正在尊主殿的書房里給阿澈研墨。
手里的動作都還沒停，整個(gè)人便突然毫無征兆地栽了過去。
墨汁飛濺，灑了一地不說，還濺在了阿澈的衣襟上。
阿第一反應(yīng)便是伸出了腿，勾住了沈云見的脖頸，沒讓他的腦袋直接砸在堅(jiān)硬的地面上。
之后，他起身查看沈云見的情況，才發(fā)現(xiàn)沈云見整個(gè)人燙的不像話。
他拍了拍沈云見的臉頰，可惜沈云見直接陷入了昏迷，沒有任何意識供他做出反應(yīng)。
阿澈將沈云見打橫抱起，送回了阿羽的住所便轉(zhuǎn)身離開。
只當(dāng)是沈云見吃錯(cuò)了什么東西。
許是大補(bǔ)之物，許是劇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