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胡說!你是寧澈的人!你在包庇他!”
皇帝已經(jīng)對沈慕徹底失望了,一拍桌子,怒吼道:“胡鬧!”
但沈慕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腦子里只剩下三個字。
他放開了揪著于院判的手,揮起手中利劍,便刺向了寧澈。
對于寧澈來說,沈慕只是只菜雞。
攝政王可持劍行走于宮中。
沈慕?jīng)]看清寧澈是如何出手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劍尖,距離寧澈的心臟,只有一寸有余了。
而那寸許之處,他卻是這輩子也無法到達(dá)了。
大殿之內(nèi)除了沈云見,也沒人看清寧澈是如何出手的。
他們只看見寧澈腰間利劍回鞘,只看見鮮血噴灑在重華殿高大的柱身之上。
只看見沈慕上一秒還要對著寧澈出手,下一秒,腦袋便已然與身子分了家,咕嚕嚕滾落在地,面目猙獰,怒目圓睜,直對著皇帝的方向。
此變故一出,滿朝文武大驚失色。
縱使不久前沈慕已然自己簽了生死狀,但寧澈毫不猶豫的出手也著實讓眾人沒反應(yīng)過來狀況。
可還不等有人站出來指責(zé)寧澈,殿外便匆忙跑進(jìn)一侍衛(wèi),大聲高呼:
“報!南方有信!”
南方霍亂乃是國之重事,哪怕沈慕剛死,這信,也是非在此時聽不可。
皇帝人都是麻的,嘴皮子尚且張不開,沈云見看著皇帝面色難看,便直接替他做了決定:
“報�!�
那人單膝跪地,將手里厚厚一卷長巾呈上:
“南方有信,攝政王心懷百姓,屈尊紆貴,于靈藥山前三拜九叩,才請得藥王焦淵出山。”
“今疫病已除,百姓感念攝政王大恩,特送此物,為攝政王祈福,愿陛下萬歲!愿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沈云見聞言,雙眼一亮,走到那人面前,親手接過那長巾,抬手一揮,將長巾鋪開于大殿之上。
其上是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小字,還有無數(shù)紅色指印。
那是一封萬人署名的祈福信。
在座之人雖不曾親眼所見,卻在看見這長巾之時,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萬人提筆只為一人祈福是何等震撼場景。
人在很多時刻,都是有感同身受的,來報信的人語氣很激動,激動到所有人都聽得出,無論是他,還是南方的無數(shù)百姓,想要祝愿的,怕都是攝政王萬歲。
而陛下萬歲那句,顯然是客套而禮貌的一句順帶。
京中人都知曉攝政王前段時間出了京,足足一月時日才歸京。
沒人敢打聽寧澈的去處,而此時聽到了這堪比戰(zhàn)事大捷的喜報,眾人才知曉,寧澈出京,是去做了些什么。
屈尊降貴到如此地步,只為救萬民于水火。
這大殿之上,全是人精。
誰人不是一身演技。
一老臣當(dāng)場老淚縱橫,俯身跪地,大喊:
“陛下萬歲,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有人開了頭,攝政王麾下眾人立時緊隨其后,跟著高呼。
“陛下萬歲,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呼聲震天,響徹整座皇宮。
寧澈長出口氣,閉了閉眼。
他知道,眼前這一切,都是沈云見對他的饋贈。
高處不勝寒,寧澈在冰天雪地中孤身一人行走十余載,終于在這一年的除夕,看見了春回大地。
恭賀聲不絕于耳,聲聲回蕩。
不知過了多久,才終于停歇。
寧澈站在原地,對著皇帝行了個半禮,只道了一句:
“臣告退�!�
便踩著一地鮮血,飄然離去。
大殿之中無人敢置喙一句。
沈慕的死,在這一刻,顯得無足輕重又無比諷刺。
而皇帝,此時心中也只剩了一個想法。
完了。
寧澈的離開,讓重華殿內(nèi)再次陷入寂靜,落針可聞。
沈云見發(fā)出了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他站起身,對著皇帝施了一禮,面上嘲諷不加掩飾道:
“看來今日宮宴便要到此結(jié)束了,兒臣愿父皇萬壽無疆,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兒臣先行告退。”
說罷,他給了皇后一個眼神,便也跟著寧澈的步伐,離開了重華殿。
接下來該如何收尾,與沈云見和寧澈無關(guān)。
兩人一前一后回了東宮,不多時,皇后便也踏入了東宮的門。
“我這心一整夜就懸在嗓子眼兒,好幾回險些要吐出來。”
皇后伸手戳了戳沈云見的腦門兒。
寧澈對皇后施禮:“見過皇后娘娘。”
皇后自打知道了沈云見跟寧澈之間的關(guān)系,就有些無法直視寧澈,別扭道:
“自家人,無需多禮�!�
當(dāng)夜,沈云見擺了酒菜,三人在東宮安安穩(wěn)穩(wěn)過了個闔家團(tuán)圓的除夕夜。
子時過半,沈云見還命人在東宮放了場煙花。
新年新氣象。
寧澈在新的一年中,不僅再次穩(wěn)穩(wěn)把持了朝政,還俘獲了民心。
在沈殊和杜黎灰頭土臉地從南方回來時,南方的百姓已經(jīng)為寧澈修葺了專門祈福供奉的廟宇。
沒人在意沈殊和杜黎吃了多少苦,有沒有立功。
他們似是被人遺忘了一般,無聲無息的繼續(xù)歸于皇城,歸于深宮。
而正如沈云見所料,三月過后,北方回暖,北越新君主果斷踏破了兩國之間的防線。
沈云見命杜黎出了征。
在大歷節(jié)節(jié)敗退之時,寧澈親自趕往邊境,不出月余,便將北越新君主的人頭斬于馬下,并親自抓住了通敵賣國的叛徒杜黎。
杜黎被押于囚車,與將士們一起回了京。
刑部于三日后,查出杜黎與七殿下沈殊之間的來往信件。
沈殊被判于同謀。
七日后,杜黎在城門外當(dāng)街車裂。
叛國乃誅九族的大罪,但攝政王卻感念杜老國公一生操勞,看在他們不知情的份上,饒了杜家其余人的命,只褫了爵位,將其貶為庶民。
沈殊乃叛國同謀,被斷了四肢,做成人彘,送往了國公府久居。
沈云見并未去觀刑,血呼刺啦,倒人胃口。
他騎在寧澈肩膀上,收到了來自037的任務(wù)完成通知。
沈云見低頭,捧著寧澈的臉,倒著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
“夫君,你真好�!�
第104章
江山歸你,你歸我(三十四完)
沈云見和寧澈的事,瞞不了一輩子。
在寧澈以各種雷霆手段肅清了朝堂中圖謀不軌的各類人馬后,兩人便不再背著人偷偷來往了。
沈云見明目張膽地日日在昭陽殿留宿,東宮也幾乎成了擺設(shè)。
這倒并非是因為東宮不好,而是因為昭陽殿中那溫泉池子,頗得沈云見偏愛。
起初也有御史當(dāng)眾彈劾沈云見和寧澈是違逆陰陽,倒反天罡,但寧澈卻只當(dāng)看不見聽不著。
倒是沈云見,被皇帝叫去談了次話。
接二連三沒了幾個兒子,饒是皇帝再無情,也有許多時日不曾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了,眉目間暮氣沉沉,明明年紀(jì)不算太大,卻已有老態(tài)龍鐘之意。
他倚在御書房的軟榻上,看著坐在一邊安靜喝茶的沈云見:
“你覺得,寧澈的羽翼,會護(hù)得了你一生嗎?”
沈云見不答反問:“父皇覺得呢?”
皇帝直言:
“皇權(quán)之中哪有真情,你若是女兒身,托付于他便也罷了,但你是男子,是太子,是大歷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他望著沈云見,有些痛心疾首:
“皇兒啊,縱使你借著那寧澈的手坐穩(wěn)了這皇位,這江山,真就是你的了嗎?你這是要走朕的老路啊�!�
沈云見看著皇帝:
“父皇,您痛苦嗎?不甘嗎?”
皇帝不言語。
沈云見卻知道,他一定是痛苦的。
他說:
“您的痛苦不甘來自于您自己的不滿足,您想要把持朝政坐擁江山,卻做了一輩子傀儡,但兒臣不一樣�!�
“兒臣不在意這江山,也不在意權(quán)勢,兒臣只在意寧澈。”
皇帝端起茶盞,抿了口微涼的茶水:
“若是寧澈想謀權(quán)篡位呢?若是他改了朝換了代,讓這大歷成了他寧家的大歷呢?”
“若是他終有一天厭惡了你,娶妃納妾,充盈后宮,將你棄之敝履不算,還要視你為眼中釘呢?”
沒人比沈云見更了解寧澈。
寧澈若是想謀權(quán)篡位,那沈云見便樂得雙手奉上,男人么,有野心很正常,兩口子之間,一人選擇了當(dāng)咸魚,那另一人便努力上進(jìn)些,也沒什么不妥。
但若是寧澈敢娶妃納妾,充盈后宮,沈云見發(fā)誓,他必砍了寧澈的兄弟,剁碎了給他那些妻妾包餃子吃。
但這些話,沈云見沒必要再與皇帝說。
他只放下了茶盞,看了眼窗外,等在不遠(yuǎn)處準(zhǔn)備接他回昭陽殿用午膳的寧澈,對皇帝道:
“那便輪不到父皇您來操心了�!�
說罷,他站起身,對皇帝施禮:
“攝政王在門外等著兒臣,兒臣先行告退�!�
有此擔(dān)憂的人,不止皇帝,還有皇后。
而有此期盼的人,朝堂之上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只可惜,他們的期盼注定會落空。
三年后,皇帝病逝。
在眾人都等著寧澈尋個由頭直接顛覆了這大歷的皇權(quán)之時。
沈云見順利登基,繼位大典由寧澈親自操辦。
五年后,眾人都等著新皇立后,選秀封妃,充盈后宮時。
沈云見卻連夜下了道圣旨,直接將攝政王納入了后宮,立為了大歷建朝以來第一任男皇后。
并大肆宣揚,皇后善妒,皇帝懼內(nèi),若誰想將自己的女兒送進(jìn)宮來,是死是活,沈云見是管不得的。
反正寧澈醋勁兒大得很,一個不樂意,將人五馬分尸了,沈云見也是一聲都不敢吭的。
當(dāng)朝誰人不知寧澈是什么性子。
更沒人想平白讓自己的女兒去送死,還什么好處都撈不到。
眾臣子老實。
沈云見上輩子瀟灑自在慣了,這一輩子被囚在深宮之中,日日被國事瑣事所困。
那把多少人拼死拼活都沒能坐上的龍椅,沈云見在繼位的第二十個年頭,徹底是坐不住了。
他發(fā)誓,從沒見過如此無趣的職業(yè)。
寧澈見沈云見開始郁郁寡歡,知曉他是飛鳥被囚于一方天地還要被迫處理政務(wù)疲憊厭倦的狠了。
便開始著手將權(quán)利下放出去,在沈云見繼位的第二十二年,幫他將皇位傳給了尚在壯年的十三王爺。
自此兩人便從京都皇城中銷聲匿跡。
在寧澈古稀那年,沈云見也陪著他一起白了發(fā)絲。
他推著坐在木質(zhì)輪椅上的寧澈上了趟山,山不高,卻恰好可以看見幾十年前修葺在另一座山頭上的祈陽廟。
陽之一字取的是昭陽殿的陽。
那是南方的百姓為寧澈修的祈福廟。
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香火之氣隔著百米之遙都能看得出的旺盛。
這一瞬間,當(dāng)年在靈藥山的一幕幕又浮現(xiàn)在寧澈的眼前。
他握住沈云見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輕聲道:
“世人求佛拜神,求今生平安富貴,來世有情之人還能再得以相見,也不知能否應(yīng)驗�!�
沈云見低頭看著寧澈:“你偷偷求過嗎?”
寧澈搖頭:
“求人不如求己,何況你就在我身邊,我這一生也算是別無所求了�!�
沈云見走到寧澈面前,半蹲下來,將臉頰貼在他膝蓋上:
“那來世呢?可還愿再與我相見?”
寧澈伸手,蒼老的指尖穿過沈云見蒼白的發(fā)絲:
“求之不得,阿見,若你真能通曉陰陽之術(shù),可愿幫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