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沈慕看著寧澈，不知道他自己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還是有什么其他底牌。

    這件事的調(diào)查做的很隱蔽，證人一路上是以流民的身份抵達(dá)皇城的。

    到了皇城之后，就被藏了起來，今日之前，連門都不曾踏出過一步。

    若是寧澈知曉此事，必定會想方設(shè)法將證人截殺。

    想到這兒，沈慕又放心了幾分。

    皇帝和沈慕視線交匯：“什么證據(jù)？呈上來�！�

    沈慕對著皇帝磕了個頭，這才站起身，對著自己的人道：“將人帶上來。”

    所有人的目光匯聚于門口，很快，一個穿著麻衣，頭發(fā)已然花白的婦人便被人從殿外護(hù)送了進(jìn)來。

    婦人進(jìn)殿之后，便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對著皇帝磕頭道：

    “民婦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內(nèi)除夕之外，一片寂靜。

    皇帝看著那婦人，問寧澈：“攝政王，可認(rèn)得此人？”

    寧澈是認(rèn)識的。

    甚至在看見那婦人的臉時，還有片刻恍惚。

    那是護(hù)國將軍府大夫人當(dāng)年出嫁時的陪嫁丫鬟。

    是寧澈母親的貼身丫鬟錦瑟。

    當(dāng)年將軍府出事，錦瑟恰好回家探親，躲過一劫。

    寧澈還想得起，當(dāng)時自己坐上囚車，被送出去的時候，還在喧鬧的人群里，看見了淚眼婆娑的錦瑟。

    這些年過去，當(dāng)年的丫頭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容貌。

    那時坐在囚車?yán)�，受萬人唾罵的寧澈，也站在了皇權(quán)峰頂。

    但寧澈開口，卻只道：

    “恕臣眼拙，不認(rèn)識�！�

    皇帝看向沈慕：“此乃何人？”

    沈慕看了那婦人一眼：“問你話呢�！�

    錦瑟抬頭看著寧澈，哪怕這么多年過去，她也認(rèn)得出寧澈的輪廓。

    她對著皇帝和寧澈的方向磕了個頭：

    “民婦乃前護(hù)國將軍府大夫人趙晚兒的貼身侍女錦瑟�！�

    皇帝看著錦瑟，臉色很陰沉：“你的意思是說，攝政王，乃當(dāng)年護(hù)國將軍被流放出去的獨(dú)子？”

    當(dāng)年護(hù)國公府，該殺的殺，該斬的斬，唯獨(dú)剩了一人，便是護(hù)國公的獨(dú)子。

    倒并非是先帝仁慈留他一命，而是因?yàn)�，護(hù)國公手上，還有一塊免死金牌。

    錦瑟當(dāng)年也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但如今這陣仗，還是讓她膽寒。

    她伏著身子，整個人幾乎趴在地面上：

    “回皇上的話，攝政王寧澈，便是當(dāng)年護(hù)國公獨(dú)子，段霄�！�

    皇帝聞言，勃然大怒：

    “段霄早已被發(fā)配出去，攝政王乃太后親自帶回來的故人之子，你這意思，是說太后包庇罪臣之子，助紂為虐，任由攝政王來禍亂朝綱嗎！�。�！”

    “來人，將這滿口胡言的婦人拖出去斬了！”

    錦瑟聞言，連聲求饒：

    “皇上饒命�。�！民婦絕不敢妄言！”

    她大聲哭喊：“當(dāng)年段霄被流放之時，右眼角之上曾被刻上罪奴烙印，囚車送段霄出城時，民婦親眼所見！”

    “如若攝政王無辜，何苦要在右臉之上戴那面具！”

    “請皇帝命攝政王摘下面具！以證清白！”

    整個大殿在這一番話下，變得鴉雀無聲。

    沒人見過寧澈面具下的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寧澈身上。

    在氣氛陷入僵局之時，沈云見突然開口了：

    “兒臣依稀記得，這烙印乃皇祖父所創(chuàng)，行刑的烙鐵在入火灼燒前，要先用藥液浸泡三日，以防這烙印日后被想辦法祛除。”

    “也就是說，若是真有這枚烙印，那可是一輩子都去不掉的�！�

    眾朝臣應(yīng)和。

    沈云見又道：

    “可誰能證明，當(dāng)年的段霄，真的被刻了這烙烙印嗎？”

    這件事當(dāng)年在整個大歷都掀起了軒然大波，但凡是上了些年紀(jì)的人，都知曉此事。

    眼下沈云見問起，也有不少人回應(yīng)。

    “當(dāng)年罪臣段赦之子，的確是在被流放前，刻上了罪奴烙印，這事不是秘密，監(jiān)管行刑的年大人，如今不也還未告老嗎？”

    一朝臣將目光放在了一穿著官服的老頭身上。

    那老頭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年的確是老臣親自監(jiān)刑，不會有所疏漏�！�

    沈云見用了然的語氣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皇帝看著攝政王：“寧澈，不如，你便摘了面具，給眾卿家，一個交代吧�！�

    寧澈沒動，沉默了許久。

    就在眾人以為，寧澈是怕了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幽幽道：

    “若是我摘了這面具，自證了清白，敢問，陛下欲如何處置四殿下呢？”

    第102章

    江山歸你，你歸我（三十二）

    寧澈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太平靜了。

    面對自稱是看著他長大的錦瑟，也不曾流露出半絲慌張。

    和那些冷眼旁觀的局外人沒什么不同。

    但他在說完這句話后，目光卻瞥向了大殿中的文武百官。

    寧澈把持朝政這么多年，手下忠心耿耿的擁護(hù)者無數(shù)。

    這場鬧劇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做好了全力以赴為寧澈開脫的準(zhǔn)備。

    眼下收到寧澈的信號，便立刻有人站了出來：

    “方才，四殿下曾說過，若是今夜有一句虛言，便......”

    自裁兩字不好說，那人便只點(diǎn)到為止。

    “四殿下是皇子！金尊玉貴！這等戲言怎能作數(shù)！”他話音剛落便有人反駁。

    很快，殿內(nèi)便吵了起來。

    “君無戲言！四殿下是皇子，便可隨意誣陷于他人嗎？”

    “張大人怎的就知道是誣陷了？若是證據(jù)確鑿，不如說說攝政王殿下又該如何自處？”

    “趙大人這話不僅是在放任四殿下污蔑攝政王，更是在污蔑太后！趙大人好大的膽子！”

    “張大人這般激動，是在包庇攝政王嗎？”

    “攝政王若是清白，何苦一張面具戴了這些年，敢問張大人，可曾見過攝政王面具下的臉？”

    “攝政王都說了，面具可以摘，眼下問的是，若是攝政王是清白的，那四殿下這罪名該如何論處呢！”

    “即便攝政王是清白的，四殿下也無非是關(guān)心則亂，此事非同小可，當(dāng)然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了，四殿下何罪之有？”

    “你他娘放屁！這么大頂帽子說扣就往攝政王頭上扣，到頭來一句關(guān)心則亂就妄圖掩蓋你的不軌之心，趙大人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粗魯！”

    “愚昧！”

    大殿之上幾人爭吵不休，有人立場明確，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

    皇帝被吵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與四皇子對視，詢問這其中到底會不會有什么差池。

    沈慕為了調(diào)查這件事，費(fèi)了無數(shù)時間和心血，他自知這件事自己絕對不會出錯，無論是寧澈入宮的時間，還是寧澈的年紀(jì)，又或是他臉上的面具。

    還有前護(hù)國將軍和太后入宮前那點(diǎn)舊事，沈慕都查出了些眉目。

    錦瑟是看著寧澈長大的，即便多年不曾相見，也必不會認(rèn)錯寧澈的容貌。

    所有的證據(jù)，都能說明寧澈的身份。

    而現(xiàn)在，寧澈這一番話，對于雙方來說，就是一場豪賭。

    若是他沈慕怕了，心里沒底了，寧澈這面具便可不摘，保全了雙方顏面，全當(dāng)一場誤會。

    而這事已經(jīng)被提過一次，那么日后，便難再提了。

    但如果寧澈真的有問題，只要他沈慕今天堅(jiān)持下去，寧澈被揭開面目，必死無疑。

    沈慕想翻身太久了。

    只要寧澈死了，沈云見不受皇帝所喜，沈殊如今不知有沒有命歸來，那他沈慕離繼承大統(tǒng)就不遠(yuǎn)了。

    沈慕越想，越覺得，寧澈這邊，必然是在唬他！

    今日，他非要摘了寧澈的面具，讓寧澈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兒，沈慕再一次跪在了大殿中央，憤慨而堅(jiān)定道：

    “兒臣一心為了大歷，殫精竭慮，萬死不辭！”

    “請攝政王摘下面具！”

    他此話一出，大殿之內(nèi)再次安靜下來。

    片刻沉默后，沈云見開口道：

    “老四的意思是說，若是今日之事，攝政王是無辜的，你便.......”

    沈慕早知道沈云見跟攝政王來往密切，他現(xiàn)在正上頭，根本不吃這一套，直言道：

    “若攝政王無辜，臣弟便自裁于此！”

    沈云見嘖了一聲，用警告的口吻道：

    “老四，慎言�！�

    沈慕聽到沈云見這不善的語氣，可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看著皇帝：“皇天在上，父皇在上，兒臣說到做到！不求其他，只為大歷！萬萬不可讓罪臣之子禍亂朝綱！”

    他說完，還高聲喊道：“請父皇賜劍！”

    皇帝沉默了。

    沈慕的態(tài)度太堅(jiān)決了，而寧澈和沈云見的態(tài)度卻難琢磨，似乎是想逼沈慕知難而退，又似乎沒那么簡單。

    而就在他沉默期間，沈慕卻再一次迫不及待道：

    “請父皇賜劍！”

    皇帝在再三權(quán)衡利弊之后，到底是對著身邊的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擺了擺手：“給他劍�！�

    統(tǒng)領(lǐng)應(yīng)了一聲，親自拔出自己的佩劍，放在了沈慕手中。

    沈慕將劍刃橫于自己頸間，看著寧澈：

    “請攝政王摘下面具！”

    寧澈聞言，抬手附在了自己右臉的面具之上。

    皇帝認(rèn)識寧澈太久了。

    這些年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去看寧澈臉上的表情。

    當(dāng)他看見寧澈的嘴角在掀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時，整個人如五雷轟頂，后背寒毛直豎，心中大喊不妙。

    然而，就當(dāng)他想要立刻對著寧澈喊住手時，卻已然來不及了。

    寧澈毫不猶豫地扯掉了自己臉上的面具。

    除了額角處，有一塊淡淡的紅色胎記之外，一切與常人無異。

    右眼尾的皮膚光滑無痕，別說是罪奴烙印了，就連顆痣都沒有。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寧澈一步步下了臺階，走到沈慕面前，在距他不足三尺處停留，問他：

    “四殿下，可看清了？”

    沈慕如墜冰窟。

    他死盯著寧澈的臉，渾身都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寧澈沒理他，側(cè)頭看向殿內(nèi)眾人：“諸位可有通曉易容之術(shù)的？可替四殿下瞧瞧�！�

    太醫(yī)院院判起身，對著寧澈行了個禮：

    “老臣對易容之術(shù)略有些了解，殿下可否讓老臣來做個見證？”

    大歷朝臣皆知，太醫(yī)院的于院判乃三朝元老，只治病，不站隊(duì)，而且這略有些了解才當(dāng)真是過謙了，誰人不知于院判一手易容之術(shù)出神入化。

    寧澈淡淡：“于老，請�！�

    于院判走到寧澈身邊，人老了，難免佝僂，寧澈太高，他有些不好判斷，還對寧澈道：“低點(diǎn)兒�！�

    寧澈便屈了膝，乖巧地等著于院判觀察。

    于院判盯著寧澈臉上的皮膚看了許久，又抬手觸碰在寧澈右眼尾的皮膚上，閉上眼，仔細(xì)感受著指尖觸感。

    許久之后，他收回了手，對寧澈行了個禮。

    然后又轉(zhuǎn)身對諸位大臣行了個禮。

    最后對著皇帝躬身道：

    “啟稟陛下，攝政王，并未易容�！�

    第103章

    江山歸你，你歸我（三十三）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沈慕身上。

    沈慕五雷轟頂，大腦一片空白。

    他伸手一把抓住于院判的衣領(lǐng)：